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騙
怎麽說,徽月很不适應現在的生活,什麽都不用幹,閑着無聊時出去買點水果。
吃也是她吃,用小刀在石榴皮上劃出一個“口”字,轉刀的時候不小心劃破了手 ,血和石榴的汁水融在一起。
她嗅到了淡淡的鐵鏽味。
很熟悉,像是在哪聞過。
路今慈一直坐在她邊上,見狀拿出一罐膏藥,塗抹在她手指上,徽月被絲絲涼意刺激到,手指下意識一卷。
少年手中的藥罐應聲而落。
徽月臉色有些白:“抱歉。”
路今慈若無其事地又拿出一個藥罐,好似沒感覺出徽月的抗拒,扣着她的手腕細細上藥。
确實好多了,徽月好似想到什麽:“阿今,我背後也疼。”
不知為何,醒來之後背總是會疼,心口也會伴随着絞疼,她原以為是後遺症,可這後遺症卻越發嚴重。
她撈起青絲,衣服下滑至肩膀,雪色後頸如花苞一樣出露,很敏感,不一會就紅了,宋徽月很廋,骨突很明顯,完美的脖頸線令路今慈眼眸一暗。
可他現在最關心的不是這個。
而是領子下猙獰醜陋的疤痕只出露冰山一角,雖然淡,卻硬生生破壞了這份美感。
他怔然放大雙眸,捏緊手。
徽月久久沒聽見他的回應,回眸一看那藥罐在路今慈手中擠壓變形,鐵皮紮破手指。
怎麽?
哪裏惹到他了?
徽月連忙将衣服拉上,少年卻是扣着她手腕,抓起被子壓在她鎖骨上擋着,随後将徽月後領往下拉,疤痕映入眼簾,這次是更加清晰的,像是冰淩紮入體內然後融化留下的。
難怪她總是皺眉。
難怪她總是捂着心口恨恨地看他。
路今慈啞聲:“你為何不早說?”
他手掌按在徽月背上,徽月不适地掙脫,手腕還一直被路今慈抓着,死死弄不來,這掙紮間床第搖晃,床邊擺放的薰爐差點掉下來。
徽月另一只手抓着桌角,指尖已然卡入縫隙中,痛苦道:“我不知道,我什麽都記不得了。”
他捏着宋徽月的脈象仔細查探才發現了她體內的寒毒,難怪他那時候打斷去寒冰窟的時候守門的弟子說來過了,路今慈那時還嘲笑他們蠢得什麽都記不清,一直都沒想到是月月。
他猝然抱緊宋徽月,要将她揉進懷中,她手腕被他捏得都有些淤紫。
路今慈貪婪地聞着她發間的清香,安撫她:“月月,你不用去想那些,就當我們現在重新開始。我會對你好的,像你期望的那樣。只是我還不太會,你教教我好不好。”
徽月安靜下來,松開力道趴在少年的肩頭,鼻子貼着,只露出一雙垂着的眼眸,濕漉漉的。
她輕輕“嗯”了一聲。
阿今待她的确是一直很好。
可腦中空蕩蕩的感覺總讓她莫名焦慮,他們之前不是未婚夫妻關系嗎?為什麽她對阿今總會有本能的抗拒?
路今慈揉揉她的發絲。
少年很愛幹淨,衣服洗得很勤,像是怕徽月嫌棄他髒,所以她隐約聞到了皂莢香,和她衣服上的很像。
他突然很貪念這時候的月月,不懷殺意,不憎恨他。
即便是騙來的溫存,他也萬分珍惜。
徽月想起今兒買石榴時婆婆跟她說過的話,對路今慈道:“阿今,你最近出門小心點,聽婆婆說烏山通緝的那只窮兇極惡的邪魔還在逃,見人就抓,見小孩就吃,清水鎮最近總有妖魔去羊圈裏抓羊吃,阿今還是不要總出門。婚事可以延後。”
路今慈雲淡風輕笑了一下:“嗯。”
“不要相信他的話!”有人在她腦海中說道。
徽月疑惑,那聲音繼續道:“他是邪魔,他在騙你!你聽我說月月你現在想辦法離開這去長衡仙山。”
她肩頭一顫,手不小心打翻了薰爐。
路今慈擋在徽月面前,不讓她挨到高溫炭灰,關切地問:“月月,月月你現在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給你煎副藥。”
徽月捂着額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個聲音在我腦子裏說話……”
喋喋不休,她頭一時很痛。
路今慈渾身一顫:“什麽聲音?”
徽月:“她說她是我師父……還說你是騙子。”
樹枝的黑影壓在屋頭。
路今慈眼眸一剎那陰郁,徽月感覺到不尋常,路今慈低聲安撫她:“月月別怕,那天你傷得太重會留下癔症很正常,不要去搭理她,我明日去請郎中給你想辦法。”
他頭突然靠在宋徽月肩頭,話語中飽含濃濃的眷念:“月月,答應我,不要離開我。我好害怕失去你。”
兩人發絲交纏,徽月忍着耳邊的聒噪:“好,不離開。”
可明日還是出了意外,總是偷家禽的一只長着四只眼睛的魔破門而入,宋徽月藏在床底下與之盤旋,阿今怎麽還沒回來?
正想着,魔發現了她。
血紅的眼睛陰毒地盯着她,割開床。
宋徽月翻身才勉強躲過。
魔這樣的醜陋,阿今怎麽可能是魔?
徽月捂着發疼的頭,雖第一次看見魔,卻好像是很多次見過。
屋內被魔毀壞,路今慈為她畫的畫像,做的胭脂,打的耳墜,通通滾在地上被魔踩了個稀巴爛,徽月一直在躲,來不及護。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瞥眼一看,窗戶只有一步之遙。
她咬着牙跑過去,卻在手碰到窗棂的一剎那腳踝被魔纏住,那魔張着血盆大口,白牙森然想要将她吃掉。
這時從窗外翻進一名青年:“大膽妖孽!在我共寂山歷練的眼皮子底下也敢為非作歹。”
他聲音清潤如風,徽月覺得很熟悉。
他藏藍色的衣袍,劍眉星目,豐神俊朗,手中的劍刺向魔将魔激怒,兩人打得一時難舍難分,徽月莫名覺得這青年眼熟,可深入一想頭卻是很疼,究竟在哪見過?來不及想這麽多,那青年突然呼出一道靈力将徽月推開,魔奔向宋徽月的方向,就算是那青年插手也躲避不急了。
徽月跪坐在地上,聽隔壁大嬸失聲驚:“哎呦路公子,你可算回來了!快進去看看你家進魔了!你那小娘子還被困在裏面啊!”
青年這時也回頭看清了宋徽月,震驚道:“月月!你怎麽會在這?”
不顧手臂上的擦傷,提劍就刺進了魔的身體,魔嘶吼一聲,顯然是被激怒了。
他怎麽會認識她?
徽月大腦一片空白,看見外出回來的路今慈就喊:“阿今,快跑不用管我!”
腦海中的那個聲音道:“傻啊!該跑的人是你,他一個邪魔跑什麽跑!”
她早已默認将這個聲音當成幻覺,才不信路今慈是什麽邪魔。
魔的觸手纏繞上宋徽月,勒住她的脖子,徽月難受到滿臉通紅。
魔看江繞青不好招惹轉而又奔向門口的路今慈。
少年面無表情地看着屋裏淩亂的一切,高束的馬尾在凜冽風中肆意飄揚,黑色衣袍席卷地上塵埃,塵土在風中飄揚一時間霧蒙蒙,他越是平靜,院子外圍着看戲的鎮民就越歡。
共寂山修士圍着院子成了一堵牆,怎麽驅散也無法打消他們強烈的好奇心,看一個苦命人,同情的目光下是幸災樂禍,平時被路今慈針對的那些人尤其嚣張,在他們潛意識裏反正共寂山的修士都在,魔是威脅不了他們生命安全的。
魔也将路今慈當成一個軟柿子,收緊勒着徽月脖子的觸手,張着血盆大口想要咬斷路今慈的脖子。
所有人都在看路今慈笑話,不關心他死活,只有徽月在讓他走。
他腳邊是夜夜為徽月畫的美人像,被魔踩得稀爛,耳墜已然成了粉末,少年殺意凜然。
面對魔越來越近的面容,路今慈咬着手,咧開嘴露出一個微笑,紅唇妖豔動人,不乏邪氣。
只是笑了一下。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魔像是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松開徽月,就要逃,卻在半空中發出凄厲的慘叫,毫無預兆炸開,粘稠濺了圍觀的群衆一臉,極具有腐蝕性,他們當場就毀容,四處咒罵。
應該是這些修士出手了。
圍觀群衆可不這麽想。
“魔怎麽會莫名其妙自爆?肯定是路今慈用了巫術!”
“草,我也這麽覺得,沒發現他眼神成天涼飕飕的?我他媽是受不了。”
宋徽月劇烈咳了幾聲,虛弱地爬起身,平時也沒有得罪過你們吧……這個時候就落井下石。
路今慈一看到她這樣連忙沖上去,想将她抱入懷中看看有沒有傷到哪?江繞青劍尖指着他不讓路今慈靠近,眸中複雜:“我帶她走。”
歸根究底,共寂山還是欠了這對母子。
路今慈冷漠道:“滾開,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江繞青冷笑道:“我不檢舉你是怕她被連累。現在烏山到處通緝你,還将我未婚妻當成了共犯,帶她回去履行婚約是我的責任,正好堵住那些風言風語。你跟她在一起被別的修士看見只會害了她!路今慈,她為你做了那麽多,你還要害她嗎?她是為誰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你就忘記了嗎?”
少年嗤笑一聲,那副好看的皮囊越發妖孽。
他咬着手,眼眸黑白分明,湧滿了好鬥,像個頑劣的小孩兒:“行,我奉陪。”
少年陰森森笑道:“孤就要在這裏與她成婚!看哪只不長眼的阿貓阿狗敢撞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