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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正元一看有戲,連忙乘勝追擊,“娘,穗兒雖是清倌,但是她入風塵之前還在學堂讀過書,即便是不多,也總比她有學識。而且穗兒為人溫婉賢淑,性格溫順,教出來的孩子一樣溫順。金氏本就看不慣穗兒,若真把穗兒的孩子給她養,她說不定要耍多少的心思養廢您的孫子呢!”

“爹!”沈蓉瞳孔微縮,惱怒的打斷了沈正元的話,氣道:“您怎能這樣說娘呢!娘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而她不過是個青樓娼妓,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的貨色,哪裏值得您這樣為她神魂颠倒!”

沈正元眼瞪如牛,擡手便扇了過去,半點沒留餘力。那聲音當真是又脆又響,一旁垂首喝茶的沈若華都聞聲擡了頭,目光閃爍,眼角多了幾分笑意,撚着茶蓋悠哉的撫了撫。

“蓉兒!”金氏拉住險些墜倒的沈蓉,心疼的托着她的下颚,眼看她臉上不過幾息就腫起來的印子,氣得頭重腳輕,身子止不住的輕顫,“沈正元……你你你,你有種!”

她目光狠辣的瞪向穗兒,穗兒心裏畏懼,迅速躲到了沈正元的身後。沈正元一手護住她,一邊擡起頭:“你想怎樣!金芳,你可別忘了,你是我沈家二房的正室!你若再胡攪蠻纏,沒有正室大度的風範,我便休了你!看你沒了這位子,還怎麽和穗兒大呼小叫!”

金氏越過他直指穗兒,冷笑了聲:“好啊,既然你為了這麽個玩意兒不在乎自己的名聲,那我何必再為你掏心掏肺,現在你滿心都是你的穗兒了吧!我和蓉兒,在你眼裏不過砂礫!”

金氏一手拉着沈蓉,氣沖沖的甩手離開了廂房,沈老夫人無奈的叮囑梁嬷嬷,“你跟上去看看,別讓她做傻事。”随後,又瞪了眼沈正元,啐道:“你看看你鬧出來的事兒!就不能少說兩句!你快帶着她走,免得一會兒讓金氏瞧見,老身的耳朵又得不得安生了。”

沈正元安撫的拍着穗兒的肩頭,摟着她離開了摘星居。

楊氏與沈若華也一道走了,沈若華去楊氏的院子做了半晌,就回了驚蟄樓。

入夜後天氣微涼,沈若華披着外袍坐在榻上,手中卷着書聚精會神的看着。

蒹葭護着新點的燭燈進屋,換下了先前的一盞,說道:“小姐,方才奴婢在咱們院子外頭,看見穗姨娘了。”

沈若華眼神微動,游移了少許才看了過去,問道:“她人還在外頭嗎?”

“大約還在,我方才看見她時,她正在往咱們院子看,好像是來找人的。”蒹葭說道。

沈若華合上手裏的書擱在手邊的桌案上,吩咐道:“你去看看她還在不在,若是還在,就讓她進來吧。”

“是。”蒹葭行了個禮,便轉身離開了廂房。

稍許,她引着穗姨娘從內院踏入廂房之中,隔着珠簾說道:“大小姐,穗姨娘來了。”

沈若華在珠簾內應了聲,穗姨娘拂開珠簾走入房中,盈盈一拜:“妾身給大小姐請安。”

沈若華擡了擡手示意她起身,揚聲吩咐房中的下人:“你們都出去吧,給穗姨娘半個繡凳來,免得姨娘累着。”

蒹葭搬了繡凳給穗姨娘坐下,半福着身子退了出去,将廂房的房門合上。

直到屋內沒了人,穗姨娘才站起身,撩起裙擺跪在青磚地上,溫聲道:“妾身多謝大小姐成全妾身。”

沈若華嘴角彎着,伸手虛扶了她一下,“你聽話,我自然願意幫你。”她目光下移,指尖撫了撫穗姨娘腹部的位子,輕聲笑:“這‘孩子’,你可得保住了,日後興許有大用處。”

穗姨娘擰着眉,她年紀和沈若華相仿,雖出身風塵有些小聰明,但進了這樣的高門大院,心裏頭還是依然沒底。第一回做這樣的事,若不是沈若華在後頭保着她,她是斷斷不敢的。

她下意識的捂住肚子,左右看了看,怯生生道:“大小姐,若是、若是妾身暴露了怎麽辦?”

沈若華斜靠在軟榻上,漫不經心的笑着:“你放心,不會太久的,不讓你懷了孕以後進府,一是怕出現纰漏,二則是拖的越長,進府的事越不好辦。只要你進了沈府,後面的事就都不難。”

“妾身明白。”穗姨娘心裏的石頭落下了些許,沈若華兩手輕輕拍了拍,微微往前頃身,叮囑道:“但你也不能掉以輕心,在金氏離府前,随時有可能發現你假孕的事。切莫得意忘形,壞了大計。”

穗姨娘點了點頭,“妾身省得。”

沈若華滿意的點點頭,穗兒出身低微,一心想要往上爬,有野心,卻因為年紀尚輕膽氣不足。沈若華絲毫不擔心她返水或是自作主張,這樣的人最好控制,并未出頭前,會緊緊抓着人依附。

沈若華看了眼窗外,溫和開口:“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還要晨昏定省,第一天到沈家,別失了禮數,讓人抓到把柄。近些日子離金氏母女遠一些,多和二叔培養感情,以确保你地位安穩。”

“是。”

翌日

沈若華早早起身來到長鶴堂晨昏定省。

老夫人還未起身,梁嬷嬷吩咐衆人在院中稍候。

金氏并未出現,反倒是沈蓉腫着半張臉,面無表情的領着杏仁站在院中。

穗姨娘為了讨老夫人歡欣,也早早的等在院中,她謹記着沈若華的話,離了沈蓉老遠,半步也不接近。

大約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梁嬷嬷說老夫人起了,才喊了衆人進了長鶴堂的正堂。

沈老夫人發髻梳得一絲不茍,待衆人起身行了禮,便點頭示意,吩咐邊上的丫鬟上茶。

她喝了幾口潤嗓,放下茶盞嘆道:“老大現下不知到了何處了,已經過去了這麽多日,應當已經快回來了才是。楊氏,你要多準備些補身子的東西,老大這一回去寧城,受了不少的苦,回來定是要補一補的。”

坐在下首的顧氏諷刺的勾了勾唇,一手端着茶盞,一邊說道:“老夫人,依妾身看,與其準備給大哥補身子的東西,還不如早一些準備大哥和裴家小姐的婚事。聽聞昨夜裴小姐已經進京了,料想近些日子,就會來看大嫂了吧。”

沈老夫人笑容斂了斂,下意識的看向楊氏,觀察着她的動靜。經過往年的那些事兒,她現在是怕了楊氏了,這個節骨眼兒上可不能再生事端,也只能等裴甄嫁進府上,她這顆心才能徹底放下。

楊氏擡了擡眼皮,看了眼顧氏。見她一改往日的模樣,對她鋒芒畢露,心裏便覺得可笑。

“三弟妹管好自己的院子就好,至于大房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楊氏雙手搭在膝上,慢悠悠的開口。

顧氏放下茶盞,杯底碰着桌案,發出一聲脆響,伴随着她陰陽怪氣的嗓音:“妾身哪裏能不操心啊。這娶平妻和娶妾可不一樣,這要準備的東西可繁瑣着呢!到時候大婚,可是要宴請京城賓客的,若是婚事籌備的不好,恐怕會惹尚書大人不高興啊!大嫂就算不喜歡裴小姐,可如今裴小姐也算是半只腳踏進沈家的人了,您可要以大局為重啊!”

顧氏這是瞅準了楊氏的痛處使勁踩,巴不得她也和自己一樣不痛快。

沈若華看着她得意的側顏,輕笑一聲插話:“裴甄以妾室身份進沈家,還要什麽風光大辦、宴請賓客?三嬸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她與爹爹在寧城的事,現已傳遍京城。娶她進門是為了堵住悠悠衆口,已經很給裴尚書面子了。平妻之位,哪裏是這麽好得的。”

顧氏傻了眼,“什麽?妾室?”

坐在上首的沈老夫人手裏的佛珠應聲掉在了地上,衆人紛紛擡眸看去,楊氏好脾氣的問:“老夫人,您沒事吧?”

梁嬷嬷在她耳邊喊了許久,沈老夫人才回過神來,愣愣的往楊氏看去,開口:“你說,裴甄進門,不是平妻?”

“當然不是。妾身容她在府上已經是仁至義盡,老夫人這話是什麽意思?”楊氏看沈老夫人這模樣,心裏頭也說不出的暢快。她心心念念、能給她兒子帶來榮耀的女人,兜兜轉轉這麽多年,也不過是一個妾。

沈老夫人撫着胸口,錯愕不已,“尚書大人,能答應這事!”

沈若華道:“此事本就是裴甄先對不起我母親,母親大度,讓她身為妾室進門,裴尚書感激母親還來不及,怎會不允呢?”沈若華笑着說:“老夫人寬心吧,此事皇上和太後都知道,還大力贊揚我娘的風範呢。”

皇上太後都知曉,那就是賜婚聖旨上寫了,按了朱印,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沈老夫人咽了好些口水,才壓住心裏狂卷的不甘和氣憤,虧她之前還以為楊氏有了出息,沒成想還是這般不講道理!無非是一個平妻,她身為正室,不還是壓着裴甄,有什麽不肯允的!

沈老夫人再撐不下去,煩躁的轟走了長鶴堂內的人,獨自一人回到房中,氣了一日,次日才漸漸忘卻。

楊氏與沈若華離開長鶴堂,一路上都沈默着不說話。沈若華想了會兒私事,才側過頭喊了喊她。

楊氏應了聲,沈若華詢問她方才在想些什麽,楊氏黛眉輕蹙,琢磨道:“方才老夫人的話提醒我了,沈正平快要回府,他與裴甄的事,也的确該操辦起來了。好歹是尚書府的小姐成親,這筵席是不能省的。”

“陳嬷嬷,你這幾日督促廚房,多才采買些東西,為老爺成親準備着。紅綢也買一些,着人挂起來,還有花生、桂圓一類的也別忘了。喬院那邊有山有水,冬暖夏涼的,是個好住處,就給甄姨娘準備吧,紅綢記得挂上。”

陳嬷嬷颔首:“老奴明白了。”

沈若華捂着嘴輕笑了聲,“娘真是賢惠,大手大腳的操辦,也好顯得娘心胸寬廣,也好堵住老夫人和沈正平的嘴。”

楊氏擰着手裏的絲帕,長籲了一口氣,“無非是個妾室罷了。我還沒必要為了她生氣。”

很快,沈府這頭開始準備婚宴的事,就傳到了尚書府之中。

裴香影聽聞這好消息,連忙就趕到了裴甄的院子,二話不說便闖進了房中。

“姑姑!姑姑!你聽下人們說了沒有?沈府那邊,已經在準備你進門的事了!”裴香影一屁股坐在裴甄對面,忽略了她臉上屈辱又難看的表情,托着下巴自顧自的說着,好似成親的人是她一般。

裴甄正心煩,看見她也沒好臉色,不耐煩的開口:“你來做什麽。”

裴香影一臉正經:“我當然是來恭喜姑姑的,姑姑等了這麽多年,終于修成正果了……”

裴甄臉色猙獰,驀地起身打翻了桌上的果盤,“成什麽正果!我要做的是沈正平的平妻!不是沈正平的妾室!有什麽可高興的,當真這麽低賤的進沈府,到頭來還是要對楊似梅卑躬屈膝,她如此大手大腳的操辦,就是為了成親時給我難堪!”

裴甄可一點兒沒忘,妾室進門那一日,是要給主母執妾禮的,衆目睽睽之下,她要給楊氏奉茶,要跪在她面前聽她的訓誡!現在低了她一頭,日後進府,就再擡不起頭了。

裴香影被裴甄突然爆發的模樣下着,迅速起身往珠簾後挪了挪,小心翼翼道:“姑姑,你、你先別生氣啊。即便姑姑現在進門,會低楊氏一頭,但一日低,不代表日日低。此次寧城一行,姑姑可是救了沈侍郎的命。沈侍郎一定是對姑姑刮目相看。她夫妻倆本也沒多少感情,姑姑早晚有一日,能将楊氏拉下主母之位的!”

裴甄放任身子癱軟伏在桌案上,眼底閃爍着陰毒的光芒。

她一手覆上小腹,腦中霎時劃過一陣火花。

她與沈正平從洪浪中逃脫時,暫居在鄉下的一處人家,僞裝成夫妻。

她與沈正平朝夕相對,終于得償所願,得以成全自己,她二人長達十多日的相處,她又是處子,按理說應該很容易懷孕,僅僅嫁給沈正平還不夠,要想坐上平妻之位、甚至是正妻之位,她首先要有一個依靠。

其次,就是要除掉楊氏。不止是她,她的一雙兒女,也決不能留下,縱容他們日後擋了她孩子的前程!

裴甄捏緊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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