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曦松開手。
謝采洲将吹風機放到旁邊,轉過身，往大門方向走去。
下一秒。
手機在床頭櫃劇烈震動起來。
他腳步微微一頓。
調轉方向，邁開步子，先去旁邊拿手機。
接通。
“喂？老朱？……”
應曦眼睜睜看着、他神色“唰”一下沉下來,變得無比嚴肅,再不複剛剛那般惬意潇灑。
“嗯。”
“……”
“嗯,好,我知道了。”
“……”
“我盡快回來。”
三言兩語。
匆匆收線。
應曦站起身,問道：“怎麽了？”
謝采洲緊緊抿着唇,沒答話。
手指不自覺用力、握緊了手機。
靜默良久。
他嘆了口氣，朝應曦歉意眨眨眼,“曦曦……”
應曦溫聲打斷他,開口道：“道歉就不必了,如果學校有急事的話,你就趕緊回去吧。”
清明假期還有兩天。
但卻被迫中斷。
謝采洲放下手機，緩和表情，低低開口：“我先去弄吃的，其他事晚些再說。”
“謝采洲！”
聽到應曦喊聲，
他擺擺手，仍舊頭也不回地轉過身、離開房間。
“咔噠。”
房間門被反手阖上。
應曦抿起唇，默默坐回沙發椅裏,開始細細思索。
……
不過半個多小時。
謝采洲推着餐車回到房間。
這畫面很是熟悉,應曦倏地輕笑一聲,眼睛微微發亮。她跳下床去，坐到桌邊，手背抵着下巴，一臉期待表情。
謝采洲似乎已經完全平靜下來。
先彎下腰、湊過去親了親女朋友,再掀開餐蓋。
牛肉和辣椒混合在一起、爆出獨特氣味。
霎時間，香氣四溢。
自然，除了這個，下面還有些其他配菜。五顏六色、色彩分明，放在一起很能刺激食欲。
四菜一湯。
正好兩個人吃。
應曦眼珠轉了轉，笑問道：“又是買通了大廚嗎？”
謝采洲：“這次我做的部分多了點。你嘗嘗，是不是還挺有掌勺天賦的？”
“謝大少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她夾了塊肉，低頭嘗一口。
當即誇贊起來。
謝采洲得志意滿、點頭稱是。
這一天，折騰這麽久，确實也餓了。兩人各自坐下，沒再多說什麽，默默開始吃飯。
半晌。
酒足飯飽。
謝采洲放下筷子，輕輕咳了一聲。
正欲開口。
應曦已經站起身來，朝他招手，“還不走嗎？”
謝采洲：“嗯？什麽？”
應曦擺弄了一下手機，将機票信息發到他那邊，用眼神示意他看。
“……距離登機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我們現在打車過去正好趕得上。反正小長假還有兩天呢，我陪你一起回去。”
謝采洲怔愣半秒。
勾了勾唇，“寶貝兒，其實沒什麽……”
應曦聲音清澈平靜，一字一頓、開口道：“謝采洲，我早就說過，希望你是一個有責任心的人。哪怕是因為我，也不能将更重要的事情置之不顧。我們倆是在談戀愛，不是在搞什麽自我犧牲。咱們倆都老大不小了，也不是小學生在戀愛了。對不對。”
愛情，本來就該讓雙方都變得更好。
而不是逼着對方做出什麽取舍、以證明愛有多深。
她想岔了一次，就不會想岔第二次。
說完，應曦又輕輕笑了笑，調侃，“還是說，謝大少覺得我是什麽得捧在掌心的嬌弱鮮花，得你時時刻刻陪着才行啊？應該不至于吧？你說呢？”
謝采洲沉默下來。
靜默良久。
終于，他走到應曦身前，用力抱了抱小姑娘。
力氣大得、像是要将人融入骨髓之中。
“寶貝，咱們走吧。”
頓了頓。
應曦将手放進他大掌中。
“好。”
……
夜幕沉沉。
因為之前一直在下雨，天空黑得跟墨汁一樣，不見月不見星。叫人很是擔心、航班能不能準時起飛。
好在，一直沒有收到延誤通知。
登機前。
謝采洲語氣不急不緩。
将事情前因後果、全數講給應曦聽。
“……差不多就是這樣。所以我說，我急着回去也沒什麽用。這事兒，畢竟不是技術難題、也不是程序BUG，對吧。”
應曦沒說話。
垂眸、眉峰攏得死緊。
表情看起來也十分嚴肅。
事實上，這确實不是個靠他自己、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謝采洲他們一直在做那個芯片算法，因為十分新穎，前兩年還多是看熱鬧心态。但在目前，技術已經趨于成熟，自然就會有人找上來，想要獨家購買。因為專利還沒申，對方直接開出條件，願意付出高價，後續就由他們公司成熟的研究人員後續跟進。
等同于說，将實驗室成果買斷，從此與他們這群學生就再無瓜葛。
哪怕後續申請專利權，或是賣掉、供給業內實用，也不會挂他們名字。
早些日子，已經有人找過謝采洲。
但被他一口拒絕。
現在，對方找到了學校，一邊談條件、一邊開始挖角科室學生。
朱巍也收到邀請。
迫不及待便給謝采洲來了電話。
“對方的條件确實很好，本身是業內大廠，就業合同也算得上十分優渥，還有落戶江城的機會，大家心動也正常。”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謝采洲這樣、出身好又有錢，本身也夠有才華，不需要為未來擔憂。
大部分人畢業之後還是得去找工作。
錯過這個機會，再進那個公司，就得和無數個名校畢業生競争，工資大抵也不是這個價了。
更不要說，落戶江城有多難。
條件确實非常有誘惑力。
朱巍：“老曹他們的意思是，專利也就是一筆錢，實驗室人這麽多，均分下來也沒多少，再加上還得挂在學校名頭底下。特別是咱們的進程速度不夠，現在只是雛形，要等完善下來再去申請、也不知道還要多久。他們怕他們不考博，等不到就畢業了，不如換得切身利益，對每個人來說都比較公平。”
謝采洲沒說什麽。
只說等他回江城再商量。
……
應曦現在也在讀研，對情況還算比較了解。
自然也完全可以理解其他人想法。
平心而論，做科研這件事，說着十分偉大、很有面子。
但在無人處、要付出多少辛酸辛苦，也就只有自己吞下去。
單靠着那些科研将近補貼，日複一日蹲在實驗室，推倒、重來，出錯、重來，說不定努力了半天，還走了條歧路，落得滿盤皆輸下場。
個中滋味。
旁人很難感同身受。
但她也能完全能體會到謝采洲心情。
說句比較偏頗的話，整個實驗室都算得上謝采洲一手組出來的班底。本科時，他為了能拿到院裏支持，費時費力去打了ACM比賽，這才有了這麽個機會。
要他将自己心血全數賣給別人。
實在很難答應。
應曦不知道該說什麽，抿了抿唇，将整個人埋進謝采洲懷中。
候機室裏靜悄悄。
兩人面前就是落地玻璃窗。
擡眼，就可以看到一架架飛機起飛、降落。
謝采洲聲音有點悶，“我不是個合格的機長，雖然老馬和副院長給了我很多權限，放手讓我們發揮……但是飛機太大，氣流又猛，我這半吊子機長，無論怎麽轉向，處處受制。”
應曦輕輕“嗯”了一聲。
沒有人會比謝采洲更難過。
她很清楚。
這些人、都是他并肩作戰的朋友。
謝采洲：“老曹他們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咱們科室有好幾個拿特獎上來的，學費都靠獎學金和科研補貼，才能撐到現在。人家父母就指望着孩子到江城，出人頭地賺大錢。我用自己的夢想禁锢他們，把他們捆在實驗室……确實，目前的成果也不是靠我一個人，所有人都有份，想帶走換一份好工作，好像也不是什麽錯處。”
應曦：“謝采洲，你……”
話音未落。
謝采洲輕聲打斷她。
他慢條斯理地再次開口道：“所以，剛剛炒牛肉的時候，我已經想好解決對策了。”
“什麽？”
謝采洲：“我把我們這個團隊、連同科研成果一起買下來。”
應曦坐起身。
驚訝地看向他。
“既然都是賣，那賣給誰不一樣？他們想要的待遇，我也能開得起。畢業了之後，咱們換個地方繼續弄，做出成績了，一起分紅、賺大錢。”
這一刻。
少年眼睛裏在閃閃發光。
仿佛俾睨天下、不可一世的君王。
應曦：“……倒是忘記了，我男朋友還是個富二代呢。”
謝采洲和她在一起之後，接地氣許多。
本身性格也不愛吹噓炫耀，和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再加上，科室事情又多，少爺脾氣早早就收斂起來了。
誰還能記得他家到底有多少棟樓？
謝采洲笑了一聲，飛快低頭、親她一下。
哄誘道：“那咱們曦曦寶貝兒想不想嫁入豪門？”
應曦：“……是那種拿着五百萬讓我跟你分手的豪門嗎？”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錦洲都府那套房都得加個零還不止了，五百萬你就分手了？這樣很虧。”
應曦懶得理他。
恰好，廣播響起，通知開始登機。
應曦率先站起身，朝謝采洲伸出手。繼而，四平八穩地開口道：“謝采洲，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
在她看來，謝采洲就該如他自己所說那樣，為科技進步而奮鬥。
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什麽都要錢。
既然他們家有這個條件，這是老天安排好的，那就借了光、去做就好。
“……”
頓了頓。
謝采洲将手放入小姑娘手掌之中。
一用力，穩穩起身。
他笑了一聲，“寶貝兒，每天都感覺愛慘你了，怎麽辦？”
“……滾。”
應曦研一結束。
謝采洲放棄直博，從江大畢業，組建了自己的芯片實驗室。
同時，将江大實驗室全套班底、全數帶走。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