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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楊氏擰了擰眉,看着她道:“你不願意?”

她移開目光,看向坐在沈宜香身側的陸姨娘,陸姨娘揪着手裏的絹帕,直挺挺的跪下,揚聲道:“夫人勿怪,宜香她臉皮薄,現如今說出來害羞罷了。宜香是願意的,多謝夫人替宜香安排!”

“姨娘!”沈宜香目光憤怒的看向陸姨娘,被陸姨娘瞪了也不怕,扭身一邊磕頭一邊道:“母親恕罪!此事宜香一概不知,宜香出身低微,怎能配得上選秀!請母親三思!”

“宜香!你胡說什麽呢!”陸姨娘顧不得什麽,趕忙上前去拉扯她,焦急的向楊氏解釋:“不是這樣的夫人,您別聽小孩子在這胡說。宜香還小呢,您能給宜香安排這麽個好婚事,是宜香天大的福分了!”

楊氏有些愠怒,撚了撚指腹沉聲開口:“不管你願不願意,名冊我已經呈上去了。你身為庶女,能不能入選都不一定,何故現在就在此鬧騰,難不成你一個小小庶女,還看不上皇上不成?”

沈宜香臉色一白,忙說:“宜香不敢……只是、只是……”

楊氏沒有理她,徑直看向陸姨娘,“還有你!當初我和你商量此事的時候,你是怎麽和我說的?現在名冊都到皇上眼前了,你在這關頭讓我看這麽一出。”

“她若是不願意,你勸就好了,作何瞞着她。要不是我今日提起,屆時她到了皇帝眼前才知道自己在選秀,到時鬧出了事,你來給沈家收場嗎?”

陸姨娘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愧疚的垂下頭,“妾身、妾身知錯了。”

楊氏沒好氣的端起手邊的建盞,抿了一口茶。金氏因為之前巫蠱一事,沈宜香意圖牽扯沈蓉,一直記恨在心,現如今看她這般模樣,嘲諷的勾起嘴角,“三姑娘怕什麽啊,若能入了皇上的眼,那可是頂好的事啊!”

“若是運氣好能做皇妃,三姑娘可就平步青雲了……”

沈宜香目光憎惡的看向金氏,冷冷問:“二嬸如此說,緣何不讓二姐也去選秀!按理說,二姐才是最好的人選,我不過一介庶女,哪配留在皇上身邊。可二姐容貌嬌俏,又是正房出身,才是最合适的。”

沈蓉幸災樂禍的勾了勾唇,“三妹,這人各有命,怎好評說呢?”

“咳咳。”楊氏捂着嘴輕咳了聲,看下去道:“三丫頭說的正是,遞給皇上的秀女,沈家出一個庶出的确不好看,一不小心還會牽扯老爺的官途。我想來想去,府上合适的,也只有二丫頭了。”

沈蓉這下是徹底笑不出來了,她脖子僵硬的往上首看去,邊上的金氏剛吃進嘴裏的茶水猛地嗆咳了出來,一邊抹一邊焦急道:“大、咳咳,大嫂把、把蓉兒也遞上去了!”

楊氏眨了眨眼,“有何不對嗎?二弟妹方才也說了,這是頂好的事。我也覺得二姑娘甚好,指不定真能得皇上的喜歡,光耀我們沈家的門楣呢。”

“大伯母!”沈蓉嘭的跪下,張嘴剛想說話,就被楊氏擡手打斷,“行了,都不用說了,名冊我已經遞上去了,一切都有禮部篩選,離正式選秀的日子還早,你們倆好好準備。都散了吧。”

“大伯母……”沈蓉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楊氏離開會客堂,恨恨的攥緊掌心。

顧氏施施然起身,從她們之間穿過,翻了個白眼嘀咕:“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能進宮做了皇上的妃子,那是多大的好事。早知道有今日,當初我就不該讓月娥嫁的那麽早……”

“夫人,慎言……”跟在她身後的嬷嬷警惕的打斷了她的話。

顧氏輕嘆了一聲,大搖大擺的離開了會客堂。

很快,堂內就沒人了,沈宜香緊抓着橄榄的手站了起來,冷笑着開口:“方才嘲笑我倒是嘲笑的開心,現如今這事也到了你身上,你怕是開心不起來了吧?”

沈蓉貝齒緊咬下唇,目光兇狠的看過去,沈宜香笑了笑:“祝二姐早日中選,平步青雲!”

她揚聲大笑,扭身離開了辭鏡齋。她身為庶女,中選的幾率極小,可是沈蓉就不然,一個妙齡女子嫁給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就算是九五之尊又能如何,他還能坐多久的皇位?這短暫的皇妃之路,就留給沈蓉吧!

“你這逆女!你給我站住——”

桂嬷嬷端着茶水從茶水房出來,迎面就撞上了臉色鐵青的沈宜香,急匆匆的從她身邊經過。

桂嬷嬷忙欠身行禮,卻未得回應,而後便聽見了陸姨娘的喊聲。

她快步走到門邊,單手舉着托案,另一手去攙陸姨娘,“姨娘,您怎麽站在這兒,咱們先進去。”

陸姨娘氣的不停喘氣,坐回內室,便狠狠拍着桌面,罵道:“她簡直無法無天!連我的話都不肯聽了!居然還說我擅作主張?我是她娘!她整個人都是我生的,我怎麽就不能給她訂親了!”

桂嬷嬷上前替陸姨娘順氣,“姨娘別惱,當心傷身。三小姐脾氣大,有主張,您犯不着和三小姐置氣。這三小姐年紀小,哪裏能想到這麽遠的事,還得夫人多操心呢。”

“選秀哪裏不好?只要邁進了宮門,就是吃香的喝辣的,比現在的日子好了幾百倍!楊氏又沒有送沈若華,沒了她壓着,我女兒定能豔壓群芳,她、她怎麽就想不明白呢!”

桂嬷嬷抿了抿唇,輕嘆了聲:“老奴都替姨娘委屈,姨娘為了三小姐做了多大的犧牲,三小姐怎麽連這點感恩之心都沒有,竟還和姨娘争吵置氣。真是不懂事……”

陸姨娘說着說着生了委屈,抹着眼淚道:“我養她這麽大,她就沒幹過一件讓我舒心的事兒。不願意進宮,那就不進!我倒要看看她能整出什麽花樣來!沈若華不進宮,有的是達官貴人想娶她,她要是不進宮,那就等着給別人做小妾吧!”

桂嬷嬷跪在地上,說道:“姨娘別生氣,三小姐不理解姨娘也無妨,左右姨娘現在得寵,早晚還會有依傍,屆時三小姐想如何折騰,都是她自己的事兒了,只要栽了跟頭,便會知道聽姨娘的話才是對的。”

陸姨娘被安撫,怒氣消了些。她緊捏着拳頭,看着肚子狠狠捶了幾下,“不争氣!不争氣!怎就是懷不上!我要是還能有個孩子,我犯得着現在為了她夙夜難寐。沒想到這十多年,養出一只白眼狼!”

桂嬷嬷撐着地起身,将邊上茶壺中的水倒出,呈給了陸姨娘,“姨娘喝藥吧,府醫說這藥得每日不間斷的喝才行,姨娘得沉住氣。不管三小姐願不願意,這名冊夫人也都呈上去了,三小姐不敢抗旨。”

陸姨娘接過湯藥,一飲而盡,咬着牙根放下建盞,“她若能中選,這女兒我還能幫襯幫襯。她若是落了選,我倒要看看她怎麽在沈府過下去!她是以為自己翅膀硬了?我偏要她知道,離了我,她什麽也不是!”

沈若華在府上待的無趣,乘了馬車前往沈戚府上游玩。

将軍府修築的很低調,綠牆青瓦十分簡單,但裏面的景觀卻一點不潦草,都是皇帝為了獎賞沈戚特意命人修建的東西。府中還有一處暖池,引進的活水,常年如春,養着好些錦鯉魚。

沈若華伏在亭中的石椅上,撚着青瓷小盤中的魚飼往湖中撒。沈戚坐在她身後,身着常服很是随意,長發散在身後,也并未刻意打理,兄妹倆在一起時還是十分随意的。

“還是哥哥這裏安靜。”沈若華撒完了手中的魚飼,将小盤給了邊上的侍女,坐到沈戚對面,“沈府上忒沒意思,想着來哥哥這裏躲個清閑。”沈若華托着下颚,瑩瑩一笑。

沈戚勾唇一笑,放下手中的建盞,“你若喜歡這裏,屆時搬出來以後,你便和母親,咱們三人一起住在這裏。”

“罷了,我可不敢。母親定是不願意的。她希望你早日給她找一個兒媳婦,給你這冷冰冰的将軍府添一些煙火氣。”沈若華撚起桌上一塊糕點,一口口咬着,戲谑的沖沈戚眨了眨眼,“哥哥何時滿足母親的心願啊?”

沈戚面色淡定,看着她道:“昨日還聽人說,每每乘馬車路過榮親王府,都忍不住打寒戰。單看那朱漆大門便覺得毫無人氣。你不願住在這兒,莫不是想着給他府邸添一些煙火氣?嗯?”

沈若華咽下嘴裏的糕點,瞪了過去,“哥哥太小氣了,我無非是随意調侃一句罷了。我不說就是了!”

她将最後一些糕點放進嘴裏,喝了口茶咽了下去。

沈戚打量着她的神情,忽然道:“你二人說開了吧。你答應他了?”

沈若華手指一顫,她沉默着和沈戚對視了幾息,一抹淡紅從耳尖漫上雙頰,她緩緩點點頭。

沈戚胸口哽了一股氣,抄起邊上的茶水一飲而盡,猜到是一回事,聽沈若華承認又是另一回事。

雖然他早有準備,可沒想到這一日來的這樣快。霍孤之前不是還糾結着的麽?怎麽不多糾結幾年!

沈戚憋了半天的氣,沒有在沈若華面前表現,只僵硬道:“不要太早做出決定,你還小,不急着嫁人。”

沈若華笑了笑,淡淡道:“只是不想留遺憾。哥哥放心,我會護好自己的。”

沈戚點點頭,“此事你還是先和娘透露一下,免得到時候她自己知道,會鑽死胡同。”

“等沈正平的事完了,我就和娘說。懷瑾曾救過娘,娘應該不會很排斥。”沈若華念念有詞。

“說到他,這幾日京城出了件事,好像和他有關。”沈戚擰了擰眉。

沈若華問:“是何事?”

“前幾日京中禦史狀告鹽鐵官高某走私私鹽,在偏地擡高鹽價抛售,中飽私囊。核實後鹽鐵官被抄家,抄家之時禦林軍從他家中搜刮出一整屋的五石散。”沈戚身為武官,并不怎麽在意文官的事,而他之所以知道此事,則是因為——

“高家發現五石散後,皇上下令嚴查五石散的流向。那一日我與沈正平一道出宮門,瞧着他神情十分怪異。好似十分恐懼,我讓人傳話給母親,要她多多關注,才得知他這幾日都惴惴不安。”

沈若華斂了斂眸,前一陣醉心于霍孤的事,竟忘了關注此事,算算那高鹽鐵官販賣私鹽被抓的日子,應當就在前幾日才是。沈若華咳嗽了聲:“那此事大約是和他脫不開關系了。”

“我讓景恒尋了人,往此方向仔細調查,料想再有幾日就會有結果。”沈戚道。

沈若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沈若華在将軍府用了午膳,才上車回到沈府。

黃昏左右,桂嬷嬷趕了過來,禀道:“大小姐,老爺那邊已經催促姨娘把所有聯系的途經都斷了,那些剩下的五石散老爺也都讓人燒了,只是那些書信,老奴已經勸陸姨娘,全都藏起來了。”

蒹葭被證實身份後,沈若華也不再避着她。聽聞桂嬷嬷此言,她笑着開口:“沒想到嬷嬷口燦蓮花,竟能勸陸姨娘把如此重要的證據留下來。要知道這證據若是到了皇上的跟前,陸姨娘便必死無疑。”

沈若華指尖一動,擡眸看向桂嬷嬷,“那信上可有署名?”

“并未署名,可其中都有提及。”桂嬷嬷如實說道:“那些信大都是姨娘寫的,只有少數一些是經由了老爺的手。之後老爺怕被鹽鐵官認出字跡,就再沒寫過了。”

“屆時事發以後,牽扯出沈正平,必繼而牽扯出陸氏。依照沈正平的心性,必定把此事推到陸姨娘的身上。到時候該怎麽個說法,你知道吧?”沈若華緩緩說道。

桂嬷嬷想了想,點點頭:“老奴明白。”

桂嬷嬷在驚蟄樓逗留了一刻鐘,就立即趕回了陸姨娘的院子。

她穿過府上的長廊快步行走着,沒成想轉角卻撞上了一人。

桂嬷嬷一看,連忙欠身行禮,“管家好。”

管家插手站在不遠處,笑着走了過來,“桂嬷嬷,這麽晚了,嬷嬷怎麽不在陸姨娘身邊呢?”

桂嬷嬷沉了口氣,鎮定道:“姨娘這段時日睡的不好,老奴就想去府醫住處,問問有沒有能對症下藥的方子。”

管家笑了笑,“原來如此。”

“管家若沒有什麽事,那老奴就先回去了。免得姨娘久等。”

桂嬷嬷提步想走,卻被管家伸手攔了下來,“嬷嬷別急,老爺有些事,想找嬷嬷商量商量。”

桂嬷嬷心裏一跳,轉了轉眼珠,順從的跟着管家去了沈正平的院子。

管家叩了叩門,“老爺,人帶來了。”

須臾,門內傳來一聲:“讓她一個人進來。”

管家替桂嬷嬷推開了門,桂嬷嬷強作鎮定走進屋中,跪到沈正平身前,“老奴給大老爺請安。”

“起來吧。”沈正平坐在主位上,面無表情道:“我問你,陸氏是不是擅自留下了當初我和高家聯絡的那一封書信。”

沈正平開口就是這樣一句,打的桂嬷嬷措手不及,心跳的厲害,“老爺是聽了哪個人的讒言嗎?老爺明鑒啊!姨娘絕沒有做這樣的事,請老爺明鑒!”

“你不必害怕,這只是我的猜測。”沈正平臉色隐隐有些猙獰,“當初她為了争寵,哄我服用五石散。我當初就小看了她的心機,前幾日她那麽果斷的說書信已經處理,我早已懷疑。”

桂嬷嬷垂着頭,不斷的轉着眼珠,想着說辭。但沒等她想到,沈正平就開了口:“找你來,是因為你是陸氏身邊的老人。可你要知道,在這尚書府中,究竟誰才是主子。對不忠之人,尚書府是萬萬容不下她……”

“當然是老爺!”桂嬷嬷忙不疊的說道,“老爺才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說!奴婢什麽都說!”

“姨娘的确是扣下了老爺的那一封書信,是以防老爺到時對她不利。那一封書信就藏在她內閣之中。”

沈正平憤怒的捶向木桌,恨恨道:“果然如此!這個賤人!”

“你!”沈正平倏地指向桂嬷嬷,“你想辦法,把那封書信給我偷出來!屆時若是此事牽扯到尚書府,你便說都是你主子所為。事成以後,你便和管家同尊,孰是孰非,你好好考慮。”

“老奴都聽老爺的。只是……”桂嬷嬷磕磕巴巴道:“只是那書信,老奴實在不好偷。姨娘将書信藏得十分嚴實,老奴也只知她藏在內閣,卻不知到底在何處。老奴想、想此信,就算找不到也無妨。”

沈正平眯了眯眸,乜了她一眼,“此話何講?”

“老爺是知曉的,書信上到底沒有說寫信之人,是老爺還是姨娘。只要屆時,奴婢一口咬定是姨娘所寫,他們定不會懷疑。而且之前的許多書信都是姨娘所寫,傳信時以信上的脂粉香作為暗號。他們大抵以為,寫信之人就是女子,如此,老爺也是安全的。”

沈正平想了想,深覺有理,“好,那就按你說的做。”

桂嬷嬷松了口氣,跳的極快的心總算安穩了下來。

“你可不要耍花樣。”頭頂傳來沈正平低沉的嗓音,“若是被我知道,你兩面三刀。你……”

“老奴不敢!老奴是尚書府的人!只要老爺保老奴的命,老奴都聽老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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