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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伏在地上,雙肩哭的輕顫,四周的百姓已經因為她的話議論了起來,局面一時間混亂不堪。

蘇梨兀自哭了一會兒,猶覺得不夠,她失魂落魄的站起身子,跑進船艙內,将裏頭看熱鬧的幾個歌姬也揪了出來,哭着說道:“姐姐,我知道錯了,我再不敢随意附和太子殿下的話了,我也不敢再讓縣主彈琵琶,請姐姐幫我向王爺求情,讓王爺莫要再追究我的過錯,我知錯了姐姐!”

被揪出來的歌姬暗道倒黴,她一邊極力的想要掙脫蘇梨,一邊說道:“蓮、蓮心你說什麽糊塗話,什麽彈琵琶,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是你自己得罪了縣主和王爺,可莫要連累到我們姐妹幾個的身上!”

蘇梨眸中神色一閃,她甩開那歌姬,聲音尖銳的喊道:“雖是太子殿下要縣主獻技彈琴,可姐妹們都附和了不是嗎,憑什麽只有我受了王爺的罰,你們連替我求情都不肯。”

“本都是為了讨太子殿下歡心,憑甚只有我遭殃。”蘇梨裝着裝着竟真怨氣上頭,方才船艙內的事都被她絮絮叨叨的抖落了出來,艙內的那些個歌姬都被她吓到,一個勁兒的往裏頭躲。

琵琶姬眼珠子咕嚕一轉,趁着面前人多擋了她的身影,轉身便往裏頭跑去,齊言眼尾擡了擡,須臾又收了回去,他耳尖微動,聽着周圍百姓的議論,心裏已經有了底。

也不知是這畫舫隔音太好還是怎的,公孫啓等人坐在船艙裏頭聊了這麽長時間,也沒聽見外頭鬧哄哄的雜音,直到那琵琶姬推門而入,臉色煞白的說道:“不好了!太子殿下,蘇梨她、她瘋了。”

琵琶姬到底是顧忌着坐在上頭的霍孤的,也不敢明着說,只說了這麽一句,便沉下了聲,船艙內的門大敞着,外頭蘇梨的哭聲徑直傳了過來,公孫啓聽了半晌,手裏的酒杯咣當一聲砸在了地上。

申時時分,公孫啓收到皇帝的傳召,灰溜溜的進了宮。

禦書房內,皇帝面色鐵青,捏着奏折的手微微顫抖,福林公公和太子一道進殿,他埋着頭走上禦座,壓低聲音說道:“陛下,太子殿下到了……”

“兒臣,給父皇請安——”公孫啓戰戰兢兢的撩起衣擺跪下,前額貼在禦書房內的大理石地磚上,冰涼的觸感叫他的精神更加緊繃,上首皇帝沒有吭聲,他也不敢起身,背上漸漸開始濕潤。

須臾,一道勁風從他耳旁劃過,一份奏折狠狠擲在了他的身旁,坐在上首的東岳帝怒不可遏的叱道:“你自己拿起來看看!看看你都做了什麽蠢事!現如今寧城水患,文武百官都在為治洪想對策,而你身為太子,居然在這時邀請官家小姐出門泛舟!”

東岳帝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臉色漲紅:“你請就請了,你請未出閣的姑娘,還喊了那麽多青樓女子上船,你将沈若華的置于何地,她是朕親封的福山縣主,你讓她給你那群娼妓奏琴,你想要氣死朕嗎!”

禦書房內的宮人刷的跪了一半,饒是在東岳帝眼前最得寵的福公公也怕的身子輕顫,自從這奏折呈上來,皇帝已經在禦書房發了一頓火,剛才有個手腳粗笨的太監撞上了槍口,到現在身子都涼了。

皇帝這次當真是龍顏大怒,公孫啓後悔不疊,“父皇息怒,兒臣……兒臣日後再也不敢了。”

“你還有日後!”皇帝騰的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你身為太子,将黎民百姓的安危置于玩樂之後,将朝中重臣之女當成下賤的歌姬和伶人,朕本以為太子你已經能獨當一面,卻沒想到,你竟給了朕這麽大的‘驚喜’!”

“從今日起,你不準再踏出太子府一步!朝中的有關要事,都交給你四弟暫管,你老老實實的給朕待在太子府,好好想想你幹的都是些什麽蠢事!”皇帝拿起手邊的鎮紙,揚手便甩了出去。

皇後急匆匆的從坤寧宮趕來,剛一進門,那鎮紙便在她的眼前摔成了幾塊,皇後花容失色,連忙跪下,“陛下息怒,陛下,啓兒他定不是故意的,求陛下再給啓兒一次機會,畢竟現在寧城水患在即,若是陛下禁足了啓兒,這想法子的人,不就又少了一個人嗎?”

公孫啓連忙擡頭,“父皇,兒臣真的知道錯了,兒臣定痛改前非,父皇氣兒臣不要緊,可是現在要緊的是寧城水患一事,兒臣也想替寧城的百姓出一份力啊,求父皇三思!”

皇帝冷笑了三聲:“你若真有那才能,之前就不會在金銮殿上丢人了!朕不是沒給過你機會,朕讓太傅日日去太子府尋你,聽聞你将太傅關在府外,連見也不肯見一面?太子啊太子,你當真是做這位子坐久了,連腦子都做沒了!”

“父皇!”

“陛下!”皇後驚慌失措,全然沒有了平時母儀天下的貴态,眼中的淚把妝都糊了些,“啓兒,你怎能這樣呢,你怎能将太傅拒之門外,母後之前是怎麽和你說的,你怎麽突然就這麽糊塗了?”

皇後眼底閃着精光,揪着太子的手腕目不轉睛的看着他,太子頓時醒悟,“母後!兒臣知錯了,兒臣不該聽信梅妃的讒言,與太傅發生争執,兒臣糊塗,兒臣愧對太傅!”他聲淚俱下,好一副痛改前非的戲碼。

皇帝是怎樣精明的人,能看不出皇後和太子的小心思,他在龍椅上落座,臉色半分沒有改變,直到太子的哭聲小了一些,他才冷漠的開口:“你府上的側妃還能糊弄了你?倒是個奇女子。”

皇後眸色一閃,怯生生說道:“陛下,啓兒的側妃杜氏,母家曾和楊太傅在朝中有過争執,想必是因着這個,梅妃才哄騙啓兒。皇上,啓兒對太傅畢恭畢敬,怎會将太傅拒之門外,您一定要相信啓兒啊!”

皇帝往龍椅背靠了靠,“既然他府上側妃愛嚼舌根,那她哪裏當得上太子側妃一位,福林,着朕的聖旨,太子側妃杜氏,品行不端,即明日起降為良娣,從皇家玉牒上勾名。朕記得太子府還有一位側妃……”

福公公頃身:“是錢将軍的孫女,錢悅姑娘,和杜良娣,是同一日進太子府的。”

“那日後便由她操持太子府上的事宜,太子可有異議?”

公孫啓阖上了眸,埋着頭道:“兒臣謹聽父皇之命。”

皇帝執起邊上的筆,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寫完了對杜梅的處置,印上了玉玺。

福公公雙手接過聖旨,匆匆出宮宣旨去了。

皇後對杜梅的處置并不關心,她希冀的擡起頭,看着皇帝:“陛下,那啓兒……”

皇帝擡眸掃了她一眼,語調已經極其不耐:“朕所言,皇後難道當成兒戲不成?他是朕的孩兒,朕要他禁足他便要聽命,朕看皇後近些日子是越發沒規矩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質疑朕的聖旨!”

皇後大駭:“臣妾不敢!”

皇帝丢下手裏的筆,“不敢最好!皇後,後宮不能幹政的道理,朕希望你能銘記于心,今日念在你是初犯,朕先不和你計較,日後若是再犯,朕定不輕饒!”

皇帝是鐵了心要罰公孫啓,皇後險些遭受牽連,再不敢作妖,等皇帝發了話,便灰溜溜的領着公孫啓離開了禦書房。

母子二人走出了一段距離,屏退了身邊的丫鬟,公孫啓一手攥拳,狠狠砸向身旁的紅漆柱,“該死!”

皇後恢複了往日的雍容華貴,只是臉上的表情仍十分難看,她沒好氣的點了點公孫啓,“你啊你,母後真不知該怎麽說你,讓你別去找沈若華你不聽,你看看,找出事來了吧!”

“寧城水患在即,若是能解決這事可是大功一件,我讓你在太子府和太傅幕僚商量對策,你偏偏去請沈若華游湖做什麽!她一個女子,她能知道救治水患的法子嗎!”皇後恨鐵不成鋼的推了推太子的腦袋。

太子捏緊了拳,不甘的說:“母後有所不知,前一陣在金銮殿上,兒臣想了幾個關于水患的對策,本來文武百官都對兒臣的對策贊不絕口,但太傅和太師,還有皇叔,卻把兒臣的對策貶的一無是處,所以、所以兒臣才!”

皇後面色猙獰,“母後告訴過你,小不忍則亂大謀,你怎麽從不想想母後的話!”

皇後長舒了一口氣,“沈若華那邊,母後替你去搞定,可太傅那邊,就要你自己來了。這次水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一定不能讓旁人搶占了先機,只要有有效的救災法子,你便請朝中你的人給陛下呈上去,只要那法子有效,你日後便有翻身的機會,反之,母後不知道要做多少的布置,才能勸動你父皇!”

公孫啓颔首,“兒臣明白,多謝母後。”

母子二人商量了一番對策,芙蕖應皇後的命令送太子出了宮,等她匆匆回到坤寧宮時,皇後正面對着宮女手捧的珠翠和布匹若有所思,芙蕖壓下了腦袋,走上前:“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已經出宮了。”

皇後點了點頭,花紋精致的護甲拂過紅漆托案上的東西,她淡淡問道:“芙蕖,你瞧着這些個東西,本宮送哪一個給沈若華,能瞻顯本宮代啓兒同她道歉的誠意?”

芙蕖心裏一咯噔,她轉了轉眼珠,埋着頭說道:“回娘娘,奴婢沒有娘娘那麽大的胸襟,想不出該送什麽給福山縣主。”她置于腹間的手心已經潤濕,暴露在空氣中的脖頸都微微生涼。

皇後收回目光,滿含深意的落在她的身上,“哦?你從何處看出,本宮心胸寬廣?”

“太子殿下是皇儲,讓福山縣主彈琴,是擡舉福山縣主,奴婢想得簡單,看不出太子殿下哪裏要和縣主告罪,依奴婢看,縣主不給殿下彈琴,違逆殿下的命令,該是縣主同殿下告罪才是。”

皇後冷嗤了一聲,“你倒是有幾分小聰明。”

“去尚書府傳本宮的懿旨,明日辰時,邀福山縣主入宮。本宮要代啓兒,親自同她告罪!”皇後雙手搭在鳳椅之上,左手搭在臉上,冰涼的護甲貼着白皙的面,與眼底的神色一樣冷。

“小姐?小姐!”

沈若華長睫微顫,下意識的看了過去,“怎麽了?”

蒹葭坐在另一旁的軟榻,笑道:“馬上就要到了,奴婢看小姐發呆了一路,就想要小姐回神。”

沈若華往簾子外看了一眼,見的确是尚書府邊上的宅子,了然的點了點頭。

蒹葭抿了抿唇,問道:“小姐方才想什麽想的那麽入神?奴婢喊了小姐好幾聲。”

沈若華打着團扇遮住嘴角的彎弧,“沒什麽,只是覺得此行有趣,免不了多想一些。”

“小姐想的是事還是人啊?”蒹葭打趣的問,“奴婢平日只覺得,九王爺性子獨,又因為久經沙場身上帶着煞氣,很不好相與的模樣,可沒想到,九王爺對小姐如此親厚。”

沈若華這時的心情可比剛出門時好得多,眼角眉梢都能瞧得見明媚之色,聽了蒹葭這話,她也不多說什麽,垂着頭一言不發,等蒹葭還想再說時,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車夫輕叩車門,“小姐,到了。”

蒹葭站起身子,撩開車簾,先走了下去。

沈若華拎着裙擺,搭着她的手随後跟下。

她埋頭理了理裙擺,還未擡頭,眼前便落下一片陰影。

沈若華下意識的擡頭,“哥哥。”

沈戚臉色有些陰郁,“去哪兒了?”

沈若華擡了擡手,示意蒹葭走遠些,複才開口:“哥哥問過娘了吧,何必再來問我。”

沈戚沉着臉,走上前擡起她的手臂,前前後後看了兩眼,見她沒有什麽不妥帖的模樣,臉上的神色才明朗些,可比之方才也沒好多少,“明知道他不帶好心,為何不打發了,還單獨和她出去,真不知該說你什麽!”

沈若華笑了笑,“我婉拒一次,定還會有第二次,倒不如一次打發了他,往後再沒有這煩惱。”

“說你一句,你有千千萬萬句頂着!”沈戚有些氣急敗壞,沈若華掩唇笑了幾聲,兄妹倆相攜打算進府。

一頂轎子從府前的小路過來,蒹葭看了兩眼,拎着裙擺追上沈若華:“小姐,那轎子,好像是宮裏頭的。”

沈若華停在石階上,扭頭看去,擡轎子的已經停了下來,掀開轎簾,走出來的女子穿着宮裝,正是皇後娘娘身邊的貼身宮女芙蕖,她漫步走上前,盈盈一拜,“奴婢見過福山縣主。”

“芙蕖姑姑客氣了。”沈若華客氣的扶了扶她,“姑姑來所為何事?”

“皇後娘娘得知今日的事,覺得愧對縣主,特派奴婢前來,請縣主在明日辰時入宮,與娘娘小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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