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發帶
正打算找個偏僻的地方騰雲離開,卻恰巧經過一位阿婆的攤子,滿滿的挂着各色發帶。我本來也未在意,可雲蓮卻在那攤子旁邊駐足了一瞬。我這才發現雲蓮雖然穿着剛剛新買的青色衣衫,可腦後依然綁着一根破舊的發帶,極不協調。
雲蓮只在攤前停留了片刻,便追上了我,我笑着搖了搖頭,問他:“買一根?”
“不買。”雲蓮把頭扭到一邊,小聲的嘟囔,卻被我聽了個清清楚楚:“沒錢還裝員外……”
我很不爽的撇了撇嘴,不過一根破發帶,即便是我站在這裏勾勾手指頭,那發帶也必然乖乖地跑來我的手心上。
我嘟着嘴,命雲蓮先行上山,我在山下再轉轉。雲蓮見我似乎惱了,倒也乖了許多,不問原因也不拖拉,十分利索地背着他自己的戰利品便往玄虛山上爬。待确定他看不見我了,我這才飛快的趕去那阿婆的攤子,卻見她已然在慢悠悠地收攤了。
“阿婆,這發帶可還賣?”
阿婆擡頭看了看我,笑道:“賣啊,姑娘你喜歡那種花色?”
我掂量了下香袋裏的兩個銅板,心裏沒底,只好有些心虛的問:“阿婆,哪種顏色的最便宜?”
阿婆似乎沒想到我一副富貴人家千金的打扮,竟會問出這樣的話,遂狐疑地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個透,見我面上漸漸羞愧地暈上了紅色,這才收回目光,回道:“自然是白色,未染色,便便宜些。”頓了頓,又補充道:“兩個銅板。”
兩個銅板倒是正好。我剛打算買了那根白色發帶,卻忽然瞥到一根青色的,與雲蓮的青色衣裳甚是相襯:“那這青色的多少?”
阿婆伸出一根手指,臉上依舊挂着笑意:“加一個銅板。”
我眼角抽了抽,好歹我也是個神仙,現在還真是為一個銅板折腰。我低頭看了看手上抓着的各色玩意兒,忽然有些後悔方才花錢花的太厲害,沒多留下些。
我怏怏地收回伸向青色發帶的手,剛打算去拿那根白色的,阿婆卻笑着将那青色的發帶塞進我手裏,又指了指我手上的一串糖葫蘆:“不如你将那糖葫蘆給我,就當是我買了回去送給孫子的。”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毫不猶豫地将糖葫蘆和兩個銅板塞進阿婆手裏,我幾乎是抓着發帶就跑,生怕那阿婆追來。至于為什麽要跑……我心裏很是害怕那阿婆發現我買的那種糖葫蘆是一個銅板兩串,我倒不怕沒了發帶,卻怕當衆丢了神仙的臉面。
待我騰雲上山的時候,雲蓮方才行至半山腰。見到我也不說話,一聲不吭地躍上了我的祥雲,實在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期間雲蓮一直在偷偷瞄我手上提着的玩意兒,卻固執的不說一句話,讓我頗為費解。莫非這小子是嫉妒我給自己買的東西比他多?
回到青蓮峰,雲蓮一下從雲上躍了下來,盯着我看了半饷,見我無意留他,便只道了聲“徒兒去歇息了”,頭也不回地進了屋。丢下本仙一個人獨自納悶,怎的這破孩子沒來幾日怎的還生出了脾氣?
回到屋裏,将滿手的雜物随意堆在桌上,頓時覺着整個人渾身輕松了許多。伸個懶腰,我盤了個腿坐在榻上,這才慢悠悠地從懷中摸出了那根本仙昧着良心“搶”來的發帶。沒有任何花紋,頂頂簡單的樣式,說白了就是一根鑲了邊的青色布條。我盯着那發帶左看右看,恰好漫漫長夜無事可做,我幹脆從發間取了一根發絲,化作深青色暗線,舉着發帶,一針一線繡了起來。哎,只怕現在若是娘親在身旁,看到這番驚醒,必然鬼哭狼嚎,沒完沒了念着感謝如來佛祖顯靈之類的。畢竟想要見我靜下心來做女紅,着實是八百年也未必能等到一回。
可不樂意做不代表不會做,若說起我做的女紅,只怕連三個姐姐都比不上。飛針走線,不過三兩下功夫,一串頗為繁瑣的花紋便躍然而上。我用的是與發帶相近的顏色,不仔細看,壓根看不出來,可若在月光之下,那青絲暗線便隐隐發亮,煞是好看。
我拿着剛剛大功告成的發帶正是得意,可一想到那臭小子的嘴臉,心裏頓時犯了難。不過短短兩日便害我拔了兩根頭發,那臭小子居然還敢對我生氣。心裏煩躁,幹脆将發帶随手丢在一邊,倒頭便睡了過去。
還未雞啼,隔壁就響起了琴聲。估摸着臭小子該是在照着昨日買的琴譜練習,斷斷續續地并不是很連貫。
我伸了個懶腰,懶懶散散地從房裏踱了出去,躺在藤椅上,悠閑地數着天上還未完全落下的星星。雲蓮似乎聽見我起了,房內琴聲忽然戛然而止,不知在和我怄什麽氣。我懶得理他,幹脆假寐,倒不信這小子能沉得住氣。
果不其然,過了約莫半個時辰,琴聲再次響起,不過心浮氣躁,實在不怎麽好聽。
“不想彈便別彈,白白糟蹋了好琴。”
琴聲頓了頓,卻越發地響了起來,雲蓮那小子顯然不想讓我舒坦。我蹙緊了眉頭,騰地一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怒氣沖沖地沖進雲蓮的房裏,将那小子拎了出來,任他如何蹬腳反抗都不放手,直接将他提溜進我屋內。
我學着哼哈二将,擺出一副頗有些煞人的神态,佯裝怒道:“說,你倒是和我在怄個什麽氣?”
雲蓮擡頭看了看我,又迅速地将頭扭到一邊去,倍兒有個性。
“你小子,若是在同我置氣,卻不讓我知道為何,氣來氣去,倒頭來豈不是你自己氣自己。”
雲蓮身體僵了僵,似乎是發現我說的有道理,努了努嘴,卻終究還是沒說半個字。
“你小子好樣的,這麽個性本仙教不了,你今後自學成才吧。”我把他丢到一旁,抓起毛筆便奮筆疾書,将一些個仙術要領寫在冊子上,便丢到他懷裏:“我這邊算是最後盡盡師父的本分,今後你我再無瓜葛。”
雲蓮接着我丢給他的書本,似乎是真的傻了。想必他也沒想到,他兀自生個悶氣,竟被逐出了師門。其實說起來,我自己也沒想到。我甚至都還沒想通雲蓮究竟為什麽生我的氣。不過我自小我行我素慣了,想到一出就是一出,總不能我一個神仙,今後天天看着小徒弟的臉色過日子吧?
雲蓮還是不說話,呆呆地站着,目光有些迷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不過片刻之後,那一雙還未長開卻已頗為好看的鳳眼定格在了我的床頭。我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恰是我昨晚繡了大半夜的發帶。
我走了過去,将發帶拾起,順便也丢進他的懷裏,嘆了口氣道:“就當是師父送你的告別禮。昨兒買了師父回來添了些料,忘了給你。”
雲蓮小嘴扁了扁,不知道還以為在我這裏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忽然“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我長這麽大,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霎時急的手忙腳亂。
“你做什麽哭成這樣?若是不喜歡這發帶我便拿走。”
我剛剛伸手拿走雲蓮懷裏的發帶,那小子居然哭的更大聲了。
“是不是這師父的手抄秘籍你也不要?”我挑了挑眉毛,幹脆将他捧着的書冊全部拿走:“不要便不要,我拿走,你別哭。”
雲蓮頓時停住了眼淚,抽了抽鼻涕,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兩手。我只道是這尊大神終于消停了,卻見雲蓮頗為厲害地抽搐了兩下,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那眼淚就像發了大水一般,嘩啦啦地留個不停。我看着他的樣子,忽然頗為煩惱,看他這陣仗,若是這樣連續哭個四五日,只怕是這青蓮峰都得被淹個痛快。
“小祖宗你別哭行不行!有什麽話便說!”
我頭疼的厲害,幹脆叉了腰一聲怒吼訓了下去。雲蓮抽泣了一會,待平靜了些,伸出小手指了指我的懷裏:“師父……書冊……和……和發帶……”
“你要?”
“嗯……”雲蓮紅着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
臭小子,剛才不要的可是你!我眉毛抖了抖,一股腦将所有的東西都遞給了他,他急忙用力地抱在懷裏,有用一副無辜的嘴臉盯着我瞧。
我看着他那眼神,仿佛我對他做了什麽虧心事,心裏慎得慌。
“你還要什麽?”
“師父……”
“幹嘛?我問你要什麽,你叫我做什麽?”有時候我脾氣上來了,即便對方是個小孩兒,我也絕不退讓。或許我本質上也和個孩子沒什麽區別。
“師父……”
“……”我皺着眉頭,懶得再與他糾纏,幹脆再次将他拎起來,打算送他回屋。誰知這小子竟一把抱住我的褲腿,說什麽也不肯松開。小嘴努了努,心裏似乎覺得委屈,竟又大哭了起來。
“我……我只要師父……別逐我出門……發帶……發帶我不……不要了……師父……別趕我走……”
他斷斷續續地說着,我倒是似乎聽明白了。再琢磨琢磨他昨晚的異常,原來讓這小子生氣的罪魁禍首,竟是這發帶。想來他昨兒定是希冀了半天,結果等了半天也無所得,這才這般氣惱。
這出鬧劇原委實在是好笑,害得我就這麽拎着雲蓮,呆呆地愣在了當場。
作者有話要說:鬧脾氣的雲蓮~嗯嗯~歡迎菇涼們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