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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穿過抄手游廊來到內閣的廂房,珠兒候在門口,躬身迎了二人進門。

隔着一道珠簾,內室的氣氛有些冷凝,可見穗姨娘與沈正元相對而坐,穗姨娘臉色有些發白,不大安樂的模樣。

楊氏和沈若華一前一後走進內室,廂房的房門合上,她們母女在軟榻對面的太師椅坐了下來。

楊氏掃了一眼二人,目光落在穗姨娘身上,關切的問:“你怎麽了?看着臉色不好,可是肚子裏的孩子又鬧騰了?”

穗姨娘扯出一抹笑容,垂眸搖搖頭,“不是,小少爺很老實。只是、最近事多,妾身總是提心吊膽,昨夜沒怎麽睡好,所以今日妝容看起來有些憔悴,還請夫人恕罪。”

楊氏嗔怪的看了眼沈正元,“二弟再如何氣惱,也不能來穗姨娘這裏撒氣啊,穗姨娘現如今有孕,本就身子不爽,二弟還來這兒與她發脾氣,實在是不應該!”

沈正元臉上有些挂不住,解釋道:“我也不想,只是此事哽在我心裏!”

“我與二弟一樣不好受,可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大哥既然能和金氏隐瞞這麽久,必定是早有準備,若輕舉妄動大有可能打草驚蛇!二弟不想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吧!”楊氏冷着臉訓斥道。

沈正元自知無理反駁,恹恹的挨了罵,穗姨娘打量了他一眼,溫聲對楊氏道:“大嫂也別怪老爺,妾身知道老爺心裏不好受,實則老爺已經謹記大嫂的叮囑,極力隐忍了。只是……只是昨日又生了事端,叫老爺好不生氣……”

沈若華悠悠開口:“怪不得二伯今日急匆匆的将母親喚來,想必也是因為這件事了吧。”

楊氏:“二弟究竟得知了什麽事?”

沈正元擰緊了拳頭,脖頸間腫脹了一圈,噗嗤噗嗤的喘着氣,像一頭暴躁的公牛。

穗姨娘攥着手裏的巾帕,頃身上前:“是這樣。除夕那天,老夫人吩咐我第二日去她那兒取一些保胎的藥。我第二日就讓珠兒過去了。聽說老夫人除夕那一日睡的不好,我特意叮囑珠兒別驚動了老夫人,所以她腦子笨,想岔了,自己就擅自闖進了長鶴堂尋藥,誰知……誰知無意聽到了些事兒……”

珠兒埋頭走上前,兩邊行了個禮,說道:“奴婢去長鶴堂的耳房尋找老夫人給姨娘準備的藥膳,不知為何,奴婢進長鶴堂時沒見到一個下人。奴婢自己找到了藥膳,正打算離開,就透過窗紙瞧見,梁嬷嬷領着大老爺過來。”

“奴婢怕被斥責擅闖,就沒敢出去,在耳房躲了起來。誰知道……誰知道卻聽見!”珠兒深吸了一口氣,正打算繼續說下去,便被沈正元的拍案聲打斷。

楊氏與沈若華投目過去,見他比方才更加激動,一番話幾乎是咬着牙根說出來的:“母親得知了沈正平和金芳的醜事,居然還替他隐瞞了下來!答應他不再插手,還想繼續瞞着我!”

“她一向偏心大哥,覺得我處處比不得他,現下居然為了保住他的名聲,寧可讓我吃了這啞巴虧!”沈正元對珠兒和穗姨娘的話深信不疑,不但相信了沈老夫人偏袒沈正平,還信了沈老夫人會保金氏。

“穗兒告訴我此事後,晨昏定省我還曾旁敲側擊,沒想到她一點要告訴我的意向都沒有!還裝作什麽也不知,只要我說沈正平一句不是,她便變了法的訓斥我!為了坐穩她沈老夫人的位置,她怕是從未考慮過我的感受。”

沈正元唇齒間微微作響,聽得有些滲人。

楊氏收斂了眸間的笑意,輕嘆了聲說:“沈正平畢竟是戶部侍郎,戶部尚書又是他的岳丈,他之前赈災在皇上那兒留了不少的好印象,料想過不了多久便會升官。老夫人喜愛權勢,取舍之間,自然舍去了二弟。”

沈正元冷着臉揮落了桌上的茶壺,咬牙切齒道:“她便是個攀權富貴,一日權勢都不舍得離手之人!當年爹爹在世時偏寵姨娘展氏,府上的中饋之權都交給了展氏。她當初為了奪權,還親手掐死了展氏!”

沈若華擺弄腰中玉墜的手指一頓,倏地擡起了頭,勾起一抹笑容:“二伯說的這位姨娘,姓氏好生特別。我記得大理寺卿也姓展,殊不知可有什麽聯系?”

沈正元擰了擰眉,“當年展氏是自願嫁進沈家做妾,與裴氏差不多,她當時是大理寺少卿展元之女,身份地步都比方氏高,方氏擔心被她取代,才生了殺心。她将人勒死後僞裝成上吊瞞天過海,連展元都騙了過去。”

楊氏與沈若華對視了一眼,立即領會了她的意思,若有所思的看向沈正元:“這麽多年過去,二弟居然還記得此事?”

沈正元冷笑了聲:“當然,她素日在我與沈正平面前裝作慈母,卻不知她幾次迫害父親的妾室,都被我看見了。她勒斃展氏的時候,我就躲在展氏房內的衣櫃之中。本是玩鬧躲進去,誰知卻目睹她被殺。”

“老夫人不知道二伯看見了這事嗎?”沈若華又問。

沈正元:“展氏得寵,我在府上的地位也一日不如一日,她死了正好,就算我知道是方氏殺的,為何要在那時聲張。”沈正元撚了撚指腹,看了眼她二人,驀地揚了揚眉,“我想到一個主意。”

楊氏笑了笑:“什麽主意?”

沈正元站起身,背着手在屋內來回踱步,緩緩開腔:“既然她如此喜愛權勢,為此甚至不惜犧牲我來保護沈正平的名聲,那我必定要她付出代價!”沈正元停住腳步,目光薄涼。

“二弟有什麽好主意?”楊氏站起身,沈正元迎了上去,附在她耳邊絮絮說了許久。

待他說完,楊氏故作遲疑的擰起眉頭,指尖蜷縮,有些不忍:“二弟真的想好了?”

沈正元臉上沒有一絲動容,冷血道:“她先不仁,我自然容不下她。從她知道此事開始,我便在等她做選擇,既然她選擇了沈正平,我哪能容她。”

沈正元見楊氏面露不忍之色,心下嗤笑她婦人之仁,面上卻扯出一抹和善的笑容,勸說道:“我知曉大嫂良善,能應允與我合謀算計沈正平和金芳已是十分不易。大嫂放心,我并不是要方氏死,不過是不良于行罷了,待她身殘以後,我必會好好孝順她的。如此,大嫂滿意了嗎?”

楊氏沉默了幾息,無奈的點了點頭:“好吧,就按二弟所說的辦吧。”

見她二人合計完,沈若華也站起了身,“時辰不早了,我和母親該走了。”

楊氏收拾了東西,與沈若華往屋外行去,忽然想起什麽,轉身對沈正元道:“日後我與二弟見面要格外小心,免得被老夫人察覺,知曉你我已經發現此事。”

“大嫂寬心,我從喬院的後門過來,身邊皆是心腹,不會亂說。”沈正元信誓旦旦的,沒有一點兒擔憂和害怕:“況且,母親也自由不了多久了。大嫂一定要好好籌備她的六十大壽,也算是我盡了最後的孝道。”

楊氏莞爾,轉身與沈若華離開了喬院。

二人在喬院停留了半個時辰,屋外的飛雪已經停了,府上的下人正清掃着積雪,府上十分安靜。

習嬷嬷和陳嬷嬷故意放慢了腳步,壓着身後的婢女離了沈若華和楊氏有兩丈遠。

楊氏:“前面有個亭子,咱們去那兒歇歇腳。”

亭子設在偏僻的長廊,因着寒冬,邊上都挂了簾子擋着,撩簾走進後一點不冷。

沈若華二人在亭中落座,下人們離開了些距離,守在亭子邊。

楊氏自方才從喬院離開後,面色便不大好,現下沒了旁人,她長舒了一口氣,冷笑了聲道:“平日裏看不出,沈正元腦子雖笨,心倒是随了他兄長母親,自私又惡毒。”

“他方才和母親說了什麽?”沈若華問。

“他想了個主意,打算在方氏六十大壽那天做一場意外,将方氏整成中風。”楊氏緩緩道。

沈若華眼睛亮了亮,破天荒的誇贊了沈正元一句:“他倒是狠得下心,看來這次的事沒少刺激他。”

“他本就在氣頭上,得知方氏此舉,必定愈發惱怒,想出這法子不奇怪。”楊氏嘆了口氣,頗為感慨,“他也算是幫了大忙了。只是可憐了方氏,全心全意為了小兒子,到頭來想殺她的,居然也是小兒子。”

沈若華若有所思的垂着眼睫,楊氏心情愉悅,兀自高興半晌,見她許久不言,好奇道:“想什麽呢?”

沈若華下意識擡頭,眸間的深谙收斂了起來,只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搖了搖頭,“沒事。”

沈若華大步流星的回到驚蟄樓,屏退了習嬷嬷和蒹葭,喚出了楚恒。

“你盡快轉告桂嬷嬷,現下是動手的最好時機,要她切勿錯過。”

楚恒立即應下,眨眼就越窗離開了廂房。

沈若華眉眼沉肅,來到衣櫃前,挑揀出一件簡單的常服換上,高喊了習嬷嬷進來。

“姑娘……”習嬷嬷剛合門進屋,便見沈若華迅速換上外衫,坐到了鏡臺前,模樣很是威嚴,頓時有些躊躇。

“嬷嬷,這些日子,萬靜娴那邊情況如何?”沈若華一邊卸着頭上的珠釵,一邊詢問。

習嬷嬷下意識的作答:“雖緩解不少,但依舊是沒有太大的進展,二少爺半點不講舊情,只要那玲珑一句話,便百般折磨萬靜娴和小少爺,夫人到底不能日日都去探望警告,總能叫沈城找到空子折磨少夫人……”

“孩子呢?”

“聽聞除夕那一日又生了變故,二少爺發了瘋似的,要掐死小少爺。好在發現的早,小少爺給救了下來,具體的奴婢也沒打聽清楚,好像是被二少爺隐瞞了下來。”

習嬷嬷說完,沈若華正巧卸完頭上的珠釵。

習嬷嬷這才想到要問沈若華的用意。

沈若華擡眸,在鏡中看了習嬷嬷一眼,微微一笑:“嬷嬷不是一直很同情萬靜娴和小少爺麽,我自然是想幫一幫她。今夜,我想去見一見萬靜娴,嬷嬷替我和她院內的人疏通一下。沈城可有派人盯着她?”

“沒有,萬靜娴身邊有幾個是夫人前陣子派去的人,小姐不用擔心。”

入夜

沈若華與蒹葭快步來到萬靜娴的院子,守在後門的丫鬟替她二人打開了門,遮掩的領着她到了萬靜娴的廂房外。

沈若華已經讓習嬷嬷傳話,提早将自己過來的事告知了萬靜娴。

故而她進門時,萬靜娴十分忐忑的站在邊上,還欲要上前攙扶,卻被沈若華撥開了手掌。

她轉身關上了廂房的門,對萬靜娴笑了笑。

“進去談吧。”她沖着內室擡了擡下颚。

萬靜娴會意,忙替她撩開珠簾,二人一道在內室的軟榻上坐了下來。

萬靜娴手腳都微微顫抖,拎起桌上的茶壺給沈若華斟了一杯茶,“小姐勿怪,妾身這裏,實在不剩什麽好東西了,只有這個,是之前從宅子裏帶回來的舊茶,還請小姐不要嫌棄。”

沈若華垂下眸,伸出食指将茶盞往邊上推了推,淡淡一笑:“我不是過來,和二嫂喝茶敘家常的。”

“哦!”萬靜娴緊張的不停眨眼,“那、那大小姐是……”

“習嬷嬷很同情孫少爺,時常在我耳邊念叨你們的事。今天下午,她和我提起除夕的事,聽說沈城又對孫少爺動手了?”沈若華手肘搭在桌案上,放緩了聲調詢問道。

或許是這幾日積壓的太久,萬靜娴一聽沈若華提起此事,眼圈便紅了起來,抽出腰間的絹帕小聲抽泣:“寶兒現在傻了,府醫說好的可能性極低。二少爺很不高興,一直要我将寶兒丢給下人照顧,不要時常帶在身邊……”

“我聽二少爺身邊的人說,是二少爺玩得好的那些人,經常拿寶兒的事來取笑二少爺,所以二少爺、二少爺他就想把寶兒給賣了!”萬靜娴伏在桌上,悶聲大哭起來:“寶兒是我兒子啊!就算傻了,我怎麽能賣了他呢!”

沈若華不為所動,繼續問道:“除夕他為何想掐死孩子?”

“因為玲珑!”萬靜娴倏地擡起頭,素來乘着溫柔和膽怯的眼底,略過一抹濃濃的恨色。

“二少爺說、說玲珑不願與他同房,是怕有孩子!她說若是有了孩子,前有寶兒,她的孩子就是庶出,并非長子。她不願意,二少爺就說、要我在正妻之位,和孩子之間選一個!”

萬靜娴貝齒緊咬:“我不願選,他就突然動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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