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看着福熙問道:“你可還記得他從何處丢下的木偶?”
“就在涼亭之中。”福熙說道。
老夫人即刻派了人前去搜查,便在此時,去搜阮煙閣主屋的下人也倉促的跑了回來,“老爺!老夫人!挖到了!”
沈正平騰的站了起來:“當真!”
跟在他後頭跑來的小厮小心翼翼的捧着木盒,呈到了沈正平眼前。
沈正平立即将木盒打開,靜靜躺在木盒中央的,正是一個用木頭制成的木偶,刻上了鼻子眼睛和嘴,身上刻了一串生辰八字,在腹部的位置釘入了一根鋼釘,在外看,只剩下一個針頭。
沈正平将木偶給了彭氏,問道:“你看看,這木偶上刻着的,可是你的生辰八字?”
彭氏顫顫巍巍的接過木偶,看清了那木偶上的生辰八字,彭氏面如土色,“這、這正是妾身的生辰八字!”
老夫人看着那幾個下人問道:“這東西是在何處搜出來的?”
“回老夫人,東西是在姨娘主屋的外室中挖到的,方才小的們搜的不精細,未曾發覺軟榻邊被繡墩蓋住的磚塊有一絲的松動,小的們順着磚往下挖,便挖到了此物!”
敬嬷嬷愧恨萬分:“軟榻邊上的地磚松動了很久,只是姨娘說無傷大雅,便沒有理會,可沒想到那巫蠱木偶居然是埋在那兒的!”
“府內的地磚鋪的都十分平整,若要撬起一塊把木偶埋下去,勢必會引出不小的動靜。姨娘屋內這突然松動的地磚,竟也是給了兇手擱置兇物的機會。”沈若華道。
沈宜香舌尖抵了抵牙床,輕笑着看她:“既然如此,長姐便沒有嫌疑了。畢竟彭姨娘親口認定,是長姐要她搬來的側房,木偶若真是長姐埋的,無需大費周章的搞這麽一出。”
沈令儀頭暈腦脹,事到如今,她的計劃被全盤打亂,她看着那莫名出現在主屋的木偶,眼前發花。
起初,她的确是讓人把木偶埋在了主屋的地磚下,可聽說彭氏遷居,她耗費了無數精力才把木偶轉移,可那本該出現在側房的木偶,居然憑空消失,轉而出現在主屋!
沈令儀身子輕顫,擡眸看向沈若華。
她一定是暴露了!
沈令儀袖下的手心發汗。
靈婆上前端詳了片刻,斷定道:“大人,這木偶是一個多月前所制,在地下埋了也有一月有餘。”
沈若華看着靈婆問道:“方才你也聽見了,遷居之前,姨娘身子曾見過一次血,依你所見,和這巫蠱之術有無幹系?”
“若府上的大夫查不到姨娘見血的緣故,大約便是受了厭勝之術的影響。”靈婆颔首道:“此等邪術雖然有效,可是利用起來,等待見效的時間很長,若是長時間與巫蠱接觸,興許可以加快速度,想來正是因為如此,這巫蠱木偶才埋在了姨娘主屋的外室。”
楊氏思忖片刻,詢問敬嬷嬷:“彭氏屋內那一塊松動的磚塊,平日裏一直放着繡墩遮掩的嗎?”
方才下人們提,那松動的磚塊上頭擺着一個繡墩,楊氏才作此猜想。
敬嬷嬷抹了把眼淚:“是,是一直擱置着繡墩,因為地磚撬起,看的姨娘不舒服,所以老奴才想到這法子。”
楊氏臉色嚴肅了起來:“平日裏用繡墩遮掩的松動磚塊,若不是經常出入彭氏的屋子,根本無法注意到,由此可見,這埋巫蠱木偶之人,一月前經常出入彭氏的主屋。”
習嬷嬷開口說道:“大小姐為了避嫌,平日裏都是讓奴婢們把好東西送到院子,交給敬嬷嬷,除了嬷嬷那次見血,大小姐平日都不來姨娘的院子,打攪姨娘的清淨!”
“嬷嬷這麽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沈若華偏過頭,看了一眼站在人群後的陸姨娘,微微一笑:“上次彭氏見血,我去她院內查探,出門時正巧撞上來探望的陸姨娘,聽聞陸姨娘那陣子,經常與彭姨娘閉門閑聊?”
陸姨娘面色無辜,撩起裙擺跪下:“老爺,妾身冤枉啊。雖然妾身前一陣經常去探望彭姐姐,可是妾身去也只是去一個時辰,且一直和彭姐姐在一起,妾身哪來的時間埋那個娃娃?”
沈宜香開口替陸氏辯駁:“父親,姨娘出身寒門,根本不知如何使用厭勝之術,爹爹懷疑姨娘,實在是沒道理。且姨娘雖和彭姨娘是姐妹,常常前去探望,但從未長時間逗留,這東西她如何得知呢!”
沈正平正想開口,便被老夫人擡手制止,“湖那邊還沒有動靜,看看還能不能再撈上點什麽,現在無憑無據,都不要再随意猜測了。敬嬷嬷,先把你家主子扶到屋裏頭坐會兒。”
敬嬷嬷和彭氏俯身謝恩,主仆二人相互攙扶着回了內室,老夫人撚着佛珠,看着眼前衆人,緩緩開口:“縱然我方才說,無憑無據不可誣蔑你們,可前陣子随意進出阮煙閣之人,嫌疑最大,你們誰來看過她,都給老身站出來。”
佩姨娘磨磨蹭蹭的走了出來,忍不住說道:“老夫人,妾身只來看過彭姐姐一兩回,妾身真的不知道那地磚的事。”
沈嘉荷站在後頭,眼睛咕嚕嚕轉了轉,揚聲說道:“祖母,五姐和七妹是彭姨娘的女兒,定時常前來探望于她,這誰來的最勤,問五姐和七妹,不就都清楚了。”
沈令儀心頭一顫,袖下的手死死握緊,老夫人擡眸看來,竟也當真出言詢問:“嘉荷說的也是,你們二人這些日子,可知道誰出入你們姨娘的住處勤一些?”
沈攸寧仔細思索了片刻,“若說來的最多的,怕就是……陸姨娘了。”
跪在地上的陸姨娘叫苦不疊:“老夫人,妾身是好心想來和彭姐姐說話解悶,妾身真的沒做這樣下作的事,請老爺和老夫人相信妾身。”陸氏一個勁兒的磕着頭。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只是想來抱個大腿,居然卷進了這樣的風波之中。
沈宜香屈身去扶陸氏,眼底掠過一抹冷漠與不耐,她抿着唇,焦急的勸慰:“姨娘您先別急,祖母沒說您是害彭姨娘的人,祖母和爹爹定不會冤枉了姨娘的!”
沈宜香扭身跪行到二人腳下,面上焦急,說出來的話卻條理清晰,句句緊逼沈若華:“祖母,爹爹,請恕宜香以下犯上,宜香不能看着姨娘白白受過,宜香有些問題,想禀明祖母和爹爹!”
老夫人揮了揮手,“你說吧。”
“宜香以為,此事還存在諸多疑點。只是這其中嫌疑最重的,便是長姐!”沈宜香似是很不願這麽說,她緊閉着雙眼,死死咬着下唇,“宜香以為,長姐掌管中饋後,爹爹和祖母便把彭姨娘的生活起居也交給了長姐,護國寺一事後,彭姨娘便對腹中的胎兒十分重視,回府後不會不仔細檢查屋內的物什,若是長姐在其中派了人前去,檢查過程中,如何不能發現那磚塊的問題?”
“更何況,彭姨娘一月前見血的原因尚且不明,怎麽能草草認定,就是巫蠱之術作祟?且姨娘說了,她那日見血後,長姐把阮煙閣主屋裏裏外外檢查了一番,若她在那時發生磚塊的問題,也不無可能!”
沈若華垂眸看她:“若我真的在那時才發現磚塊松動,我為何要讓彭姨娘搬到側房,再把東西埋了?按你所說,我只需安插自己的人在其中,日後找準時機,偷偷把巫蠱木偶埋進去即可,為何要多此一舉,讓她遷居到側房?”
沈宜香擡頭看她,眼底滿是不屈之色:“這便是姐姐的高明之處。”
沈宜香攥起拳,看着老夫人和沈正平:“爹爹和祖母,可還記得方才在側房發現的空匣?”
沈正平擰眉,點頭示意她繼續。
沈宜香垂下頭,眼底劃過一抹得意之色:“一個空匣,為何會被埋在那麽深的地底下?方才宜香怎麽想都想不明白,可直到下人們在主屋發現巫蠱木偶,宜香才把這一切全部想通!”
她指向沈若華:“這一切,都是姐姐的障眼法!”
沈宜香撐着地面起身,直面沈若華:“姐姐故意在發現主屋磚塊松動後,把彭姨娘趕來側房。在彭姨娘遷居之前,姐姐将空匣埋在了側房的木床底下,然後又把裝着巫蠱木偶的匣子埋在了主屋。”
“長姐這樣做,是為了日後此事暴露,能得以脫身!若屆時在側房沒有找到木偶,那姐姐又是主動要彭氏遷居,便能洗清姐姐的懷疑,爹爹便不會再疑心,那主屋的木偶,其實也是姐姐所埋!”
“靈婆說,木偶不貼近被咒之人,也會生效,只是生效的時間慢了些。姐姐也知道這點,所以姐姐并不着急,将木偶埋在主屋後,只需靜等着咒術發作就好,屆時就算事發,姐姐也能金蟬脫殼!”
楊氏忍無可忍,大步上前,掄圓了手臂揮了過去,怒斥一聲:“一派胡言!”
沈宜香踉跄着跌坐在地,眼眶泛紅,兩彎黛眉輕蹙,低泣着說:“宜香本不想懷疑長姐,可是宜香不能眼睜睜看着長姐繼續錯下去,陸姨娘是無辜的,彭姨娘也是無辜的,姐姐,縱然你再如何機關算盡,也要知道,這世上,沒有密不透風的牆!”沈宜香散落的青絲,遮住了她臉上揚起的陰毒笑容。
老夫人和沈正平皆站了起來,二人已經對沈宜香方才所言信了五六分。
顧氏腦子轉不過彎,根本就是一顆牆頭草,方才聽沈宜香分析的有理有據,頓時便開始叫嚣:“大小姐!都到了這份兒上,你還不打算說實話嗎!”
“實話?”沈若華呢喃了一句,偏頭看了一眼身旁衆人,面不改色:“她方才說的天花亂墜,好似這是事她都親眼看見了,可是三妹,你拿得出證據嗎?”
沈若華吐氣如蘭,慵懶的半蹲下身,擡起沈宜香的下颚:“無憑無據,信口胡謅……”她貼近沈宜香的耳朵,低聲留下一句:“世上沒有密不透風的牆。這話,我一樣送給三妹。”
她二人姿勢親密,沈若華聲音壓得很低,除了站在她身旁的楊氏,旁人竟沒聽見半分。
沈宜香掩住眼底的一抹懼色,身子慌亂的往後退,似是受了驚吓一般的揮動雙手:“長姐莫要打我,宜香錯了,宜香知錯了,宜香下次再也不敢了,求長姐饒命!莫要對姨娘動手!”
沈宜香的背撞到沈正平,沈正平一把将她拉住,憤怒的看着沈若華:“當着為父的面,居然敢威脅一脈相承的妹妹,我看你是越發沒有規矩了!”沈正平擡腳便要踹她。
沈若華輕描淡寫的躲過他,低哼了一聲:“爹爹除了若華的話,旁的姐妹所言,爹爹都深信不疑。”
沈正平震怒的模樣僵硬了一瞬,老夫人咳嗽了一聲,走上前道:“華兒,宜香也是為了洗清陸氏的懷疑,才站出來說了兩句,若是你覺得被冤枉,你大可說出來。”
沈若華挑了挑眉,紅唇輕啓,正欲開口,院外突然響起嘈雜之聲,其中還夾雜着女子的哭鬧。
半晌,守門的家丁走了進來,他臉色難看,俯身禀道:“老爺,老夫人,院外來了一個丫鬟,哭嚷嚷的,趕也趕不走,說是有事要禀告老爺和老夫人。”
沈正平正在氣頭上,不耐煩的拍桌:“什麽東西!把她給我趕出去!”
那丫鬟已經沖到了環廊處,正巧外室的大門敞着,沈正平的話被她聽在耳中。
眼看着就要被家丁拖走,秋禾連忙扯開嗓子喊道:“奴婢有要事要上禀!奴婢知道那厭勝之術是何人所為——”
老夫人身子一動,驀地往外頭看去,暗示似的喊了沈正平一聲:“平兒!”
“把人帶過來。”沈正平立即改口。
現如今,此事雖有許多猜測,可至今還沒有證據能作證。
無論是人證還是物證,只稍出現一個,他便能順勢把沈若華扭送大理寺。
秋禾埋着頭走進屋內,二話不說便對着沈正平跪下,哭着說道:“老爺饒命,老夫人饒命,奴婢有罪,奴婢知錯。求老爺和老夫人,看在奴婢迷途知返的份上,饒了奴婢的性命!”
沈蓉已經沉不住氣,她有預感,若是讓沈若華找到了機會插嘴,定會又讓她脫身。
“你方才說,知道制造厭勝之術的人是誰?還不快快講來。”沈蓉急于讓秋禾指證沈若華,并未看見沈令儀和沈宜香略顯慌亂的目光。
秋禾反手指向身後:“奴婢知道,那巫蠱木偶,是大小姐讓奴婢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