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煞顏,就連我也是一臉驚訝。不過想想也是,我将千年修為渡給了雲蓮,即便是玉帝親手種下的封印,也沒有解不開的道理。可如今雲蓮恢複了記憶,我卻又不免心虛,仔細算了算我收下雲蓮之後所種下的惡果,只求他念及我最終是以一命換一命,不要再找我麻煩便好。
我這廂胡思亂想天馬行空,那廂雲蓮卻只是緊盯着手上的發蓮,不再說話。雲蓮的手腕上還系着我魂飛魄散之前給他系上的白色發帶,稱着那一襲青衣,到也不甚唐突。雲蓮忽然擡頭,一雙眸子緊盯着煞顏,努了努嘴唇,似是有話要說,可最終卻是一個字也沒吐出來,扭頭便離開了。
清風帶起雲蓮的衣擺,不帶半分拖沓。此番出塵是出塵,可看在我眼裏,卻終覺得有些——決絕。
“你把鳳引害死了這便打算離開了麽?”煞顏一張魅惑衆生的臉上此刻卻是沒有半分表情,平日裏惑人的眸子裏此刻除了憤怒,便再也裝不下其他。
雲蓮腳步只是頓了頓,終于還是未曾停下。
“你給我站住!”煞顏一下扳過雲蓮的肩膀,迫使他正對自己:“別以為你現在恢複了記憶了不起,為了鳳引,玉帝的兒子我也照打!”
雲蓮任由煞顏箍着他,也不反抗,直到煞顏的拳頭就快逼近雲蓮的鼻梁,他才終于緩緩擡起頭來,迎上煞顏那張滿是殺氣的臉。
一字一字從他唇間蹦出,異常清晰。
“我喜歡鳳引。”
煞顏的拳頭生生停在雲蓮面前,眉頭蹙成一團:“你說什麽?”
“我愛鳳引。”
雲蓮不厭其煩地重複,卻是一字一句撞進我的心裏。
我以為雲蓮恢複了千年的記憶,這堪堪二十年的情感,對他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麽。他或許會記恨我責罰過他,又或者幹脆全都忘掉。我卻沒料到,他竟會如此回答。
鏡中的畫面晃了晃,那紫衣男子拍了拍我的肩,好心提醒道:“左右不過鏡花水月,仙子莫要摻入自己的心神。”
仙人的情感确實會影響神器的作用。我輕輕颔首,再凝神望去,煞顏已經收了拳頭,像打量一件什麽奇怪物件一樣打量雲蓮。
“你現在來告訴我有什麽用,莫不是此時你還要來跟我争鳳引不成?”煞顏雙手交叉在胸前,挑着眉毛,一副不屑的模樣:“我可是清清楚楚的記得鳳引說過她不喜歡你。”
“不。”雲蓮好看的眉毛皺在一起,較真的像個孩童:“她從未說過她喜歡誰。”
“哼。”煞顏輕哼一聲,卻沒再接話。我暗暗抹了一把汗,我心中所想如何,除了我自己,只怕最清楚的不過煞顏。他此時來同雲蓮争吵,實在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地方。
煞顏眯着眼睛,卻是忽然發現了雲蓮捧在手中的發蓮,此番終是按捺不住,素指一伸指着雲蓮的手道:“那個是什麽?鳳引給你的?”
雲蓮垂目看着手中的發蓮,表情溫潤如水:“醒來便在床邊。”
煞顏盯着發蓮看了半饷,終于施了個術解開了我布在那上面的封印。一句“我愛你”蕩漾而出,真心叫我這張老臉也差點蕩漾沒了。
我偷偷瞥了眼身邊的紫衣男子,還好他帶着面具,不然他此刻臉上的揶揄定然一覽無餘。我艱難地吞了口口水,倒不是我矯情,實在是我未料到這話會是在如此場景下被雲蓮聽到。我本想着,雲蓮初醒時,看到手邊的發蓮便能猜到我的心意,倒未想到煞顏這茬。這天地之間,第一時間能猜出我心思的,只怕除了煞顏再無他人。
如此,我也只能悔不當初,一句悄悄話被三人聽了去,實在是老臉丢盡。
再看過去,那一青一紅兩個人似乎也是愣了,唔,這青紅倒也不單單指他們的衣服,此時二人臉上的顏色,恰也正是一青一紅。
煞顏黑着臉磨着牙,火冒三丈:“鳳引那個混蛋!我當她是為了救你,原來是沒躲過天劫!”
我打了一個寒顫,雖說我确實沒躲過天劫,可那好歹也是我救了雲蓮之後破罐破摔,否則白白送出這條命,我也實在是舍不得的。
“天劫?”雲蓮面帶疑惑,手上握着發蓮的力道卻是緊了兩分:“什麽天劫?”
“什麽天劫?”煞顏幹笑兩聲:“你倒還真是好意思問,始作俑者不就是你那老爹?”
“父皇?”雲蓮神色凝重:“到底是怎麽回事,同我說清楚。”
事到如今,再瞞下去始終也沒有什麽意義。煞顏講的極其簡單,不過三兩句話,就将我糾結了許久差點糾結到肝腸寸斷的事情說了個明明白白。
雲蓮聽完一言不發,我只當他是有些失望,只是旋即一抹笑卻綻放在唇邊,轉身便走。
“你到底去做什麽?”煞顏有些無奈地看着雲蓮的背影,不過恢複了千年的記憶,這人的想法就教他再也猜不通透。
雲蓮這次再未停下,只是飄飄渺渺丢了一句“我自會救她”,便不見了身影。
唔……我看到煞顏邪惡地勾了勾唇角。
剛剛他說了那麽多,我便已經猜到他的意圖,他不過是想激雲蓮去尋玉帝。事到如今,只怕也只有玉帝才有法子救我。直到雲蓮離開之際,我也以為他是去找玉帝去了。我心中替雲蓮着急,卻是半分忙也幫不上。且不論雲蓮找到玉帝之後玉帝肯不肯救我,就是單單這歷劫期間擅闖天庭的罪名,也是足夠受罰的了。況且玉帝既然安排了這樣一出天劫,自然就沒有救我的打算,雲蓮此去,只怕是白走一遭。
不過當雲蓮到達天庭門口,卻是轉了個彎直奔太上老君的宮殿的時候,我便知道,我猜錯了。
雲蓮此番并非為了求情,而是為了求死。
以他之命,換我永生。
之所以有此一說,倒卻是因緣巧合,五百年之前,我就差點在太上老君處喪了性命。
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不光是用來煉丹,其中的一個煉丹爐,就封印着一個寶貝——結魂燈。彼時我不過五百歲,還是個頑童。那日拖了個打掃宮殿的小女仙,趁着太上老君不在的時候,溜進了他的煉丹房。天宮裏幾乎人人都知道太上老君有個寶貝,可因為能改人命數,所以一直封印着,誰也沒見過。自從聽說之後,我便甚是好奇,心心念念想着,這才終于有機會來瞧上一眼。我拖着那小女仙,硬是逼着她進那煉丹爐裏替我取結魂燈,小女仙拗不過我,終于爬進了煉丹爐。只是進去之後卻未曾再出來。我一開始只是等着不耐煩,到後面卻是越等越怕,小心翼翼地爬上爐頂張望,卻見那爐中除了一盞破燈,哪裏還有小女仙的影子?那日之事雖無人發覺,可我卻被吓的連續好幾個月沒睡好覺,心裏既愧疚又後怕。若當日爬進去的是我,今日又何來的鳳引?
不過我後來聽人提過,九天之上,能完好無損地将那結魂燈從爐子裏取出來的只有玉帝一人。修為越是低的,越是容易被化得連渣滓都不剩。如今雲蓮加上我渡給他的,也才堪堪兩千多年的修為,即便是能取出那結魂燈,只怕到時候那身子沒有千瘡也得百孔。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忽然一把拽住身旁紫衣男子的袖子,語氣堅決:“快點收了我吧,該去哪裏去哪裏,別再拿什麽命數未盡的借口唬我。”
紫衣男子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卻不回答。我自是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心裏更加冷了兩分。
“他這麽名目張膽地去偷燈,我二人都能瞧見,你就不去禀報玉帝?說不定還能得到些賞賜。”
紫衣男子高深莫測地扶了扶面具,嘆道:“都是命數……是生是死,早已注定。”
我強忍着一把拽掉他面具的沖動,如今除了本仙,一個兩個都比我更像神仙。我咬牙切齒,眼睛卻是一刻也不敢離開鏡面,生怕錯過一瞬,便再也見不到雲蓮。
青影一閃,原先在爐前站定的男子已經消失。一瞬間,驚慌失措的情感好像帶着千萬根刺一般碾過我的心,分明已是魂魄散盡,如今的人身也不過是個虛像,痛感卻意外的強烈。我以為看到雲蓮睜開眼的那刻,一切都足以放下,可如今看來,我心中終于還是有一樣最放不下的東西……便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喂,這文不是輕松文麽喂。。現在這樣到底是怎樣一個情況啊喂。。好吧。。忽略這幾章啊,再有一兩章應該就雨過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