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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內,氣氛一凝。

謝采洲沉了臉色,嚴肅開口:“應曦,我不喜歡你說這種話。”

應曦不以為意,“哦”了一聲。

自己撐了下手肘,手臂發力,坐起身來。先捏了脖子,又赤着腳、熟門熟路地走進浴室。

門被她反過手、輕輕阖上。

“咔嗒。”

裏頭落了鎖。

主卧配套的浴室面積極大,放了幾乎能躺下三個人大的按摩浴缸,依舊看着很寬敞。

應曦坐到浴缸邊緣,腳尖點着底。

打開花灑,伸手,先試了試水溫。

剛剛好。

她便放任水流從上至下、溫柔地打到她頭上、臉上、肩膀上,沖洗着身上微不可見的黏膩汗漬。

“嘩啦、嘩啦——”

水聲将世間雜音、雜念悉數隔絕在外。

應曦輕輕呼了口氣。

不太好。

明明早先就已經明确過心意,只是為了當下的歡愉,做個瞎子、聾子,戀愛才更自在。

剛剛到底是有點失态了。

這不像她。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那個人是謝采洲吧。

她以為謝采洲是不一樣的,然而,随着在一起的時間一天一天拉長,卻也漸漸發現了不對勁端倪。

就像是被迫分裂成兩瓣,應曦心裏有兩個小人在拉扯着。

一個叫她閉上眼、慢慢抽身,另一個讓她不撞南牆不回頭、去試着相信戀人。

破了戒。

陷入糾結。

浴缸漸漸蓄滿溫水。

應曦坐進去,将整個身體埋進水底,只露出一張寡淡小臉,眉目間盈着若有所思。

說起來,和謝采洲這段開始,完全是亂七八糟瞎搞一通。如今弄到這般境地,好像就不符合她脾氣。然而,在此刻這種舒緩狀态下,就算是沒心沒肺,到底她還是個普通女孩,總歸免不了放任自己回憶過往。

一切都得追溯到上個學期。

大一入學沒多久,應曦這名字、就在院裏小有了一點名氣。

她是複讀生,為了家裏那些莫名其妙的期盼,沒去讀普通一本,而是上了一年高四,才勉勉強強擦着邊進了江城大學,和姐姐應曦到一所大學。

江大是江城高校裏的TOP1,就算是放在全國985裏頭,也是數一數二。

這種結局,總算叫父母滿意。

只不過應曦水平有限,雖然有本地生源優惠,但踩着分數線,還是只能磕磕絆絆報個偏冷門專業,讀電氣工程與自動化。

這種痛苦,就沒人在意和關心了。

好在她從小到大、早習慣這番待遇。

沒有什麽不可纾解。

江大是綜合類高校,不存在什麽“和尚廟”、“尼姑庵”說法。但電子工程學院卻是男女生比例嚴重失衡。

整個電氣2班,一共只有應曦和陳亞亞兩個女生。

相比之下,1班倒是要好些,但也就七八個女孩罷了。

開學初,學校公衆號弄了個最美軍訓院花評選活動,要求每個班都得挑人,踴躍參與、表現軍訓團結精神和大學生陽□□質。

應曦和陳亞亞沒得話語權。

兩人照片一同被挂到公衆號上,參與投票。

竟然很快引起熱議。

倒不是應曦和陳亞亞誰容色過人,就是應曦是應橙親妹妹這件事,不知道從哪裏傳出去,讓公衆號底下的本校學生讨論起來。

“這是藝院應橙女神的妹妹?一個爹一個媽嗎?怎麽看着一點都不像啊?”

“看着挺小的。”

“哪裏小?”

“年齡小,膽子好像也挺小。精修圖都沒有女神那種大殺四方的豔麗氣質。”

“仔細看的話,五官還是有點像的。不過基因真的是玄學,怎麽能有天差地別的效果呢……”

“我覺得妹妹也挺漂亮啊。”

“藝院那幫子人,本來就沒什麽書生氣。妹妹看着就是學霸乖乖女啦,沒必要比較。而且又不是公衆人物,你們這樣說來說去,我覺得不好。”

“……”

應橙大學生活之豐富多姿,在熱烈讨論的留言裏、可見一斑。

應曦早習慣了這種對比。

又無心出什麽風頭,壓根不看、也不關心。

依舊低調安靜,過自己的。

沒多久,麻煩卻主動找上門來。

軍訓結束之後,電氣2班班委組織了第一次班級團建,班費活動,要求所有人到場參加。

班上一共就倆女生,應曦和陳亞亞自然沒法缺席。

地點定在北門美食街,班長選了家店,準備全班熱熱鬧鬧吃個烤串。

應曦那天正巧有點頭疼,下選修課後,先回寝室睡了一覺。

再睜眼時,距離約定聚會時間,已經晚了許多。

微信裏躺着好多消息、還有未接來電,都是來自陳亞亞的狂轟亂炸。

應曦趕緊回了信息。

再匆匆整理一番,騎着車、去南門赴約。

……

正值夏末初秋時節。

江城天黑得晚,這會兒,天邊還綴着一抹薄薄霞光。

江大北門已經進入了晚飯高峰,人聲鼎沸。

應曦把自行車鎖在校門外,快步往定位地址走去。

行至烤串店門口,她正欲推門。

倏忽間。

一道明亮聲線破空而來,将她喊住。

“曦曦?”

應曦愣了愣,扭過頭,眼睛微微眯起,有些詫異,“……姐?”

須臾,應橙已經長腿一邁,大步走到她面前,低頭看向她,臉上沁了張揚笑意。

姐妹倆裸身高就差了有7、8公分,更別說應橙但凡出門、必然踩高跟,而應曦常年就是平底鞋,更是拉大了身高差。

像是長腿姐姐和未成年小女孩。

氣質也是天差地別。

應橙上下掃視了應曦幾眼,擰起眉,“怎麽出門都不化個妝呢。”

應曦懶得同她解釋,只簡單答道:“打底了。時間來不及。”

“你有活動?”

“嗯,班級聚會,我先上……”“去了”兩個字還沒有吐出來。

應橙不容拒絕地一把抓住了她手腕,“正好,跟我去見幾個朋友,兩三分鐘就好,不會耽誤你的聚會的。”

應曦有些不樂意。

身體沒動,牢牢釘在原地,嘟囔:“你的朋友,我為什麽要去見啊?”

應橙笑起來,“你之前不是上了那個什麽院花評選麽,他們都想見見真人。”

“……”

從小到大,應橙在所有人眼裏,脾氣養得公主一樣、一貫是說一不二。

應曦知道拗不過她,也懶得和她在店門口拌嘴,心裏嘆了口氣,還是被她拉走了。

走出沒幾步,應橙在一桌人旁停下。

笑起來豔光四射、眼裏像是淬了星子,朗朗開口:“停停停——朋友們,喏,我妹妹來了。”

應曦餘光飛快一掃。

原來,這烤串店分了上下兩層,上層是他們班聚會的地方,一樓則是廚房。但店門外不遠處、還支了七八張桌子,其實都是這家。

年輕學生鬧哄哄坐成一團,每桌上都放着酒瓶子,七七八八,和着肉串香味,煙火氣十足。

相當熱鬧。

應橙面前這桌是兩張桌拼到一塊,圍了有将近十來個人,有男有女。

關鍵是,模樣竟然都生得極為不賴。

仿佛江大藝術學院聚會。

聽到應橙開口,這一桌人紛紛擡起頭,目光落到應曦身上。

應曦眉頭輕輕一動。

勉強抑制住情緒,任憑陌生人打量着。

不消片刻。

一個濃妝女生笑着開口:“總算見到真人了。”

應橙:“我說我們很像吧,你們還不信,這回總信了吧?那照片太糊了。”

另個男生搭話:“你妹妹看着比你小很多啊,真的大一了嗎?”

應橙随手撩了把長發,“嗯”了一聲,“我這個妹妹不怎麽會說話,脾氣又悶,你們以後都得多罩着點啊。”

“那是那是!”

“女神的妹妹就是咱們的親妹子啊!”

“來來來,妹妹加個微信呗……”

場面十分怪誕。

叫應曦忍不住有點想笑。

不過,應橙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一直以來,應橙比她靈活、會來事,又能呼朋喚友,又深受長輩老師喜愛。年紀再大些後,漂亮臉蛋加上高挑身材,一一顯露出來,再配上這性子,就更加能在朋友堆裏呼風喚雨。

相比之下,應曦就顯得有些平凡木讷。

應橙似乎是非常看不慣她這種、游離于人群之外的脾氣。

非得把她拎在自己身後,強迫她跟着他們一起玩,連談戀愛都要帶着她。

應曦不在乎應橙有沒有什麽目的。

親姐妹麽。

生來就得互相容忍、互相包容。

很多事,哪怕真有點女生的小心思,也沒必要太過計較。

應曦沒應和他們,只低着頭,輕輕笑了笑。

雙手合十,朝應橙做出拜托姿勢,“姐,我真的遲到很久啦。班上同學都等急了。”

總算被允許離開。

應曦幾不可聞地長舒了一口氣。

轉身那一瞬。

目光從桌子側邊掃過。

遙遙落到一個男生身上。

那男生剛剛一直沒有說話,似乎和應橙并不太熟悉。

加上位置又比較偏,臉恰好壓了一半在路燈陰影中,看不分明。

應曦身體一動,視線角度改變,才看清他模樣。

她愣了愣。

男生比桌上所有人都生得更為精致。

眉眼、骨骼形狀、發型、裝扮,處處都像是電視裏走出來的大明星一樣,完美得幾乎無可挑剔。

這會兒,這男生正直勾勾地望着應橙。

玩世不恭的表情。

眼裏閃着興味的光。

……

不知不覺,水有些涼了。

應曦用手臂劃拉了幾下水花,慢吞吞站起身,跨出浴缸。

浴室外。

謝采洲曲起手指,扣了扣門。

“曦曦,怎麽還沒有好?別是在裏面睡着了吧?會着涼的。”

應曦沉沉“嗯”了一聲。

穿上浴袍,拉開門。

謝采洲斜斜靠在牆邊,抱着手臂看她。

兩人距離太近,又有水蒸氣勾勒暧昧氣氛,他這188的身高,湊在160的應曦面前,壓迫感十足。

應曦沒動,淡淡同他對視。

似是随口問道:“怎麽了?”

謝采洲摸了摸下巴,笑起來。

他似乎已經去外面的客衛梳洗過了,換了睡衣、發絲上還綴着水珠,一派清爽模樣。

這笑顯得少年氣十足,能勾得人心癢癢。

他說:“沒怎麽。在等着幫你吹頭發。過來。”

長臂一勾。

應曦便乖乖被他拉到了床邊,輕輕坐下。

謝采洲從床頭櫃摸了吹風機出來,插上電,打開,試了試溫度,才撈起她的短發,溫柔地開始動作。

吹風機聲音“呼呼”作響。

打破深夜靜谧。

謝采洲聲音也變得模模糊糊起來,“寶貝,你要不把頭發留長吧?”

應曦頭上暖洋洋,身上也溫暖,加上剛剛勞累了這麽久,自然有點犯困,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半天,才反應過來,問:“為什麽?”

謝采洲笑道:“幫你吹長發的畫面比較浪漫吧。而且,你這短發顯得有點像高中生,我們倆走在一起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在和未成年談戀愛,很禽.獸。”

應曦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她從小就一直留妹妹頭,每天梳兩下就行,十分好打理。

上大學之後才染了色、燙了點弧度,顯得洋氣起來。

只有應橙才酷愛長發及腰造型,弄了大卷,又染了亞麻金底色,挑染幾根玫瑰金夾雜在裏面。

遠遠望去,一頭大波浪,無比耀眼。

氣氛倏地沉默下來。

謝采洲又擺弄了一會兒吹風機。

片刻,手掌撫上她的頭,細細摸了幾下,确定這滿頭細軟發絲已經全數吹幹,才将吹風機關了、收起來。

又随口問道:“困了?在想什麽呢?”

應曦一直垂着眸子,像是已經抵抗不了瞌睡,迷迷糊糊答道:“……在想分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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