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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折翼的天使

我在醫院照顧謝禮兩天,看見他恢複的還不錯。這期間他“老毛病”又犯,不斷地跟我講述人生的意義。他不停地在說,仿佛要把這半年來所有發生在他身邊而我錯過的事情講給我聽。我不再拒絕他唠叨這些,而是很認真的聽着他講。他願意看到我的思想是跟着他走的,好像一個虔誠的教徒,把畢生對天地的崇拜和信仰化解成淺顯易懂的理論和事例,講給所有心誠向善的人們。

他願意講,我也願意聽。這麽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多少有些想念。盡管他的關心無時無刻不圍繞在我周圍,就像他一直在我身邊沒有離開。可畢竟關于他太多的思緒是我在大腦裏構建出來的,而現在的他才算是真實的出現在我面前。沒有這次事件,我不知何時才能夠再見到他。

對于他和林然的事,他沒有講太多,我卻不斷的猜測。有時候,越是人家諱莫如深的,我卻越願意探索原委。林然那麽美麗的女子,可能是多少男生想追都追不來的。而作為謝禮的初戀,又為何給謝禮帶來了怨恨。

大概是謝禮也覺察出我在醫院裏憋悶的很,他建議我出去轉轉。可是去哪裏呢?先前說好我來這裏會由他做向導帶着我出門的,可是現在,除了這家醫院,走出去我就會迷路。

“那不如去我家看看吧,我讓我媽來接你。”謝禮撐起身子坐起來,要拿電話打給他媽媽。

“別,拜托。你都不在家,我去幹什麽?”我抓住他的手,把電話奪過來。

“你去看看我爸媽,來兩天了,還沒去家裏坐坐,多不好。”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免了。等你好了的,你帶我回去。否則主人不在家,我這個串門的跑去算怎麽回事。”我伸手打出一個暫停的手勢,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我自己出去逛逛吧,也許逛逛超市,也許就是出去走走。”

“嗯,也好。你自己注意安全。”他目不轉睛的看着我的臉,生怕我會一瞬間丢失。又擔心把我在這“牢籠”裏關久了,我會悶得喘不過氣。

我背着一個小包,走出醫院的一刻,真的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個方向走,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裏。路邊賣水果和鮮花的小販站出來吆喝兩句,又回到蔭涼的室內坐下等生意。我漫無目的地走,也一邊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和之後要做的事情在腦子裏過一遍。我要時刻提醒自己此時此刻在哪裏,在幹什麽,才能讓自己從思緒裏回到同樣恍若夢境的現實中。

手機裏飄出一條短信,是顧雨辰發來的,問我什麽時候回去。若不是他的提醒,我真的要忘記自己不是在循規蹈矩的生活中,而是乘了飛機跨越幾個省份來到謝禮的家鄉。覺得把自己的工作交給別人不是我的做事态度,為表誠懇謝意,我回電話過去。

“什麽時候回來?”顧雨辰接到電話直截了當的詢問。

“過幾天吧,還沒定。我的工作你費心了,回去一定好好的感謝你。”

“別,你不用謝我,你盡快回來就是了。每個人的工作都那麽多,你扔給我畢竟不是辦法,而且我覺得你也不是那種随便将工作扔給別人不管那種人吧。”顧雨辰的話突然變得特別多,看樣子是處理我繁瑣的工作內容造成的。

在這個公司裏,我的工作向來多的出奇,以至于我根本沒有太多閑暇的時間用來思考,所以我才會被工作追着趕着,身心疲憊。有人幫我分擔了很小的一部分,就感到吃力,然後向我抱怨起來,一改他往日的态度,是不是說明我的工作複雜而重要。我有一點沾沾自喜,至少說明我在公司的角色是重要的吧。

不過顧雨辰用了激将法,我确實不是那種随便丢工作的人,思考了一下,我覺得還是要盡快回去,盡快的回到“現實”中才好。

走在大街上,因為顧雨辰的一個電話,我突然就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了。我叫了一輛出租車去超市買了一些食品和生活用品,然後又往福利院趕去。

我第一次見到這些孩子,只有幾個經常在謝禮微信上看到的我還算能認得出來,而他們卻幾乎都知道我是誰,幾個孩子擁簇過來,拉着我的衣角把我團團圍住。而雨花卻站在遠處,看着我抹眼淚。我走過去蹲下來,摸摸她的頭,“你叫雨花對不對?”

“嗯。”雨花抽泣着回答。

“那你為什麽哭啦?”我拉着她的小手問。

“謝禮哥哥被壞人打傷了,他以後沒法來看我們了。”雨花繼續抽泣着,眼睛紅紅的。

我知道雨花是個被父母抛棄的有先天性心髒病的孩子,她這樣哭很容易發病。而自從遇到謝禮,她仿佛有了精神寄托,她依賴謝禮,期盼他經常來看自己。當得知謝禮受傷的消息,雨花已經哭了好幾次了,甚至有一次差點背過氣去。她已經被父母遺棄過,害怕再次受到傷害。本來福利院的叔叔阿姨勸了她好幾次,可當她看見我站在這裏,就意識到謝禮已經傷的很重,否則我怎麽會那麽遠趕過來,于是就又哭了。我能怎麽安慰她呢,謝禮康複以後是一定會再過來看她的。而孩子畢竟是孩子,只要沒見到她要的,所有的勸慰就都沒有作用。

“我來看你呀,你不高興嗎?”我拉着雨花的小手問。

“我要謝禮哥哥。”她抽開手,繼續抹眼淚。鼻涕蹭在袖子上很髒,我用紙巾幫她擦幹淨,又拿了一張紙擦拭她哭花了的小臉。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微笑着問她。

“你是塔塔阿姨。”她嗚咽着說。

我本來想誇她聰明,卻發現有點不對勁。為啥謝禮是“哥哥”,而我卻是“阿姨”?這一定是謝禮教她的,否則從相貌上,斷不會做出我大謝禮一輩的猜測。

“其他的孩子也是叫我塔塔阿姨嗎?”我回頭沖其他孩子們問到。

“對呀,你是塔塔阿姨。”他們叽叽喳喳的叫着,追趕着跑過來。

“那你們管謝禮叫什麽?”我問了其中一個。

“謝禮哥哥呀。”那孩子大聲的叫着回答,然後迅速的跑開。

我朝那邊的幾個工作人員看過去,感覺非常尴尬。他們倒是笑得特別開心,“謝禮确實是這麽教他們的。”其中一個年輕的女孩說到。

“這事弄的,才幾個月沒見,謝禮就成了我外甥。”我回敬那幾個工作人員一個尴尬的微笑。

我知道,謝禮和大家的相處非常融洽,所以作為他的朋友,大家對我也是非常友好。在這樣一種氛圍裏,我仿若覺得謝禮就在我身邊,他蹲着給孩子們講故事,而我站在遠處微笑着看他們。

我站起身環顧四周,努力記住這裏的一磚一石,甚至一色一彩。因為這裏是謝禮經常來的地方,我站在這裏也格外親切。

牆邊角落裏坐着一個小男孩,目光呆滞,別人在他身邊打鬧,他也沒有任何表情。我走過去拉着他的小手,輕輕的問他叫什麽名字。

“小石頭。”他怯怯的回答。

小石頭,那個盲童。我記得謝禮每次都格外關照這個內向的小男孩,謝禮會願意把他抱起來,讓他感受飛起來的感覺。對,謝禮曾經說過小石頭會叫他叔叔,大概只有小石頭會叫他“叔叔”,別人都是叫他“哥哥”的,我終于明白了他那句話是這個意思。

“塔塔阿姨,謝禮叔叔被壞人打倒了嗎?”小男孩輕聲問我。小手冰涼,緊緊的拽着我的手。

“你謝禮叔叔是英雄,他怎麽可能被壞人打倒呢,你別信這個。他只是受了一點傷,過幾天就能來看你們。”

“嗯。”小石頭狠狠的點了點頭,心情仿佛豁然開朗。

“小石頭,你要記住,好人是不會被打倒的。”我摸了摸小石頭的頭,然後拉着他冰涼小手告訴他這些,我自己都覺得說出了一句非常有哲理的話。

小石頭突然伸手摸我的臉。我先是吓了一跳,畢竟孩子的小手髒兮兮的。當想起這個被遺棄的可憐孩子,他好像從來沒有看到世界應該是什麽樣子的,即使斑斓的色彩在他腦海裏都是那灰暗的色調。他伸手摸我的臉,是想記住我的樣子,是對我表示親近。我便也沒有躲開,讓他用小手來記住我的臉。

這時候藍藍一瘸一拐的走過來打了一下小石頭的手臂,大聲說,“石頭,你的手好髒,會把塔塔阿姨摸成花臉的。”

聽藍藍這麽一說,小石頭瞬間收回了小手。我趕緊拉住小石頭的手,“沒關系。阿姨喜歡那樣的花臉,可以唱京劇。”

小石頭笑笑,往後挪了挪,背過手,不再說話。我的心卻一下子疼了,我沒有權利去怨恨那些抛棄殘疾孩子的父母,因為他們也有自己的難處。可是孩子們呢,他們卻因為疾病改變了童年,甚至改變了一生。每一個孩子都是一個天使,他們都帶着父母的愛和期待來到這個世界,因父母原因造成的傷害而被抛棄,他們是折翼的天使,我不想評說,卻心痛不已。

“以後阿姨抽時間經常過來看你們。”我拉着孩子們的手。在陪他們呆了一個短暫的下午時光之後,我想我該回去了。畢竟醫院裏還躺着個大家夥等着我回去。

說是經常見,卻真的不常見。我們的人生被各種各樣的事情牽絆着,很難停下來傾聽自己的心聲,就更沒空被這些與自己不相幹的事情占去大塊時間。可是今天一行,卻讓我收獲了很多,在與孩子們相處的時光裏,我真的全身心的放松,并且知道了自己應該做什麽,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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