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害玉郎勾引博遠,你究竟是沈家的二小姐還是勾欄裏的娼妓!”蘇夫人惡毒的謾罵。
自從蘇博遠昨天夜裏幫她說話起,蘇夫人就懷疑起來,今日在沈府門口看她二人的舉動,蘇夫人就看出了蘇博遠心裏對沈蓉的那點意思,她自然不會承認自己的兒子定力不夠,在她看來,蘇博遠之所以會看上沈蓉,完全就是她蓄意勾引!
沈蓉垂在袖中的手死死攥拳,眼底劃過一抹紅光,她咬着牙擠出幾滴眼淚,看着蘇夫人道:“夫人怎能這麽說我,夫人、您今日的一舉一動未免太過分了吧!”
“你真當本夫人是來給你道歉的?憑你也配!”蘇夫人指尖點了點沈蓉,滿臉的不屑,“就是因為你,我兒才被打成現在這副模樣,早晚有一日,本夫人會讓你也嘗嘗那被杖打的滋味!”
“蘇公子挨打,是榮親王的授意!夫人沒法子和榮親王讨公道,就将所有的事都推到蓉兒的身上,夫人怎能這樣做事呢!”沈蓉抹了抹眼淚,“若非蘇公子想要對姐姐動手,王爺何必打他。”
“你這賤人,事到臨頭還敢胡啐誣蔑我兒!”蘇夫人左右開弓,将沈蓉的臉扇的青腫,才喘着粗氣停了手,沈蓉狼狽的倒在地上,十指抓着地面,恨得雙目赤紅。
蘇夫人優雅的理了理衣襟,出完了這口惡氣,她一眼也沒看倒在地上的沈蓉,便扭身揚長而去。
她回到堂內,面不改色的坐下,楊氏皺了皺眉,看了眼她身後,詢問道:“蘇夫人,蓉兒她人呢?”
蘇夫人接過丫鬟遞來的巾帕擦了擦手,漫不經心道:“同她講完了話,便分開了,興許還在後頭吧。”
楊氏将信将疑,不多晌,有個丫鬟走進房內,說道:“老夫人,夫人,二小姐說她突然身子不适,先回房休息去了,二小姐讓奴婢來,給諸位賠句不是。”
老夫人目光落在蘇夫人身上,冷冷說道:“方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身子不适了?你可瞧見了二小姐,是哪裏不适?”
“二小姐說她心口疼,旁的奴婢就不知道了。”丫鬟顯然得了授意,并沒有将沈蓉被蘇夫人毆打的事說出來。
蘇夫人悠閑的靠在椅背上,那模樣像是篤定了沈蓉不會把她供出來一般。
蘇家前來道歉,本就是個不光彩的事,虛與委蛇的用了一頓午膳,蘇家四人便迫不及待的起身告辭了。
老夫人等蘇家人離開後,立即領着楊氏等人去了沈蓉的院子,還沒邁進內院,就聽見了沈蓉的哭聲。
金氏慌亂的沖進了內室,瞧見坐在床邊鼻青臉腫的沈蓉,驚呼一聲撲了過去:“蓉兒!蓉兒你的臉怎麽了!”
老夫人被楊氏攙着走進屋內,瞧見沈蓉那慘不忍睹的模樣,憤怒的敲了敲手裏的梨花木手杖,連連道:“潑婦!潑婦!往日只知道她王安怡跋扈,不成想她能嚣張到如此地步!居然敢公然在府上毆打于你!”
沈蓉帶着哭腔說道:“祖母,蓉兒好無辜,蓉兒本以為蘇夫人喊蓉兒出去,是想和蓉兒冰釋前嫌,可是剛走出內堂,蘇夫人就開始掌掴蓉兒,謾罵蓉兒蓄意勾引蘇玉郎,蓉兒不敢還手,就、就被打成了這副模樣啊!”
站在後頭的沈家女輩紛紛咂舌,沈宜香捏着絹帕遮住鼻尖,柳葉眉蹙着說道:“蘇夫人太過分了!方才在正堂之上公然侮辱蓉兒,沒有半分道歉的誠懇,爹爹好心容留他們在府上用膳,蘇夫人居然趁此機會毆打蓉兒!”
沈令儀附和的說道:“祖母,您一定要給二姐做主啊!”
老夫人點點頭,嚴肅道:“既然蘇家沒有和解之意,沈家何必要看着他們家臉色做事!”
楊氏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沈若華看了一眼老夫人,突然開口說道:“祖母,此事不宜宣揚。”
沈蓉還沒來得及開口,沈令儀便諷刺的笑了笑,看着她道:“大姐未免太鐵石心腸了,二姐都被她打成了這副模樣,你居然還想讓二姐忍下這氣,當真是——”
“蘇夫人所言難道不是事實?”沈若華打斷沈令儀,漫不經心的送了她一句話,沈令儀臉色稍沉,唇瓣抿了起來。
沈蓉眼神也閃爍了幾分,沈宜香左右看看,若有所思的說道:“我覺得,大姐所言在理。前日晚上二姐也承認,在大戲樓內為了保沈家聲譽,做出了欲拒還迎的動作,那大戲樓內看戲的人衆多,就算大姐給二姐做了打點,可也不保證沒有漏網之魚啊。若真和蘇家撕破了臉,一個不小心,二姐的名節就真的毀了!”
顧氏皺着眉問:“難道就只能讓二小姐咽下這口氣了麽!”
“那倒也不是。”沈若華賣了個關子,她走到沈蓉床邊,仔細打量了下她臉上的傷,嘴角微微上揚,“明面上和蘇家撕破臉,自然是不可取的,可也不是說,咱們背地裏不能下手。”
老夫人有了點興趣,“若華有什麽好法子?”
“蓉兒被蘇夫人打成這樣,正好給了我們機會。蓉兒和蘇玉郎的事在京內傳的沸沸揚揚,今日蘇家上門道歉,蓉兒的臉也暴露在衆目睽睽之下,想必京內認識她的人很多。若是讓百姓看見,本來臉上還完好的蓉兒,突然成了這副模樣,百姓理所應當會想到蘇家,這樣做,消息就不是從沈家傳出去的了。”
“潛移默化,此計不錯,若是将沈家擺在弱處,更可突顯蘇家的跋扈。”沈正平從門外走進,破天荒的沖沈若華露出了贊許之色,“你這想法不錯,若按你的法子做,不論是對蓉兒還是對沈府,都是百利而無一害。”
沈蓉咬着下唇,心裏頭有些憋屈,她拉了拉金氏的衣擺,金氏當即會意,開口說道:“大小姐,當真要蓉兒這樣出門嗎?妾身覺得,找一個丫鬟在外頭傳傳風聲不就行了。”
“傳言終究只是傳言,拖了些日子,再想把傳言變成真的就難了。”沈若華苦口婆心的說着,“最好的時機便是今日,妹妹只需領人去京內的藥店抓藥,再讓丫鬟不經意間點出妹妹的名字,此事就成了。”
老夫人等人想想,這計謀的确是萬無一失,既不影響蘇家和沈家表面上的和諧,又能讓蘇家的名聲更惡劣些。
老夫人當即拍板定下了此事:“不必再考慮了,就如此辦吧,蓉兒,你好好準備準備,臉上的傷暫時先別塗傷藥,等你回來,再找幾個下人将此事傳的更遠些,日後,就只待蘇家倒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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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那纨绔小霸王踢到了鐵板,被榮親王杖責的消息不出三日就傳遍了京城。
蘇尚書因此被降了官職,宮中的那位慧妃娘娘也因此被貶為了嫔,這一家子仗勢欺人多年,終究是遭到了報應!
百姓們明面上不敢表現的太欣悅,但實則都紛紛叫好,京內連帶着對榮親王的評價都好了起來。
那一日蘇丙帶着蘇玉郎給沈蓉賠罪,百姓們都瞧見了站在府門口的白衫姑娘。
雖然姿色不及福山縣主,可她明眸善睐,風姿綽約,如同一朵盛開在湖中的白蓮花。
沈家從未聽過的二小姐,居然有如此的氣質,一傳十十傳百,現如今沈蓉的風評,甚至比沈若華還高些。
她遭受蘇玉郎調戲後,不肯屈服撞牆自盡,貞烈與果斷與她柔弱的姿态形成鮮明的對比。
沈蓉的計劃,在沈若華的幫助下進行的十分順利,皇帝為了安撫于她,還特意賜下了一箱珠寶,甚至準許她可随嫡長姐沈若華一同進宮請安的殊榮,實在是意外之喜。
沈蓉打響了名聲,這陣子忙的不可開交。
沈若華不常與京內貴女交談游玩,她平日裏臉上沒什麽表情,對誰都是一副疏離的姿态,故而就算她封了縣主,上前來巴結的人也少之又少,大多是不敢。
可沈蓉八面玲珑,無非是借着蘇玉郎在京內有了名聲,居然有一衆貴女願意同她一道游玩,結為手帕交。
府上日日瞧不見她的人。
這一日,阮煙閣內。
彭姨娘挺着大約四個月的孕肚,坐在榻上,沈宜香坐在她對面,桌上擺着香爐壓着香灰。
“這是姨娘特地要我帶來給彭姨娘的安神香,擺在室內既能安神,又能安胎,對身子也沒有損傷,是極好的物什。”沈宜香笑容溫柔,手裏的動作也十分優雅。
她壓完香灰,将帶來的香料撒好點燃,重新蓋上蓋子,一縷青煙順着镂空的紋路飄出。
沈宜香将香爐擡起,在彭姨娘身前晃了晃,笑問:“姨娘覺得這香味道如何?”
彭姨娘沒敢多聞,屏住氣做了個動作,便往後頃了頃身子,“這香味道的确極好,陸姨娘有心了。”
“只要姨娘用得好就行。”沈宜香把香爐遞給身旁的敬嬷嬷,“将這香爐拿去擱好,每日早晚點上一次就好。”
敬嬷嬷應了聲是,俯身退了下去。
沈宜香看了眼屋內,對彭氏道:“方才沒看出來,彭姨娘怎麽從主屋搬來了這兒呢?”
彭氏讪笑了兩聲,應道:“這……這不是快要夏日了麽,阮煙閣主屋地方有些悶,大夫說對孩子不好,就讓妾身搬來了側院,側院實則也好,即便沒有主屋大,住的倒也舒服。”
“姨娘住的舒服就行,宜香就是怕委屈了姨娘。”沈宜香理了理袖擺,“對了,近些日子沒瞧見五妹,也沒看她過來看姨娘,我前幾日看她在庭院內發呆,好像是有心事。”
彭氏臉上帶了點笑容,“妾身也發覺了,只是她不肯說,妾身自然也不好問。”
沈宜香捂着嘴笑了笑,“要我看,令儀怕是有心上人了!她年紀也不小了,是到了該說親的年紀了。”
看彭氏欲言又止,沈宜香又道:“姨娘可是怕母親不能給令儀尋到好人家?”
彭氏身子一顫,連連否認,“三小姐別誤會,妾身沒有那個意思,只是令儀她素來是個有主意的,我怕她心裏不樂意罷了,況且大小姐還未說親,這大小姐未嫁,令儀便是有了心上人,也是要等着的。”
嫡女不出嫁前,庶女是不可先行出嫁的,此乃規矩,但是沈宜香卻笑着說:“姨娘多慮了,這母親是個寬厚的人,若是令儀有了合适的,母親不會不允的。”
彭氏別過頭沒有應聲,她和陸姨娘的關系并不親近,可近些日子陸姨娘頻頻對她獻殷勤,她心裏也知道,可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彭氏還不能完全信任陸氏,故而對她的女兒,也不能多說。
沈宜香扯東扯西的和她聊了會兒,正準備離開時,敬嬷嬷走進來說道:“姨娘,三小姐。大小姐來了。”
“大小姐來了?”
“長姐來了?”
沈宜香拎着裙擺的手一松,正巧沈若華從門外踏入,瞧見她也不吃驚,平平淡淡一句:“三妹也來看彭姨娘啊。”
沈宜香收整了下表情,溫和道:“我姨娘有東西帶給彭姨娘,只是有事耽擱了,便叫我過來送了。”
彭氏笑着說:“陸姨娘送來的是能安神的香,聽聞還能安胎,妾身聞着不錯,就收下擺上了。”
敬嬷嬷搬來的玫瑰椅,沈若華俯身坐下,對沈宜香笑了笑,“陸姨娘有心了,等彭姨娘月份大些能出門走動,定要去陸姨娘的院子好好謝謝她。”
“那是自然的。”
蒹葭手裏抱着一個朱漆的妝奁,等三人說完話,她才上前将妝奁呈給了彭姨娘。
“姨娘,這是我們家小姐給姨娘的東西。”
彭氏伸手接過,将妝奁打開,妝奁內擺的不是什麽珠寶,而是一串佛珠。
“這佛珠是我遣人從護國寺取來的,這佛珠在佛前供了四十九天,沾染了佛氣,是個好東西,你每日可盤一盤它。”沈若華出聲解釋這串佛珠的來歷,雙眸隐晦的瞥了一眼沈宜香。
“對了,我記得上次在主屋時,瞧見姨娘有一串佛珠,是五妹送的,姨娘可有日日帶着?”沈若華詢問。
彭氏笑說:“自然是的,那佛珠既是令儀送的,又是佛門的好東西,妾身自然日日佩戴在身上。”她從腰間取出那串佛珠,佛珠上頭的包漿很亮,看也知道她日日把玩着。
沈若華勾了勾嘴角,“我也是看見了五妹送來的佛珠,才想到送這東西,這每日往阮煙閣送的東西多了,也不知該給姨娘些什麽。”
“大小姐能送東西來,就已經是妾身的福氣了。”彭氏當即将那串佛珠戴在了手上,沖沈若華福了福身。
沈若華端着茶杯慢悠悠的吹着上頭的茶葉,眉目稍揚之間,能在沈宜香看似淡定的眼神中,瞧出些許的不自然。
她盯着彭氏看了許久,眉頭皺起又松開,像是在擔憂什麽。
三人在一起聊了半晌,沈若華和沈宜香便起身告辭了。
彭氏站在門口送離了二人,便轉身回了屋子。
敬嬷嬷端來那香爐,香爐內的香灰已經被她倒了出去。
“姨娘,老奴已經吩咐人,去庫房拿新的香爐過來了。”
彭氏倚靠在窗框邊,說道:“陸姨娘送來的那些香,丢出去一部分,記得留一些,免得日後她問起來沒法解釋。”
“老奴省得。”敬嬷嬷福了福身,捧起沈若華送來裝佛珠的妝奁,有些躊躇的問:“姨娘,這……大小姐送來的佛珠,該如何是好呢?”
彭氏沉默了半晌,悶聲道:“即便她現在護着我,可她畢竟是楊氏的女兒,防人之心不可無。”她把手上的佛珠褪了下來,手懸在妝奁之上,卻遲遲沒有丢進去。
她仔細思索了一番,将手收了回來。
“你去把令儀裝佛珠的那個妝奁取來。”
敬嬷嬷立即會意,将手裏的妝奁擱下,一刻鐘後,收拾了一個同雕花的妝奁走了過來。
彭氏将佛珠放了進去,對敬嬷嬷道:“我戴在身上的這個,是大小姐送來的佛珠。箱子裏這個,是之前令儀送來的。日後任由何人問起,你都這麽回答。”
“五小姐和七小姐那裏,也這麽說嗎?”
“這事就你我二人知道就好,令儀和攸寧,也不許提起只字片語。”
“老奴遵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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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沈府後院。
沈令儀坐在涼亭之內,桌上擺着燭臺,鋪着一張白色宣紙,她拎着袖擺,在紙上畫着什麽,看似極為認真。
桃染站在亭子外把風,夜深了,她困頓的打了個哈切,揉了揉眼睛,料想這時府上應該無人經過此地,她閉上眼睛打了會兒瞌睡。
沈令儀寫的十分認真,她白皙的臉頰上飄着紅暈,嘴唇被她咬的有些紅腫。
她眼底唯有紙上的那些筆墨,腦中唯有那一日在此撞見的少年郎,連站在她身後許久的人都未曾察覺。
沈宜香盯着她看了半晌,并未出聲,她要畫的大概是個男子,沈令儀畫技一般,只能描出一個輪廓,卻沒有五官,她私心裏不想讓別人瞧見那人的面孔,只需她自己人的即可。
沈令儀耳尖發紅,畫的正入迷的時候,在涼亭下打哈切的桃染被風吹得驚醒過來,發現亭子裏進了人,她不由驚呼。
沈令儀被她吓了一跳,回頭時正巧和沈宜香的目光撞上,她驚慌失措,打翻了桌上的硯臺,墨水撒了一桌,唯有她眼疾手快拎起來的畫作沒有被染上墨汁。
沈令儀又羞又氣,“你……你在這裏幹什麽!”
沈宜香笑着道:“本來是無法安睡,想在府上走走,沒想到看見五妹這麽晚了還在後院寫字,我想着過來給五妹打個招呼,沒想到五妹畫的入迷,我一時間,便也不好意思打攪了。”
沈令儀咬了咬牙,“你何必陰陽怪氣的。”
“妹妹誤會了,我并沒有旁的意思,妹妹這個年紀,心中有思慕的少年郎實在是太尋常不過了,且我并非那等好事之人,不會将妹妹躲在後院偷畫那人畫像的事情說出去的。”
沈令儀冷笑了一聲,“沈宜香,你我同為大房庶女,最了解對方不過,你那點心思,還騙不過我。”
大房這幾個庶出女,獨獨沈宜香混的最好,她是個識相之人,從小和姨娘陸氏就不親近,要麽就要讨好楊氏,要麽就是讨好老夫人,慢慢長大後,她學會了一招笑面虎的姿态,日日在府上做好人,府中上下對她的風評都很好,覺得她是個安分的庶小姐,可與她同為庶女的幾個小姐,便不見得喜歡她了。
沈令儀是不喜歡沈宜香,可也并不像和她交惡,畢竟在這偌大的沈府,她們幾個庶小姐最大的敵人,莫過于嫡小姐沈若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故而她們雖交情不深,但能聯手時,還是會幫一把。
她這陣子派桃染出去打聽多日了,可從未有人聽過京城官員之子中,有喚‘竹筠’的,想來是她身份太低,問的都是些尋常人,若想問的深一些,獨有找一些地位高的才行。
沈令儀沉默了半晌,開口說道:“沈宜香,若是你能幫我尋到畫上之人,我可以考慮幫你對付沈若華。”
沈宜香點了點桌,“五妹這話可說笑了,我們和大姐是姐妹,何談對付一說。”
“你不甘屈居于她之下,你敢承認嗎?”沈令儀深吸了一口氣,“縱然你在府上混的風生水起又能如何,這偌大的京城,根本無人認得你這沈府三小姐。你可還記得二姐是如何出頭的?若是你想,你幫我,我也可以幫你。”
沈宜香笑彎了眉眼,朝她伸出手。
沈令儀将藏在身後的宣紙遞了過去,沈宜香展開,挑了挑眉,“你若不畫上無關,單憑這身裝束,我怎知他是何人?”
沈令儀有些為難,“并非我不想畫,而是我畫不出他半分神韻,但我與她,是在沈若華的封賞宴那一日在此撞見的,他的身份應該不低,我無法去試探沈若華,你與她還未生過沖突,你可以幫我試探一番。”
沈令儀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對了,我知道他的字喚‘竹筠’”
“若你幫我尋到他,幫我嫁給他,日後我身份水漲船高,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沈宜香瞥了她一眼,笑着把手裏的宣紙遞了回去,“那我便提前謝謝妹妹了。”
她施施然起身,“時辰不早了,妹妹也別在此看景思人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沈宜香走下臺階,往來路走去。
走出了一段路,琥珀才在後開口問道:“小姐,五小姐畫的男子,小姐認得麽?”
沈令儀身份低下,問不出這男子的來歷,其實沈宜香也比她好不到哪裏去,況且沈令儀性子沖動,就算她承諾日後會幫助沈宜香,但憑她也掀不出什麽風浪來,沈宜香應允她,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沈宜香淡淡道:“不認得又如何,認得又如何,我只說可以幫她問問,卻沒說一定要給她問到。”
沈宜香長睫稍斂,她來尋沈令儀,目的不在她心上人這兒,而是為了試探,她之前暗示她的事,可有被她發現。
不過現下看來,她滿腦子都是那個男人,恐怕也不會擱在心上。
沈宜香咯咯笑了幾聲,眼底的寒意逼人。
…
…
彼時,驚蟄樓。
沈若華端坐在軟塌上,手肘搭着桌案,看着跪在她身前的丫鬟,面無表情的開口。
“你說的可是真的?”
丫鬟身子微顫,擡頭說道:“奴婢所言,句句屬實!”
習嬷嬷站在軟榻旁,疑惑的皺起眉,“這麽晚了,誰會往府上的湖裏扔東西,莫不是府上的下人憊懶,丢的垃圾?”
“奴婢瞧見的不是垃圾啊嬷嬷!”那丫鬟跪行了兩步,“奴婢看着,那是個長形的匣子,丢東西的人包裹的嚴嚴實實,奴婢連她是男是女都看不清,但她在匣子底下用布繩系了一塊大石頭,才将小匣丢下去的!”
蒹葭琢磨半晌,低聲問沈若華:“小姐,明日可要派府上的下人去把那東西撈上來看看?”
後院的湖很大,若直接丢下小匣,那匣子的恐怕不會沉在亭子旁的湖底,故意在匣子底下系上石頭,定不是為了丢棄什麽東西,而是打算暫時擱在那兒,很有可能日後那人會再把東西撈上來。
“不,先讓那匣子在湖底下沉着吧,貿然撈上來,反而打草驚蛇。”沈若華擺了擺手,“你回去吧,好好休息,把今日的事忘了。”
蒹葭将那丫鬟攙了起來,同沈若華福身行禮後,便将她扶出了屋。
習嬷嬷待她二人出去後,才同沈若華道:“小姐,那人沉下去的東西,定不是什麽尋常之物,老奴擔心,是有人要在府上動手腳,那東西,保不齊是什麽髒物!”
沈若華挑了挑眉,“嬷嬷想的大概不錯,嬷嬷寬心,我會尋人去查那湖底的東西究竟是什麽。只是此人費盡力氣想做這麽個局,我也好奇她沖着誰來。”
習嬷嬷籲了口氣,“小姐能保護好自己就是。那老奴先退下了。”
沈若華點了點頭。
習嬷嬷走出房門後,将門掩了上去。
沈若華等了片刻,才擡了擡臂,楚恒從梁上躍下。
“東西拿回來了?”沈若華問。
楚恒從袖籠中将匣子取出,高舉過頭頂。
“将東西砸爛了丢出去吧。”沈若華掃了一眼那小匣,吩咐說。
她頓了頓,又問:“沈令儀那邊如何?”
“屬下丢完東西後,便去了後院,五小姐已經收拾好東西打算回院了,只是她桌上的硯臺被打翻,丫鬟一直在清理。且庭院內有一股莫名的香味,不像是五小姐佩戴的香囊。”楚恒一邊回想,一邊禀告。
自從沈蓉的事結束後,楚恒便應沈若華的吩咐,監視起沈令儀,這陣子她癡迷那神秘男子‘竹筠’的事,沈若華也一直心知肚明。
沈若華了然的點點頭,“看來今夜,有人去後院見過沈令儀,或許發生過争執,打翻了硯臺?又或許她突然出現,沈令儀沒有防備,才打翻了硯臺。”
“她影響了主子的計劃。”楚恒補充。
沈若華舌尖抵了抵上颚,自嘲似的說道:“果真是害人的事情不能做啊——”
“小姐打算如何?”
沈若華慢悠悠道:“在後院見到她的該是府上的小姐,若是下人,她定不會輕易放過。既然是府上小姐,那此事就不好辦了——”
楚恒皺起雙眉,甚至想脫口說讓他去滅口。
誰想到沈若華彎起了眉眼,沒有半點擔憂的模樣說道:“無妨,車到山前必有路,縱然現在,我不知道這打亂了我計劃的人是誰,但是早晚、她會自己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