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蓉沉浸在憤恨之中,對公孫荀的話置若罔聞,喊了她三五遍後,公孫荀已經耐心耗盡,背在身後的手微微攥緊。
他大步上前,擡掌搭在沈蓉的肩頭,力道未收,沈蓉低呼一聲,疼得紅了眼眶:“誰……殿下!”
沈蓉從鏡中看見公孫荀的身影,眼底的驚喜一發不可收拾的暴露出來,她顧不得肩頭的疼痛,轉身急匆匆的行了個禮:“蓉兒給殿下請安。殿下怎麽、怎麽突然來找蓉兒了?”
即便沈蓉很不願意承認,但現在的公孫荀對她根本沒有什麽信任,平時來找她,也是為了順勢安撫她父親沈正平和兄長沈萬,她現在期盼的就是能早日嫁進四王府,等她真真正正嫁給公孫荀,她就能以他側妃的身份替他出謀劃策了。
屆時公孫荀一定會對她刮目相看,沈蓉眨了眨眼睛,滿心期待的看着公孫荀。
“本王來找沈侍郎議事,聽他說你近日郁郁寡歡,本王便來看看。”公孫荀漫不經心的,仍惦記着沈蓉方才坐在鏡臺前的模樣,他早知道這女人不是什麽善茬,只是不知何人能把她氣成這副模樣。
公孫荀研磨着腳下沒有被收走的瓷片,僞善的笑問:“喊了你許多聲都不回我,方才在想什麽呢,那麽入迷?”
沈蓉咬了咬下唇,目光垂下游移:“蓉兒……蓉兒是、蓉兒方才在回院的路上,撞見長姐了,同長姐說了些話。”
公孫荀上道的問:“沈若華刁難你了?”
沈蓉側過身子,抹了抹眼角,磨出一片緋色,看上去委屈至極:“蓉兒聽聞長姐昨日受了委屈,就想要安慰長姐,可長姐不知怎麽誤會了蓉兒,蓉兒和長姐姊妹情深,可長姐竟然!”
公孫荀伸手攙她坐下,不動聲色的安撫:“你莫要傷心,你和她姊妹情深,害怕鬧這樣的矛盾,等過了幾日不就能和解了,本王還盼着你二人和諧相處呢,蓉兒不會讓本王的失望的,對嗎?”
他問的很有深意,沈蓉理解了他的用意,心頭的怒火卻燒的更旺,她連忙轉身面對他,口不擇言的說道:“王爺對長姐上了心,動了情,可王爺可知道,長姐她卻并非是專情之人!”
沈蓉拉着公孫荀的衣袍,楚楚可憐的看着他:“蓉兒對王爺一心一意,不忍心看王爺娶了長姐後還被長姐蒙蔽,也不想皇家因為長姐蒙羞,實則長姐她、她有不少入幕之賓,就連喻懷表哥,也被長姐勾引了!”
公孫荀心中諷刺一笑,面上卻配合的做出震怒和不可置信的模樣:“你說什麽!”
沈蓉被他喝的身子一抖,忙把下頭的話說了出來:“王爺也知,長姐受封縣主後風頭無兩,她本又是風姿綽約之人,京內愛慕長姐的公子無數,長姐看着不近人情,可、可長姐背地裏,卻是欲拒還迎。”
她抹了把眼淚嘤嘤哭說:“蓉兒聽聞王爺有要娶長姐的意思,特意去幫王爺調查了一番,可是沒想到,調查出來的竟是這樣的結果!蓉兒無法面對長姐,可是,蓉兒更無法跟王爺隐瞞此事!”
公孫荀面色隐忍的拍了拍沈蓉的手,“蓉兒做的很好,若不是蓉兒,本王當真要被她那副假面蒙蔽!”
沈蓉抽嗒嗒的說:“蓉兒不知該怎麽是好,聽聞這次泛舟一事,是九王爺替長姐解了圍,我沒想到長姐竟膽大至此,所以就、就在方才提醒了長姐幾句,可是長姐竟反過來威脅于我。”
沈蓉自己說着說着竟入了戲,好像事情本就該是如此,她就是被沈若華無辜威脅的人,“長姐說、若是蓉兒敢把這事說出去,就讓大伯母把蓉兒嫁給京中的老賴,毀了蓉兒!”
公孫荀将她攬入懷中,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本王絕不會允許她胡來,你是本王未來的側妃,本王定會護你!”
伏在公孫荀的肩頭,沈蓉腦中都混沌了起來,她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騙局,竟然真的勾起了公孫荀對她的憐愛之心。
沈蓉環住他的腰身,樂得找不着北,她埋在公孫荀的懷裏,自然看不見那動作溫柔撫摸她長發的男子,眼中沒有半分的憐愛,漆黑的瞳孔反而冒着怒意和一股難掩的戾氣。
同沈蓉和沈正平在沈府前分開,公孫荀臉上溫和的表情便蕩然無存。
他倚在馬車內的軟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個物什,那是一個青色的荷包,繡的十分精致,上頭有女子淡淡的脂粉香,荷包中放着一個珠串,是沈蓉的貼身之物,于她的話來說,這珠串是他二人的定情信物。
公孫荀不屑的勾唇,擡手将荷包丢在了不遠的桌案上,左手摩挲着下颚,淡淡道:“莫問。”
微微晃動的馬車簾被輕輕撩起,駕車的車夫轉頭應了一聲:“王爺。”
“你去查一查,沈蓉有沒有和這些人,有過來往。”公孫荀冷着臉報了幾個人名,莫問記下,分別是忠勇侯府的公子,平津王府的世子等等,“屬下記住了。”
撂下車簾,公孫荀的表情變得有些扭曲,他看着桌上的荷包,陰森的笑了笑。
最好那勾三搭四的不是那個賤女人,否則,他可不是什麽寬宏大量的男人。
…
…
閑水居
敬嬷嬷慌張的跑進屋,彭氏正坐在榻上刺繡,鮮少的安靜,她奔上前,伏在彭姨娘耳邊:“姨娘,彭老二他、他又鬧出事了,那丫鬟死了,您看這可怎麽辦是好。”
彭氏心裏一顫,戳下去的針頭一拐,險些戳破她的指尖,彭氏顧不得什麽,錯愕的擡頭:“死了人了!什麽時候的事,人埋了沒有?”
“死的是陸姨娘院子裏的丫鬟,老奴讓人運作了一番,把她裹起來丢去亂葬崗了。可、可是那丫鬟是有家人的,若是這日後家人找來門來可怎麽是好啊姨娘!”
彭氏憤怒的摔了手裏的繡品:“那個沒用的東西!剛進府幾天就不停的給我鬧事,你去把他喊來。”
“是,姨娘。”敬嬷嬷急匆匆的離開,又急匆匆的趕回來,這次她還帶了個中年男子,長相挺周正,可身上卻帶着一股吊兒郎當的氣質,可見不是什麽靠譜的人。
他跟在敬嬷嬷身後,大搖大擺的走進內室,聲音洪亮的喊:“妹妹,這幾日身子可好,看着氣色好了很多啊!”
彭氏見他跟什麽也沒發生似的,突然便發了怒,拍着桌子說道:“你可知你給我惹了多少的事,你現在居然還是這一副态度,你可別忘了當初進府的時候,你答應了我什麽!”
男子撇了撇嘴,“妹妹果然是做了大戶人家的小妾了,說話都有他們大戶人家的氣味兒,可你別忘了,你再怎麽飛黃騰達,也是老子的妹妹,當初可是你有求于我,不是我求的你!”
“你!”彭氏憋紅了臉,敬嬷嬷連忙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彭氏不要激動。
彭氏是了解彭老二的性子的,她這個哥哥從小就不是什麽好人,老大了也不正經,打跑了三個妻子,就連兒子也不願和他親近,這樣的家人,彭氏本就不想多來往的,可今時不同往日,為保妥帖,她只能找了彭老二幫忙。
彭氏咽下這口氣,道:“好,我不怨你就是了,可是你也別太過分了,這次可是死了人,我最多能幫你隐瞞一兩個月,若是東窗事發,不只是你,我也逃不了。”
彭老二提起這事還有些心虛,回嘴道:“誰想得到她如此難纏,竟要去和楊似梅告狀,我那日喝多了酒,下手稍微重了些。大不了日後我不再找那些丫鬟了,不過你說能讓我和姓陸的那女人搞一場,說話可算數嗎?”
彭氏聽了這渾話皺了皺眉,厭惡的遮了遮嘴,說道:“自然算數,你再等等,等我布置妥帖……”
“還等?”彭老二不悅的皺眉,“這都過了半個月了,我在你沈府累死累活,就是為了一場,怎麽算也劃不來!”
彭氏忍無可忍,站起身道:“那你去找那些女人,我不留你,可你好好想想,陸氏她被老爺嬌養着,可不知要比那些女人好了多少倍,你若舍得,走就是了!”
彭氏不耐煩的趕人:“出去出去,慣會給我找麻煩,想走就走,你若不幹,有的是人願意!”
彭老二只诶了一聲,便被敬嬷嬷連推帶趕的推出了閑水居,眼瞧着面前緊閉的房門,他啐了口涎水,大搖大擺的離開了閑水居。
回到沉香榭時,他正巧撞上了正要出門的陸姨娘。
颔首作輯:“見過陸姨娘。”
“阿東啊。”陸姨娘停下步子,微微一笑,“做什麽去了?”
彭老二笑呵呵道:“廚房那邊有人找我幫忙,姨娘這是做什麽去?”
即便彭氏還沒開始動手,實則彭東和陸氏已經有了不少的交集。
彭東本質是個混子,但他看上了陸氏的美色,除了在彭氏和那些丫鬟跟前會暴露本性,平日面對旁人時,他就是個手腳勤快長相端正,又沒有妻室的一個老實人,因為隐瞞了姓氏,陸氏甚至不知道彭東是彭氏的娘家人。
沈正平近些日子裏忙着朝政,已經半個多月沒來過陸氏的院子,面對院子裏這樣一個男子,陸氏難免生出一些花花心思,但她還沒糊塗到真正行動,無非就是和彭東說說話暧昧。
二人在門口閑談了兩句,等他二人有離開的意思,退到一邊的丫鬟才走上前,攙着陸氏離開了沉香榭。
彭東看着陸氏遠去的背影,摩挲了一下下颚,他臉上的笑容十分陰險,轉身邁進了院內。
在院中掃地的一個小厮動作頓了頓,須臾,他收拾完東西離開了沉香榭。
當夜,沈若華的廂房內來了一個客人。
“你是說,沉香榭又死了一個丫鬟,還是有親人在世的?”沈若華停下手裏的筆,擡頭問道。
站在桌前的小厮點點頭,“奴才和她說過話,也見過她家裏的哥哥來看望過她,前幾日晚,奴才見和她同住的丫鬟和幾個人把她擡出了沈府,奴才……跟上去看了,見她被丢在亂葬崗……”
沈若華沉默,她看了看身前的宣紙,過了半晌才開口:“我知道了,你盯好彭東,明晚可以動手了。”
那小厮紅了眼眶,颔首應了一聲是,便離開了驚蟄樓。
沈若華喊了楚恒進門,說道:“明晚可以把她死的消息傳到她家中去了,記得要把握好時間。”
“屬下明白。”楚恒颔首。
“人安置好了嗎?”
“在京中的一家客棧。”
沈若華點了點頭,手中的筆落在宣紙之上,暈染了一片墨跡。
翌日黃昏
彭東累了一天,打算回到房中好好休息,走到庭院時,正巧撞上一個小厮。
“毛手毛腳的東西!”他被撞了一個踉跄,沒控制好脾氣罵了一句。
那被他撞到的小厮倒退了幾步,吃痛的揉了揉肩,賠笑的說道:“這不是着急麽,你多海涵海涵。”
他作勢就要離開,彭東見他的模樣覺得蹊跷,伸手把他攔了下來,“诶,別急着走。都這個時辰了,你這是幹什麽去啊?”
那小厮四下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說道:“京內的輝日酒館請了幾個十分漂亮的揚州瘦馬撐場子,今兒晚上那的酒都不要錢,随便你喝,這麽好的事情,我自然要去湊一湊熱鬧!”
彭東是個酒鬼,聽了這事眼珠子都亮了:“你所言當真?”
“當然真,怎麽,你也有意?那咱哥兒倆一塊去?”小厮邀請道。
彭東也顧不得什麽,大說了聲好,兩人勾肩搭背的就離開了沈府。
直到戌時中旬,小厮才半扛着彭東回到了沈府。
“這不是新來的阿東?怎麽喝了這麽多?”守門的侍衛打量了他二人兩眼,見一個只是臉上有點紅,而彭東則醉的東倒西歪,不由覺得驚奇。
小厮笑呵呵道:“阿東好像有什麽喜事兒了,今個兒他找的我喝酒,結果自己太開心喝的爛醉,還得我把他帶回來。”
那侍衛似是認識小厮,笑着說:“別不是有心上人了,這副模樣倒真像如此。”
小厮笑的隐晦,“不可說不可說。”
侍衛放了二人進府,彭東還有些意識,許是方才休息夠了,這會子連眼睛都睜的開了。
他看着眼前的路,結結巴巴道:“心、心上人倒、倒是沒有,不過……嘿嘿,日後怕是會有個美嬌娘,啧啧……”
後頭一大堆渾話,說的那小厮臉色越發陰沉。
沉香榭上下靜谧一片,院子裏連個燭光都沒有,但任憑彭東怎麽在院裏說胡話,竟也無人出來看熱鬧。
小厮一鼓作氣,将他扛到了主屋的門前,打開房門,将他整個推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