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狀元游街,京城熱鬧非凡,楊家阖府坐在正堂前,有說有笑的聊着天,一個丫鬟從外頭跑了進來,禀道:“老爺,夫人,金小姐和蓉小姐,還有萬少爺回來了。”
楊氏早已得知前幾日方真真的事,對金氏回來找她并不驚訝,擱下手中的茶盞便迎了出去,沈若華沒有遲疑,放下手裏的物什緊跟了上去。
二人來到楊府門前,見金氏穿着紅色夾金邊的襖子,打扮的很是紅火,與她一起前來的沈蓉和沈萬也是這樣的打扮,不像是來找楊氏回去幫忙的,倒像是特意來道喜的。
金氏三人一齊行了個禮,起身後,她便迫不及待的越過門檻,抓住了楊氏的手,“聽說恒兒高中了狀元,三元及第!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料想老爺和夫人都樂壞了吧!”
楊氏淡淡一笑,抽回自己的手放在腰間,金氏有些尴尬,幹巴巴的笑着:“姐姐也是,我好些年沒回來看過了,姐姐回府省親怎麽也不帶上我。萬兒領兵回京沒有幾日,我領他去給老爺夫人磕個頭。”
她方才說完,後頭的嬷嬷提了兩大箱行李走了過來,金氏小聲解釋:“姐姐,我往日雖然是你的侍女,但既然爹娘收了我做義女,我也算得上是景恒的幹姑姑了,不回來賀喜這心裏頭總是別扭,不知,可否能與姐姐一道住下?”
楊氏掃了她幾眼,吩咐陳嬷嬷道:“去讓人收拾三間屋子出來,芳兒和蓉姑娘住一起,再挑一間住表少爺。”
陳嬷嬷屈膝行禮,轉身下去辦了,金氏見楊氏同意,心裏的大石頭才落地,三兩步追在楊氏身邊,百折不撓的和她套着近乎,沈蓉自然走到了沈若華身旁,不過她一直緘默,沒怎麽說話。
沈萬亦步亦趨的跟在二人身後,他比沈若華高一些,步子總是快慢不定,狹長的眼底泛着不懷好意的精光。
眼看着邊上的下人都沒注意這邊,他邁上前一步湊近沈若華,深吸了一口氣,入鼻的芳香讓他心裏不禁蕩起漣漪,心裏啧啧感慨,不愧是楊氏精心養出來的女兒,比他平日裏的女人可要着迷多了。
沈若華厭惡的擰緊眉頭,身後的男人也不知在臆想些什麽,身子愈發靠近她的後背,拎着裙擺拾級走上石階,前面便是進入正堂的門檻,楊家衆人皆坐在其中。
沈若華垂下眸,拎着裙擺的手微微一松,眼底神色一厲。
沈萬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愣愣的跟着沈若華走上石階。
看着沈若華颔首時露出的雪頸心神蕩漾,卻不成想她上了石階竟沒有往前走,反而一個轉身将他狠狠一撞,沈萬腳下一滑,腦子還沒轉過彎,人就已經從石階上仰着摔了下去。
“哥哥!”沈蓉瞪大雙眼,驚慌的拎着裙擺奔下石階,半蹲在沈萬跟前,“哥哥,你、你沒事吧!”
正堂前的石階很高,更何況沈萬是仰倒摔了下去,腦袋磕到了石階,摔得結結實實。
金氏口中嗚嗚的叫喊着,沖下石階将人抱了起來,在腦後一摸,居然摸到了一手的血,多的吓人。
楊老夫人被人半攙着邁出門檻,擰眉看着石階下的情狀,招呼邊上的侍從:“快去把府醫請來。”
金氏跪在地上哭着懇求:“夫人,求夫人請個太醫來給萬兒治吧,萬兒現在好歹是皇上身邊的人,這要是摔壞了腦子可怎麽辦,府上的大夫、醫術始終沒有宮內的好啊!”
楊老夫人沒好氣的擰眉,沈萬一個大男人,生的人高馬大的,看似摔得不輕,實則人都沒暈,多大點事就要鬧到去宮中請太醫來,那太醫哪裏是小病小災就能來治的。
楊老夫人沒有理會金氏,招呼人要把沈萬擡走。
沈萬整個人迷迷糊糊的,眼前視線有些渾濁,隐隐約約能看得清站在石階上,冷漠看着他的沈若華。
他并非踩空了石階,而是被沈若華發力撞下的石階,沈萬虛捂着疼痛的腦後,目光稍顯兇惡的盯着沈若華。
一陣兵荒馬亂後,沈萬被擡出去診治,石階下還留着那一灘血,楊老夫人煩躁的喊人:“快把這血跡都清幹淨了!今日是景恒的好日子,都叫這些麻煩東西給毀了!”
說罷,她氣沖沖的離開了正堂。
楊老夫人離開後,正堂的其他人也走的稀稀拉拉了,楊清音拉住沈若華的衣袖,問道:“你可要去看看沈萬?”
站在沈若華身旁的蒹葭憤憤道:“摔死他才好呢!”
楊清音驚訝的看了眼蒹葭,又看向沈若華,壓低了聲音:“怎麽?方才他摔下去,不會是你撞的吧。”
沈若華理了理袖擺,情緒沒有太大的波動,淡淡道:“我們回去說。”
****
皇帝在宮內召見了這一次科舉入圍的進士,特賜瓊林宴,楊府給楊景恒留了門,等天色昏暗,各房的人也都休息了,沈蓉坐在沈萬的房間中,桌上的燭火還很亮,她靜靜的在桌邊繡花。
須臾,床上傳來了動靜,沈蓉一動不動,沈萬從睡夢中醒來,腦後還泛着尖銳的刺痛,他努力從床上坐起,耳邊傳來沈蓉冷淡的聲音:“你終于醒了。”
他立刻扭頭看去,不悅的抿了抿唇,“你在這做什麽?”
“是娘要我在這看着你的。”沈蓉放下手裏的東西,走到沈萬床頭,居高臨下凝視着他,譏諷的笑了一聲:“不過,我也的确有事要和你說。”
“看不出,你竟是個如此色膽包天的狂徒。”沈蓉翻了個白眼,眼底的厭惡和鄙夷半點不加掩飾:“沈若華是你同父異母的姐姐,你竟也生的出穢亂之心,當真是叫人惡心。”
“滾出去。”沈萬煩躁的吼道。
“我自會走,也懶得和你待在一處。我只是想警告你,安安分分的做你該幹的事,替殿下鋪路,至于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惡心心思,你最好趁早收了,免得給殿下招致禍患,死無葬身之地!”
沈蓉長袖一甩,扭頭離開了廂房。
看着她傲慢離開的背影,沈萬臉上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區區一個女子,有些花花心思,就真以為自己的謀略天下無敵。四殿下的确是個值得追随之人,成就霸業的道路上,有那麽一兩顆墊腳石是必不可少的,等屆時四殿下登臨天下,但看她沈蓉何去何從。
現在對自己不屑一顧,等到時,可莫不要來求自己!
…
…
沈府
方喻懷冷着臉坐在窗前,膝上蓋着一張毯子。
周圍寂靜無聲,書童端着托案打開房門,戰戰兢兢的走上前,輕聲說:“少爺,夜深了,該早些休息了。大夫說,您的腿不能受涼,這夜裏風大,少爺也不能多吹。”
他作勢上前要打開房門,卻被方喻懷一把推開。
看着天上的月色,方喻懷眯了眯眸,說道:“這個時辰,瓊林宴該結束了吧。”
書童渾身汗毛倒豎,微不可見的倒退了一步,讷讷道:“大、大約已經結束了。”
“我再不濟也是個二甲進士,如此大好的時機,竟然只能坐在此地!”方喻懷緊攥的手青筋肉眼可見,他憤怒的敵後:“龐成!我定不會放過你!”
四周落針可聞,書童屏住了呼吸,不敢在這時觸方喻懷的黴頭。
“我讓你查的事情查的怎麽樣了!”方喻懷突然扭頭看向書童。
書童一驚,磕磕巴巴說:“已經查、查的差不多了。大理寺卿已經确認,下毒謀害龐成全家的,就是方、方真真,如今正在京城搜尋,打算不日就貼懸賞令了。至于龐家的那些東西,暫、暫時還沒有下落。”
“你也去找!”方喻懷捏着手裏的扶手:“找到方真真,把她送到大理寺去。屆時,就說是我大義滅親!”方喻懷眯了眯眸,洩憤似的勾唇:“如此不中用的東西,倒不如替我鋪一鋪路,盡一盡她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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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林宴結束,楊景恒被授翰林院修撰,算是京城同輩的公子之中,第一位有官職之人。
慶賀的筵席在三日後,太師府前門庭若市,比前一陣楊老夫人的壽宴還要更加熱鬧。
這次筵席分了男賓和女賓,僅用了一道牆隔開,沈若華和楊清音坐在前面一些,因着楊老夫人還未到的緣故,院中衆人還聊的十分熱鬧,大多都圍繞着三元及第,如今風頭無二的狀元郎楊景恒。
楊清音耳聽八方,笑容一直挂在臉上,在桌下偷偷拉了拉沈若華的衣擺,示意她附耳過來,輕聲說道:“我看這筵席根本不是為了慶賀哥哥高中狀元所辦,怕是祖母特意給哥哥辦來選親的筵席。”
沈若華笑彎了眼睛,輕聲說道:“那倒也不錯,先成家後立業,表哥這業也立了,是時候該成家了。”
她在院中搜尋片刻,才在角落找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沈若華斂了斂眸,拉過楊清音問道:“你如此興奮,心裏可是有中意的人選了?京中的姑娘你熟悉的很,那些品行好、那些不好,你也要和表哥說一說。”
“哪還用得着說,哥哥前一陣結識的,便是京城貴女中數一數二的了,我看她也對哥哥有意,就等哥哥松口,便能促成一樁好親事了!”楊清音捂着嘴一笑,“她和哥哥以前還頂了娃娃親呢。”
沈若華接話:“可是羅廣行的女兒羅婉君?”
“正是,上一回祖母壽宴,她幫了哥哥的大忙,哥哥曾單獨約她出去一次,也不知說了些什麽,但我覺得,哥哥對婉君姐姐還是不一般的,更別提還有娃娃親,許是能成。”楊清音道。
二人正說着,不知不覺中,院子裏的女眷竟走了一大堆。
楊清音好奇的四下看看,“人都到哪裏去了?這東西還沒上,怎麽就都走了?”
恰逢一對貴女走到她二人桌前,聽聞楊清音這麽問,笑着說:“楊姑娘沒聽見嗎?方才有人說,楊少爺和幾個公子在後花園內比武作詩,打算一争高低呢。”
不同于她們看熱鬧的心情,楊清音聞言雙眉緊皺,十分吃驚:“怎麽會?哥哥怎麽會和他們……”
沈若華站起身,“許是有人鬧事,先去看看。”沈若華伸手把楊清音拉了起來,二人一齊往後花園走去。
後花園內擠滿了人,沈若華和楊清音撥開人群,走了許久才看見了一圈空地,料想楊景恒幾人便在其中。
正要上前之時,前面不遠有人高聲叫喊:“楊景恒,你有什麽可得意的,要不是因為你祖父是皇上的老師!你能有現在的成績嗎!陛下他偏心,今年的策論,考的赈災之策,是沈戚想出來的!你和他親如兄弟,你早知道策論的答案!你算什麽狀元!”
“你若真有本事,為何不敢與我當衆比試?你這不是怕是什麽!”
此人這話一出,引起周圍不少人的附和,沈若華黛眉一蹙,心中卷起一股怒火。
四下已經有人開始竊竊私語,對空地之中的楊景恒指指點點,眼中帶着懷疑之色。
楊清音氣急,正欲上前理論,便忽然看見白雲錦走了出來,将方才大放厥詞的男子往後一扯:“胡說八道什麽!”
她将人拉扯到身後,面帶歉意的沖楊景恒點了點頭:“他是我府中庶出的弟弟,此次殿試未能中選,心有不甘,今日許是喝多了酒說的胡話,請楊公子莫要追究,待我回府,定要爹爹好好教訓他!”
被白雲錦這麽一呵,白青的酒醒了不少,但這股怨氣他憋在心裏已經好些日子了,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宣洩,哪裏願意就此罷休,他甩開攙着他的丫鬟,扯着嗓子喊道:“長姐你莫要攔我!今日我一定要拆穿他的真面目!”
“你!”白雲錦看起來氣得不輕,連脖頸都紅了,指尖顫抖的指着白青說不出話來。
楊景恒面色陰沉,“殿試的策論,乃是朝堂之中數位大人檢閱後的結果。一律與赈災之策雷同的,皆不可入圍,你未能拿到一甲二甲,你的策論寫的如何你自己清楚,莫要以為你不行的東西,旁人就一樣不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寫的好,無非是因為你與沈戚關系交好,你莫要轉移話題,你的狀元,本來就不名副其實!”白青被楊景恒貶低的臉紅脖子粗,咬着牙反駁。
楊景恒是文人,講究以理服人,奈何這人不和他講理,楊景恒着實有些煩躁,眉宇間都皺起了眉峰。
他正打算說話,身側一人卻突然截下了話茬。
“狀元是陛下封的。時務策的考題是陛下定的,既非楊景恒親自所求,也不是楊太師能輕易左右,你在太師府叫嚣什麽!若是你覺得不平,大可去宮中向陛下講明。你不敢,說明你底氣不夠,也說明,你無非是輸不起,不肯承認分明年歲相當,我表哥卻處處壓了你一頭。”沈若華漫步走上前,眸中神色平淡,所言卻字字誅心。
白青一眼認出沈若華的身份,被她說的無地自容,腦袋一暈,脫口道:“你們沈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楊景恒和沈戚不愧是表兄弟,你哥哥三年前說要娶我姐姐,結果回來後封了官,就翻臉不認人,你焉敢再出現在我姐姐面前!”
一語出,四下嘩然!
沈若華面不改色,眼底的墨色卻更加濃郁,看得人白青心中忐忑。
結結巴巴道:“怎、怎麽!難、難道我還說錯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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