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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蓄意挑釁
作者:噸啊噸
文案:
唐念夕在病态的家庭中長大,本以為一生都要與黑暗為伴,直到遇到願意給他帶去光明的唐彥翊。
唐彥翊生來不相信感情,唯獨對一個小可憐動了恻隐之心,耐下性子庇護她直到羽翼漸豐,卻不舍得放她自由。
內容标簽: 情有獨鐘 虐戀情深 近水樓臺 愛情戰争
搜索關鍵字:主角:唐念夕 ┃ 配角:唐彥翊 ┃ 其它: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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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走無邏輯狗血路線,設定純屬虛構……
唐煥回來的時候,一身正裝稍顯淩亂,面上兇神惡煞。客廳的門被他用力關上,發出突兀又刺耳的聲響。
唐念夕一陣心驚。
他是專門趕回家來發脾氣的?
唐念夕覺得“表裏不一”這個詞用在她這個“父親”的身上再合适不過。唐煥是唐氏的掌權人,在外面代表着企業的形象,總是一副慈悲溫和的虛僞模樣,回到家卻總是對自己冷臉,控制不住的時候甚至暴力相待。
他從不給唐念夕好臉色,犯病後更是将她這個唯一的女兒當做發洩對象。年幼時,唐念夕總以為所有人的父親都是這樣的,嚴厲又不近人情,直到看到別的小朋友和爸爸撒嬌耍性子換來對方寵溺體貼地照顧時,她才明白,她的世界裏,父親這兩個字,大概和親情無關。
眼下,唐煥又是一副要發病的征兆,唐念夕直覺要出事,但還是裝模作樣地坐在客廳的茶幾旁看書,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她暗暗祈禱唐煥沒有忘記吃藥。
即使唐念夕有心避讓,唐煥還是一眼鎖定了客廳裏這個讓他覺得礙眼的小人兒,直奔她而來:“你媽去哪兒了?”
唐念夕的反應遲鈍,惹來了唐煥的不快。
他毫不留情地拽住她的衣服,氣勢洶洶道:“我再問你一遍,滕慧如呢!”
唐念夕今天穿了學校統一發的正裝制服,門襟上的排扣規規矩矩地扭到了最上面一顆,被提住衣領的那一刻,她的咽喉也好像被緊緊遏制住,呼吸急促起來。
唐煥的每一次發病,唐念夕都會看做是自己的生死大關。
“媽媽,咳……出去了。”
唐念夕的聲音啞啞的,帶着絲絲顫抖,這樣的場景不是第一次經歷,但她仍然無法做到坦然面對。
唐念夕不怕死,有時候她壞心地想,要是自己死在唐煥手上,媽媽就可以擺脫他了。可惜,唐煥并沒有完全失去理智,他不敢真的鬧出人命來。
聽到回答,唐煥的情緒不但沒有緩和,反而愈發焦躁起來:“是不是你把她藏起來了,還是,她又去見那個男人了?”
唐念夕被勒得狠了,想要掙紮,可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怎麽可能有力氣和一個發了瘋的男人鬥呢。
“一定是的,她知道真相了,要離開我了。是不是?你這個野種,我都已經答應讓你留下來了,你們為什麽還不放過她。”
唐煥的情緒似乎到了不可控的地步,除了忍耐,唐念夕別無選擇,她知道那句“野種”是在罵她。這不是唐煥第一次罵她,即使知道自己的父親精神不正常,她還是免不了心裏酸楚。她暗暗告訴自己:沒事的,唐念夕,你姓唐啊,無論如何,他都是你名義上的父親,他只是壓力太大,病了而已,腦子不清楚,所以總是傷害不該傷害的人……可是,即使有這麽多托詞,唐念夕依舊無法說服自己原諒他。
“你不該存在的,當初我就該殺了你……”
很多時候,唐煥都想掐死唐念夕,可是他知道,扼殺了那個男人的種,滕慧如唯一的牽挂就不在了,那時候,她會毫不猶豫地離開自己。
“爸,你……是不是……又沒有吃……藥。”唐念夕吐字艱難。
“別叫我爸!”
他不要別的男人留下的便宜女兒。
唐念夕觸到了唐煥的禁忌,他原本就暴躁的情緒在這一刻瞬間崩潰,甩開了握緊唐念夕衣領的手,站在一旁失神地抱緊自己的腦袋。唐煥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他不願意去看唐念夕,在這個“女兒”的身上,他看不到一點自己血脈的痕跡。
唐念夕仔細數過,這是唐煥第三次傷她,以往她都硬生生扛了下來,這次卻不比往常,她還沒來得及吃飯,根本沒有力氣,眩暈感來得猝不及防。唐念夕的腳一軟,倚着正廳的柱子就倒了下來,正好磕在了木質的沙發扶手上。暈倒前的最後一秒,她還在後悔不應該站在這麽危險的地方等唐煥來教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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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急診室的燈終于滅了,走廊裏漸漸響起沉穩的腳步聲。唐念夕被送去了病房,唐煥沒有跟去,而是拉住了剛剛從急診室出來的老醫生。
“醫生,她……我女兒怎麽樣了。”
雖已是中年,唐煥身上卻并沒有過于滄桑的痕跡,即使是見多識廣的老醫師,也是消化了半晌,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剛剛送進去的那個女孩的父親。
“輕微腦震蕩。你們做家長的,平時要多注意點孩子的安全啊。”
老醫生家裏的孫子剛滿月,大病小病的見識過不少,現在完全把眼前的病人家屬當做了自己粗心的兒子和兒媳,忍不住教訓起眼前這個對女兒的身體狀況“不上心”的父親。
“這麽大個小姑娘了怎麽說磕着就磕着了……”
唐煥微微蹙眉,并不給予回應。
老醫生看到唐煥冷淡的表情,想到剛剛診治的女孩,忍不住又多說了幾句:“剛剛聽換衣服的護士說,小丫頭身上有不少傷,不會是遇到什麽事了吧……”
老人家最近看了好幾個關于校園暴力的新聞,一下子聯想到這上面去了。
“多謝關心,這件事,我回去會問我女兒的。”
唐煥倒是一點都不相信唐念夕會被人欺負,單憑那個丫頭看他時那桀骜的眼神,他就知道她不是軟弱的個性,不可能輕易被別人欺負,更何況她也從來沒在自己和滕慧如面前說過學校的事。
老醫生明顯感覺到對方的疏離,想來想去覺得自己确實也沒必要去操心別人的家事,他輕嘆了口氣,和唐煥打了聲招呼,便邁着穩健的步伐,徑直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唐煥一直待在病房外沒有進去,他在等滕慧茹。
他知道唐念夕聰明,從幾年前開始就刻意不與自己有太多接觸,除非是在滕慧如面前演戲,他不會主動向唐念夕示好,他也巴不得唐念夕遠離自己,他不是個大度的男人。唐念夕的存在一直都是他心裏的一根刺,這根刺時刻提醒着他,當初是用什麽樣的手段得到自己現在的一切,然而無論他有多不在乎這根刺,也不能忽視她在滕慧如心裏的位置。
唐念夕的存在,讓他嫉妒,也給他希望。
*****
唐念夕此刻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惡心的感覺還沒有散去,勉強進食後,便盯着窗戶發起呆來。
看着暗沉的天色,她突然想到唐煥每每發起瘋來的場景。每一次都是在母親不在的時候,他才敢露暴露自己的壞脾氣,毫無形象可言。他的力氣很大,打在身上就好像要了自己半條命一樣,然而,他鮮少用這種幹脆直接的暴力手段,多數時候,會像今天一樣,以一種讓人極不舒服的方式抽幹自己能汲取的所有空氣,再趁着她恍惚的片刻肆意發洩自己的不滿。
她想唐煥大概是一個極有天賦的施刑者。
那時,唐念夕并不知曉自己的父親已經不正常了,少年時叛逆表現在嘴上,她曾經傻乎乎地去指摘唐煥的“不講理”和“小心眼”,去告訴他母親對他對這個家庭的付出,結果,只換來了更加歇斯底裏的一頓暴力。
她不知道該告訴誰,在母親面前,他會僞裝成一個正常的父親,仿佛自己經受的一切委屈都只是臆造出來的,更何況,母親沒有娘家依靠,身體又虛弱,根本沒有能力反抗;她也天真地想過離家住走,向別人尋求幫助,可唐煥就好像開了天眼一樣,總有本事及時派人從半路攔截。
沒有哪一個孩子會親近這樣的父親,唐念夕反抗不了,便學會閃躲,學會在角落裏怨恨這個男人,怨他不信任自己的妻子,恨他總是用暴力平息一切矛盾,事後卻能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十足的唯我獨尊,無人可敵的虛僞。沒有哪個丈夫、父親會做到這種地步。直到不久之後,她在他的書房裏看到了那份精神科的診斷書,一切仿佛有了解釋,盡管她仍舊無法理解唐煥時不時的暴躁,但她想,或許只是因為她是正常人吧,要讓一個正常人去理解一個神經病的思維,是很難的。
☆、第 2 章
晚上十點,消失了一天的滕慧如終于出現了。她手裏提着保溫桶,急急忙忙地進了病房,似乎并沒看到門口一直等待着自己的唐煥。
“念念,對不起啊,媽媽來晚了,你好點沒有。”看着女兒病恹恹的樣子,滕慧如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是她沒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女兒才會總是磕磕絆絆。
“媽媽,我沒事,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現在一點兒都不暈了。”
唐念夕最不願意看到滕慧如傷心的樣子。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被唐煥打後将事情告訴了母親,一向恩愛的兩人吵了一架,母親竟然提出了離婚。唐煥暴怒了,造成的後果可想而知。那是母親第一次被他施暴,即使沒有受重傷,也對她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從此,她便再也不敢這麽草率地做出什麽叛逆的舉動。也是那時候開始,唐念夕發現母親的記憶越發不如從前,她隐隐覺得這個家正朝着病态的方向發展,而她是這個家裏唯一一個健康的正常人。她自覺應該承擔起要保護好這個家的責任。
“媽媽今天幫你買了一個新的書包,你昨天不是吵着想要一個新的嗎,現在有了。哎,我想想放哪兒去了?是不是落在家裏了。沒事,念念先喝雞湯,回家了,媽媽給你看。”
滕慧如一邊笑着一邊給唐念夕盛着雞湯,并沒有發現自己透露着滿滿關切與緊張的言行都落入剛剛進門的唐煥眼中。
原來,她消失了一天,又是為了她的寶貝女兒。
唐念夕握着碗的手明顯一頓,還冒着熱氣的雞湯差點就灑到身上。媽媽又記錯了,只有十歲以前的自己才會這麽任性地耍着脾氣要一樣東西。昨天是周四,她是寄宿在學校的,根本就沒有回家。
她壓抑住情緒,撒嬌着開口:“媽,我想回家去看禮物,你帶我回家好不好?我不想呆在醫院。”
她來醫院的次數已經夠多了,實在不願意繼續待在這種冰冷的環境裏。
唐煥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唐念夕的病床前,說出的話溫情滿滿,仿佛真的是一個關心女兒的好父親:“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再去辦出院手續。慧如,你先回去吧啊,念夕我來守着就行。”
他竟然主動提出照顧自己。
唐念夕藏在被子裏的手有些抖,她讨厭虛僞的唐煥,但也害怕獨處時真實的唐煥。如果這個病房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那她寧願一直睡過去。
唐念夕低着頭推脫:“不用了,我能照顧好自己。”
滕慧如看着父女兩不正常的客套交流,只覺得別扭極了,可也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既然這樣的話,慧如,我們就先走吧。”
女兒懂事是一回事,做爸爸的怎麽可以說撒手就撒手,滕慧如明顯有些生氣:“唐煥,女兒現在受傷了你就一點兒都不心疼嗎。她才多大啊,哪裏能照顧好自己,你怎麽放心讓她一個人待在這兒。”
唐煥暗暗攥緊了拳頭,我的女兒,是嗎?他只能忍住,滕慧如現在記性不好,他要顧念她的情緒,做出退步。
見兩人有了争執的苗頭,唐念夕不免緊張起來。雖然是晚上,醫院的病人和家屬們大都睡着了,但她知道,要是唐煥發起瘋來,絕對有本事把他們都吵醒。
顯然,唐念夕緊張過度了,在滕慧如面前,唐煥會選擇性理智。
“我可以去找個護工來照顧她。”他怎麽可能不在意,就算考慮滕慧如的關系,他也不願意承認這個便宜女兒。
滕慧如仍在暗暗較勁:“還是我留下來吧。”
“彥翊晚上的飛機,馬上就要到了,我過會兒還要去接他,讓他等太久也說不過去。讓你一個人待在這兒,我不放心。”
确實,他只會不放心滕慧如一個人。
本來就打算要去接機,那他剛剛提出要留下來照顧自己也是随口說說?
唐煥的話前後矛盾,連一邊裝睡的唐念夕都聽不下去了,又何況是滕慧如。
“你弟弟都那麽大的人了,難道不會自己回家嗎,念念還小,你反倒一點都不關心。”
他關心才有鬼了。
唐煥一直知道,在滕慧如的心裏,這個女兒的位置比他重,或許這也是他對唐念夕親近不起來的原因,尤其是這幾年,滕慧如越發寶貝唐念夕,他的心裏就越有疙瘩,他從來都不是什麽虛懷若谷的君子,做不到愛屋及烏。他可能一輩子都不能把唐念夕當做親生女兒,有很多次,他都希望這個橫插在兩人之間的“第三者”消失,可一想到滕慧如,他又覺得那些所謂的過去都不重要了。只要她還在身邊,他可以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給唐念夕最好的保護和物質基礎,然而之如親情一類需要真心的東西,他給不了,也不舍得給。
唐煥臉上的表情淡淡:“彥翊很多年沒回來了,我好歹是他哥,不能什麽都不做。”
其實唐煥和唐彥翊的感情并不深,且不論他們之間那十五年的代溝,他只是唐家的養子,一顆随時可以被抛棄的棋子,在沒有真正站穩腳跟的情況下,他不能得罪那個名副其實的繼承人。
唐煥固執己見,不願松口,滕慧如更氣了:“你要走就走好了,別管我……”
也許是白日裏奔波晚上又費心力準備食材熬雞湯,滕慧如有些晃神,腳下一軟,幸好及時扶住病床的欄杆才沒有摔倒。
唐煥看在眼裏,連忙上前護住自己的妻子,心疼極了。
然而,在唐念夕眼裏,看到的卻是唐煥的惺惺作态。她覺得眼前的場景分外熟悉,刺眼,索性不再去看,閉上眼睛裝睡。
“念念都睡着了,我們明天早點來看她就行。”面對心愛的妻子,他總是溫柔又有耐性。
“那我們明天一定要早點過來看念念。還有,你趕快把護工找來。”
“好。”
“你別就知道好啊好的,把人找來了,我再走。”
“現在,照顧好你的身體重要,至于護工,我待會兒就打電話。”這個時間,請人來幹活總是要費些功夫,唐煥不願意折騰,卻也要安撫好虛弱的滕慧如。
“那我留在這兒好了,這裏正好有醫生,你也不必擔心我的身體。”
“你這是在胡鬧!”
……
唐念夕捂住耳朵,不願意在聽剩下的話。她和唐煥不是父女,更像是在滕慧茹心裏争奪地位的掠奪者,她不想再讓母親為難,便想着索性讓一讓他好了,無論如何,他是不會傷害母親的。
迫于唐煥的威嚴,滕慧如終究還是被帶走了,他嘴裏的什麽護工根本也是沒影兒的事。
唐念夕終于不用裝睡,她慢慢睜開眸子,半天都憋不出一個表情,愣了小半會兒,才獨自拖着帶吊瓶的支架進了衛生間。她抹掉眼角不受控制的濕意,呆愣地看着鏡子裏稚嫩的臉龐,五官和眉眼都沒有一點兒像唐煥,安心地轉身回到了病床上,将冷掉的雞湯全都喝完,才躺下。
唐念夕一夜沒睡,就這麽躺在床上發呆。
如果在這樣下去,等到媽媽有一天連自己都忘記的時候,唐煥會不會完完全全抛棄自己,又或者是肆無忌憚地對母親威逼利誘,将她哄得完全可以丢棄自己,就像現在這樣。
☆、第 3 章
你永遠不會知道,生活贈與你的下一刻是幸或是不幸,唐念夕在十五歲的這一年深深地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
醫院的早晨不及夜晚凄涼,醫生護士在各個病房間穿梭忙碌。
唐念夕等了一夜就是想知道唐煥允諾的“早點來接她”究竟有多早。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了,片刻又是雷電交加,病房的門敲了幾下,無人回應。不久便有護士帶着兩個陌生男人闖了進來。那個熟悉又礙眼的身影并沒有出現。
他們穿着整齊的黑色,乍一看有點像電視劇裏喜歡凹造型的保镖。
“我們來帶你出院,手續已經辦妥了。”
冷冰冰的話語,讓唐念夕一瞬間就想到唐煥例行公事時的樣子,看來來接她的這兩個人是他公司裏的手下,只是面孔不怎麽熟悉。
她突然想起以往學校開家長會,唐煥也是派這些人去敷衍了事的。
這黑色真是難看又刺眼。
唐念夕揉了揉眼睛,毫無情緒地應聲:“好。”
來接她的有兩輛車,一輛是給那兩個黑衣服的男人坐的,另一輛是她一個人坐。為了接她,竟然特意安排了兩輛車,唐念夕為唐煥的慷慨表示不可思議。
車子上了高速,唐念夕才覺得回家的路如此漫長,漫長得讓人沒有一點安全感。
司機老李靜默的開着車,偶爾擡頭,暗暗觀察着唐念夕的動靜,她臉上幾乎沒有什麽表情,表情仿佛僵住一般,家裏的丫頭和她一般大,比她鬧騰活潑多了,老李覺得,還是自己的丫頭可愛些。
唐念夕察覺的注視的目光,回以一個冷漠的眼神,老李瞬間覺得自己家的丫頭可愛得不是一點半點了。
一夜沒睡,實在忍不住困意,唐念夕半路眯着眼打盹,察覺到車子熄火,她才睜開眼睛,然而入目的确實一大片壓抑低沉的黑色,耳邊隐約有壓抑的音樂聲傳來。
是哀樂。
兩輛車相繼停在了殡儀館面前。
唐念夕心裏有些慌,唐煥在搞什麽,為什麽會把她送到這種地方。
下一秒,她自己便找到了答案。
滕慧如出事了。
看着靈堂照片上熟悉的面容,唐念夕壓抑不住顫抖。
她怎麽也沒想到,那些人統一穿黑色,是因為,要來參加董事長夫人的葬禮。
唐念夕覺得自己一定是太困了,所以才出現了幻覺,怎麽靈堂照片上的那個人那麽像她的母親呢。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逃離這個地方,突如其來的噩耗瞬間擊潰了她的心髒,抽走了她的力氣,之前的傷似乎還沒有痊愈,她只覺得越發的頭暈惡心,眼角溢出大量的眼淚,讓她看不分明周遭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身後的兩塊黑色背景板終于察覺到異樣,上前扶住唐念夕,惋惜地安慰着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小姑娘:“請您節哀。”
“到底……到底,怎麽了。”她的眼前一片模糊,順手抓住來人的衣角,想要借此支撐自己發軟的身體。
“昨晚夫人和董事長出了車禍,夫人搶救不及時,走了。”
唐念夕揪緊衣角的手在聽到這一消息的剎那仿佛沒有了直覺一般:“那……我……爸爸呢?”
“董事長只受了輕傷,現在在警察局。”
一個丢了命,一個卻只是輕傷……
這一切聽起來多荒謬啊,她甚至已經開始猜測,是不是他又犯病了,沒有了發洩的對象,向母親下手……
沒人敢保證一個精神病發病時的行為,不是嗎,即使那對象是他從前不曾傷害的底線。
旁邊的人幾乎注意不到角落裏發生的這一切,除了唐彥翊。
他沒想到,自己剛回國就遇上了這樣的事,他只在唐煥的婚禮上見過滕慧如,然而那也是十幾年之前的事,那時他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還沒有眼前的小姑娘年紀大。
兩塊背景板手頭上還有工作,看到唐念夕的情緒稍稍穩定,兩個人相互使了使眼色,其中一個人開口:“小姐,我們有事就先去忙了。”
任務完成,去找老板才是要緊事。這麽大個姑娘應該不會走丢。
冰冷的角落又只剩下唐念夕一個,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她一個都不認識,無助感漸漸上湧,她只能緩緩蹲下身子,環抱住自己發顫的身體。
兩塊黑色背景板找到了唐彥翊,拿了接人的錢便去現場幫忙了。
唐念夕就蹲在門口不遠處,小小的一團,讓人看着有些不忍心。
唐彥翊站在女孩面前,見她沒有反應,只好親自半彎下腰,将眼前再一次滑下的身子撈起。唐念夕仿佛感受不到周遭發生的一切,她只想逃離這場漫無邊際的噩夢。隐隐約約地,唐彥翊似乎聽到她小聲地抽泣着,是極為細小的聲音,他聽不清,便虛抱着她湊近,輕撫着她的頭,柔軟的發絲被撫平,連帶着唐念夕的情緒,一點點趨于平靜。
“我沒有媽媽了,我沒有家了……”
家庭的突變,任何人都承受不來,又何況是個十多歲的小姑娘。
“不會的,你還會有新的家,肯定會有人來照顧你的。”這是唐彥翊第一次哄孩子,語氣生硬,甚至聽不出哄得意味。
當初唐煥為了娶滕慧如,違背了家裏的安排,還挪用了公司的一部分項目款,後來雖說是補上了,但他在唐政儒這個大家長心裏的信譽也徹底貶值了。唐彥翊記得這場事故之後家裏的反應,唐政儒絲毫沒有同情的意思,他不願意插手唐煥的事,應該是對他已經徹底失望了吧。也是計較着當初因為滕慧如,父子兩之間生出的間隙,唐政儒,也就是他的父親,唐念夕的祖父,拒絕接手唐念夕的監護權,說起來,她确實是沒有家了。
當初那些事發生的時候,唐彥翊還很小,對家族恩怨什麽的根本沒有概念,對唐煥的背叛自然談不上怨念。唐念夕如今無依無靠是事實,他沒必要讓她直面大人之間的恩怨。
唐念夕擡起淚眼,疑惑的神态顯露出呆滞的萌感,她的眼前有些模糊,看不清來人的模樣,只能判斷出對方大致的裝束。
“我是唐彥翊。”
唐念夕并沒有動作,她現在腦子很混亂,她不記得這個名字,也不知道這個男人的來意。
唐彥翊也覺得奇怪,自己的侄女竟然不認識他嗎?
他只好再次提醒:“念夕,你該叫我一聲叔叔。”
她再次擡起頭,擦幹了眼淚,視線清澈許多。她看到一張英俊白淨的臉,分明是森然的氣質,卻又透露出難以察覺的笨拙的親和力。
唐念夕忽然覺得,這個人是可以值得信賴的,至少,他和她一樣,是正常人。
“叔叔?”
“嗯。”
“你帶我去見媽媽最後一面好嗎?”
“跟我來。”
唐念夕走路有些搖晃,唐彥翊便牽着她慢慢走向正廳。
滕慧如的遺體靜靜躺在冰冷的棺木裏,額角還有傷痕,看上去就像是等待着王子親吻的睡美人。
“為什麽沒有人送我媽媽去醫院。”
唐念夕仍舊不願意相信母親已經死去的事實。
“車禍發生在郊外,你母親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
“那他呢,他憑什麽一點事兒都沒有。”
她說的是唐煥。
“具體情況只有當事人了解。”
“你們是騙我的吧,對吧!我媽媽不可能就這麽離開的,她舍不得我的……”
唐念夕的病還沒有好透,情緒一激動,話沒說完就暈過去了。
唐念夕身子骨瘦弱,分量也輕的可憐,考慮到她的身體情況,唐彥翊抱着她去了休息室。
歇了片刻,唐念夕的意識稍稍回轉,看着陌生的環境,她頓時有些心慌。直到察覺到屋內另個人的存在,她才安心。唐彥翊一直守在她身邊,可能太累了,現在正趴在床邊的小幾上休息。
休息室的電視頻道裏播放着這座城市的新聞,主持人铿锵有力的播音腔将那個名字念出來,直直傳入唐念夕耳中。
“本市一起車禍造成一死一傷,唐氏董事長唐煥恐陷嫌疑人罪責……”
在這之前并沒有人提起過這件事,唐煥竟然是殺死母親的嫌疑犯,這世上有多少人相信唐煥的品行,唐念夕卻絕不在此列。
電視屏幕上早已切換成另外的新聞,唐念夕喊醒床邊的唐彥翊。
“叔叔,你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嗎?我媽媽到底是怎麽……”那個字被唐念夕的眼淚吞滅,沖刷在她稚嫩的臉頰上。
“是意外。”唐彥翊語氣凝重。唐念夕還太小,她這樣的年紀不該背負這種痛苦的現實。
念夕并不相信他所說的。
這世上果真再也沒有值得她信任的人了。
☆、第 4 章
處理後事的幾天,唐念夕一直被唐彥翊安排的人照顧着,期間是不是給他報備小姑娘的狀況。
尾七那天是十一月初七,正好是滕慧如的生日。唐念夕想了辦法把身邊的人都支走了,她想好好給母親過最後一個生日。
唐念夕把自己收拾的妥妥帖帖,還換上了母親幾年前給她織的那件粉紅色毛衣,青春期的小孩身體長得快,這件毛衣早就不合身了,她還是固執地穿在了身上。一切都處理妥當後,她便坐在客廳裏發呆,空蕩蕩的屋子裏偶爾傳來單調的鐘擺聲音,将原本寧靜的氣氛襯托出幾分詭谲。唐念夕終于忍受不住心中的恐懼,開始小聲啜泣起來。她曾經忍受過的、隐藏着的、期盼過的一切都成了笑話,恥笑着她脆弱而不堪負荷的心髒。
她太難受了。
***
唐彥翊趕到的時候,一切還不算晚,女孩正坐在窗口,臉上還帶着淚,初冬的風将她的頭發吹亂,他能從她被發絲遮掩住的小臉上看出迷茫和絕望。
“你是誰?”她明明記得鎖過門的,“如果你想帶走什麽,可以去隔壁的書房,錢都在那裏。”
小姑娘不僅不記得他了,還把他當做了小偷。
“我是來帶你走的。”
唐念夕低頭向下望了一眼,她不是還沒跳嗎……
“你是死神?”
“不是。”
兩人沒頭沒尾的交談給了唐彥翊靠近她的機會。
“你可以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嗎?”她好不容易才想到解脫的辦法,不想被人破壞。
“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坐在那裏不冷嗎?下來吧,我帶你去吃飯。”
“我不餓,你別過來。”
唐念夕不知道死是什麽感覺,但知道疼有多難受,可只要活着,她總會有無止境的疼痛,她不想在經受這些了。
“如果你幫不了我,就不要阻止我,反正我一個人也活不好。”唐煥不會管她的,她不想做孤兒。
“你不想知道你母親給你留了什麽東西嗎?”
唐念夕終于回過神:“什麽?”
“跟我走,你就知道了。”
唐念夕有些怔楞。
“我可以幫你,相信我。”
趁着對方失神的片刻,唐彥翊長臂一勾,就将念夕帶進了懷抱。
“別怕,我是你叔叔,不會不管你的。”
他說的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唐念夕很輕,唐彥翊将她抱上車并沒有費多大力氣。
他将她送去目的地就停了車,沒有一同跟進去。
***
忐忑之中,早早就打扮好的中年女人拿着一個沉木盒子向她走來。
“這是媽媽的東西嗎?”
“對,念夕,這是你媽媽留給你的。”
唐念夕看向來人,她沒見過這個阿姨。
“我是你媽媽的一個朋友,她的東西一直寄放在我這兒,這也是她唯一留下來的東西。”女人的表情誠懇,看上去不像撒謊,“我要搬家了,東西放在我這兒,我怕弄丢了。想着索□□給她的女兒。”
“謝謝阿姨。”唐念夕接過盒子,上面有把密碼鎖,“我可以看嗎?”
“可以的。”
密碼只有四位,雖然費點時間,但總會有解開的時候。
“打不開的話,摔開就行。”那位阿姨好心提醒道。
唐念夕按了自己出生日期的那幾個數字,本來只是試試運氣,沒想到竟然一下子打開了盒子。
盒子裏面靜靜躺着一本日記本,唐念夕拿出來,幾面夾着的東西散落了一地,日記本裏面是空白的,前面有被撕掉的痕跡。
這些應該是母親珍藏的寶貝,除了幾張唐煥和她的合照之外還有一本日記本。黑色封面的日記本裏夾着東西,是一張發黃的“出生證明”。
本還在嗚咽的唐念夕看到生父那一欄陌生的名字,瞬間發不出任何聲音。
所以,唐煥一直看不慣自己是因為她根本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難怪他總是說那樣的話……
她能夠想象唐煥這樣小心眼的男人會用怎樣的态度對待自己這個拖油瓶。可是母親呢,他明明表現得那麽愛她。為什麽要對她下手?她的心裏已經料定了唐煥就是殺死滕慧茹的兇手。
她将東西原封不動得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