“平兒!”老夫人驚呼一聲,快步上前坐到床邊,“我兒,你要吓死為娘了!”
沈正平咳得臉色通紅,他撐着床板起身,皺着眉看着屋內的一幹人:“娘,這是——”
老夫人忙不疊的站起身,将站在一旁的靈婆拉了上前:“就是這位大師救了你,方才老身無禮了,請大師大人不計小人過,好好替我們沈家看一看!”
沈正平還是一頭霧水,楊氏端了碗水上前給沈正平漱口,同他解釋說:“這位是城外的賽半仙,夫君你在長鶴堂突然昏迷不醒,太醫和府醫都沒有辦法,母親就去尋了這位大師,她在你的藥中滴了一滴清水,便将你喚醒了。”
“這麽神?”沈正平經過昨晚的事,現下對這些玄學也是深信不疑,他顧不得身子不适,掀開錦被走下地,對着靈姑俯身作輯:“多謝大師救命之恩!若大師能解決我府上的麻煩事,日後沈府,必将大師奉為上賓招待!”
靈姑擺了擺手:“罷了罷了,老婆子我孤身一人習慣了,做我們這一行的,講究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只要大人給了足夠多的銀兩,我就能替沈大人擺平這府上的麻煩事!”
靈姑轉身走出內室,沈正平匆匆接過下人遞來的外衫,随意的套上便跟着她走了出去。
只見這位靈婆站在院內,對着天念念有詞,嘴裏說着生澀的咒語,沈正平等人不敢離得太近打攪她做法,皆是緊張的站在後頭,唯有知道內情的幾位垂着頭,臉上的沒什麽表情。
靈姑念叨了好一陣子,才收了手,臉色有些難看:“大人,請恕我直言,貴府上受這污穢之氣纏繞太久,單憑此番,我還不能做法,準确找出這穢物所在的位置。不知大人府上發生的第一件怪事,是在何處?”
沈令儀往前一步道:“是在我姨娘的院子,姨娘有孕,卻突然腹痛不止,府醫把了脈卻又說胎像安穩,這些日子姨娘身上小病不斷,我想着,這巫蠱之術最先對付的,應該是姨娘才是!”
靈姑道:“這巫蠱之術,應當是沖着這孩子而來的。”
沈正平問:“大師何出此言?按理說若是沖着孩子來的,不會是胎像穩固,可現如今受罪的一直是懷孕的妾室,她腹中的胎兒至今都十分安穩,除了第一次見了血,全無問題。”
靈姑瞥了他一眼說道:“這事現在說給大人聽,大人也聽不明白,不如先領我去那妾室的住處,我打探一番後,再把這事情的緣故從頭到尾告知諸位。”
沈正平點了點頭,走上前:“大師随我來吧!”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彭氏的院子。
到了院門外,護院俯身行禮,沈正平對靈婆說道:“此地便是她的院子了。”
靈姑皺了皺眉,從腰間掏出一個挂盤擺在了門口,“這院內煞氣沖天,晦氣的不行,這挂盤內的陣法可以去除邪氣,大人請幫我指路,那位出了事的姨娘住在哪一個廂房?”
“便在那邊。”沈正平有些膽怵,吞了口口水,憋了一口氣才敢踏足阮煙閣。
院內的丫鬟快一步把沈正平前來的事告訴了敬嬷嬷,敬嬷嬷攙着虛弱的彭氏下床迎接,“妾身給老爺、夫人、老夫人請安——”彭氏臉色蒼白,說完短短的一句話還咳嗽了好幾聲。
老夫人看了一眼站在邊上的府醫,府醫會意,待敬嬷嬷把彭氏攙扶着坐下,便把絲帕搭在了她的腕上,細細診脈,須臾便道:“姨娘體內的嬰兒身子健壯,反倒是姨娘身子虛弱的很,症狀與之前別無一二。”
金氏看着靈姑說道:“大師您聽,這彭姨娘受厭勝之術影響已經有五日之久,這一看便是沖她來的,否則她腹中的孩子怎會至今都安然無恙?大哥,依我看,還是要先找出這害人的木偶被埋在何處。”
靈姑老神在在的開口:“夫人不懂這些,不知這厭勝之術中,若害的是孩子,不僅只有小産這一條路。彭姨娘現如今身子虛弱,便是因為體內的精力全被腹中的孩子吸了過去,孩子才會越發強壯。”
沈若華挑了挑眉:“我倒是在一些孤本上見過,鬼胎會吸食母親體內的精力日益強健,待日後生産,懷了鬼胎之人會因為體內精力不足而身亡,倒是不曾聽過巫蠱之術也有此等效果!”
“這巫蠱之術的效果倒是和小姐所說的鬼胎差不多。可是彭姨娘懷的是孩子,并非鬼胎,孩子受不住那麽些養分,好比拔苗助長,時間一長便會呈現虛弱的姿态,繼而流産,屆時母親也會和孩子一樣,大有可能一屍兩命。”
靈婆感慨的搖了搖頭:“這樣陰損的招數,我已是多年不曾聽說過了。”
沈正平臉上很是陰沉,老夫人亦是怒不可遏的拍案:“此人竟敢在沈府使這樣陰損的招數害人!”
站在老夫人身後的衆人也是垂頭不語,心中暗暗猜測究竟是何人動的手。
敬嬷嬷聽了那靈姑的話,吓得砰地一聲的跪在了地上,眼淚奪眶而出:“大師!求大師救救我們姨娘吧!”
彭氏臉上一片死灰,她心裏清楚,就算這一遭她和肚子裏的孩子都僥幸留了下來,可等孩子出生後,定再也得不到沈正平和沈老夫人的注視了,一個被巫蠱詛咒過的孩子,誰能保證不會給沈家帶來災禍!
靈姑走到屋外,四下環顧了幾圈,指着不遠處的一間廂房說道:“那邊的戾氣最濃,想來這害人的巫蠱便埋在那裏,大人可以派人去搜尋一番。”
沈正平冷着臉擡手,管家會意,連忙召了一圈人往主屋跑去。
彭氏彎着腰坐在繡墩上不言不發,唇瓣泛着不正常的慘白色。
沈令儀走到彭氏身側,半蹲下身子:“姨娘這陣子還難受嗎?”
看着她臉上的擔憂之色,彭氏欣慰的笑了笑,摸着她的臉道:“不難受了,已經好多了。”
老夫人坐在一旁冷冷開口:“不管找不找得到這木偶,你今日都要另般一個住處,閑水居那邊安靜,環境也不錯,很适合你安胎,明日你便搬到那裏去住,好好安養着,請安也不必來了。”
閑水居在沈府最後頭,是阖府上最偏僻的院子,老夫人這一番話,無非是表明了她的态度,經過這一遭,她早已不在乎彭氏腹內的孫子,不讓彭氏去請安,也是眼不見為淨。
彭氏張了張嘴,眼裏的神色淡了,啞聲說道:“是,妾身明白了。”
沈正平站在門口,遙遙望着主屋的方向,忽然想起了什麽,轉身來到沈若華跟前。
他陰沉着臉,看着她問:“府上的中饋由你掌控,半個月前,你為何将彭氏安排到此處來住?”
沈若華還沒開口,沈宜香便說道:“爹爹,你別誤會了長姐,彭姨娘遷居,是因為府醫說主屋太悶不适合彭姨娘養胎,長姐才把彭姨娘安排到了側房居住——”
“她安排彭氏過來沒多久,府上就出了厭勝之術的事,怎麽會這麽巧。”沈正平眼底帶着幾分打量和凝視,他沉聲問:“沈若華,是不是你搗的鬼?”
“沈正平!”楊氏氣急,正想上前同他理論,便被沈若華四兩撥千斤的攔了回去。
沈若華勾着唇,大大方方的笑着說:“姨娘受巫蠱之術幹擾,我并未及時發現,的确要擔一份責任,但父親這般說我,便有些先入為主了,父親不妨好好想想,我為何要害姨娘的孩子?”
陸姨娘狀似無意的附和:“是啊老爺,就算彭姐姐之前害過夫人,大小姐也不至于使這樣陰損的招數反擊啊。”
沈宜香臉色一變,連忙扯了扯陸姨娘,尴尬的說:“長姐別誤會,姨娘不是那個意思!”
顧氏在一旁琢磨着,蹙着眉說:“陸姨娘所言未必就不真,上次護國寺一事,彭氏得罪了大嫂,大小姐如此維護母親,回府後便義無反顧的擔起了照顧姨娘的責任,若說是她做的手腳,并非沒有可能!”
沈嘉荷面色有些猶豫,但仍是怯生生的發出質疑:“而且……長姐還知道鬼胎害人的事、若是長姐聽說過這個,興許也聽說過如何利用巫蠱害彭姨娘和她的孩子。”
一時間,沈若華竟成了被所有人質疑的幕後黑手。
沈蓉看似焦急的替她辯駁:“這也只是猜測!雖然靈婆方才說巫蠱可能埋在主屋,可是這人偶還沒找出來,怎麽能就這麽認定,是長姐要害姨娘呢!況且那人偶若真的埋在主屋,長姐為何要讓姨娘遷居?”
沈正平皺了皺眉,似是被沈蓉說服,站在邊上的靈婆有些不悅,“姑娘是懷疑我?”
“我并未懷疑大師,只是此事關乎長姐名譽,我斷斷不能袖手旁觀!”沈蓉站到沈若華身側,柔弱的身軀,眼神卻十分堅定,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便是站在一邊的顧氏都有些觸動。
老夫人別開目光,出聲打圓場:“罷了,這東西還沒搜出來之前,到底是誰作亂尚未成定數。”
屋內衆人紛紛沉默,過了許久,管家才滿頭大汗的跑了回來,一邊輕喘一邊說道:“老、老爺,老夫人,老奴和家丁,把阮煙閣的主屋翻的底朝天,都、都找不到她所說的木偶!”
沈正平一愣,正欲發作,顧氏腦中卻劃過一道精光,立即擡手指向沈若華:“定是她把木偶轉移了!”
靈姑預判錯了也不心虛,臉色嚴肅的走到屋內,她在內外室來來回回走了好幾遍,停在了彭氏的雕花木床前,指着床底道:“東西應該被埋在床下,把地磚撬起,仔細查看地下!”
沈正平領着衆人退到了外室,家丁把內室的木床移開,手裏拿着家夥,将床下的幾大塊地磚全部撬起。
地磚下全是泥土,靈姑從一個家丁手裏接過一個鏟子,在泥土上翻動了許久,半晌停在一處,狠狠往下一鏟!
“就在下面!”靈姑立即站起身:“繼續往下挖!”
幾個家丁都覺得邪乎,心裏頭七上八下,挖地的動作都有些遲疑。
那一塊地被挖的很深,才露出紅漆木的盒子。
管家站在一旁,瞧見那盒子,連忙轉身跑到外室:“老爺!老夫人!找到了!東西找到了!”
老夫人手裏攥着佛珠,身子因為恐懼微微顫抖,揚聲沖內室喊道:“大師!這東西出來,可會把邪祟一道帶出!”
靈姑扭頭看了她一眼:“老夫人放心,這巫蠱之術,咒的是刻在木偶上的人,除非與她接觸時間長的人,對旁人并沒有什麽影響,老夫人不必害怕。”
顧氏大口喘着粗氣,她從人後跑出,麻利的在沈正平跟前跪下:“大哥!求大哥給妹妹做主!”
“如今這木偶在彭氏院內的木床下找到,足可見此事和沈若華脫不開幹系!這陣子府上的腌臜事,都是她所做,彭氏腹中的孩子、嶺兒突然落水、大哥和母親相繼撞到不幹淨的東西!沈若華擅用巫蠱之術害人!求大哥做主!”
沈令儀心裏頭樂極了,面上卻裝作一副為難的模樣,讷讷說道:“可是既然是長姐讓人埋的木偶,為何要大費周章的讓姨娘喬遷?緣何不直接埋在偏房?”
顧氏陰陽怪氣道:“彭氏養胎,整日都住在裏頭,大小姐哪裏來的時間去擱置這木偶,所以唯有讓彭氏遷居!既然是府醫說主屋憋悶不适合養胎,想必府醫也替大小姐賣命了吧!”
府醫大駭,連忙喊冤:“老爺!我冤枉啊!”
彭氏坐在一旁,臉色有些凝重,心裏暗暗回想着之前的事——
沈若華要她喬遷的那日,她也是莫名其妙的腹痛見血,按理說送到阮煙閣的所有東西,她都仔仔細細的讓人檢查過,致人流産的東西無非就那麽幾樣,她那樣嚴密的檢查,很難有疏漏之處。
可是她偏偏就遭了人算計,她禀告了沈若華要她來查,卻始終查不到那動手之人是誰。
彭氏驀地想起,自從謝徊死後,她為了保命假忠于沈若華,阮煙閣的所有東西都是她做主,若是她想要在院裏安插她的眼線,自己懷着孕養胎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難道,當初她莫名見血,就是沈若華動的手腳?
為得就是把她引誘到偏房,被這巫蠱之術迫害!
沈宜香眼尾瞥了一眼彭氏沉思的表情,眯了眯眸,開口說道:“好像是我記錯了,當初彭姨娘同我說,是她自己聽大夫說主屋太悶,想要搬來偏房,是姨娘自己和大小姐提的,并非長姐擅自安排,若是這樣,長姐怎能未蔔先知,提前把東西埋在這兒?想來還是彭姨娘搬來之後,才有人動了手。”
沈正平分析了片刻,心裏對沈若華的懷疑打消了些,畢竟這巫蠱詛咒的不一定只有彭氏一人。
他昨日看見的木偶身上,還刻着他的名字呢。
沈正平正想着再讓靈姑看看府上可還有別的木偶,坐在那邊的彭氏便騰的起身。
“老爺!時至如今,妾身為了腹中胎兒,不得不說實話!”彭氏撩起裙擺跪在地上,幾滴淚珠從眼眶滴落在地:“實則當初要妾身搬來偏房,正是大小姐的主意!而且那一日,妾身莫名其妙的見了血,怎麽也找不出緣由,是大小姐順勢提議妾身換了住處,妾身院內的下人皆可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