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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4-24 22:34:20 字數:4432

以此譴責我:

你的情愛深厚而我怠忽未償;

你的情誼日益将我緊系,

而我忘記乞求你的愛對我賜福;

我與不相幹的人交往過從,

随意棄送你高價獲得的權利;

我張起船帆随浪逐流,

讓風将我送到離你最遠的地方。

紀錄我的執拗和錯誤,

除了确證再加上揣測;

皺起你的眉頭對準我發怒,

但別因一時恨意而将我殺射;

因為我要辯訴:我确是想要測驗,

證明你的情愛定否堅貞不變。

電話鈴響,我合上《十四行詩》,暫時離開莎翁,抓起話筒。

“喂?”

“呃,那個,請問……”

“阿舒?”

“喔,聰明,你在家啊。”

“在呀,每年的今天我都會在家,你又不是不曉得。”

“對喔,生日快樂!”

“謝謝。情人節快樂!我們兩個真可憐,又落單了,你是不是寂寞難耐,要來找我解悶啊?”慶生會照例延到明天舉行,她今天一定悶得發慌。

“我……呃……欸……”阿舒不知怎地支支吾吾。“聰明,我說你出國半年回來,個性好像沒什麽變耶。”

“這樣不好嗎?”我笑。

去年,和古若愚分手後,我也離開書店的工作,從此斷了聯絡。

如果不是聽到那樣的消息,也許我還會惦記他所說的話;如果不是--

總之我後來參加學校考試,并在老爸的熱情贊助下,到英國的姊妹校當了半年的交換學生。

讓風将我送到離你最遠的地方……

“很好啦,只是喔--”沙啞的嗓齊又躊躇起來,阿舒實在怪怪的。“只是你沒有一點後悔嗎?你明明也很喜歡‘尿失禁’的,他那麽好。今天是你的生日,又是情人節,聰明--”

“我說過了人家有名有姓。”真是,都怪朵朵!“阿舒,什麽時候你也開始關心起別人的感情了,你不是對這種事最感冒的嗎?我們不要說這個啦,何況我老早被朵朵罵到頭皮發臭、耳朵生膿,你就別湊熱鬧了!”她很氣我不受敦,平白扔掉已經到嘴的神戶牛排,有負她的諄諄教誨。

阿舒幹笑兩聲。

真的很不對。“阿舒,你剛剛聽到我的聲音似乎很驚訝?”

“呃,這個……”

“你打電話來不是找我嗎?”

阿舒開始咳嗽,話筒內隐約還聽見汽車呼嘯而過的雜音,她似乎站在馬路邊。“其實我只是……想問問看……”

“碰”地一聲,去上家教課的博聞從門外沖進來,跑上樓,不到一分鐘又跑下來,胡亂扣着襯衫扣子,一邊往外沖。

“你去哪?”我随口問。

“跟舒婷約會,我遲到了。”他順口答,說完就趕出門了。

“約會!和阿舒?!”沒聽錯吧?

阿舒咳得更重了,結結巴巴又急又慌。“我我我……聰明--”

“你跟博聞在交往?”

很長的沉默,丁顫顫一聲:“嗯。”

“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曉得?”

“你在英國嘛。其實你也知道的,我跟你弟弟常常一起研究料理,本來就處得不錯,有一天做水果派的時候他突然說他喜歡我,還拿起一顆奇異果,說……”

“嗯哼?”

“說我就像奇異果一樣,外表土土黃黃,但是內在鮮亮翠綠,而且有益健康,他最喜歡的水果就是奇異果,所以看到我,就很想‘吞’下去。那我當然很感動啦!從沒有人對我這麽說,從沒有人這樣欣賞我,而且又是一個這麽,這麽棒的男生,所以我們就--”阿舒停頓一下,畏縮地問:“聰明,你會不會生氣?”

“我當然生氣了!”

“哇!對不起!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你弟弟……”

“你想到哪去了,我是氣他跟你約會居然敢遲到,今天可是情人節耶,待會兒見面一定要罰!”我笑道。

阿舒再說話的時候,鼻音清晰。“謝謝你,聰明。”

“神經!”

要謝就謝我們老爸教育成功,我只以為博聞做人善良,倒沒料到他眼光更是高明,看見了所有男人都忽略的一塊璞玉。

挂掉電話,我躺在沙發上,無限寂寥。

第二十一個冷清的生日,情人節。

老爸自然是在工地加班。

智慧埋在圖書館。

小佩和花店情人濃倩依舊,今天只屬于彼此。

朵朵的男友們淘汰了兩人,補上了兩人,照例忙着應付五個人。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二月十四日這一天,永遠只有我自己一個人。

我抓起外套,逃出冷清的家。

寸呷習

到了鬧區,才發現這也不是好主意。

想要看電影,排隊的都是情侶檔;想要吃飯,餐廳今天只有情人套餐。街上人來人往,人人都有自己的方向,我只能漫無目的亂逛。

“你去死!”

突然一記怒吼和響亮的巴掌聲,震住我的腳步,循着聲音往左看,一名圍着圍巾身穿高中制服的女生站在街道中央,右手握拳,身前摔倒了一個男人。

他站起來,我的眼睛跟着張大細量。

“肖查某!你發什麽神經,敢打老子!”瘦弱的體型還不及女孩高,粗野地破口大罵。

“死變态!你亂摸我!”

“笑死人,沒胸部也沒屁股,誰會想摸你?再說街上這麽多人,你怎麽知道是我摸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摸你了?”

“我看到了!”女孩的友伴指證:“我看到你偷摸她胸部,用你脫下手套的那只手!”

圍觀的路人一陣嘩然,正氣凜然地同聲斥責,罪證确鑿的現行把臉上紅黑交錯,羞憤得無處可躲。

而我,卻在流淚。

雙腳仿彿有自主意識開始狂奔,跑過一條一條街,穿越一個一個路口,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等到終于停下時--已經站在古若愚的家門口。

想他!

我發現自己好想他!

擡起頭,窗內陰暗,不見一絲亮光,整棟房子黑影幢幢,宣告屋內的稀冷空蕩。

你不是說會等我嗎?你不是說當我回頭的時候就會看見你?為什麽在我真正要回報你的感情時,你卻離開了?

騙人!騙人!

我用力一靠,額頭貼在門上,無限感傷。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平穩的腳步聲踱近,停在後方,我心口驚愕地往上提,直覺就朝門縫擠縮。

腳步移得更近,近到可以聽見微微的呼息,然後是久違的醇厚嗓音:

“小姐,你再怎麽擠,門也不會打開的,鑰匙在我這裏。”

真的是他!

“好……好久下見!”

他顯然對我的問候語有些意見。“我沒看見你的睑。”說完想扳過我肩膀、

“不要!”

肩上的手指停住,尊重地放開。

“我沒有想打擾你的意思,我走了。”

但他雙手一伸,架在我身體兩側,擋住了我的逃遁。

“你讓我等了這麽久,竟然什麽話都不說就想走?”

等?

“真殘忍。”他說:“你這麽年輕,卻這麽殘忍,這樣折磨我。”

“殘忍的是你,你騙人!”我反控。

“什麽?”

“我後來--去找過你,可是我找不到你,你離開了,我向古教授打聽,他說你去了加拿大。”

“對,那是六月的事。”

他的承認讓我更悶、“你去相親!”

“若谷這麽告訴你?”他語氣錯怔,似乎皺起了眉。“這家夥……他胡說八道,你被騙了。”

“古教授才不會騙我!”

“他就是會。因為他要整我,他老早就想這麽做,若谷從小就是女性至上的擁護者,看我得罪過那麽多女人,又沒遭到天譴,早就想要‘替天行道’了,看我吃一次癟,他會很開心的。”

“那跟我有什麽關系?”

“因為他知道我真心在意你。”

這這這--“所以你沒有去相親?”

“沒有。”圍在兩側的手臂聚攏,我的空間縮得更小,整個人籠在他的影子裏。“我的父母住在加拿大,的确也為我安排了這一類的飯局,不過我從不參加,我到那兒主要是為了協助一位轉診病患的手術事宜。”

我真沒想到事情是這樣子,當時聽到消息時我有多失望、多失望,結果,和藹可親的古教授竟然耍我!

“你仍然沒有話要對我說嗎?”他問了。

“我沒有利用你。”這就是我要說的話。“那個擁抱,只是一個道別。”

“我相信。”I他說:“只要你說,我就相信。同樣的,你現在願意聽我的解釋了?”

“為什麽?”我問。

“其實和你的差不多。玲杏對我說,那個吻--是我不愛她的懲罰。”

“可是你說她很完美--”

“她很完美,但是我不愛她。我不愛她,所以她很完美。”他像在繞口令似的。“對于不在意的女人,我當然不需注意她的個性是否有缺失。”

“那麽,你喜歡我的缺點嗎?”

“我看着你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你的缺點,我的眼中只有你的存在。”

好肉麻!古若愚居然說得出這麽芭樂的情話,太不像他了!

害我聽得心花怒放。

“愛情追求的并不是完美無缺,而是相契的人,相合的兩個半圓,我要的是很純粹的、喜歡的感覺。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歡你,杜聰明。”溫暖的氣息吹拂着我。“你還要躲,還不願意回頭嗎?”

我緩緩轉身,迎上墨亮的眼眸,相思與形影重疊,我知道,這一次不會再輕率放手。

他貪婪地瞅着我看,思念的顏色和我一樣濃。

“我想你。”他說。

“我愛你!”我直截了當。

他有些愕然,揚起驚喜的笑容,右手伸進西裝內襟,拿出一枝小小的、粉紅的,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抱歉,有點壓扁了。其實我剛剛去過你家,但沒有人在。”

我捧着小小的花苞,只有一朵,簡單的一朵,卻是我收過最棒的禮物。

“比起玫瑰,我更喜歡莎士比亞。”我嗅着花香,故意開玩笑。

“我知道。”空出的左手多了一本藍色絲絨的精裝書冊,對我微笑。“這是今年最新的譯本。生日快樂!情人節快樂!”

我楞呆了,用力抱住他。

他擡高我的下颚,我勾下他的脖子,印下今年的第一個吻。

二十一歲的杜聰明,找到三十一歲的Mr.Right。

我要專心談戀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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