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餐廳都被這樣突兀的聲響驚到,周圍空氣凝滞, 一下就連降幾度, 如同墜入冰窟。
服務生彎腰撿起被隋鳶砸爛的手機,簡默雲先替她收起,向對方致謝。
手機的屏幕已經千瘡百孔, 就像Roseland即将面對的輿論民情。
接下來, 各種自媒體文章會接踵而來, 他們将大肆批評這種不入流的文章, 而對網民來說, 他們會直觀地看到女權、女性、低/級營銷和Roseland這些關鍵字。
甚至,更多的看客只會讀一個标題, 在匆匆一瞥中得到一個模糊的觀點。
“這家內衣店侮/辱女性?靠,還想不想做生意?”
“窩草充滿惡臭, 我是不會買了……”
“又是這家內衣店??還說要做成什麽中國的維密,做夢吧。”
手機在簡默雲的掌心旋轉了一圈, 他側臉看向情緒低落的隋鳶, 不知想到了什麽, 眼中冷光凜冽。
這時洛河也回來了, 他發現這情況不太妙, 給了簡默雲一個眼色, 對方把大致情況說了一遍。
隋鳶很不耐煩地抿着唇瓣,她想盡快擺脫這種泥沼般的局勢,也在非常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簡默雲斟酌了一下,語氣沉着地給出意見:“當下可以做的, 就是找到編撰文章的本人,可以請個律師告他。再者讓公司舉辦發布會,解釋一下事件的始末,澄清品牌的核心理念。”
分明是一把悅耳動聽的嗓音,卻有着要把“肇事者”逼到絕路的冷意。
隋鳶沮喪的情緒暫且過去了,她深深地呼吸幾次,仔細聆聽男人的意見。
“如果這個人有問題,那就更簡單了,找出誰在背後致使他的,可以讓公關那邊發聲,暗示這人和你們公司有私人糾紛,借機報複,他的言論完全不代表公司,而且我們将追責到底。”
隋鳶思忖片刻,點頭表示贊同:“我也是這麽想的。”
簡默雲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微垂下眼,唇瓣染了一些水色,在燈光下隐約添了幾分誘惑。
她的情緒莫名平靜一些,也不想在這裏讨論公事打擾他們的用餐,于是起身離座,出去給助理打電話。
簡默雲坐在原位,眼神望着站在街邊吹風的女孩,分毫不離。
洛河笑的意味深長:“怎麽樣,心疼了嗎?”
簡默雲沒有搭理,只是眉眼一下子柔軟下來,“她不會被這種事輕易打擊的。”
隋鳶讓公司去處理後續,大致做法和簡默雲說的差不多,她的目光也注意到了店內的那個人,隔着厚厚的一層玻璃,店內的燈光昏黃,依然能看見兩位喬斯達家族男士挺拔出衆的身影。
心情一點點地緩和下來。
就很奇怪,真的覺得天翻地覆也不要緊,總會找到辦法的。
洛河将護送隋鳶回家的任務交給簡默雲,自己找了個借口提前溜了。
簡醫生滴酒未沾,親自開車送她回去。
路上,隋鳶又和他聊了聊這樁意外,“不管這次是不是有人沖着我來,我都不會就這麽算了。”
簡默雲扯出一個溫柔的笑意,但嘴裏的內容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是這個道理。”
“我需要盡快振作,盡快變得更加強。”隋鳶托着腮,望向車窗外一掠而過的夜景,眸光深處綻出璀然的色澤,“等到足夠強大,就能讓那些人連動我的念頭都不敢有,我要讓他們統統‘天涼王破’。”
“天涼什麽?……這是什麽梗?”簡默雲一時不解,疑惑地看她。
隋鳶終于又笑起來,“就是讓那些虎視眈眈的人們全都感到絕望,只要他們敢動Roseland一根汗毛,就是他們的死期!”
簡默雲垂眸,看到她白白嫩嫩的臉,神色飛揚堅定,驕傲不可輕視。
“你當然會更強大。”他說着,然後叫了她的名字,輕聲地:“隋鳶。”
小姑娘被這麽簡單的兩個字從頭到腳麻了一遍。
“……什麽?”
“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可以和我說,好嗎?”
他沐浴在暗色中,看上去神秘又柔和,是真正的貴公子,語氣聽上去是在關心她,安撫她,又像是在請求她……
隋鳶不禁想起那一次在秀場的後臺,他在狹隘的更衣室中對她循循善誘;
又想起在熱海看煙火的夜晚,自己忍不住都想吻他。
意識到竟然想要吻他,隋鳶的臉頰默默發燙,心煩意亂地說:“好啊……”
車廂空間狹小,安谧又逼仄,簡默雲将車停在她家門前的那條花園道上。
她剛要道謝,話還沒說出口,男人忽然俯身過來,輕輕地将她抱了抱。
隋鳶怔住了,喉嚨口哽住了,一時發不出半點的聲響,她能感覺到,男人手臂上的肌肉勻稱有力。
他那雙漂亮的手,上面有明顯凸出的掌骨,只在她的腰處停留幾秒,就立刻挪開。
這個動作仿佛在釋放一種暧昧信號,但她又不敢确定,因為簡默雲太好了,就算不是中央空調,也是人見人愛。
隋鳶縮了縮肩膀,因為興奮而微微顫抖。
但簡默雲以為是他的動作太突然,他心虛地拍了拍她的頭,低啞嗓音:“好了快回去吧,忙了一天不要再煩那些事,洗澡睡覺,知道嗎?”
隋鳶僵硬地“嗯”了一聲,連跑帶逃,轉身下了車。
簡默雲留在原地,在駕駛位上側身,一直安靜地看她開了大門,走入前院,嬌小纖瘦的背影一點點地沒入遠處的黑影。
他用力握了握手掌,心底像有什麽野獸在撕咬,心髒也在無聲抗議,讓人踹不過氣。
說出去有誰會信嗎?
沉穩冷靜的簡醫生,也會有不知該如何前進的一天。
但就算不知道結果會如何,也該付諸行動了,他實在等不及了。
……
這一晚,不管網絡上又掀起多少罵戰,又有多少明星的醜聞被曝光,夜色依然是寧靜如水,枯黃的樹葉在風中旋轉,透過枝丫落在疾馳而過的車旁。
龐初初靠在一個欄杆前,她一擡頭就可以看見一面巨大的廣告熒幕,裏面循環播放着每周五腦王大賽的節目預告,強光在夜晚稍有些刺眼。
作為姐妹,她也來參加了隋鳶的開業典禮,本來鳶兒還問她要不要一起吃飯,但她想一個人走走,就先離開了。
走着走着,來到了這個地方,完全是潛意識的行動。
冷風嗖嗖刮過,顯得她一只單身狗有點寂寞。
葉麒的車剛要過一個十字路口,被一個紅燈攔下了,他百無聊賴地往車窗外看了一眼,正想收回視線,瞥見了站在那塊巨大廣告牌下的身影。
女孩怔怔地擡着頭,一動也不動,像一尊少女雕塑。
葉麒轉回視線,微一挑眉,唇邊揚起一抹無奈的淺笑。
龐初初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麽,但就是很有耐心地在原地待在很久,直到被一個慵懶散漫的聲音打斷:“在看什麽呢,有這麽好看嗎?”
她撇頭,看見葉麒雙手插兜,笑眯眯地問。
“葉總,怎麽是你啊。”
龐初初下意識尴尬,但轉念想起自己在鴨店和男朋友分手的事他都知道了,實在沒什麽可回避的。
“我看這裏是你的傷心地吧。”葉麒從襯衣裏摸出一包煙,兀自點了起來,火星被夾在指縫間,一明一滅,“我也在這裏和人分手過。”
龐初初實在憋不住,說:“我看你分手過的地方可以畫出一張城市地圖。”
葉麒“啧”了一聲,他背着光,輪廓影影綽綽,與平時相比,多了幾分沉靜的氣質。
好像能聊得下去。
“這裏是我和裘昂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他就在那裏親了我。”龐初初聳了聳肩,“明明也沒有多久前的事吧,感覺就像上輩子發生的一樣,好神奇。”
葉麒笑起來:“我也講一個悲慘的經歷給你聽?”
“說說。”
“我記得是在英國念書的時候,有一年我在情人節當天被甩了。”
“為什麽被甩啊?”
“那女的問我要五百萬去做投資,我沒答應。”葉麒的語氣輕描淡寫,站姿很懶散,“讓我花錢我舍得,眉頭也不皺一下就給你,但你這錢拿去給‘男閨蜜’開店?也太蠢了吧?”
“……然後呢?”
“我本來還訂了一間特別浪漫的餐廳和酒店,結果全泡湯了,我不想一個人去情侶卡座,但又餓得不行……那時候呢,簡默雲已經是我室友,我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他在一家咖啡館寫論文,于是我就鬼使神差走進去,說要和他一起吃飯。”
葉麒的眼梢揚起來,大屏幕的光線在他身上暈染出絲絲的光暈。
當時,簡醫生都被這男人吓傻了,因為他一邊吃意大利面,一邊和他訴苦,口齒不清地說“你為什麽要甩了我,在情人節分手你他媽還是人嗎……”。
整個餐廳都看到,兩個大男人在聖瓦倫丁節當晚,面對面地談分手。
簡默雲做了十幾年紳士,唯獨這一晚,将嫌棄和冷漠完全寫在臉上,眉頭蹙得緊緊,只想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簡醫生,好慘一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