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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華颔首回禮:“我自當前往,姑姑放心。”她側過身子,笑盈盈的邀請道:“姑姑遠道而來累了吧,不如到府上喝一杯茶再走?”

芙蕖忙退了一步,婉拒說:“不了,奴婢就不叨擾縣主和将軍了,娘娘還等着奴婢的回禀,奴婢得先行回宮。”

現如今皇後因為太子的事對沈若華有諸多不滿,她恨不得處處躲着沈若華,哪裏還敢和她親密接觸。

沈若華也不強求,從身上的錢袋子裏取出一把金葉子,盈滿了芙蕖的掌心,“這點東西,算是給姑姑的一點心意,還望姑姑收下,莫要再推辭。”她抿了抿唇,左右看四下無人,悄聲問道:“姑姑可否給我透露些,太子今日回宮,可因為我受到了陛下和娘娘的責怪?”

她輕輕一嘆:“我也是不知竟會鬧得這麽大,着實也是我對不住太子,此事還是因我而起。”

芙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屏退了身後擡轎子的太監,微笑道:“太子殿下的确是做錯了事,怎能怪到縣主的頭上,縣主只管寬心,娘娘和陛下都是開明之人,是不會委屈了縣主的。”

沈若華不動聲色的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姑姑慢走。”

她目送着芙蕖離開沈府,在一旁的沈戚早就等得焦頭爛額,冷着臉跟她進了府上,來到一處無人的地境便問:“今日你随他出去發生了何事?怎麽還捅到了皇帝和皇後的跟前。”

沈若華一五一十的把事告訴了沈戚,落語後見他神色不佳,便安慰道:“這不是什麽大事,無非是他一時頭暈腦熱,自己幹了蠢事,不管皇上是怎麽得知此事,左右都怪不到我的頭上。”

“皇後最是護短,她明日請你進宮,定不是為了要代太子向你請罪,說不好,你還要被她刁難一番,明日讓娘說你身子抱恙,推了這事吧,這賠禮的東西,找人送進府上也算是誠心誠意了。”

沈戚揉了揉眉心,他能管得了官場上的事,卻管不了後宮這些勾心鬥角的法子,即便沈若華已經足夠聰慧機敏,但在沈戚這裏,她哪裏鬥得過後宮那些個老謀深算的妃子,他不能容許一分的危險。

沈若華捏着扇柄扇了扇風,不為所動的看着沈戚:“此事哥哥不必插手,專心琢磨寧城水患的事便好,我已有足夠的對策,若是皇後在宮內刁難我,我向哥哥保證,最後吃虧的,定是她不是我。”

“你……”沈戚開口還欲再勸,但對上妹妹一雙眼眸,到了嗓子眼的話突然就哽住了,他屏住心頭的擔憂,反複思索了許久,才無可奈何的松了口:“好,既然你執着至此,那我便不再插手了。只一點,全身而退即可,莫要冒險。”

沈若華咯咯笑了幾聲,“我只是入宮面見皇後罷了,哥哥說的倒像是我要上戰場似的。”

她二人一道漫步在沈府的小路上,沈若華別過頭看着邊上的風景,思忖了半晌,突然诶了一聲,回頭看向沈戚,“我聽聞上次沈正平與門客閑聊,說是前一陣因為寧城水患的事,太子和二舅舅發生了争執,哥哥可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沈戚擰了擰眉,“近日寧城水患為朝堂重中之重,文武百官皆在商讨救治之策,前幾日朝堂之上,太子不知聽了哪個只會紙上談兵的門客,向皇上觐見了一計,饒他說的天花亂墜,但百官皆知都是紙上談兵,更無人附和,太傅早就同他說過此法不可行,他還在朝堂之上提出,便被太傅當堂訓斥了一通,許是因此他心生怨恨,已經許久不和二舅舅來往了。”

沈若華執起折扇擋臉,方才溫和的模樣已經霎時變得陰沉無比。

寧城水患之事,在她前生的印象中最深,楊府的二老爺官居太子太傅、太師雙職,他和楊太師性子最像,忠誠又滿腹經綸,對太子,他是抱着滿心的誠意去指導,可他不知,他指導的卻是一頭喂不熟的白眼狼。

太子急功近利又頭腦簡單,聽了府上門客紙上談兵的治洪計策,便迫不及待的到朝堂上顯擺,若是皇帝采用了他的計劃,恐怕整個寧城都要被他所毀,故而楊二爺在朝上恨鐵不成鋼的訓斥了太子幾句。

公孫啓心胸狹隘,楊二爺在朝堂上如此敗他的面子,他從那一日起便牢牢記在心裏。

有人想出寧城水患的救治法子後,太子首當其沖,領了皇帝的尚方寶劍,親自去了寧城抗洪救災。

楊二爺備受感動,自然也同太子一并前去寧城,哪知道半年過去,回來的竟然只有太子一人。

楊二爺在寧城救災時被洪水沖走,當即屍骨無存。最可笑的是,太子回朝時竟領回來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那女子說肚子裏懷的是楊二爺的種!楊二夫人又恨又氣,給丈夫送葬時義無反顧的撞棺自盡。

就為了一時的憤怒,公孫啓親手殺了自己的老師,死後還不忘敗壞他的名聲,往日那個清正廉潔的太子太傅,最後留在人們心裏的,竟然只是個膽小怯懦表裏不一的僞君子。

沈若華深吸了一口氣,壓住了內心的苦楚,強擠出一抹笑容,“哥哥要提醒二舅舅,小心太子。往日十多年的師徒情分,僅僅因為這他便拒舅舅于門外,可見他不是個尊師重教之人,舅舅要堤防他蓄意報複。”

沈戚道:“我自然明白,可二舅舅畢竟和太子有多年的師生感情,要他堤防太子,怕不是一件易事。”

沈若華沈默,鴉羽似的長睫耷下,斂住眸間的思緒。

次日,沈若華換上縣主的命服,乘着一頂小轎,從沈家來到紫禁城前。

引路的是坤寧宮裏一個侍奉的小宮女,俯身行了拜禮,便領着她獨自一人進了後宮。

彼時後宮之內還十分安靜,坤寧宮裏只有幾個打掃的宮女,引路的宮女和她打了個招呼,便進去尋皇後了。

沈若華站在皇後的寝宮前,晨時的溫度還有些涼,她奉命入宮,還穿着單薄的縣主朝服,盡管看着不冷,臉上也飄了紅霞,她在寝殿前等了許久,出來的是芙蕖。

“對不住縣主,昨夜皇後娘娘因為太子殿下的事,傷心了一整夜,半夜還犯了心絞痛,請了太醫前來折騰了許久,天快亮娘娘才睡下,奴婢不敢驚擾皇後娘娘,縣主不如,現在這裏等一會兒?興許娘娘很快就醒了。”

芙蕖匆匆行了個禮,便把打好的腹稿一股腦的告訴了沈若華,平日裏用這些話糊弄那些前來請安的妃嫔,她早已經成了習慣,撒了謊也臉不紅氣不喘的,正欲看看沈若華的反應,對着她含笑的眼,芙蕖卻突然一愣。

“縣、縣主作甚這麽看着奴婢?”芙蕖緊張的有些舌頭打結,“奴婢斷斷不敢蒙騙縣主,奴婢——”

“姑姑誤會了,我并沒有這意思。”沈若華斂下眸,态度很是和氣,“我只是想着,昨夜皇後娘娘定是累壞了,不如讓娘娘多歇息一會兒,我站在這也礙事,正巧多日不曾入宮面見太後,正巧借着這次機會,我去壽康宮看看。”

芙蕖沒想到她竟如此作為,登時愣了一瞬,瞧着她行完禮轉身想走,她想也沒想便上前攔住了她。

沈若華挑了挑眉,溫和的問:“姑姑還有事?”

芙蕖磕巴了一瞬,想了想說:“縣主這麽做不好吧,畢竟今日召縣主入宮的可是皇後娘娘,若是皇後娘娘一會兒醒了,見縣主不在坤寧宮,縣主要奴婢怎麽和娘娘解釋啊!”

沈若華收斂了笑容,面不改色的接話:“娘娘要我辰時進宮請安,我準時來了,姑姑卻告訴我,皇後娘娘今早才遲遲睡下,我穿着朝服,左立不得,也不知要在這宮門口站多久。”

“我不說,可不是我不懂,娘娘若是有心敲打我,實在不必如此。”沈若華說着說着,便紅了眼眶,氣上心頭,也不管芙蕖什麽反應,伸手将她揮到一邊,徑直離了坤寧宮去。

芙蕖這下可傻了眼了,這麽些年來,皇後娘娘這一招罰過不少人,上到妃嫔下到官家小姐,哪一個不是心知肚明自己是被罰了,哪一個心裏不窩着火?但這是皇後娘娘的命令,饒是她們心裏有火,也都咽下了。

這麽多年來,沈若華是第一個把這委屈擺到臺面上說的人,這般不按常理出牌,将芙蕖也弄蒙了。

站在邊上偷偷看了半天戲的宮女扔下手裏的東西,提着裙擺跑了過來:“姑姑,縣主怎麽就這麽走了?皇後娘娘不是說,要縣主站到她醒嗎?縣主就這麽走了,咱們可怎麽交代啊。”

芙蕖跺了跺腳,急的沒了分寸,她仔細想了想,幹脆破罐破摔:“娘娘熬了一宿才睡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呢,縣主只說去和太後請安,興許很快就回來了,這事你們瞞好了就行,別四處亂說。”

“奴婢們明白了。”

沈若華大步流星的走出坤寧宮,守宮門的侍衛見她出來時臉上帶着淚,一時間也倍感疑惑,礙着她的身份,二人并未上前阻攔,見宮裏沒有人追,他二人也沒放在心上。

走出了一段距離,沈若華腳下的步子才慢了下來,她四下看了看,腳尖一轉,走上邊上的一條小路。

話說此時,東岳帝正從禦書房出來,這幾日他憂心水患,臉色十分憔悴。

福公公打着拂塵站在他身側,輕聲說道:“陛下,您這些日子醉心國事,可也要仔細着您的身子,方才太後娘娘讓小林子傳話,說讓陛下去壽康宮用膳,您看?”

皇帝雙手背後,看着眼前的天說道:“朕多日沒去看過太後了,也不知太後的身子可好。擺駕去壽康宮吧。”

“是。”福公公颔首,上前喊了句:“擺駕壽康宮——”

禦駕從禦書房出發,穿過宮內的幾條路往壽康宮行去。

福公公一路緘默,他心知皇帝心情不好,往日裏能說會道的他識趣的選擇了沉默,跟着禦駕走在宮內的石子路上,他不經意間一擡眸,竟瞥見了不遠處走來的一道身影。

他定睛一看,輕啧了一聲,湊近禦駕,低聲說道:“陛下,您看,前面那可是福山縣主啊?”

坐在禦駕上的東岳帝聞言,微微擡眸,他擰起雙眉,細看半晌,說道,“你過去喊她過來。”

福公公應了一聲,小跑了上去,半跪行禮,“奴才給福山縣主請安。”

沈若華正抹着眼淚,眼前突然便跪了一人,她驚訝的瞪圓了眼:“福公公,你怎麽在這?”

福公公站起身,側過身子說道:“萬歲爺在前頭等您過去呢。”

“皇上!”沈若華趕緊抹了眼淚,跟着福公公一道走了上去。

她俯身跪下,朗聲道:“臣女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東岳帝擡手示意她起來,上下打量她須臾,問道:“你怎麽進宮來了?是來和皇後請安的?”

沈若華咬着唇,眸色閃爍,“臣女、是來和皇後娘娘請安的。”

“既然是來請安,你怎麽獨自一人走在此地?”東岳帝察覺到不對,皺着眉問。

沈若華悶聲回答:“皇後娘娘昨日因為太子殿下的事傷心,今早才遲遲睡下,臣女應召辰時入宮,姑姑叫臣女在坤寧宮外候着,臣女便不想叨擾皇後娘娘,打算去壽康宮和太後請安。”

站在邊上的福公公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的閉上眼睛,果不其然,沈若華話音剛落,東岳帝便龍顏大怒

“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沈若華眉心一動,連忙跪下,象征性的說了句:“陛下息怒。”

東岳帝充耳不聞,拍的手下的龍頭座椅砰砰響:“皇後,朕昨日告訴她的話,她都忘到腦後去了!替太子擔心,朕倒要看看,她是怎麽替太子擔心的!福林,你去把太醫院章太醫請去坤寧宮,朕要關心關心朕的皇後!”

福公公立即應聲,忙不疊的往太醫院跑去。

東岳帝長籲了一口氣,放緩了語氣,“你先起來吧。”

“是。”沈若華緩緩站起身子,柔荑一般的手溫柔的拂過耳邊的碎發,遮掩了那一瞬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陰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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