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上這麽個兒媳婦,她倆日後不樂意的時候多了去了。”楊二夫人輕蔑的笑了一聲,“不過也好,惡人自有惡人磨,瞧那一對夫婦的模樣便不是好相與的,日後這龐家怕是要雞飛狗跳了。”
楊三夫人眯了眯眸,笑道:“只怕到時方真真過得不好,那沈家會上門來給老夫人告狀,此次的事已經讓老夫人和沈老夫人鬧得很不愉快,若是日後再有些別的什麽,日後還怎麽來往。”
楊三夫人緊接着說道:“倒不如賣沈家一個面子,打點打點那一對夫婦,也好日後過得安寧一些。”
楊老夫人皺了皺眉,說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方真真只是方氏的侄孫女,也不是怎麽親近,嫁出去了就是嫁出去,這龐成也不是我楊家的人,她找我要什麽說法。”
楊二夫人也不贊許的看了弟妹一眼,低聲道:“你怎麽還給方真真說情呢,那一日要是讓她得逞,楊家不知要被賓客笑話成什麽樣,她落得現在的下場是她自己的報應,你管那麽多做什麽。”
楊三夫人斂了斂眸,有些委屈的應了聲:“我也是于心不忍,日後不說了。”
楊三夫人平日裏嘴甜,楊老夫人的話都是她第一個奉承,這還是第一個和老夫人唱反調,明知道楊老夫人不喜歡方真真,還擺在明面兒上替她求情,楊二夫人摸不着頭腦,好奇的打量了她許久。
幾人聚在房內聊了沒多久,沈老夫人便領着沈家幾人從外頭走了進來,她臉色比方才好了不少,興許是方真真順從的舉動安撫了她,這堂也拜完了,日後方真真也和她沒什麽幹系了。
“親家母,這婚事都辦完了,我們就不在這叨擾了,平兒啊,帶着梅兒,還有戚兒兄妹,咱們回府去了。”沈老夫人賠笑的對楊老夫人說道:“之前的事兒是老身着急了,親家母可別放在心上。”
楊老夫人不動聲色的笑了笑,直到送他們一行人離開了府,回到楊太師身邊,她才滿臉厭惡的呸了一聲:“慣會裝模作樣的老東西,還以為我什麽也不知道呢,方真真那事若沒她在中間牽線搭橋,我死也不信。”
楊太師安撫的拍了拍妻子的後輩,楊老夫人兀自生了一會兒悶氣,問道:“那幾個下人老爺審好了嗎?”
“已經發賣了,我讓人仔細查了府上的下人,日後不會再有這事了。”楊太師嘆了口氣,“恒兒身邊無人的确是不好,就說這事,要是他身邊有個夫人,定不會叫那些人鑽空子了。”
楊老夫人一臉愁:“恒兒這個歲數,可以娶妻了,咱們防的了一時防不了一世,要是被哪個心思深重的得了逞,未娶妻先納妾的事也足夠給府上抹黑,老爺,恒兒的婚事你确實要好好打算了。”
“我瞧着上一回,婉君救了恒兒的那一次,恒兒對她好像還有幾分感激之情,若是婉君,興許恒兒不會太過抵觸,你不妨試探着看看,我覺得婉君會是個好孫媳。”楊老夫人道。
楊太師順從的點了點頭,将這事放在了心裏記着,夫妻倆說了會兒私房話,便一道回房歇息了。
而沈若華一行人則乘着馬車回到了沈府,到了沈府門前,沈若華剛搭着蒹葭的手走下馬車,就看見一個丫鬟慌慌張張的朝站在前頭的沈正平跑了過去。
沈若華眉頭跳了跳,楊氏跟着她下馬,看見前頭亂哄哄的,忙走了上去,“老爺,發生什麽事兒了?”
沈正平一臉迷茫,他雙手背後看着眼前的丫鬟,問道:“你是在哪裏做事的丫鬟,慌慌張張的要做什麽?”
丫鬟哭的打嗝,一邊抹眼淚一邊說道:“老、嗝,老爺,是三小姐、嗝!三小姐出事了!”
沈老夫人一驚:“老三?宜香?她不是還在禁足,怎麽會出事呢?”
丫鬟嚎啕哭道:“府上進了賊,三小姐、三小姐為了不讓賊人潛入老爺的書房,被那賊人用刀刺中了身子,流了一地的血,一直到現在還沒有醒來……”
“府上進賊了!”沈正平捕捉到丫鬟這話,根本顧不得丫鬟後頭所言,急忙奔進了府上。
沈若華低垂的臉上劃過一抹淡笑,她沈默着跟在楊氏身後,随她和老夫人先一步到了沈宜香的院子。
院內燈火通明,守門的丫鬟領着楊氏一行人走進裏屋,禀道:“姨娘,三小姐,老夫人和夫人來了。”
裏屋之中,沈宜香背靠着軟墊,一頭烏發披散在肩頭,她臉色慘白,連唇都毫無血色,像個紙片兒似的。
陸姨娘發髻散亂,起身時連身下的繡墩都帶倒了,聲音帶着哭腔:“妾身見過老夫人,見過夫人。”
沈宜香虛弱的直起身子:“宜香給祖母、母親請安。”
“快免禮。”沈老夫人走到床邊,摸了摸她的臉,有些心疼的說:“這臉都冰成這樣了,怎麽還坐在呢,梁嬷嬷,你去庫房取一些炭火回來,宜香啊,你身子怎麽樣?”
沈老夫人待府上的姑娘哪一個都好,除了沈若華以外,除卻沈蓉,沈宜香怕是她在府上最歡喜的一個孫女,即便是庶女出身,但懂規矩識大體,在沈老夫人看來,沈宜香是最适合嫁進大宅門做主母的人。
正因為她素日看上去安安靜靜,所以前一陣巫蠱一事,沈老夫人才遲遲不肯相信是沈宜香搗的鬼。
後頭琥珀認了罪,她又看沈正平罰的不重,才并未給沈宜香求情,本想着再等一個月,沈宜香就能解了禁足,卻沒想到她突然出了事,那肩頭纏的厚厚的白紗,還往外滲着血呢。
沈宜香笑容溫和:“祖母不用替宜香擔心,宜香傷的不重,已經不疼了。”
沈老夫人氣的錘了下腿,看向陸姨娘問:“今晚究竟發生了何事,為何宜香會傷成這樣?”
陸姨娘本已經順着楊氏的命站起來,聽了沈老夫人這話,連忙又跪了下去:“回老夫人的話,今兒老夫人和老爺去楊府參加表小姐的婚宴,府上沒有什麽人。宜香在院子裏呆了一個月之久,身子越來越憔悴,妾身實在不忍心,就想帶她在府上走一走,誰知在老爺的書房附近,竟發現了偷偷潛入的賊人。”
陸姨娘擡起衣袖,抹了把眼淚:“宜香怕老爺書房中的東西被賊人盜走,就上前與賊人糾纏,誰知被那狂徒用刀劃傷了左肩,若非侍衛趕到的吉時,宜香恐怕、恐怕就——”
陸姨娘話音剛落,沈正平便從屋外走了進來,他臉上帶着愧疚和慶幸之色,在裏屋站定。
嘆息着說道:“宜香啊,爹要謝謝你。”
沈宜香瞪大了一雙柳葉眼,楚楚可憐中帶着受寵若驚,“這是宜香該做的,爹爹怎麽能和宜香說謝。”
沈老夫人打斷了沈宜香的話,嗔怪道:“你為了你爹傷成這樣,你爹書房內不知有多少重要的奏折,此次你立了大功!”沈老夫人笑着拍了拍沈宜香的手背。
真不愧是她看重的孫女,處處都能幫到沈家,不像從楊氏肚子裏出來的沈若華,除了和她作對,沒有半分好處!
沈若華看着坐在床頭的沈宜香,雙唇緩緩上揚,眼底卻蒙上了一抹冷色。
沈正平關切的對沈宜香道:“這幾日你好好将養着身子,你的禁足爹給你解了,要小廚房做一些補身子的東西,爹那裏有一瓶祛疤的膏藥,一會兒就讓管家給你送來。”
“這怎麽行呢!”沈宜香紅了眼眶,“宜香做錯了事被禁足,本就是理所應當的,禁足時擅自出門走動,更是犯了錯,就算宜香将功補過,可、可爹爹就這麽赦免宜香,宜香……”
她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沈老夫人将她摟在懷裏好一陣的安撫。
站在人後的金氏母女臉色陰郁,沈蓉面色不善的看着沈宜香,恨恨咬了咬牙,她早知沈宜香僞善,卻不知她有這樣的膽子和能耐,平日裏争一争老夫人的寵幸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争到沈正平頭上來了!
縱然沈蓉和金氏再如何不滿,沈宜香為了沈正平受傷是不争的事實,沈正平也的确生了憐愛之心,不禁解了她的禁足,還送了不少的補品和首飾補償沈宜香,就連失寵一個多月的陸姨娘也得以翻身。
在閑水居養胎的彭氏得到消息,氣的胸悶氣短,長臂一揮,掃落了擱置在桌上的茶盞。
“賤人!賤人!”彭姨娘近些日子性子越發暴躁,她挺着三四個月的孕肚在屋內不停的踱步,口中念念有詞:“害了我的令儀,她憑什麽能高枕無憂……姓陸的,你當初踩着我上位,現如今你女兒踩着我女兒上位,你……你們都給我等着!”
站在邊上的萬靜娴吓得有如一個鹌鹑,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一旁的敬嬷嬷頭也不敢擡,就怕彭姨娘這股邪火撒在自己的身上。
等彭氏背對着她們不知在想些什麽之時,敬嬷嬷連忙拽了拽跪在地上、前來報信的丫鬟,低聲說道:“你先出去。”她焦急的拉着那丫鬟起身,把她往屋外推去。
那丫鬟看着有些躊躇,被敬嬷嬷強行推出去幾步,猛地又折返了回來,跪下對彭姨娘道:“姨娘一定不能坐以待斃啊!陸姨娘這陣子得了寵,老爺幾乎是夜夜宿在她那裏,陸姨娘年輕體壯,不知什麽時候就——”
敬嬷嬷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丫鬟到了這個關頭還敢火上澆油,“你胡說什麽!還不快下去!”
“慢着!”彭氏驀地轉過了身子,雙眸死死盯着丫鬟,“你繼續說。”
丫鬟頂着她的目光,緊張的吞了口涎水,“姨娘的貴妾,就是因為懷了小少爺才被老爺升上來的,可前陣子因為巫蠱之術,老爺和老夫人,都對姨娘腹中的小少爺不……不夠上心了。”
丫鬟強忍着畏懼,閉着眼将剩下的話說出了口:“若是陸姨娘在這時有孕,這孩子老爺和老夫人一定會更加重視,屆時陸姨娘升了貴妾,孩子生下來說不定還會再升,到時候,姨娘該如何自處啊!”
她說完後,屋內便陷入了死寂,彭氏雙目出神的看着屋內一角,像是沒了魂一般。
直過了半晌,她才動着僵硬的身子走到床榻邊,“……你說得對,陸姨娘,她不能懷孕,她不能……”
丫鬟擡頭說道:“姨娘,只不能懷還不夠啊,三小姐的榮寵還在,只要陸姨娘活着,老爺和老夫人看在三小姐的面子上,都會給陸姨娘擡位分的,說不定、說不定老爺知道姨娘不能懷了,會因為愧疚,直接——”
“夠了!”彭氏捂着耳朵,恨恨的搖頭,“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敬嬷嬷手忙腳亂的走了上去,“姨娘,姨娘您冷靜些,要看着肚子裏的小少爺啊!”
萬靜娴不敢上去,她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丫鬟,出聲指責:“你看看你把姨娘氣成什麽樣了!你滾出去!”
丫鬟渾身汗涔涔的,瞧着比敬嬷嬷和萬靜娴還要緊張,她快速說道:“姨娘,奴婢有主意幫姨娘分憂。”
彭氏的動靜霎時停了下來,她緩緩擡起頭,一字一句問:“你,有辦法?”
丫鬟喉頭動了動,啞着嗓子說:“若是想一勞永逸,只要、只要讓老爺和老夫人,不信陸姨娘日後,懷的是沈家的孩子,就行了……”丫鬟說半藏半,但透露出的信息已經十分明顯。
彭氏瞳孔微微放大,緩慢的點了點頭,“對……沒錯,若是陸氏與旁人勾搭成奸,老爺日後定不會再看她,說不定,連沈宜香都會被她所牽連,那到時候……我的令儀、攸寧,就都能出頭了!”
彭氏問那丫鬟:“你叫什麽名字?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替我做事!”
丫鬟喜不自禁:“奴婢寇珠,多謝姨娘擡舉!”她前額貼在地上,滿是汗珠的臉上,露出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容。
驚蟄樓
習嬷嬷從屋外走進,蒹葭正打算替沈若華放下床帏,見習嬷嬷進來,手下的動作頓了頓,屈膝行禮:“嬷嬷安好。”
習嬷嬷上前,扶着床帏接過她的活,面不改色的理了理上頭的褶皺,一邊道:“你出去吧,我替小姐收拾就行,你去把廚房的熱水端來,一會兒給小姐淨面。”
蒹葭順從的離開,屋內沒了旁人,習嬷嬷将藏在袖中、僅有食指長,卷成小筒形的密信交到了沈若華掌心。
雙層床帏落下,遮擋了帳內的情狀,沈若華緩緩拉開密信,掃完那簡短的字,紅唇上揚至一抹好看的弧度。
她收起紙張捏在掌心,纖長的指敲了敲蓋在腹上的錦被,貓兒似的瞳孔掠過一道陰冷的暗芒。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