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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靜娴身子輕輕一抖,她擡眸看向沈若華,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其實、也沒有什麽重要的事,無非是這陣子到府上居住,一直沒有來看妹妹,這心裏頭有些過意不去。”

沈若華從容不迫的笑道:“二嫂多慮了,我并非是小心眼的人,二嫂這一陣子既要照料彭姨娘,又要照料二哥,元寶又尚未懂事,二嫂想必是累壞了,我自然能理解二嫂。這麽晚了,二嫂不如回去好好休息。”

沈若華這要趕人的話說出來,萬靜娴便有些着急了,“不不不,我其實并不累,今日前來本就是為了看妹妹的,要是這麽快回去,哪裏成規矩呢……”

萬靜娴伸手去端桌上的茶盞,茶托還有些燙手,沈若華已經別過了頭不再看她,萬靜娴心跳如鼓,一雙眸子不停的在沈若華身上轉動,眼尾一掃,便瞥見了她放置在一邊的手絹上。

萬靜娴眉頭蹙了蹙,她垂下頭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從嘴邊拿開後便要擱在桌上。

忽然間,她低呼了一聲,那盞茶水從桌案上潑了下來,青花瓷的茶杯從萬靜娴的裙子上滾落在地,一聲脆響後便碎成了兩片,萬靜娴連忙站了起來,順着取過放在桌上的手絹,在自己身上擦拭起來。

沈若華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吓了一瞬,擰着眉從軟榻上站了起來,習嬷嬷和蒹葭聽見屋內的動靜,趕忙沖了進來,蒹葭上前收拾碎在地上的碎片,習嬷嬷則關切的詢問沈若華:“姑娘可有受傷?”

沈若華緩緩搖了搖頭,桌上的茶杯打碎了一盞,可見是萬靜娴帶碎的,沈若華的亵褲上沾了水漬,習嬷嬷一邊扶她在安全地方坐下,一邊嗔怪的對萬靜娴道:“少夫人怎麽也不小心些,這茶杯碎在地上,崩的到處都是,說不定就要傷着人,少夫人怎麽喝茶也如此着急。”

習嬷嬷是沈若華的奶嬷嬷,萬靜娴在府上還是不能輕易下習嬷嬷的面子,被她訓斥的面紅耳赤,“是、是因為那茶水太燙,我才沒有端穩那茶杯,都是我的錯,妹妹你沒事吧?”

見她也是一副自責的模樣,習嬷嬷嘆了聲便沒再咄咄逼人了,她和蒹葭一道蹲下身收拾起地上的狼藉。

沈若華從床榻邊起身,抽出帕子替萬靜娴擦了擦身上的茶水,看着她手臂上被茶水燙出的緋紅,嘆了一聲道:“我院子裏有燙傷後塗得藥膏,嬷嬷你去拿一管過來,這燙傷要快些處理,否則過了這陣子一碰就疼。”

見她親自給自己擦衣,萬靜娴也是受寵若驚,她不動聲色的把之前拿的手帕捏在掌心,婉拒了沈若華的好意:“都這個時辰了,鬧成這個樣子,是我的不對,妹妹還是早點休息吧,我就不給妹妹搗亂了。”

萬靜娴匆匆行了個禮,轉身便要離開廂房,沈若華眼底一暗,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萬靜娴心口一跳,被她緊抓的部位開始漸漸發燙,連攥手帕的力道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些。

萬靜娴僵硬的轉過頭,“妹、妹妹還有事嗎?”

沈若華面無表情的看着她,直把萬靜娴看的毛骨悚然,渾身不自在,才揚起一抹淺笑,緩緩松開了手:“我看二嫂的精神不大好,這陣子還是好好休息,二嫂在我這燙傷,我還是要負起責任,二嫂等拿了藥再走吧。”

索性她不是發現自己順走了她的手帕,萬靜娴肉眼可見的松了一口氣,沈若華挑了挑眉頭,笑容加深了些。

萬靜娴忐忑的在繡墩上坐下,她的裙擺還在往下滴水,有些茶葉濺在裙擺上,還很難全部弄下去,顯得萬靜娴如今的狀态有些許狼狽,習嬷嬷剛捧着傷藥進了屋,便被她伸手拿了一瓶,急匆匆的道了句謝,就轉身離開了。

習嬷嬷還沒反應過來,蒹葭就進門回禀說萬靜娴已經出了院子,習嬷嬷有些不悅的放下手裏的托案。

“這個時辰上門求見,把小姐的廂房弄的一團糟就這麽走了,這個二少夫人真是不會做人。”習嬷嬷嘀咕道。

沈若華攬了攬身上的外袍,好奇的看向習嬷嬷,“嬷嬷,她來府上這陣子,和彭氏她們相處的可好嗎?”

習嬷嬷讓蒹葭把剩下的藥都帶出去,站在床邊打開了話匣子:“好什麽呀,她來府上這短短半個月,一直被彭氏磋磨着,把人家好好一個姑娘當成下人用,二少爺失了寵沒有什麽人照顧着,都是她瞻前馬後的。要不是夫人看不下去,給他們撥了幾個丫鬟仆人過去,恐怕她早不是現在這副模樣了。”

彭氏和沈城都是小心眼的人,彭氏起初還對這個兒媳婦挺滿意,但這次沈城的事兒萬靜娴沒能幫上忙,彭氏就翻了臉,平日裏淨會挑萬靜娴的刺兒。

正巧她懷了孕不用去老夫人哪兒晨昏定省,在她院子裏她就是老大,萬靜娴一個嫁出來的媳婦總不能回家去求救,要是傳進了彭氏和沈城耳中,她日後的日子鐵定更加難過。

她是實在累怕了,才讓身邊的丫鬟和楊氏求救,楊氏提點了彭氏一些,又給了彭氏和沈城一些人,才讓她安分了下來,不過照現如今的情狀來看,萬靜娴還是做了彭氏的槍手。

沈若華倒并不同情萬靜娴。

萬靜娴的性子十分懦弱,前世沈城中舉得了勢,把青樓女子擡回家裏當寶一樣的寵着,她也不敢說些什麽。她那可憐的兒子被那青樓女推下了水淹死,到頭來萬靜娴也就只敢上吊自殺,連去讨說法的勇氣都沒有。

她既然選擇了替彭氏害她,她也不必留什麽情面。

長鶴堂內

方喻懷臉色難看的跪在沈老夫人身前,咬牙切齒的問:“姑奶奶,難道……難道此事,就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他垂在身側的雙手成拳,微微顫抖着。

沈老夫人看他這副模樣,心裏有些七上八下的,她倚靠在軟榻上,做出一副悲傷虛弱的模樣:“是姑奶奶沒用,竟然讓真真遭了沈若華的毒手,此次她清白盡失,除去嫁給龐成,怕是、怕是再無別的路可走了!”

方喻懷心裏恨極,他獨有這麽一個親妹妹,即便她又毒又蠢,自己對她的利用多于感情,可現如今的事,毀的不僅僅是她方真真一個人的面子,他身為方真真的親哥哥,也一樣受到了波及。

前一日楊老夫人的壽宴他并未參加,昨日才從同僚口中得知,方真真失身給了一個下人,還本打算在壽宴當天給楊家大少爺下套,結果成了整個京城的笑柄。

雖然那些人表面上對他還是一個态度,但方喻懷隐約感覺的出來,那些人在背後恥笑他的模樣。

方喻懷咬了咬牙,“姑奶奶,您、您能不能再想想法子!”

沈老夫人臉色難看了一瞬,暗罵方喻懷死纏爛打,她眼尾輕揚,給了梁嬷嬷一個眼神,梁嬷嬷會意,立即開口:“表少爺,您這不是為難老夫人嗎,老夫人為了表小姐的事,連自盡的法子都想了,可是、可是表小姐要是不嫁,她這身子不清白了,日後還哪有人願意娶啊!”

方喻懷道:“姑奶奶,真真決不能嫁給一個下人,只要您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殿試結束,我中了前三甲,真真的身份自然能水漲船高,在京城無人嫁她,郦城那邊,人不會少的!”

沈老夫人眯了眯眸,幽幽開口:“懷兒啊,你先別急,其實,老身心裏還有個主意。”

“姑奶奶請說。”

“懷兒,你自己想一想,這失了身的蕩婦,和嫁過人的寡婦,哪一個名聲更好聽一些?”沈老夫人往上坐了坐,“你不讓真真嫁龐成,日後京內百姓只會傳,真真她失了身子,日後無人願意娶。可若是你讓真真嫁了,龐成對真真那麽用心,婚後定然什麽都聽她的,等你中了三甲,龐成一死,真真可以直接回家再嫁,這嫁過人的寡婦,可不會有人說她是失了身的蕩婦了吧。”

方喻懷皺了皺眉,看似對沈老夫人的提議不大贊同。

梁嬷嬷趕忙添了一把柴,“表少爺是男子,可代入自己想一想,若有女子是這兩種情況,表少爺更願意娶哪一個回家?”前者娶回來,他一定會被傳為笑柄,畢竟那是一個失了身沒人要的女子。

但若是後者,在東岳娶寡婦的事比比皆是,旁人只會說這寡婦命好,還能有人要,誰會在意,那二夫是不是娶了個清白的姑娘?

方喻懷抿了抿唇,“姑奶奶說的的确有理,但若是放任真真就這麽嫁給一個下人,豈不是……”

“喻懷啊,你是一個男子,當知道最重要的,是母家的聲譽,真真已經是現在這個模樣,堵不如疏,既然沒有轉圜的餘地,你不妨做出一個大度的态度來。”沈老夫人語重心長的說道。

“我昨日晚上已經寫了家書交給府上的仆人,至多三天後便會到達郦城,真真屆時就從沈家出嫁,方家會給她準備好聘禮,就算這次婚事是不得已而為之,但也要辦的風風光光!”

方喻懷從地上站了起來,颔首作輯:“多謝姑奶奶指點,喻懷明白了!”

沈老夫人滿意一笑:“只要你明白,姑奶奶就放心了,這妹妹要多少有多少,但難得揚名的機會,可是得來不易的。”老夫人信誓旦旦的挺直了背脊。

三日後,沈若華去沉月閣同楊氏用膳,飯桌上,楊氏提及了這事。

“今早你外祖母派人傳話,說方喻懷親自上門和你表哥道了歉,還捧了不少的東西給龐成,應下了他和方真真的婚事。”楊氏輕嘆了一聲,撂下了手裏的筷子。

“倒是我小看他了。現如今京內方真真的名聲毀了,他的名聲倒是水漲船高。”

“殿試在即,他會試在榜,自然不能在這個關頭失了名聲。”沈若華并沒有太過吃驚,她将手裏的筷子放下,看向楊氏:“縱然方喻懷同意了這門親事,但方真真可不會松口。”

楊氏道:“就算她不松口,只等方家的家書回來,她不嫁也得嫁了。”

“要的就是她被迫嫁給龐成。”沈若華娓娓道來:“方喻懷因為她的事在京中賺盡了風頭,以方真真的性子,焉能就此認命,她心心念念的哥哥不但沒救她,還踩着她上位,就憑這,也足夠她們兄妹反目了。”

方真真對楊景恒所做之事已經徹底消磨了楊氏的耐心,她也察覺得出沈老夫人的心思,既然她不仁,自己何須要義,方氏想要方家卷土重來,自己就偏要再把它狠狠踩下去。

楊氏被沈若華開導,便不再為此事發愁。

而方喻懷那一頭,也并非旁人想的那般輕松。

他滿臉帶笑的回到沈家,進了廂房,狠狠踢翻了眼前的翡翠屏風。

跟在他身後進門的小厮吓了一跳:“少、少爺。”

“賤人!”方喻懷惡狠狠的罵道,他偏了偏頭,抹了一把刺痛的頸間,指上染上了一些血漬。

那小厮上前一看,驚呼道:“少爺,您這是怎麽了,是何人傷的您!”

方喻懷的拳虛空一握,恨恨道:“除了那個蠢貨,還能是誰!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連一個男人都攥不到掌心!”

小厮一邊替他收拾邊上的狼藉,一邊聽着他抱怨,等他說完,才小心翼翼的湊上去:“那少爺,小姐的婚事,真就這麽定下了?”

“不定下還能怎樣,只等爹爹的家書寄來,便讓她和龐成成親,若她不上轎,就給她綁上去!她身為方家的小姐,除了給家裏惹事什麽也不會做,還不如早早嫁出去,也能叫我省心。”

方喻懷往後仰在椅子上,任由那小厮替他按摩,想着方才在楊家,方真真那幅潑皮模樣,他心裏僅剩的那點兒兄妹之情也化為了泡影。

方真真的撒潑到底沒能阻止這場親事。

方家的家書三日後就快馬加鞭到了京城,信中滿口應下了方真真的婚事。

方家的長輩甚至連面也不肯露,賣女兒似的把方真真擡進了龐家。

成親那一日,方真真尤不肯認命,在廂房內又哭又鬧

“我不嫁!我絕不嫁給那個下人!你們都給我滾!滾!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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