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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華與楊清音相攜來到禦花園,禦花園的筵席內已經坐上了人,二人揀選了兩個比鄰的位子落座。

須臾,把守月門的太監上前一步,高聲唱到:“皇後娘娘到——貴妃娘娘到——”

園中賓客跪了一地,齊齊見禮,皇後和貴妃一前一後走進禦花園,最上首的位子空着,皇後撩起朝服施施然的坐下,看着下首的賓客,微笑着擡了擡手,“都起來吧,無需多禮。”

“多謝皇後娘娘。”

等衆人入座,皇後清了清嗓子,聲音柔和的說了一番體面話。與往日宮宴的流程大同小異,皇後說完了話,便吩咐了候在外頭的教坊舞女進門,絲竹聲響起後,氣氛便緩和些。

推杯換盞談笑自如,皇後的目光穿梭在女賓席的貴女身上,來之前,她已經圈出幾個合适的,甚至已經替太子物色好了未來側妃的幾個人選,只稍一會兒歌舞結束,看看這幾個人性子如何。

她端起桌前的酒杯,用寬袖遮擋喝了一杯酒,文貴妃坐在她下首不遠,斜睨着目光看了她半晌,微微頃身湊了上去,舉起酒杯擱在身前,“臣妾在這裏,先祝賀皇後娘娘得以重出坤寧宮。”

皇後眯了眯眸,芙蕖為她斟了一杯酒,她揮手端了起來,敬了回去,“本宮也要多謝貴妃,這些日子替本宮料理後宮,事必躬親。本宮會向皇上提議,好好獎賞貴妃。”

文貴妃拎着酒杯輕笑了兩聲,“妾身替皇後娘娘料理後宮,乃是妾身分內的事,妾身身居貴妃之位,若不能給後宮做出些貢獻,哪好意思做這一人之下的貴妃呢,皇後娘娘謬贊了。”

皇後捏了捏酒杯,微眯的美目中洩出一絲不滿,文貴妃怼了皇後一遭,心情好了不少,側着身子環視了一圈院內,笑着說道:“娘娘,你看這些姑娘,正值芳齡,多水靈的年紀呀,臣妾放眼看去,多能看花了眼。”

皇後勾唇一笑,“我東岳的世家貴女,自然是極好的。貴妃,祁王雖說已經和北漠公主訂了親,但婚期未到,你不如挑挑看,給祁王再選一門側妃,湊個兩全其美。”

貴妃舌尖抵了抵牙尖,眼尾流露出一抹諷笑。皇後這是給她挖坑呢,雖然北漠屬戰敗國,送公主和親是為了自保,但若是她如此羞辱北漠公主,日後那女人氣性上來,豈不是鬧得她兒子家宅不寧。

貴妃拿着絹帕掩着嘴輕笑了聲,“臣妾就不挑了,現如今彧兒也算是有正妃的人了,等公主嫁過來,自然有公主給彧兒挑選,妾身便不摻和她二人的家事了。倒是皇後娘娘,太子殿下正妻之位懸空,娘娘可有屬意的人?”

皇後不露聲色的說道:“本宮自然也是看太子的意思,不過有幾個本宮看着好的人,等太子回來選一選。”

“不知妾身,可有榮幸知道,娘娘中意的究竟是哪些人?”貴妃不甘的追問了一句。

皇後輕笑了聲,擡着手随意一指,說道:“皇上上一回與本宮說,太師府上的大小姐楊清音,秀外慧中、端莊大氣,乃是太子正妃的最好人選,本宮瞧着她也不錯,只等太子回來一觀。”

貴妃別過頭,咬了咬口中軟肉,心裏愈發不甘心起來。

皇帝素日不喜歡皇後,她身為帝王寵妃,請等着有一日皇帝為了她廢掉皇後,再不濟也要讓她的兒子做太子,誰知皇上雖然寵她,但嫡庶觀念卻分明,也沒有一星半點要廢掉太子的意思。

之前太子犯錯,即便皇上當時雷霆大怒,事後居然還把赈災這樣的大事交到了他的手上,文貴妃心裏的畏懼感越來越重,若還是這樣不聞不問下去,等太子登基、皇後變成太後,第一個死的,就是她和祁王!

文貴妃看了一眼楊清音,目光稍移,落在她身旁的沈若華身上,呼吸加重了一瞬。

楊清音彼時在席間坐立不安,她能察覺得到,上首的皇後與貴妃交談時,目光不時的落在她身上,楊清音緊張的在桌下捏了捏沈若華的手背。

沈若華一手端着茶,抽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茶杯掩口時,她偏過頭輕聲叮囑:“表姐寬心,先莫要着急,若是皇後開口,也別做傻事,一切有我。”

沈若華的嗓音如空山流水,很快就撫平了楊清音心裏的燥郁,她端起茶盅喝了半杯下去,捏着茶盅微微發力,暗暗告訴自己,決不能做出當衆忤逆皇後懿旨的傻事,一定要鎮定。

太後半個時辰後才姍姍來遲,同她一起過來的,是皇帝。

皇後站在席間,引賓客向皇帝和太後見禮,皇上溫和的喊了起,在太監搬來的龍椅上落座。

太後坐了皇後的位子,皇後只能往下坐了些,險些與貴妃并坐。

皇帝掃了一眼園內,滿意的嗯了聲,揚聲說道:“朕鮮少見朝中大臣家中的子嗣,現在看來,倒有不少熟悉的面孔,都是前陣子科舉進來的人。不錯!實在不錯!我東岳人才輩出。”

皇後笑着說道:“陛下,諸位公子年少有為,但見我東岳貴女也不遑多讓,最為表率的,怕就是皇上最看重的福山縣主了。”皇後側過身子看了眼沈若華,眉宇間隐隐有愧疚之色,“本宮多日沒見過福山縣主了。”

沈若華從容的起身行禮,低着頭道:“皇後娘娘乃東岳國母,需得管理後宮,服侍皇上,沒有閑暇見臣女也是理所當然,比之叩見娘娘,臣女更願娘娘好好休息,免得累壞了鳳體。”

太後笑着點點頭,“縣主對皇後關懷備至。皇後啊,你可得把縣主的話聽到心裏去。”

“那是自然。”皇後讪笑着應聲,轉了轉眼珠,又提議道:“皇上,您看今日是賞菊宴,陛下和太後莅臨,教坊的歌舞女平日唱的曲兒和舞都落了俗套,料想皇上和太後都看厭了。如今東岳貴女皆在此處,不知有哪些想要給皇上和太後獻舞獻技的,也好給大家都瞧瞧?”

皇帝沉吟片刻,緩緩點點頭,太後淡淡一笑:“也好,哀家正好也想看看。”

皇後的目光落在沈若華身上,現如今院中只有她一人站着,可是立好的靶子。“不如,就讓縣主開個頭吧。”

“之前使臣宴上,聽縣主彈過戰曲,如今這普通的筵席,縣主只彈個普通的曲子就好。來人,把琴給縣主擺好了。”皇後揚聲說道。

沈若華沒有說話,等宮女将古琴架好,她才順勢來到琴前坐下,稍稍撥弄了幾下琴弦,醞釀片刻。

眼看她打算撥彈,皇後又出了聲:“等等!”

皇上和太後均是不悅的看了她一眼,皇帝聲音稍沉,問道:“皇後,你又想作甚?”

“臣妾是覺得,僅僅聽彈琴,許是乏味。臣妾聽說楊小姐的舞技甚好,她又和縣主是好姐妹,一人彈琴一個跳舞,豈不是更佳。”皇後不慌不忙的說道。

楊清音一直記着沈若華的叮囑,裝出從不知曉賜婚一事,态度自然的站起身,“臣女願給皇上獻舞。”

“芙蕖,你領着楊小姐去換一身舞衣。”皇後吩咐道。

“是。”芙蕖走了下去,引着楊清音離開了禦花園。

貴妃看着二人遠去的身影,面色不明。

沈若華坐在琴前,目光拂過貴妃的面孔,心下一動。

等候了須臾,楊清音換了一身舞衣走到院中,她擺好起勢,轉身看了一眼沈若華。

沈若華會意,指尖撥弄下,一曲悠揚的琴曲在偌大的院中響起,清澈幽鳴。

曲叫人心曠神怡,眼前的舞更是能讓人盲了眼睛,平素只知太師府的大小姐有能耐,今日得以一觀,酸了在場不少人的心,女賓席裏的貴女各個擰着帕子咬着牙,暗恨自己為何沒得到皇後的賞識,得以第一個出場。

要知道,男賓席前頭坐着的,可是當今的幾個王爺,皇後舉辦賞菊宴的意思,到了現在,再蠢的也能猜出一二來了,要想入皇上和太後的眼睛,就該努力瞻顯自己,可無奈,自己沒個當太師的親爺爺。

“舞美,人、更美。”公孫彧端着酒杯,一雙眼睛仿佛釘在了楊清音的身上,平日他也在宮宴上見過楊清音,但她素來是端莊優雅的模樣,中規中矩的讓人覺得無趣。

卻沒想到她換上舞衣,跳起舞來別有一番風采,舉手投足間都帶着媚态,讓人移不開眼睛。

不少的男子都和祁王一樣的想法,楊清音一時間收到了無數示好的目光,渾身都顯得很不自在。

所有人都在注視着楊清音翩翩起舞的身影,她彼時正巧跳到高朝,重重舞衣在她的旋轉下仿佛一朵盛開的蓮花,引起席間一片嘩然。

沈若華指下雖彈着琴,目光卻分出了一絲一直觀察着楊清音四周的情狀。

正當衆人沉迷之際,許多滾珠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楊清音看不清腳下的情況,加之珠子的數量太多,她恰好踩到幾粒,頓時失去了平衡,慌張的喊聲不受控制的從喉間冒出。

楊景恒立即從桌案前站了起來:“音兒——”

沈若華最先看見楊清音的情況,手下的琴聲一止,她反手掀翻了古琴,迅速跑了上去,從後扶住了楊清音的身子。

卻不成想那滾珠數量太多,加之楊清音受到驚吓未定,沈若華非但沒能扶穩她,反而被她帶着往下摔去。

沈若華素來冷靜的眸中也浮出了不少的慌亂。若是她摔了下去,楊清音定會摔在她的身上,不論受不受傷,二人在禦前失儀,免不了皇後要作用一番!

是她失策了!

沈若華也心驚膽戰,下意識閉上了眼睛,煩躁的想着到時候該如何化解皇後的發難。

她本都準備好狠狠摔在地上,成為楊清音的墊背,卻不成想竟被人攔腰撈了起來,她刷的睜開雙眼,細細的驚呼從喉間迸出,眼前只明亮了一瞬,她連人臉都未看清,就撞進了他懷中。

鼻尖盈滿了他身上熟悉的冷香,沈若華不必正眼,就已經猜出了他的身份,搭在他腰間的手指蜷縮,捏緊了他的腰封。

霍孤至始至終都注意着沈若華這頭,她剛起身去扶楊清音,他就已經從席間站了起來,眼疾手快的躍過抱住沈若華,單手往前提住朝這倒來的楊清音的衣裳後頸,手腕一轉,便将她丢進了跑過來的楊景恒懷中。

一氣呵成。

不少人都被方才的情狀吓到,不自覺的站了起來,現看二人都未受傷,紛紛松了一口氣。

太後方才看沈若華險些成了楊清音的墊背,也是吓得不輕,看霍孤将她救了下來,後怕的拍了拍胸脯。

“音兒,你沒事吧!”楊景恒将楊清音的身子扶正,擔憂的詢問。

楊清音喘了幾口粗氣,臉因為後怕漲紅,說完便扭頭去找沈若華,拎着裙擺跑了過去,“華兒,你沒事吧!都是我不……”

霍孤不悅的扭頭,上揚的眼角凝着一分厲色。

楊清音的步子硬生生趕在沈若華身前三步遠停住,她後怕的縮了縮脖子,步子往後倒了一步。

“王、王爺……”

沈若華倚靠在霍孤懷中,精神放空了幾息,才驀地回過神來,捏着他腰封的指尖一松,往前一點,便從他懷裏退了出來,匆匆行禮:“多謝王爺出手相助。”

她往邊上走了兩步,看向被霍孤擋住身形的楊清音,笑着點點頭:“表姐別擔心,我沒事。”

楊清音本該是喜悅的,但卻被方才霍孤的目光吓得不輕,笑容都有幾分僵硬,“沒事……就好。”

坐在席間的貴女見沒了事,仗着人多,在下首悄悄的議論:“楊清音舞技也太差了,這樣的平地轉圈都能摔倒!”

“皇上皇後還有太後都在上頭看着呢!平地都能摔跤,真是丢我們的臉。”

“要不是王爺出手相救,現在她怕是要禦前失儀了!”

女賓席間的議論聲越來越響,她們本就嫉妒楊清音得了皇後青眼,見她出了錯,自然是紅着眼往死裏罵她。

皇後看楊清音沒摔,心下也有些失望,正好借着下頭的議論聲,搖了搖頭輕嘆:“本宮平日聽說,楊小姐端莊穩重,琴棋書畫歌舞詩詞無一不通。現在怎連這樣簡單的一曲舞,竟也出錯了呢?唉,實在是不應該啊……”

她施施然的站起身,對着皇上福了個禮,善解人意的模樣:“臣妾懇請皇上太後,念在楊小姐獻舞的份兒上,莫要追究她險些禦前失儀的過錯,寬恕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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