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華不動聲色的笑了笑,說道:“白姐姐這段時日都不來尋我,反倒和蓉兒聚的多一些,還說我不理人呢。”
她看了一眼沈戚,“哥哥,你說這有沒有道理,分明是白姐姐不理我。”
白雲錦愣了一瞬,心裏咯噔一下,連忙打哈的笑了笑:“哪裏呀,我再有一月及笄,這及笄宴的事忙的不可開交,否則我早就上門去尋你了,蓉兒是你妹妹,她和雲星關系不錯,平日經常上門與她相會,哪裏是找我。”
沈若華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是我誤會白姐姐了。”
白雲錦松了一口氣,看沈若華緋紅着臉垂下頭,果真是一副羞愧的模樣,心裏才全然放心。
“我方才從禦花池那邊來,池中有幾條錦鯉甚是好看,不如我帶華兒和沈大哥過去觀賞?”白雲錦邀請道。
“都這個時辰了,娘娘的壽宴即将開席,若是遲了,恐怕蕭妃娘娘會心有不悅。儲秀宮離禦花池遠了些,白姐姐還是随我在此觀花吧。”沈若華拉了拉沈戚的衣袖:“楊表哥大約要到了,我和白姐姐賞花,哥哥就別跟着了。”
“那你好好玩,記得早些回去。”沈戚叮囑了她一句,冷淡的對白雲錦點了點頭,轉身便走開了。
白雲錦連張嘴喊人的機會都沒等到,一張臉氣得鐵青,站在四周的貴女們兩兩相湊,壓低嗓音不知在讨論些什麽。
可是白雲錦心知肚明,這些人一定是在笑話她!京城傳遍了沈戚愛慕她的謠言,可事實上,沈戚正眼也沒看過她!
三年之內,她為了鞏固和沈戚的關系,隐晦的說了不少暧昧話,如今的場景對她而言不亞于公開處刑,叫她丢盡臉面,縱然她一點兒也沒聽清楚那些人在議論什麽,可是她卻被自己的猜疑氣得不輕。
二人在儲秀宮的花園逗留了片刻,便一道回到了宴席之內,楊清音已經落了座,瞧見她回來,笑着說:“方才蕭妃娘娘身邊的公公太禀告過了,娘娘馬上就到,你來的正是時候。”
二人坐在第一排,桌案上擺滿了瓜果點心和酒釀,給女子的酒都是鮮花釀制,不容易醉,沈若華抿了一口。
楊清音看着熱鬧的壽宴,壓低聲線道:“陛下當真寵愛蕭妃,但看今日來了多少人給她慶賀,便知道了。”
在這兒的僅僅是京中的夫人,和公子小姐們,前來賀壽的大臣,和皇帝在保和殿內共宴,全京的勳貴皆聚集京城來替蕭妃賀壽,除了皇後娘娘的壽宴,規模能更大些,其次便是蕭妃了。
這架勢,連文貴妃也無法與之比拟,果然有了龍子,就是不一樣。
二人說了兩句私房話,宮門處的石階便走來一個公公,手持拂塵:“皇後娘娘駕到——貴妃娘娘駕到——蕭妃娘娘駕到——”他側過身子,弓下了腰。
宮內衆人紛紛起身,對着宮門之處跪地,高聲行禮。
以皇後為首,三人一齊走到高位之上落座,蕭妃是今日的壽星,座位比文貴妃還高一些。
皇後攤開雙手,往上擡了擡:“都起來吧,今日是蕭妃壽宴,本宮只是來湊個熱鬧。”
蕭妃笑道:“都起來吧,今個兒大家都不必拘束,本宮喜歡熱鬧。”
“謝皇後娘娘、謝蕭妃娘娘。”衆人齊齊起身落座,蕭妃端起身前的茶,說了兩句開場話,道:“本宮懷有身孕,這大好的日子,不能和諸位共飲了,本宮以茶代酒。”
蕭妃舉了杯,坐下的衆人自然不能無動于衷,楊清音不會飲酒,一杯下去,臉色就有些紅了。
沈若華別過身子,幫她倒了杯茶,低聲道:“桌上都備着醒酒茶,表姐若酒量不行,便別再喝了。”
沈若華喊來一個宮女,把楊清音的換了下去。
“多謝華兒了。”楊清音揉了揉颞颥,朝她笑了笑。
酒過三巡後,便是敬獻壽禮之時,大家送的東西都大同小異,蕭妃笑着一一收下,眼中卻沒有什麽驚喜之色。
獨獨有一個女子,送上的是一幅刺繡,繡的是童子抱錦鯉,展開要兩人一齊才能鋪平,“聽聞蕭妃娘娘懷有龍嗣,又正是娘娘生辰,臣女親自繡了一幅圖贈予娘娘,這錦鯉寓意好運,祝娘娘平安誕下龍嗣。”
圖上繡了四五個童子,被錦鯉包圍其中,寓意多子多福。
這東西一送,蕭妃的臉色便好看起來,有人顧忌着皇後和貴妃在場,甚少送恭祝多子多福的事,唯獨這女子膽子大,蕭妃心裏十分熨帖,長袖一揮,賞了無數的好東西,還問了她的閨名。
蕭妃心裏高興,皇後和文貴妃,搭在腿上的手卻不由自主的攥了攥,皇後的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不經意間抹上了幾分冷色,須臾後她便收回了目光,背靠在鳳椅上,神思不屬。
沈若華排的後一些,她命人展開了那張‘福’字圖,恭敬的俯身說了幾句吉祥話。
蕭妃瞥見了下頭的落款,得知是齊大師所書,也很是高興,象征的賞了沈若華一對紅寶石手镯。
她送完賀禮後,便回了位子,楊清音往她身邊湊了湊,低聲道:“李家的那個女兒,膽子真大。即便是蕭妃有孕,這些多子多福的東西,私下送一送還好,竟敢當着皇後的面送上去,不是故意打皇後娘娘的臉麽?”
沈若華團扇掩口,低聲回答:“她父親只是個芝麻小官,怕是想借這機會讨好蕭妃母家,咱們見的還少嗎?”
蕭妃正是得寵的時候,想巴結的人數不勝數,李家所作所為也是無可厚非,只是不帶腦子做事,總要付出代價。
陸陸續續的送完賀禮,蕭妃便喊了舞女進來,沈若華她們坐在前頭,舞女揮起的水袖便在眼前,濃重的脂粉香熏得她腦袋發暈,楊清音有些醉酒,聞到這味更是難受。
“華兒,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我這頭疼,想吹吹風。”
沈若華側過身子和楊氏說了一聲,便半攙着楊清音從月門繞到了後花園。
絲竹聲響在身後,晚風拂面,也是十分舒适。
楊清音拍着胸口舒了一口氣:“宮裏實在太悶了,年年都是歌舞,都看膩了。”
“樂坊的舞女年年跳的都是那些舞,看着沒什麽新意,能哄貴人高興就行了。”沈若華扶着她,“可要去坐坐?”
“聽聞禦花池裏養了幾條錦鯉甚是好看,你陪我去瞧瞧。”楊清音拉過沈若華,一道往禦花池走去。
沈若華低垂的眸間略過一抹躊躇,眼尾瞥了一眼歌舞升平的儲秀宮,沉思片刻,便也随楊清音去了。
不成想二人剛到禦花園,便看見了皇帝的轎辇,轎辇前的帶刀侍衛高聲問話:“什麽人!”
楊清音愣了一瞬,連忙拉着沈若華跪下:“臣女楊清音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女沈若華,給陛下請安,陛下萬福金安。”沈若華說道。
皇帝撩開明黃色的簾,瞧見二人朗聲一笑:“你們倆,不是在蕭妃的壽宴上嗎?怎麽還出來了?”
“回陛下,是臣女有些酒醉,就讓縣主,陪着臣女出來走走,不成想、竟沖撞了陛下禦駕。”楊清音趕忙解釋。
皇帝拍着腿笑道:“你是楊太師的孫女吧,朕記得你,你不必如此緊張,你們兩個弱女子,算不得沖撞了朕。”
“可是朕現在要去看蕭妃,你們二人不如與朕随行吧。”東岳帝說道。
二人順從的起身,站到了轎攆的邊上,随着緩慢前行的轎攆一道向前。
東岳帝坐在上頭,不經意間開口:“朕記得,老九好些日子,沒去看過福山你了。”
沈若華長睫微動,不動聲色的回道:“王爺忙着為陛下分憂,自然顧不得臣女。且王爺與臣女雖是夫子與學生,但畢竟男女有別,臣女不敢辱沒王爺的名聲,自然敬而遠之。”
東岳帝笑了幾聲:“福山這話,恐怕要叫老九傷心了,上一回你那二妹的事,老九可是為了福山你,才尋進宮找朕作公道的。福山今年十四了吧,老九與你年歲相差不多,也是相配的。”
沈若華捏了捏指尖,她還未開口,東岳帝便繼續說道:“不過,朕近日聽到些傳言,聽聞福山你,和景恒走的更近一些,朕尋思着,你二人是表兄妹,青梅竹馬,若是能在一起,便是親上加親,實在是一樁佳話。楊小姐以為呢?”
楊清音舔了舔唇,埋着頭往前走,“臣女不敢過問哥哥的婚事,還望陛下恕罪。”
東岳帝眯了眯眸,打哈的笑了笑:“罷了罷了,就當朕什麽也沒問吧,福山是女子,臉皮薄,這婚事,從長計議也罷!”東岳帝說完,便沒有再開口。
站在邊上的沈若華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須臾,皇帝的轎攆停在了儲秀宮前。
宮內跪下了一片,沈若華和楊清音跟着皇帝走進宮內,退到了席中。
皇帝笑着讓三位嫔妃起身,坐到了宮人新搬來的龍椅之上。
皇帝擡了擡手,示意歌舞繼續,蕭妃拎起銀酒杯,倒了一杯酒遞給了皇帝:“陛下,臣妾敬您一杯。”
她眉眼溫柔,“臣妾今日這生辰,能過得這般熱鬧,多虧了陛下的恩賜。”
皇帝将酒杯接過,又擱回了桌上,他擡手示意蕭妃近前,撫了撫她微凸的腹部,一副慈父的姿态:“今日皇子還鬧嗎?太醫院熬的安胎藥可喝完了?”
蕭妃笑着點頭:“陛下吩咐的,臣妾莫不敢忘,安胎藥,臣妾每一日都喝呢。今個兒小皇子可老實了,臣妾尋思着,小皇子和陛下一樣,都是溫柔之人。不舍得臣妾太累。”
皇帝被她哄得笑成了一朵花,坐在皇帝身旁的皇後冷着臉,見皇帝要将蕭妃抱到懷裏,她立即出了聲:“陛下!”
皇帝別過頭,不悅的看了她一眼。
皇後微微一笑:“大家都在下頭看着呢,這有損陛下的威名,而且蕭妃是雙身子的人,身子重,可不能壓到陛下的身上呀!”皇後隐晦的看了一眼蕭妃,蕭妃這才發覺,自己隐約有些得意忘形,臉上的刷的變白了。
她後退了一步,擠出一抹笑容:“是妾身失禮了,望陛下恕罪。”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隐約覺得腹部有一瞬的疼,待她想自己感覺時,卻又沒了動靜。
蕭妃還未深思,皇帝便讓她坐回了位子上。
皇帝到後不久,宮外的太監便又傳:“太子殿下到——榮親王到——”
太子和霍孤走在人前,來到宮內,跪下行禮:“臣弟給皇兄請安,給皇嫂請安。”
“兒臣見過父皇,見過母後,見過貴妃娘娘、蕭妃娘娘。”太子臉上帶笑,瞧着誠意十足。
跟在二人身後的大臣、和幾位皇子也紛紛見禮。
皇帝擡手喊了起身,吩咐賜座。
蕭妃覺得身子發虛,但如此場合,她也不得不提着精神,笑着對太子和霍孤道:“多謝太子殿下、和榮王來替臣妾賀壽,臣妾——”
“啊!”蕭妃頓了頓,正打算繼續說,站在她後頭的宮女瞪大眼睛,驚慌的叫了一聲。
下首的絲竹聲停了下來,衆人也不再交談,目光往上看去。
沈若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目光稍擡,落在蕭妃的腹部。
上首的皇後板着臉喝道:“胡喊什麽!不懂規矩嗎!”
那宮女是蕭妃的貼身丫鬟,她這般驚慌,蕭妃也覺得好奇:“怎麽了?”
那宮女癱軟在地,結結巴巴道:“娘娘……您,您的裙子!”
蕭妃擰了擰眉,目光往下移,交疊的手微微擡起,寬袖上沾染的血跡十分刺眼。
一灘紅跡浸染了她的宮裝,慢慢騰起的痛意侵襲了她的身子。
“我、我的孩子!”蕭妃捂着肚子,目眦欲裂,“我的孩子——陛下!孩子!”
東岳帝想要上前,卻忌諱着蕭妃身上的血跡,他背手怒喊:“太醫呢!快去找太醫!”
蕭妃的宮女嬷嬷慌亂的上前,她們人雖多,但定抱不動懷了身孕的蕭妃,坐在下首的太子一躍而上,“父皇,讓兒臣抱蕭娘娘回宮吧!事關皇嗣啊父皇!”
“快去!”皇帝立即應允,太子轉身抱起蕭妃,快步沖進了儲秀宮內。
太醫來的很快,隔着一道宮門,裏頭蕭妃的叫聲顯得格外凄厲。
須臾,太醫慘白着臉走了出來,嘭的跪下:“皇上……小皇子……沒了。”
皇帝額上青筋凸顯,宮內唯有蕭妃的痛呼聲,皇後咽了口口水,試探着上前:“皇上……”
迎面而來的掌風将皇後扇了一個踉跄,太子眼疾手快的攙住皇後,卻被她躲了過去。
“皇上這是做什麽?”皇後捂着臉,不可置信的質問。
皇帝沒再看她,一字一句,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給我仔仔細細的搜查儲秀宮!找到害蕭妃腹中皇嗣之人,就地革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