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居
金氏坐在軟榻上,雙手在銅盆內的溫水中反複搓洗,臉色十分難看。
沈蓉坐在她身側,看她這般芥蒂的模樣,哂笑道:“娘怎麽反應這麽大,當真信了這厭勝之術不成!”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金氏反複看了看,才接過方嬷嬷手中的帕子擦幹了手,“彭氏這次的事的确十分奇怪,那症狀當真不正常,興許真的是撞見了不幹淨的東西,這大房那麽多妾室,不知是誰如此狠毒,居然想出厭勝之術這樣的法子來害她的孩子,當真是……啧啧啧。”
“娘這可是誤會了,此事和爹爹那些姨娘,可沒有什麽幹系。”沈蓉理了理袖擺,“怪就怪彭氏有一個不省心的女兒,她現如今遭的這些個罪啊,可都是她女兒搞出來的。”
金氏瞪圓了眼:“蓉兒,你怎麽知道,難不成是你——”
沈蓉将食指擱在唇前,瑩瑩一笑:“當初是她來尋我,問我在沈若華的院子裏也有信得過的人,我當時正巧要除掉秋禾,就把她的名字報了過去,這裏頭的事,我可是一點兒都不知道!”
金氏好奇的擰眉:“她究竟想要做什麽?彭氏當真是被她下了厭勝之術?”
“起初我也不知她做了什麽,但這厭勝之術,好像是她後頭才想起來的,我聽秋禾說,她讓秋禾刻了一個雕刻着彭氏生辰八字的木頭小人,在小人的肚子裏戳了一根銀針上去,擱在木盒之中,丢進了府上的池塘!”
金氏抿了抿唇:“她做這些,豈不是也傷及了彭氏的根本?她若真想借厭勝之術栽贓沈若華,再繼而除去楊似梅,幫她母親登上主母之位,可她母親傷了身子,可還怎麽上位?”
沈蓉搖了搖頭:“這我便不知了,興許是她收買了那兩個大夫吧。”
“府醫住在府內,動作起來是十分方便,可那大夫,是大老爺前幾日剛領回來的,大老爺對他十分信任,他又怎會為了一些蠅頭小利幫沈令儀呢?”金氏正襟危坐:“看來,那厭勝之術還是有用的!”
沈蓉興致缺缺:“興許吧,不過若是沈令儀此計能成,那沈若華便在劫難逃了。”
金氏喘了一口氣,端起身旁的茶盞抿了一口,突然想到了什麽,她啧了聲問道:“前幾日讓你去和顧子期服軟,你可去了?他可有說什麽?”
沈蓉眨着眼輕笑了聲:“娘若不主動提起,我都要忘了這事。”
“多虧了娘,否則,我怕是要被人捷足先登了!”沈蓉眼底劃過一抹不悅之色:“我竟不知沈令儀在何時竟然與顧子期勾搭到了一起,那不知檢點的東西,一味的讨好顧子期,叫我好生惱怒!”
金氏将手裏的茶盞砸在桌上:“你還好意思說!若不是你心急,怎麽會有現在的場面,你現在覺得後悔了,之前做什麽去了?不過你所言當真?沈令儀當真看上了顧子期?”
“自然當真,而且我看顧子期,還有些來者不拒的意思。”沈蓉有些惱怒,“娘,顧子期他是讀書人,本來心性就不穩,那一日我看沈令儀同他裝可憐,他也是躊躇不定的态度。若他日後娶了妻,那我這陣子的努力不就白費了!”
“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你不用每日的瞎擔心,你剛才走出人前,最重要的便是同那些大家閨秀打好關系,前陣子的事因為沈若華毀了,無礙,你還能繼續,這只要名聲打出去,不管你身份高低!”
“叩叩叩——”
“誰?”沈蓉不耐煩的問了句。
杏仁的聲音隔着門扉響起:“小姐,是奴婢。”
沈蓉喊了她進門,金氏還有些奇怪,問道:“你怎麽這麽晚才過來,不是和你家小姐一起來的?”
“是小姐吩咐了奴婢出去辦事。”杏仁跪下說道。
沈蓉挑了挑眉,問:“辦得如何?”
杏仁颔首說道:“奴婢從後門溜進三夫人的院子,三夫人似是十分忌諱厭勝之術,回去以後便不停的淨手,除了身邊的丫鬟和三老爺,沒接觸過旁人,除了小少爺哭鬧不休時,抱着小少爺安撫了一會兒,之後便睡下了。”
金氏靜靜聽她說完,驀地回過了神:“蓉兒,你是想——”
沈蓉長睫斂下,嘴角揚着的笑容十分冷血:“若府上只有彭氏一人倒黴,爹爹就永遠不會查厭勝之術。顧氏性子潑辣,且最是疼惜她的小兒子,母親只稍想想沈若華封賞宴那一日的事,便可知她極易被煽動,更別提她對彭氏中了厭勝之術的事深信不疑。”
金氏沉思了片刻,道:“若是你收買沈嶺的奶娘,恐怕有被拆穿的風險。”
“不必收買,唯有做出意外的假象,才能讓顧氏懷疑到厭勝之術上!”沈蓉拍案。
…
…
驚蟄樓
內室點了一盞燭火,微弱的光忽明忽暗,沈若華左肘搭在桌案之上,手裏攥着一個佛珠,反複的摩挲。
佛珠被盤的發亮,上面裹着一層包漿,沈若華指尖撚到一顆,突然頓住。
她将珠子擡到眼底,一股淡淡的香味在鼻尖萦繞。
沈若華嗤笑了一聲,将手中的佛珠丢到了一邊。
她一手撐着額,閉目養神了片刻,外室的門扉便被輕輕叩響。
“進來吧。”沈若華聲音微啞的喚了一聲,待楚恒進了屋,她動作不變,阖眸問道:“沈蓉那邊,可有什麽發現?”
楚恒臉色有些糾結,眼底掠過一絲不忍:“金芳和沈蓉,正在商榷要如何對三房的小少爺動手,以激怒顧氏,逼迫沈正平調查厭勝之術一事。”
“屬下還聽見,小姐身邊一名叫秋禾的丫鬟,是幫助沈令儀雕刻木偶的幫手。當初是沈令儀主動找了沈蓉,詢問她在小姐院內,信得過的丫鬟。”
沈若華饒有意味的睜開眼,點了點唇珠,“真是意外之喜,原來此事她也有份。”
沈若華擡眸望去,見楚恒慌亂的遮掩眸中的同情,一哂:“你若同情那小東西,直說便是。”
楚恒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說:“屬下在受封宴上,見小姐對小少爺也頗為喜愛。屬下也是覺得,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嬰孩,無辜被卷入這樣的争端,丢了性命,着實可憐”
沈若華輕笑了一聲,想起那小家夥的模樣,不免一陣恍惚,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稚子何辜……你說得對。”
她垂在膝頭的手攥成了拳,修剪圓潤的指尖,在她沒有收斂的力道下嵌進了掌心。
尖利的疼痛,像是在提醒她。
有些恨,此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