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回歸
趕到北京已是深夜，叫了出租車，在機場高速上飛快的行駛。司機看我不說話，扭開了音樂，一首曲子便悠揚的飄出來。是侃侃的“滴答”，像極了我此刻疲憊的嗓音唱出的調子。那麽幽靜，除了輪胎摩擦地面的胎噪，便是耳邊呼嘯而過的風夾雜着嘶啞的音樂。
“是不是開的太快了。”我小心提醒司機。
“送完您這一趟，我就回家睡覺。哎，都困了。”司機沒看我，邊開着車，邊打了個哈欠對我說。
風把他的聲音都吹淡了，散落在首都霧霾消散的空氣裏一股一股的撲面而來。我不敢動，僵直的身體往車門邊挪了挪，緊緊的靠在椅背上。“您可別困。”
司機大哥瞄了我一眼，“怎麽？害怕呀？那兒有安全帶。”他那股子中規中矩的京腔聽起來像是評書裏的段子。
我拉了拉安全帶，按在卡扣上。到底是人家開口才敢動手，心裏怕上車就系安全帶是對人家司機的技術不信任。
回到家，強烈的困倦，卻怎麽也睡不着。發現手機一直是關機狀态，這麽晚了，又懶得再開機，就索性不去理睬。好不容易熬到清晨，開機，然後去洗臉。突然聽到手機的鈴聲響個不停，挂着滿臉水沖出來，看到手機的呼吸燈快速的閃爍，23條短信，17個未接來電。我抹了把臉，一一打開看，一條媽媽的短信，一條顧雨辰的未接來電，剩下的全是謝禮的。因為前一晚落地沒開手機，謝禮一定非常着急，才會這麽不理智的打來那麽多電話和發送那麽多條短信。
我趕緊回撥過去，謝禮在那邊沉默了好久才開口說話，“我差點報警了。”
“對不起，我忘記開了。”我有點抱歉的解釋到。
“你怎麽不忘記回家？怎麽不忘記家在哪裏？怎麽不忘記自己叫啥名字？”謝禮一連串的發出疑問來排解憤怒。
“我叫陸塔塔，家在東北，人在北京！”我像彙報工作一樣嚴肅的說道，然後繼續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真的是忘記開了。或者可能是沒電了。”
“編！繼續編！”謝禮和我一唱一和，像極了雙口相聲。
“昨晚手機怎麽就沒開呢？呀，不是丢了吧。我手機呢？”我裝作驚訝，然後匆忙尋找。順手翻起桌面上的書冊，發出刷刷的響聲。
“找什麽呢？”電話那邊喊到。
“手機丢了！”我大聲回答。
“那你現在拿的什麽？”謝禮在電話那邊問到。
“我拿什麽了？”
“你拿什麽接的電話？”謝禮再次強調的問。
“手機呀！”我回答。“哦，沒丢呀。吓死我了！”我一邊繼續演戲，一邊順着謝禮的疑問回答着。
“行啦，早晨時間緊，不耽誤你了。自己照顧好自己，晚上下班再打給我吧。”他輕輕的說。
挂掉和謝禮的通話，我便給媽媽回電話過去。電話那邊，張口永遠是亘古不變的話題，詢問我最近有沒有對象了，有沒有繼續找，然後問我啥時候有時間回家相親……
我先說明了一下早上的時間寶貴，然後敷衍了幾句，算是再次把她老人家打發了。接着給顧雨辰回過去。
“回來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顧雨辰也沒有了寒暄，直接切入正題。
“嗯，今天上班。”我答到。
“一會我去你家樓下接你。”顧雨辰又犯了霸道的毛病，沒容我多說什麽，挂掉了電話。
我匆忙收拾了一下，接到電話，下樓，我努力的使自己保持優雅。盡管天氣見涼，我仍然穿了一條長裙。
“吃飯了嗎？”顧雨辰表現出少有的關心，卻仍然僅限于“吃飯”這類事情。
“沒吃。”我瞄了他一眼嘟囔到。
突然，強烈的推背感，車子疾馳出去，“先去吃飯。”他扔下這麽一句話，沒再聽我解釋。
早餐吃的很貴族。話說“無功不受祿”，我對于他這樣盛情款待存有一定的戒備，但還是在美食的誘惑下先動了筷子。吃完用紙巾擦嘴的瞬間，我小聲問，“今天又有什麽事情請我幫忙？”
“沒有。”他眼睛直直的看着我，簡短的回答。
這樣的回答會更令我恐懼，因為接受了人家的，沒有小事要幫忙，必定醞釀着大的“陰謀”。說不定哪天讓我辦哪件大事，我就不好拒絕了。“那算了，不要你請了。”我拍了一下桌子，喊到，“服務員，買單。”
他突然笑起來，笑的不行，差點仰過去，然後像笑岔了氣那樣的表情看我。
這樣子給我吓了一跳，我驚訝的看着他，腦子裏充滿了問號。這人今天怎麽會這麽反常？
服務員走過來，“哪位買單？”
“我來吧。”我伸出手示意到。
于是服務員将結算單遞給我，聲音輕柔甜美“女士您好，總共消費196元。”
這次輪到我差點從椅子上仰過去，我強烈質疑對面這人的居心。這麽高檔的飯店我見識過，可這麽昂貴的早餐，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愣在那裏，心在滴血。看了看結算單，又看了看錢包，“這兒能刷信用卡嗎？”我小聲問。
顧雨辰坐在那裏笑得咳了起來，“服務員，我來買吧。”然後接過結算單，看着我紅成番茄的臉，笑得不行。
站起身的一刻，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仿佛感覺周圍好多雙眼睛在看着我。
出門，我不願再坐顧雨辰的車，而是順着一條小路自己走。沒多遠，前面有個瘦小的身影，是那個患有唐氏綜合症的孩子。他仍然蹲在路邊，髒兮兮的小臉，可憐巴巴地望着過往的行人，卻沒有誰會在上班的路上為他多駐足。
我想起謝禮，想起我們一起走過的那個午後，不自覺地走到孩子面前。我蹲下身，拿濕巾擦了擦他的小臉。他沒有拒絕，沖着我傻笑。我打開錢包，還有一張綠票和一張紅票，我拿出綠色的，然後猶豫了一下。放回去，換成了那張紅色的，放在他的口袋裏。孩子很吃驚的表情，然後掏出錢塞在我手裏。
我想知道他為何不要，卻不知道應該怎樣和他交流。我看着他，想起謝禮買過吃的，也許他只是餓了。我站起身，環顧周圍是否有早餐店。最後買了四個包子和一袋奶塞給他。他接過去大口大口吃起來，看來真的是餓了很久。
我看着他吃完，站起身，又覺得如果我走了，這孩子将又會是饑一頓飽一頓的。我再次蹲下來，将那張百元紅票拿出來放在孩子手裏。然後對他說，“這是一個叫謝禮的叔叔讓我給你的，你不許不要。”我用手指比劃了一下，孩子便不再抗拒。
轉過身，發現顧雨辰的車子就停在後方不遠處，我的一舉一動，他坐在車裏看得一清二楚。
我不理睬他，繼續自己往前走。他一腳油門開到我面前，“上來吧，這附近沒有車能到公司。”
的确如此，我也不好再拒絕，只能再次坐上顧雨辰的車子，任由他載着。
“你手髒，別亂摸啊。”他邊開車邊對我說。
“你手才髒呢。”我心裏突然非常鄙視他這句話，我只是幫孩子擦了擦臉，摸過他的小手，況且他是個被人抛棄的可憐孩子。顧雨辰的這句話，讓我頓生厭惡，覺得他是個毫無同情心的人。于是想起那個午後，跟謝禮兩個人，想起我曾經也有過的一點嫌棄，在不知不覺間，是自己改變了太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