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響亮的碎裂聲在慧妃身旁響起,飛濺出滾燙的茶水,盡數潑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慧妃吓得花容失色,被那茶水燙的手背通紅也不敢說什麽,流着淚磕頭:“陛下息怒,陛下息怒,玉郎他不是那個意思,求陛下寬恕玉郎,臣妾懇求陛下,臣妾向陛下發誓,定會讓爹娘好好教導玉郎,求陛下恕罪!”
慧妃心裏十分恐懼,往日裏蘇玉郎在街上搶的那些人,都是尋常的貧民百姓,人家姑娘被玷污了,早尋不到好人家,蘇家就幹脆讓蘇玉郎把姑娘納進門做妾,再給上一筆豐厚的聘禮做封口費,那些百姓自然不敢出去多說。
這年複一年都是這樣過來,他偶爾也惹過一些官家小姐,可這偌大的京城,能越過蘇尚書的人少之又少,有些官員為了和蘇家拉近關系,還巴不得把女兒嫁給蘇玉郎。
慧妃以為,這事永遠不會被捅出來,可是她萬萬沒想到,蘇玉郎這一次惹上的居然是榮親王,甚至還對其大放厥詞!
慧妃兩眼一抹黑,白皙的頭磕出了一道血痕,她一點不敢停下,吓得耳朵打鳴。
刑嬷嬷是蘇家的老奴,也癱軟在地,随着她主子一道求情:“陛下開恩啊陛下!小公子絕沒有那個意思啊陛下!陛下開恩吶——”
皇帝面色陰沉的似要滴出水來,手死死的捏着椅子扶手,那用金鑄成的扶手被他捏出了指印。
他倏地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冷冷開口:“福林。”
福林上前邁了一步,低眉順眼:“陛下。”
“去傳朕的聖旨,慧妃蘇氏,嚣張跋扈,自命不凡,前有苛待公主,後有溺愛幼弟,即日開始,慧妃蘇氏降為蘇嫔,移居坤寧宮甘泉苑,七皇子暫交蕭妃照顧,八公主交給太後。”皇上嚴詞厲色。
慧妃如遭晴天霹靂,哀嚎一聲撲在皇上腳旁:“陛下!陛下臣妾知錯了!陛下!臣妾不能沒有七皇子啊!七皇子是臣妾的親生骨肉,沒了七皇子,臣妾生不如死啊!”
慧妃磕頭的力道毫無保留,額上的鮮血順着臉龐留下,迷糊了她的視野。
皇帝絲毫沒有動搖,居高臨下對她說道:“你們蘇家,教出了這麽一個兒子,你這愚蠢婦人,溺愛蘇玉郎,讓他成了一個纨绔子弟,還敢在外拿你做靠山,朕倒要看看,你沒了這個妃位,你拿什麽給他靠!”
“七皇子年幼,若再讓他留在你身邊,豈不可能變成第二個蘇玉郎!朕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在你未學好規矩之前,七皇子交給蕭妃照顧,你也不必惦記了!”
“來人!将蘇玉郎帶下去,連夜把蘇嫔送到坤寧宮。”
皇上龍袍一掀,大刀闊斧的離開了未央宮,将慧妃的哭訴盡數抛在腦後。
齊言冷漠的看了一眼蘇嫔,轉身跟着皇帝走出了未央宮。
福林沒過片刻就又轉了回來,站在蘇嫔身側道:“蘇嫔娘娘,陛下命奴才看顧着娘娘搬出未央宮。娘娘請——”
蘇嫔,一夜之間,她丢了妃位,丢了封號,丢了兒子,都是因為那個蘇玉郎!
蘇嫔捏住胸口,一股難言的戾氣染上她的雙眸。
刑嬷嬷攬着她勸:“娘娘莫急,陛下定是一時氣憤,況且、況且陛下沒有要降罪老爺的意思啊,只要有老爺,娘娘早晚會重回妃位的,娘娘要寬心吶。”刑嬷嬷附在她耳旁,悄聲說道。
福林見她坐在地上不起,耐着性子走了上去,“蘇嫔娘娘,請吧——”
蘇嫔不冷不熱的瞥了他一眼,按着刑嬷嬷的手臂站了起來,血液順着削尖的下颚滴落在地上。
福林道:“太醫已經往甘泉苑去了,娘娘移駕吧。”
殿外漆黑一片,本該伺候她出門的轎攆消失的無影無蹤。
妃位以下,在宮內是不可随意乘坐轎攆的,除非有陛下的恩準。
蘇嫔走在去坤寧宮的路上,地上的石子咯的她腳心疼痛不已。
腳下越疼,心裏的恨意越重。
她望着天上的一輪彎月,指尖嵌入掌心。
…
…
尚書府
蘇夫人站在府門前的匾額下,平日裏優雅端莊的面孔如今卻被焦急占滿。
瞧見她放出去的下人跑回來,她急急忙忙的走了上去,問:“找到少爺了嗎?”
那小厮喘着粗氣道:“回、回夫人,小的去少爺平時經常去的地方都找過了,可是都沒有人啊!”
“跟着他出去的那些人都沒找到?”蘇夫人瞪大眼睛問道。
“都沒有。”
蘇夫人眼色迷離,身子往後退了退,腿一軟便跌在了身後嬷嬷的懷中。
嬷嬷大駭,“夫人您怎麽了!夫人您別害怕,少爺吉人天相,定不會出事的!”
蘇夫人滑落在地,眼中的淚水頃刻間落了下來,“玉郎啊,你去哪兒了!怎麽還不回來,是要急死娘啊!”蘇夫人捶着胸口,氣得一陣猛咳。
平日裏蘇玉郎也有徹夜不歸的情況,大都是泡在秦樓楚館之中。
可是她把京城的所有紅樓都找了一遍,都沒尋到蘇玉郎的人,往日他徹夜不歸,也是會派人回府報平安的,今天怎麽就不見人了呢!
蘇夫人正哭着,一輛馬車急匆匆的從街角駛了過來。
蘇丙和蘇博遠相繼從車上走下,二人今日下朝後便去赴了一個同僚的約,半個時辰前才被蘇夫人派去的人喊了回來,聽說兒子弟弟到現在還不見人影,二人臉色都十分難看。
蘇夫人瞧見了蘇丙和蘇博遠,像是看見了主心骨,連忙跑了過去,抓着蘇丙的衣袖哭道:“老爺!玉郎都這個時辰了,還不見人影,妾身派出去好幾撥人尋找,都、都沒有結果啊!”
蘇博遠上前扶住蘇夫人,“娘,你先別擔心,這京城裏沒有不識得弟弟的,應該沒有人敢對弟弟出手,興許他只是在哪個秦樓楚館裏喝醉了,才沒派人回來報信。”
“不是的!娘每一家都找過了,都說今日沒見過他。”蘇夫人抓着蘇博遠的手哭,“而且他領出去的那些個人也都不見了蹤影。博遠,你說、你說玉郎是不是出事了!”
蘇丙面色陰沉,狠狠踢了一腳石階,怒罵了聲:“逆子!”
蘇夫人不樂意了,哭聲也停了下來,“老爺!您怎麽能說玉郎的不是呢!他平日裏夜不歸宿,都會給我帶消息的,今天這個時辰還沒回來,一定是出事了!”
蘇丙指着她氣急敗壞,“都是你這個婦人,平日裏寵他慣他,你說說他給我惹了多少的麻煩!你看看他院子裏的那些女人,還未婚配就有這麽多妾室,你張羅他什麽婚事,這京城哪個貴女要嫁給他!”
“玉郎哪裏不好了!”蘇夫人扯着嗓子反駁,“玉郎生的俊美,又聰明懂事,怎麽沒有貴女願意嫁。哪個男子不三妻四妾,況且,他後院那些人都只是通房,男人娶妻之前有通房怎麽不對!老爺娶我之前不也有嗎!”
蘇丙指着她氣得說不出話,“你你你……你分明是強詞奪理!”
蘇博遠皺着眉打斷了夫妻倆的争執,“爹娘,你們二人先別吵了,現在玉郎還不知是不是出于危險之中,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找到玉郎!”
蘇丙臉上的怒氣斂了下去,眸間也劃過一絲擔憂。
即便他平日裏罵蘇玉郎不知上進,可他這個小兒子,他是打心眼兒裏疼着,要不也不會給他處理了這麽長時間的爛攤子,如今他生死不明,蘇丙是既擔心又生氣。
蘇博遠輕嘆了一聲,“娘,您先別擔心,兒子去找找平日裏和玉郎玩的好的那幾個公子,問問他們今日可有見過玉郎。”
蘇夫人苦着臉點頭,“那你快去吧!”
蘇丙雙手背後,對着站在府門前的管家道:“去把府上所有的侍衛都派出去,去市井一家家詢問可有見過小少爺。”
管家颔首,“是,老奴這就去辦。”
蘇博遠跨上下人牽來的馬,拎起缰繩便要架出去,卻發覺前方陰暗的街道口,出現了一個穿着黑色勁裝的少年。
他眼神一厲,連忙下馬,“來者何人!”
站在他身後的侍衛連忙拔刀擋在蘇丙和蘇夫人的面前。
黑衣少年不緊不慢從黑暗中現身,從腰間取出一塊令牌。
令牌之上,刻着一個用墨色刻印,潇灑的“孤”字。
其實,就算齊言不掏出霍孤的令牌,蘇博遠也已經把他認了出來。
這個平日裏跟在霍孤身邊沉默寡言、又武功高強的少年,是霍孤最鋒利的劍。
蘇丙冷着臉讓侍衛下去,對着齊言道:“齊統領這個時候莅臨蘇府,有何貴幹?”
齊言從容不迫的把令牌收起,看着蘇家三人說道:“看來,蘇夫人還沒問出蘇玉郎的去處。”
他這話一出,頓時震驚了蘇家三人,蘇夫人最沉不住氣,大步上前,“你知道玉郎的下落!”
“蘇玉郎在宮中。”齊言看了一眼蘇丙,不顧他難看的臉色繼續道:“蘇玉郎得罪了我們王爺,被王爺打了板子,丢進了宮內交給皇上受罰。王爺想着蘇大人擔心小兒子,派屬下前來給蘇大人和蘇夫人報個信。”
“宮中?”蘇夫人臉色唰的白了,“玉郎怎麽會得罪王爺!齊統領,這其中定有誤會啊!”
“沒有什麽誤會,蘇夫人也不必再自欺欺人。”齊言說出的話如鋒利的刀子割着蘇家三人的心坎,“蘇玉郎被王爺打了個五十個板子,他那幾個随行已經被我們解決,具體經過,明日早朝,陛下會和蘇大人明說。”
“五十板子!”蘇夫人的叫聲及其尖銳,她失了貴婦人的矜持,像一只丢了崽的母雞,“霍孤他憑什麽打玉郎!玉郎手無縛雞之力,五十板子下去!焉能有命在!王爺怎能如此殘暴!”
齊言挑高了眉頭,“夫人若有不滿,大可前去榮親王府尋找王爺說理,王爺恭候着。”
蘇夫人像被掐住了脖子,讷讷的低下頭。
齊言繼續道:“皇上方才處置了慧妃。現如今的慧妃被皇上降為蘇嫔,遷居坤寧宮。七皇子暫由蕭妃教導。”
蘇夫人長大了嘴,腦袋一陣陣打鳴,她倒退了幾步,嘴唇翕動,進而兩眼一翻,暈在了蘇博遠的懷中。
“母親!”蘇博遠目眦欲裂,連忙将蘇夫人大橫抱起,顧不得齊言,大步流星的走進府中。
蘇丙臉上陰郁,盯了齊言半晌,冷冷道:“多謝齊統領帶話……”
齊言面不改色的點點頭,“好說。”
他轉過身,頃刻間消失在蘇丙面前。
蘇丙沉着臉走進尚書府,來到蘇夫人的院子。
府醫診完了脈,說道:“夫人是怒火攻心,并沒有什麽大礙。”
他用銀針紮了紮蘇夫人的人中,不出幾息,蘇夫人就睜了眼。
蘇博遠長籲了一口氣,上手把蘇夫人扶了起來,“娘,您先喝口茶,別動怒。”
府醫垂首退到了後頭,蘇丙擺了擺手,把屋內的下人和府醫都趕了出去。
房門合上後,蘇丙面目猙獰,狠狠推翻了邊上的繡墩。
蘇夫人打了個激靈,眼淚瞬間流了下來,“相公!玉郎他……他遭奇恥大辱,相公!”
蘇博遠眼神狠辣,冷冷道:“母親您放心,霍孤敢對小弟如此羞辱,我日後定為弟弟報仇!”
蘇夫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日後、日後報仇,那現如今、現如今可怎麽辦是好!事情捅到了陛下那裏,就連珊珊也被陛下褫奪了封號和妃位,可見陛下龍顏大怒!我的玉郎啊!娘可怎麽辦啊!”
蘇丙冷聲道:“夠了!”他沉住氣在桌旁坐下,“陛下雖然大怒,可并未連夜将我和博遠召進宮中,可見此事依然有轉圜的餘地,你現在哭什麽哭,人還沒死呢!”
蘇夫人抹着眼淚,委屈的說:“可是、可是連珊珊都被陛下降了位分,那——”
“此事總要找個蘇家人來承擔後果,妃位沒了可以再搏,再怎麽樣,宛珊還有個七皇子。七皇子已經十五,早就和宛珊有了感情,只要尚書府屹立不倒,陛下早晚都會恢複宛珊的位分!”蘇丙說道。
“爹爹說的在理,娘,此事還未到窮途末路,您別自己吓自己。”蘇博遠也勸蘇夫人。
蘇夫人咬了咬牙,臉上的表情陰鸷,“玉郎雖說荒唐,可也并非沒腦子的人,他不會主動招惹霍孤,定是有人教唆!若叫我知道此人是誰,我定讓她為坑害我的玉郎付出代價!”
…
…
次日,金銮殿。
今日皇帝的心情十分壓抑,衆臣走進金銮殿,便覺得撲面而來的一股戾氣。
武官面不改色,文官們心中都七上八下,心想着是什麽事惹了陛下大發雷霆。
蘇丙站在人群前,捏着玉笏板的手微微顫抖,他能察覺到皇帝放在他身上的目光,像一條即将攻擊人的毒蛇。
福林站在陛下身旁,須臾後喊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幾位官員站出,亂七八糟的事情講了一通,皇帝的臉色沒有變化,平日裏次次會有官員争執的早朝,今日卻安靜的很,那些争執的文官不敢亂說,漸漸地,竟也無人站出來啓奏了。
皇帝掃了一眼群臣,問:“衆愛卿可還有事啓奏?”
衆人眼觀鼻鼻觀心。
皇上等了須臾,冷笑了聲:“好,既然無事啓奏了,那朕就來辦一辦正事!”
他看向蘇尚書,“蘇丙。”
蘇丙連忙站出,“臣在。”
“你可知罪!”皇上怒問。
蘇丙慌亂的跪下,“臣知罪!”
“哦?那你來說給朕聽。”
群臣皆是一頭霧水,平日裏蘇尚書還算得上是清廉,怎麽今日居然被陛下問了罪?
蘇丙跪在地上,說道:“臣教子無方,小子蘇玉郎居然惹怒了榮王爺,臣知罪,請陛下寬恕。”
皇帝冷笑了一聲,“你可知道,你兒蘇玉郎幹了什麽事?”
蘇丙心裏有些慌,臉上卻面不改色,“臣不知,臣只知,他得罪了王爺。”
皇帝抄起手旁的奏折,狠狠丢了下去,“你自己看!”
那奏折翻開,淩亂的丢在蘇丙眼前,那上頭嚣張的字體,一看就是霍孤的奏折。
蘇丙雙手微顫,把奏折從地上拾了起來,一行一行的看下去,臉色從方才的淡定轉變為驚慌。
他連忙俯身,“陛下息怒!老臣當真不知,那逆子竟然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老臣教子無方,老臣愧對陛下!求陛下饒命!也請陛下明察,老臣絕沒有那等不臣之心吶!”
蘇丙恨不得打死蘇玉郎,那樣愚蠢的話,居然敢在大庭廣衆之下宣之于口,如今傳進了皇上的耳中,這事要他如何解決!
蘇丙背脊濡濕,身子微微顫抖。
皇上俨然不動,道:“福林,你将那奏折上所述的經過,一一念來。”
“是。”福林走下階梯,執起蘇丙眼前的奏折,清了清嗓子,從頭念到尾。
滿殿群臣嘩然,撲朔朔跪了一地,連連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以此,來表達自己對東岳帝的忠誠。
那奏折之上所說的話實在駭人,單憑最後一句“誰主江山”,就足夠讓滿殿群臣吓掉了眼球。
霍孤也執着玉笏板彎下了身子,臉上卻沒什麽表情。
皇帝不冷不熱的開口,“蘇愛卿,煩你告訴朕,榮王爺最後一句所書,這東岳,誰主江山!”
蘇丙滿頭大汗,半點不敢拖延:“自然是陛下!臣永遠忠于陛下!”
“那為何蘇玉郎在京城橫行霸道這麽多年,朕竟一點風言風語都沒聽見!難道不是你在其中作梗!”皇帝勃然大怒,不論其他,單論此點,蘇丙都挑戰了他作為皇上的權威。
蘇丙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蘇博遠從人群中走出,在蘇丙後頭跪下,“陛下息怒!陛下,蘇大人之所以這麽做,也是因為拳拳父愛之心吶!請陛下恕罪!”
“教出一個纨绔子弟,還講什麽父愛。”皇帝十分不屑,“那些個被蘇玉郎調戲占有的女子,其家人會如何看待朕!蘇丙,你敗壞的不僅是你蘇家,更是朕!”
“皇上明察!”蘇丙連忙出聲,“那些女子,臣都讓蘇玉郎娶回了家中,還給其家人下了聘禮,絕沒有苛待的意思啊!請陛下明察!”
皇帝臉色稍霁,問:“蘇玉郎當真給了那些女子名分?”
蘇丙看事情有了轉機,連忙點頭,“是是是,所有女子,玉郎都給了名分,而且在臣的府上,都安穩的住着,臣和臣的夫人,對她們沒有半分苛待啊!”
霍孤輕蔑的勾起嘴角,“無非是被搶進府中,還是從最低賤的後門而入,你兒子污了她們的名節,不嫁就只有去死。說的好聽是妾室,實則沒有一人辦過婚事,不過是進了你府上,做一個連丫鬟都不如的通房罷了!”
皇上心頭有些累,板正了臉問:“王爺說的可對!”
皇帝看似憤怒,實則他動不了蘇尚書,蘇尚書是保皇黨,這朝中有一半都對霍孤敬重有加,看似對他效忠,實際上若霍孤造反,他們都會轉而支持霍孤。
所以皇帝很珍惜這些保皇黨的官員,所以他昨夜才将了慧妃的位分,褫奪了封號,也是想讓慧妃承擔這事的後果,好保住蘇丙和蘇博遠的官職。
可被霍孤這麽一攪和,他不懲罰蘇丙和蘇博遠是不行了。
蘇丙和蘇博遠不約而同的吞了口口水,讪讪着不再說話。
蘇丙眼珠亂轉,向一個同僚抛出求救的目光,那同僚垂頭想了片刻,走出來跪下,“陛下,蘇尚書雖然教子無方,可平日為官兢兢業業,是百姓心中的清官。臣以為,該從輕發落蘇尚書,重懲蘇玉郎,以平息王爺的怒火。”
蘇丙咬着牙,忍了半晌沒有說話,比起他的官職,也只能暫時犧牲蘇玉郎了。
霍孤理了理袖擺,鴉羽似的濃睫搭着,沒有說話。
一位武将站了出來,他身形高大,面容冷峻,渾身帶着一股殺伐之氣,“陛下,就事論事,此事不僅是蘇尚書教子無方一說,現在在民間,恐怕蘇尚書的名聲已經一落千丈。百姓雖知這是蘇家人的過責,可難免不會上升到陛下的身上。所以依臣來看,陛下合該重懲蘇尚書,以平百姓的怒氣。光複陛下因為此事,而在民間丢掉的些許聲望!”
兩方人員各執一詞,皇帝仔細想了想那名武将的話,雖不想承認,可他說的的确是句句在理。
皇上斟酌半晌,拍板道:“蘇尚書蘇丙,教子無方,從今日起,降為吏部侍郎,禁足于府上反省,三月之內不可上朝。蘇侍郎蘇博遠,縱容弟弟行兇,與其父同罪,着降為吏部員外郎,一道在府上反省,沒有朕的聖旨,不可随意出府!吏部左侍郎升為尚書!”
群臣跪了一地:“陛下英明——”
蘇丙尚未反應過來,身子輕飄飄,不敢相信自己一日之間,就從正二品的吏部尚書,成了正三品的吏部侍郎。
蘇博遠亦是如此,一日之間,他便成了連進金銮殿的資格都沒有的吏部員外郎,可謂是從天到地的轉變。
皇上想了想,打算打個巴掌給個甜棗,“既然你二人都降了職,蘇玉郎也被榮親王打過板子,那此事朕就不追究他的過責了。只是回府後,朕要你把他搶回家的那些個女子,都給妾室的身份,若被朕發現你陽奉陰違……”
“臣不敢!臣謹遵陛下教誨!”蘇丙連連磕頭,不敢造次。
直到早朝結束,衆位大臣走出金銮殿,不約而同的松了一口氣。
蘇丙和蘇博遠父子臉色陰沉的走在前方,腳步極快,不出半晌就消失了蹤影。
幾個官員一道往宮門走,唏噓道:“蘇尚書這次可栽了一個大跟頭啊。”
“诶,他現在是吏部侍郎,可不是原來那個高高在上的尚書大人了!”
“說的也是,我早就知道,他那個小兒子,早晚要給他惹來禍端,瞧,這不就來了麽!”
“誰叫他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了霍孤。那煞神,豈是他能招惹的!”
“不過倒也可惜,他夫人前幾日上門同我夫人商量婚事,我還打算将女兒嫁去蘇家,現在想想,怕還是算了吧!”
幾人聊完後,便上了回府的馬車。
禦書房
皇帝換下朝服,穿了身請便的明黃色龍袍,在龍椅上坐下。
“你現在該消氣了吧。”他眉眼溫和的看着站在殿內的霍孤,擱在下面的手微微摩挲。
霍孤擡頭看他,慢條斯理道:“臣弟是替皇兄抱不平,該問皇兄消氣了沒有。”
皇帝內心冷笑,面上卻道:“蘇尚書再如何,也是朝廷的肱骨之才,無非是對兒子溺愛了些,朕也想過了,小懲大誡便是,你若覺得朕罰的太輕,朕便再好好想想?”
“皇兄覺得懲戒足夠便好,臣弟沒有話說。”霍孤半點不上套,将自己的身份就擺在萬事替皇兄着想的好弟弟上,讓皇帝怎麽也挑不出錯處。
皇上撚了撚手中的玉佛珠,突然說:“對了,朕想起一件事來。”
他娓娓說道:“當年父皇給母後的恩澤,準許皇帝和母後同姓,朕合該秉承父皇的命令,只是朕仔細想來,懷瑾你身為朕的弟弟,貫着太後的姓着實不好,你也是公孫家的子孫,莫不朕改日下令,将你的姓改過來。”
霍孤拱手道:“臣弟多謝皇兄,只是臣弟多年來跟随太後之姓以成了習慣,不想再改,只要臣弟一心為這公孫皇家,那臣弟姓甚名誰,又有什麽呢。”
皇上咂舌,眸中劃過一抹厲色,不明意味的說:“你還是如此固執,當年執意将名中的‘懷瑾’二字改為‘孤’便罷,現在竟還如此執着于與太後同姓——”
霍孤不緊不慢的回他:“不瞞皇兄,先帝所生的諸多王爺公主之中,不乏姓公孫之人,但臣弟的母後母族敗落,霍姓之人已經盡數消亡,臣弟也是為了讨母後開心,才姓了這‘霍’姓,但不論臣弟姓什麽,臣弟始終是公孫氏子孫。”
皇上對上霍孤的雙眼,心頭微微一顫,屁股下的龍椅突然發涼,一股難言的畏懼從腳底升上。
他迅速咳嗽了幾聲,避開了繼續交談這個話題。
突然,殿外傳來福林的聲音:“陛下!沈大人和福山縣主到了——”
霍孤眼神微微一動。
皇上連忙說道:“進來吧。”
殿門被侍衛推開,沈正平領着楊氏和沈若華,身後還跟着沈蓉,三人前後走進殿中。
“臣沈正平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沈若華等人也跪下見禮。
皇帝擡手,“都起來吧。”
他看向站在沈若華身後,穿着一身寶藍色裙裝的沈蓉,問道:“這就是昨日被蘇玉郎調戲的那個女子?”
沈蓉從沈若華身後繞出,跪下說道:“回禀陛下,正是臣女。”
皇上見她頭上蒙着白紗,問道:“你的腦袋怎麽了?”
沈蓉咬了咬下唇,沒有說話。
沈正平颔首道:“回陛下,臣這侄女烈性,覺得名節有損,昨日撞柱自盡,幸被臣的夫人請人救下。”
皇帝拔高了聲音哦了一聲,說道:“你倒是個烈性的女子。”
沈蓉心裏沾沾自喜,面上卻絲毫不顯,“多謝陛下誇贊。”
“朕會給你一個說法。”皇上瞥了一眼福林,皺着眉問:“還沒把蘇丙二人喊回來嗎?”
福林俯身道:“回陛下,蘇大人和蘇公子已經回了府,老奴已經派人去喊了。”
“混賬!”皇帝低罵了一聲。
他給沈若華等人賜了座,沈若華察覺到對面霍孤投來的目光,下意識看了回去。
她正準備揚唇給一個笑容,卻突然想起了那日宮宴的事。
她把笑容壓了下去,示意似的點了點頭,便不再看他。
霍孤心頭微微一沉,心情有些煩躁,他時不時看上沈若華一眼,總覺得她這張明玉似的臉上缺了些什麽。
半天了他才想起,指腹撚了撚,有些手癢。
瞧不見那兩個小坑,他有一些遺憾。
他的胡思亂想并未持續多久,須臾,福林便上禀:“陛下,蘇大人和蘇公子,帶着蘇夫人求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