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評論

沈若華察覺到霍孤周身的氣息漸漸變冷,也自覺的抿起朱唇,沉默了半晌。

眼前那一角開的正盛的花倒像是嘲諷一樣,沈若華想了想,揚起一抹笑容往身旁看去,緩緩道:“不管當年如何,現下都已是過往雲煙。太後前半生縱然是荊棘一路,可現如今有了王爺的庇護,料想太後已經十分滿足了。”

“太後早已自己了斷了之前的事,王爺又何必執着,将自己禁锢在往事中。”沈若華不希望自己無意之中的疑問将霍孤重新拽進當年的那段日子,就算她不知道那是怎樣的日子,她也感覺得到霍孤沉默時眼中的恨意。

那一定不是什麽好的回憶,沈若華自省片刻,雖說她前世歷經痛苦,但幼年時還是一段很無憂的日子,更別提她得了機緣能重來一回。可霍孤從小到大,卻是真真正正沒過過一日安穩。

沈若華心裏有些不是滋味,眉宇間帶上一股淡淡的愁緒,她從未安慰過旁人,一時間很是無措。

霍孤早已收回了心神,實際上他已經很多年沒回想過當年的事了,而當年涉事的人早已經付出命的代價,他現在回來起來也僅僅是為幼年弱小的自己唏噓。

但素來都與他保持距離的沈若華,竟然因此安慰他,霍孤一時間有些食髓知味,眸色一轉,周身的氣息就降了下去,眉眼稍垂,做出一副沉浸在往日苦難中無法掙脫的人。

王爺平日裏不茍言笑,冷漠如冰,但裝起可憐來一點不輸,沈若華也被他蒙了過去,急的氣息都加重了一瞬。

霍孤擡着可憐的目光試探的看了眼沈若華,又立即移開,語氣放低,“除了母後以外,從沒有人敢親近我。先皇在世時,我一直是幾個兄弟的眼中釘。一直到現在,身邊也只有下屬。母後曾替我算過命,說我注定孤身一人終老……”

此事他倒是沒說謊,霍孤出征前,太後就想他先娶妻了,只是他不肯。太後急火攻心,偷偷找了個聽聞很靈驗的大師給霍孤算命,結果算出一個紫微星孤獨終老的結果,險些将她吓病在床。

太後沒有把紫微星的事告訴霍孤,霍孤只從太後口裏套出了孤獨終老的事,當時他也并未放在心上,太後見他如此,當時也十分洩氣,只好送他領兵出征,自己慢慢在京城琢磨起選妃的事。

時至霍孤回京,太後都以為當年大師的話是板上釘釘,所以當她得知霍孤和沈若華有所聯系時,才迫不及待的希望二人能終成眷屬。不管霍孤能不能成事,她都不想兒子孤身一人走完一生。

沈若華聞言,心頭一顫,她驀地回想起前世,霍孤身邊的确是空無一人,直至他叛走離京。

沈若華抿了抿唇,心攪在一起,又酸又疼。

霍孤見好就收,沒再繼續說下去,他緊張的手指抽筋,等着沈若華回複,卻半晌沒聽見動靜。

他撩了撩眼皮看了一眼,卻見沈若華也低垂着頭,氣息不穩,貝齒緊咬着下唇,力道之大可見小巧的牙印。

霍孤一急,頓時忘了什麽安慰不安慰,腳尖一動,便打算轉移話題。

沈若華在心裏做了一番建設,終鼓足勇氣直起了身子,她擡起雙手,貼着霍孤手臂內側,環住了他的腰身。

沈若華抱的不是很緊,二人之間還隔着一絲縫隙,沈若華卻覺得源源不斷的熱氣從他身上傳來。

沈若華閉上眼睛,咬咬牙一狠心,脫口道:“不是只有太後!王、王爺比城裏那些世家公子都好,王爺不知,城內有許多姑娘都暗暗欽慕王爺。王爺不要相信江湖術士的話,那、那都是一派胡言。”

沈若華說完後就後悔了,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為什麽要提京城有許多姑娘喜歡他?她本來不想這麽說的!

沈若華在霍孤懷中懊惱,瞬間安靜了下來,霍孤雙手虛搭在她肩上,琥珀色的眼眸中滿是震驚之色。

他漸漸回過神,忍不住用了些力氣,将她摟在懷中,沈若華身形嬌小,正巧被他整個嵌進懷裏,下颚觸碰到的是她柔軟的烏發,泛着淡淡的檀香氣息,能一瞬撫平他心裏所有的負情緒。

霍孤喉頭動了動,下斂的眸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的瑩光。

他從未想過沈若華能對他的所作所為做出回應,他都準備好要打持久戰的準備,卻驚覺沈若華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樣疏遠他,或許一直以來都不是他自作多情,只是他想通的比較早呢!

到了現在,真相如何已經不重要了。

霍孤被自己的腦補甜的暈頭轉向,垂着頭在沈若華的發絲上蹭了蹭,眼神亮的驚人。

沈若華持續懊惱自己方才的錯誤口徑,恨不得将自己整個人埋下去不起來……

嗯?好像不大對勁,她說話的時候,好像抱了霍孤來着?

沈若華瞬間驚醒,覺察到二人相擁在一起,嚴絲合縫的像邊上池塘裏的并蒂蓮,登時吓了一跳。

她下意識的想要掙脫,背脊卻被一雙手牢牢攬住,頭頂響起熟悉的低吟:“我不要旁人的欽慕……”

他咽下涎水,認真道:“吾心悅卿卿兮,卿卿悅我乎?”

沈若華瞳孔微縮,桃花眸中波瀾翻湧,沉默了許久,她張開嘴用力呼吸了一瞬,緊繃的身子漸漸放松下來。

就這樣吧。

沈若華眉眼溫柔,放任自己依靠在他懷中,被他身上的冷香包圍,好像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消失的安寧。

她動了動身子,正過臉埋在他懷裏,環着他腰身的手微微用力,喉中沙啞的迸出一聲。

霍孤攬着她的指退了退,緊張的蜷縮,聽到她肯定的答案,攪着的心才放松下來,他激動的有些微顫,比贏了一場勝仗還要歡喜百倍。

短短幾息的時間,他已經想到該什麽時候去沈家提親。

要不等昭昭及笄那天就提吧,京城暗地裏窺視昭昭的人太多了,霍孤想想每日圍繞在沈戚身邊套近乎的那些貴公子,便覺得牙癢癢。

沈若華冷靜了下來,忽然想到什麽,擡頭問道:“你為何叫我昭昭?”

霍孤看着她,認真答道:“昨日聽沈戚說,你娘在替你挑選及笄的字,我就問了問……”

楊氏昨日剛給她看過名冊,沈若華知道的确有這麽一個,而且也是她中意的字,沒想到她倆也算得上心有靈犀。

沈若華勾唇一笑,戲谑道:“王爺倒是獨裁,直接給我挑了一個,我不用也不行了?”

霍孤笑臉一僵,眉眼耷拉下來,伸手抱住她,在她頭頂蹭了蹭。生怕她生氣,讨饒的說道:“你不喜歡便不用,我、就是喊着玩玩的,雖說沒有定下,也顯得親近些。獨我一人的……”

沈若華抱了回去,心裏不禁唏噓,誰知道平日裏沉默寡言,無欲無求的将軍王,在她跟前竟也有這樣的時候,沈若華心裏泛着甜水,擡手拍拍他的背,說道:“我和王爺心有靈犀,我也覺得這個字很好。”

霍孤頓時活了過來,一本正經道:“昭是光明美好之意,也指光明,亦如你一樣,是絕無僅有……”

他頓了頓,伏在她肩頭,“昭昭,你是我的光啊。”

沈若華黛眉輕蹙,眼底劃過一絲晶瑩,笑聲中帶着沙啞:“多謝王爺賜名,日後便要王爺多關照了。”

願永結同心,君若不負我,我定不負君。

二人漸行漸遠,廊下的身影若隐若現,待二人離開禦花園,她才踩着石階上的樹葉,走到禦花園的小徑中。

含香緊随着孟銀秋的腳步,站到她身邊,望着沈若華和霍孤離開的地方,感慨說:“沒想到這兇名遠揚的榮親王,竟也會這樣溫柔。與平日看見的完全不同。到底是沈姑娘有本事,竟能得了煞神的歡心。”

孟銀秋眉眼一冷,別過頭低喝:“別胡說!一對有情人,到你嘴裏成了什麽了,含香,你越發放肆了。”

含香忙不疊的欠身認罪:“奴婢知錯了,請小姐恕罪。奴婢也沒有旁的意思,只是佩服……只是替沈姑娘高興,榮親王毛貌比潘安,又權勢滔天。在沈小姐跟前又如此溫柔,沈小姐真是覓得良人了。”

孟銀秋轉過身,回到邊上的長廊中,漫步往壽康宮走去。

含香喋喋不休的在她身後說着:“怪不得榮親王不喜歡二小姐,二小姐那樣的性子,哪裏能和沈小姐比較。沈小姐容貌傾城,又得太後寵愛,二小姐是注定得不到榮親王喜愛了。若是她得知沈小姐和王爺……”

“此事不許往外說!”孟銀秋臉色一白,扭身警告含香,“二妹的性子你我都知曉,決不能讓她知道此事,她現在已經得罪了太後和王爺,若因此再做了傻事,那八成性命不保。含香,你記住,你我今日什麽也沒看見。知道了嗎!”

含香也被孟銀秋的反應吓到,嘭的跪下,“奴、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記住!”

孟銀秋大口喘着粗氣,臉上帶着後怕的神情,等她半晌平複心緒,才擡手示意含香起身。

二人整了整衣裳,才繼續離開了此處。

沈若華與霍孤在皇宮前分開,她婉拒了霍孤送他回府的請求,霍孤情緒有些低蕩。

到了衆人跟前,他依舊是往日一樣寡淡冷漠的面容,可沈若華與他對視,便清楚的看見了他眼底的失落。

沈若華抿唇一笑,那頭擡轎子的人已經撩起了轎簾,等着她過去。

沈若華踏過轎杆,身子已經半彎,霍孤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的低落層層疊加,腦中不禁開始胡思亂想。

他還沒來得及想太多,沈若華就突然轉過了身,她撂下裙角,踏過轎杆走到他身邊。

沈若華踮了踮腳,眉眼彎起,低聲道:“王爺說好了,國宴過後還繼續教臣女彈琴的。臣女新得了一架琴,屆時去王爺府邸叨擾,王爺可別嫌臣女煩才是。”

霍孤得了沈若華的承諾,方才的低落才一掃而空,“你何時來,提前遣人告知一聲,我讓人準備你愛吃的點心。”霍孤想想,還有好多話想和她說,可現在天快暗了,再拖下去回府也有危險。

他狠下心,扶着她到轎邊,親自看她上了轎。

“路上小心。”擡轎子的人都是太後親派的,自然穩當。

霍孤叮囑了蒹葭兩句,便看着轎子行出了皇宮。

幾個轎夫将轎子擡到沈府前,沈若華搭着蒹葭的手走下轎子,看了一眼蒹葭。

蒹葭會意,等沈若華轉身走上沈府的石階,她從腰間掏出荷包,給了轎夫幾個小銀塊。

沈若華放慢了腳步,等蒹葭跟了進來,才領着她往驚蟄樓走去。

回到驚蟄樓,卸下了身上的朝服和發髻,沈若華半躺在貴妃榻上,疲累的有些睜不開眼睛。

習嬷嬷替她收拾完床榻,扭身見她這副模樣,捂着嘴輕笑了聲:“小姐今日入宮可累壞了,老奴讓人備好熱水了,等下人們忙完,小姐沐浴了就早些歇下吧。”

沈若華支着手扶着額,半眯着眼看向習嬷嬷,問道:“金氏回來了吧?我方才回來時,見摘星居燈火通明。”

“晌午就到了。老奴今日跟在夫人身邊伺候,看她豐腴不少,料想在別莊也過的有滋有味。”習嬷嬷來到沈若華跟前,同她說着今日的事,“老奴覺得,她此次回來性子變了不少,有些親人了,恐怕是被二老爺吓怕了。”

“她可有找穗姨娘的麻煩?”

“她就是想找,怕也找不到。”習嬷嬷笑了笑,“穗姨娘也機靈,小産後就主動在佛堂念經,連甘菊院也不去了,說什麽也要念經以抵消懷這孩子的罪過。老奴還聽說,她打算去庵裏住一陣子。”

習嬷嬷笑容斂了斂,輕嘆了一口氣。

沈若華知曉根本沒有孩子,心情并不像習嬷嬷這樣沉重。

她點了點頭,“她失了孩子,又因為此事遭受牽連,金氏恨她,遲早會對她動手,而她又毫無招架之力。她倒也聰明,借着祈福之由,避其鋒芒。”

“夫人也覺得她可憐,想着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沈若華翻了個身,伏在案幾上,“幫了也無妨,讓母親自己決定吧。”

翌日

金氏早早的起身,坐在鏡臺前梳妝,她扒拉着眼前的鏡匣,從裏頭取出一對翡翠耳飾,對着銅鏡戴上。

暖琴站在她身後替她束發,笑着說:“夫人愈發動人了,人人都說這有了身孕的女人別有風韻,夫人就是。”她刻意壓低了聲音,幾乎是伏在金氏耳邊說的。

既哄了她開心,也并未驚動旁人,金氏十分滿意的點點頭。

她順了順耳上的翡翠,嘆了聲說道:“只可惜我穿的這麽好看,卻是要去給她請安的。”

金氏想起昨日坐在沈家主位的楊氏,眼底閃過一絲恨意,“幾個月不見而已,她居然都坐上這個位子了。沈方氏身亡,這沈家後宅成了她楊氏的天下!真是叫人作嘔!”

她将手裏的發釵砸回匣子裏,發出嘭的一聲。

暖琴眸色動了動,安撫道:“夫人別擔心,這都是一時的,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金氏吐了一口濁氣,問道:“昨日沈正元去誰那兒睡的?”

“是付姨娘。”暖琴将釵子固定好,悄聲說道。

“付姨娘?”金氏疑惑的擰了擰眉,想了許久才回憶起此人,冷笑道:“平日裏足不出戶,見了我都繞路走,沒想到不過幾個月,竟也敢出來争寵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夫人說的是,夫人離開這陣子,她們都不把夫人放在眼裏了。奴婢昨日替夫人去要熱水,連廚房的小奴才都敢對夫人不敬,夫人一定要好好整頓才行。”暖琴附和的說。

金氏換好了裝,便領着暖琴去了辭鏡齋。

她到的晚了,衆人都已經在會客堂坐下了,金氏急匆匆的邁進來,欠身道:“給大嫂請安。大嫂勿怪,昨日奔波了一天,我這身子太疲倦了,今日起得晚了,才錯了請安的時辰。”

“不妨礙,你坐下吧。”楊氏笑着指了指身邊空出來的位子,金氏心安理得的坐下,接過丫鬟呈上來的茶抿了一口,繼而笑說:“不過幾個月沒回府上,連茶的滋味都變了,還真是世事無常……”

“這茶是大哥升官以後,別的官員送的,比平日裏喝的要好多了。這也就是大嫂這裏有,我們每日請安能喝一些,平日裏可都是不舍得的。這茶葉,幾百兩銀子才一兩呢!”顧氏誇張道。

金氏捏着建盞的手微微用力,強扯出一抹笑容,“是麽……”

楊氏瞥了她一眼,笑了笑,“你別聽三弟妹說,她素日喜歡說的這樣誇張。這茶你若是喜歡,我一會兒讓人取些送你去那兒。只是這茶你要少喝,你既然睡不好,還是不要喝的好。”

“是,多謝大嫂關心。”金氏不冷不熱道。

楊氏沒再顧及她,她看了眼堂下衆人,清咳了一聲,開腔:“對了,還有件事,要和你們說說。”

“開春皇宮裏下了選秀的懿旨,現如今各地都在上報秀女的人選,我和老爺商量,咱們沈府也理應出一個秀女才行。”楊氏遙望向沈宜香,緩緩道:“三丫頭端莊賢淑,容貌清秀,又是适齡之人。我遞了三丫頭的畫像上去,想必皇上不會不滿意。”

沈宜香大駭,直接滑坐在地上,“母、母親!”

發表評論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