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殺我——不,殺劉瓊?!」莫亮珍愕然。
「緝拿劉瓊的皇榜都貼出來了,說玉妃違逆聖旨,未前去南寮建聖廟,着令地方官府緝拿,凡抓到後就地處斬。」蘇志清将皇榜內容告訴她。
她臉色發青,「陛下連劉瓊都不放過嗎……」
「玉妃是你,你是玉妃,皇榜一下,各地的人都可以殺你,陛下若要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好事,可要悔恨終身了。」
「他越來越瘋狂了,我得阻止他才行!」
他皺眉,「你見不到他,要怎麽阻止他?且就算見到了,你在他眼中也是劉瓊,可不是他心愛的莫亮珍。」
「不管如何,我總要一試。我問你,除了殺劉瓊的皇榜,外頭還有什麽消息沒有?」頂着劉瓊的臉,就算沒被通緝,她也不便抛頭露面,萬一被認出,徒增麻煩,如今又被下追殺令,那就更不能露臉了,只能躲在客棧內,靠蘇志清帶消息給她。
他道:「還有一件事,陛下終于決定安葬你了,而且排除衆議堅持要追封你為皇後,屍身葬入皇陵,将來與他同穴。」
她聽了心裏難過,這一葬,自己當真回不去了,沒了屍身,她只能是劉瓊,再不是莫亮珍。她感傷的問:「陛下何時将我下葬?」
蘇志清嘆息道:「七日後,他會親自送你去皇陵。」不得不說,陛下當真有情有義,盡管他性情大變,日漸暴虐,卻足見他對莫亮珍的深情難滅。
「七日後去皇陵,那表示他會出宮,那我就有機會見到他了!」莫亮珍露出喜色。
「哪這麽容易,他身邊必有重兵,哪是你能接近的,而且你已成通緝犯,一出門,還沒見到他就可能先教人給殺了。」
她十分樂觀,「出門我可變裝,旁人不見得認得我,我只要想到辦法接近他即可。」
「我說過那是不可能的,他身邊除了重兵還有重臣,哪裏容你靠近。」他澆她冷水。
「咱們都忘了一個人,論遠儀,他身為驸馬與重臣,定會陪同陛下去皇陵,我可以找他相助。」
蘇志清一聽見這個人,表情變了變,「對啊,還有個論遠儀,你早該找他幫你才對,他的地位比我高得多,又是皇親國戚,可比我有用多了,且就是那已辭爵位的益王曾俊章,雖說已不是王爺,但好歹還是陛下的侄子,再怎麽樣也比我強。」他忍不住酸言酸語,醋勁十足。
她無奈地搭住他的肩,「你以為我沒想過找論遠儀與曾俊章幫忙嗎?可論遠儀與公主生活美滿,我才不想再去打擾他,引起人家的家庭糾紛,至于曾俊章,就讓他當我已死,平靜待在南寮生活不好嗎?可至于你,雖然對不起,但我對不起你的事可多了,所以一出事,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只有你靠得住!
「不過呢,這次例外,因為這可能是我唯一可以見到那男人的機會,所以只好換對不起論遠儀了,況且這種倒黴事,你不會想跟論遠儀計較吧?」她笑問他。
他教她逗笑了,心裏也開心了,她對論遠儀顧忌,對曾俊章淡然,卻沒想過要對自己客氣,這親疏之間再明顯不過,自己還有什麽好說的?他點點頭,「好吧,合該也讓論遠儀為你倒黴一次,這才對得起你當年抛棄他讓他娶公主的恩典。不過你要找論遠儀,還是得要我幫忙,說吧,你想怎麽做?」
「你聽我說……」
暮色降臨,皇陵前出現一支長長的送葬隊伍,規模盛大,完全是依照大燕皇後的葬禮禮芾軌理。
隊伍中,一頂明黃銮駕在前,皇後棺木在後,曾子昂一路上皆未曾出銮駕,直到抵達皇陵,衆人才見到天子容顏,可這一見不免吃驚,這才幾日,他竟是形銷骨立,顏色憔悴,不複往日般俊朗。
衆人唏噓,陛下竟為了莫亮珍能形容枯槁到這地步,但無人敢多看曾子昂兩眼,因為他性情丕變,一不如意,興許就會讓人人頭落地。
夕陽下,皇陵蒙上一層淡淡金光,裏頭傳來曾子昂撫棺痛哭之聲,衆人再度感受到他的癡情。
陵寝外,論遠儀現身,馬松在入口将人攔住——「驸馬見諒,陛下有令,不讓人打擾,他想自己陪皇後娘娘一會。」
論遠儀說:「我知道,我只是想讓陛下見一個人。」
「您想讓陛下見什麽人?」
「見她。」
論遠儀一招手,就有兩個人從角落走出,一個是蘇志清,另一名是位年輕俊俏的公子。這人眼眸如秋水寒星,俊美得不似凡人,手拿一把摺扇,十足的世家子弟裝束。
「玉妃娘娘?!」盡管經過變裝,可還是教馬松一眼認出她是誰,不由得大驚失色。既被認出身分,她微笑上前,「好久不見了,小馬子!」
這聲小馬子讓馬松倒抽一口氣。除了皇後娘娘,不會有人叫他這個名字,而且這戲谵的語氣與皇後娘娘無異,怎麽會這樣?
「出了什麽事?陛下在裏頭,不得驚擾。」聞鶴聞聲走過來,一旁還有王偉。
王偉也馬上認出來,「玉妃娘娘怎會在此?!」
聞鶴稍後瞧清,同樣吃驚。
「王公公、聞大人,別來無恙了。」莫亮珍打招呼。
「來人,快将她拿下!」王偉回神後立即喊人。
四周本就布滿侍衛,王偉這一喊,立刻有數把劍向着她。
論遠儀臉一沉,阻止道:「王公公,且慢!」
「陛下有令,見到玉妃娘娘格殺勿論。」
她臉色青了,「陛下真要殺我?」
聞鶴也說:「沒錯,皇令在身,請玉妃娘娘見諒。」
「來人,還等什麽,快将王妃拿下,免得陛下問罪!」王偉命侍衛行動。
侍衛毫不猶豫的要拿下莫亮珍的腦袋,她與蘇志清皆面無血色,帶她進皇陵的論遠儀同樣心驚。
就在侍衛的劍要刺進她的頸項之前,馬松一個翻身上前,長劍一揮,擋去僅離她幾寸的利刃,人就護在她身前,「先不要殺她!」
「馬大人,您這是做什麽?陛下有令,咱們不能違逆。」忠君之事,王偉絕不含糊。馬松表情怪異,「這個我明白不能違逆陛下的旨意,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她好像、好像不是玉妃娘娘……」他說出這話後神色懊惱,似乎也不知自己在說什麽。
聞鶴斥道:「胡扯,眼前的人雖打扮成男子,但還是認得出來,她不是玉妃娘娘會是誰?」
「我知道,可她……」馬松指着「劉瓊」說不出個所以然。
王偉道:「馬大人,您別再胡說八道耽誤時間了,萬一驚動裏頭的陛下,咱們都吃不了兜着走。」
「王公公,小馬子沒胡說八道,我确實不是劉瓊。」莫亮珍說話了。
王偉十分驚訝,蹙眉問:「你叫馬大人什麽?等等,你說自己不是玉妃娘娘,那你是誰?」
「我是莫亮珍。」她語畢,旁人皆驚。
王偉愕然後随即搖頭,「娘娘上回落水後受驚吓,說自己不是玉妃娘娘,經過這麽久了都還沒回神嗎?」他只當她神志還沒清醒過來。
她神情一斂,「王公公,陛下初綁我去別院你也在場,他開口要金屋藏嬌,我憤而拒絕,第二次再綁我,我與他争執,在別院落水後上岸,陛下不管不顧就寵幸了我,我記得在一旁拉布遮羞的就有你。」
王偉登時目瞪舌僵,這些事發生在別院,陛下當時只帶着他同行,發生的事除了陛下之外,只有他一個人知曉,且就算別院的奴婢下人不小心将話傳出去,又有哪個女人會這樣毫不羞赧的将第一次被臨幸的事當衆說出?那玉妃是內斂之人,哪裏可能将此事說得如此露骨,能不忸怩作态的,除了已死的皇後娘娘還有誰?
一旁的聞鶴擰眉,「您……真是皇後娘娘?」此事過于驚世駭俗,他難以相信。
論遠儀上前道:「聞大人,無怪乎你震驚,我亦然啊!」
「驸馬爺從何處認為她是皇後娘娘的?」聞鶴問得仔細。
「蘇志清來找我,只給了我一段話,我便知皇後娘娘沒死。」
聞鶴聞言立即問向一旁的蘇志清,「你跟驸馬說了什麽?」
蘇志清笑道:「那段話是當年寶妃娘娘勸驸馬早日迎娶公主,莫再等待她回心轉意時所寫的信的內容。」
論遠儀接着道:「沒錯,當年我接到這封信後,心灰意冷,之後方娶了公主。我一看到這信,便知這是除了我以外不會有人知道的內容,所以我不懷疑玉妃娘娘即是皇後娘娘。」
這下衆人真的徹底震驚。
「這……」聞鶴仍難以置信。
莫亮珍說:「聞大人,當日你替陛下送聖旨去柳府,還替我教訓了柳時元一頓,這事我尚未對你道過謝,不知是否遲了?」
聞鶴神色一正,不再猶豫,「雖說這事太過離奇,但我還是選擇相信,臣拜見皇後娘娘!」他朝她跪下。
其他人見狀,也跟着下跪。
莫亮珍感激地流下眼淚,「謝謝你們肯相信我!」
馬松嘆息道:「娘娘,我們很高興您回來,可您若現在要見陛下,恐怕不妥……」
蘇志清道:「不妥什麽?寶妃娘娘可是千辛萬苦專程來見陛下的,若見不到,豈不白白冒這個險!」
「唉,你們不知,陛下已不是之前的陛下了,昨天還殺了兩個反對追封您為後的人,就是張起灰——」
莫亮珍馬上問:「張起灰怎麽了?」
王偉嗚咽起來,「您一‘死’,陛下就變得喜怒無常、暴戾恣睢,張起灰未能第一時間救您,陛下便将他關在死牢,待您下葬後處斬。」
她愕然,「他竟然悍然不顧,嗜殺成性了?」
聞鶴也嘆口氣建議,「特別是今日娘娘遺體下葬,陛下心情極端惡劣,且陛下以為玉妃娘娘也是害您的兇手之一,您一進去,勢必成陛下劍下冤魂,所以您要見陛下之事還是另謀良機得好。」
「可是莫驗生一家以及張起灰皆是明日處斬,若她今日見不到陛下,他們必死無疑。」蘇志清提醒着。
她沉聲道:「沒錯,為了堂哥一家的性命以及張起灰,我今日非見到陛下不可,否則就遲了。」
聞鶴一臉為難,「這幾人雖危急,但依陛下目前的狀态來看,娘娘要見陛下還是得從長計議的好——」
「你們在做什麽,為何見了劉瓊未殺?」
聞鶴話剛落,在皇陵內的曾子昂倏然出現,見到劉瓊,神情立刻獰惡起來。
衆人大驚失色。
王偉大呼,「陛下?啊——手下留人啊!」
曾子昂已五指成爪,力貫指尖,朝莫亮珍的頸項扼去。這冷血無情之姿,無須片刻,她必喪命,所幸馬松動作快,一把推開莫亮珍,讓她避開他的手。
曾子昂大怒,「馬松,你大膽!」
馬松急忙下跪,「請陛下铙恕!」
「你該死!讓開,朕要殺了劉瓊!」他滿面怒容。
馬松急道:「陛下,她殺不得!」
「住口,這女人畏罪潛逃,足以說明她與珍兒的死有關,凡是謀害珍兒之人,朕都不會放過!」
「可她——」
「不要再說了,就算她沒有對珍兒動手,她也不該活,憑什麽是珍兒死而她活着?她沒資格活!」他這話已全然無理智,為殺而殺。
「陛下铙命!」聞鶴也上前攔阻。
論遠儀也說:「殺了她,陛下真的會後悔的!」
「陛下……」王偉跟蘇志清分別抱住了曾子昂的腿。
他眯細了眼睛,「連你們也敢違逆朕——全給朕讓開!」他怒不可遏,踢開了王偉跟蘇志清,又一掌擊飛馬松,而聞鶴跟論遠儀是文人,根本護不了莫亮珍。
他手一探,抓過她,一掌要往她的天靈蓋落下,衆人心驚膽戰。
莫亮珍含嗔帶怒的道:「陛下殺了臣妾,到了地底莫要怪臣妾找您算帳!」
「你說什麽?」興許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他一時驚愕,停下動作。
終于見到他,一股又苦又澀的委屈從她心窩直湧上來。她道:「您殺臣妾試試,瞧您會不會悔青腸子!」
「你以為自己是誰,敢這麽對朕說話!」她的話奇異地像一盆水猛潑過來,令他稍稍冷靜,臉色發沉。
她盯着他那哀毀骨立的容姿,喉昽開始哽咽,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可她努力克制着不讓它流出來,只道:「臣妾是誰?臣妾是您剛葬在裏頭的人。」
曾子昂瞪大眼,嘴角緩緩揚起一抹殘忍的笑容,「該死的東西,你也配?」他翻出手掌,一掌朝她胸口擊去。
她登時被打飛出去,直到撞上牆才掉落下來,吃痛得嘔出一口血來,罵道:「你這男人這麽狠,這樣傷我!」
論遠儀趕上前去扶她,「娘娘還好吧?」
曾子昂喝道:「論遠儀,你這樣關心她做什麽?就不怕巧心吃味,還不滾開!」
「陛下,她真的殺不得。」論遠儀叩首。
就在這空檔,馬松、聞鶴、王偉和蘇志清再度撲上來,這回衆人冒着觸碰龍體的大不請,各抱住他一腳一手,怕他再去傷害莫亮珍。
見自己被困住,曾子昂驚愕,「你們膽大包天,這是造反了嗎!」
聞鶴急急道:「陛下請聽臣等說,眼前的不是玉妃娘娘,這身子裏的人其實是皇後娘娘!」
曾子昂聞言先是一愣,之後勃然大怒,「你們真當朕瘋了不成!」
「他們沒有瘋,但您真的快瘋了!」莫亮珍忍痛坐起身子,擦着嘴角的血。
「劉瓊,你當真不知死活!」
她大聲說:「是您說過心裏只有臣妾,臣妾是這世上唯一可以牽動您心的女子,臣妾若不知死活,也是您寵出來的!」
聞言,曾子昂瞬間彷佛被奪了呼吸,「你……」
「怎麽,不是嗎?臣妾戳過您,咬過您,還打過您,這些您都不記得了嗎?」
他神色丕變,「你莫要裝神弄鬼的欺朕,朕會将你碎屍萬段!」
她鼻子一酸,哭得柔腸寸斷,「臣妾都已經死了一回,屍體發爛發臭,離碎屍萬段也差不多了。」
聞鶴再進言,「陛下,臣等都确認了,她應該是皇後娘娘無誤。」
曾子昂驚疑不定,怒視着衆人,讓原本抱住他不讓他動的衆人——驚懼的退開了。他雙目如火,盯着望着自己一臉悲傷的女人,心頭一陣緊縮,快步上前去,揪住她往陵寝內去。
衆人見狀,心驚膽跳的跟着去,就怕他錯手殺了自己心愛的人。
曾子昂吩咐道:「王偉,去弄來紙筆!」
王偉微愕,不是要殺人嗎,拿紙筆來做什麽?難道殺人前先寫罪狀?
「你這奴才還愣着做什麽,快去拿紙筆!」他怒聲催促。
王偉不敢再遲疑,撩着衣擺快速去取紙筆。
莫亮珍第一次進到自己的墓地,瞧見裝着自己屍體的棺木就擺在面前,心情五味雜陳,眼淚不由滾滾落下。
他緊緊盯着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心頭的悸動越來越深刻。
這時,王偉匆匆拿來文房四寶,「陛下,您要的東西來了。」
「拿來!」曾子昂迫不及待的抽過王偉手上的東西,往一旁的平臺一擺,「你過來。」
莫亮珍已然明白他想要做什麽了,點點頭,走過去拿起沾了墨汁的筆,很快在紙上寫起字來。
曾子昂在一旁屏氣凝神的看着,越看心跳越快,喉昽開始覺得如火在燒,說不出話來。聞鶴、論遠儀、馬松、王偉以及蘇志清的神色也滿是驚奇,因為她寫的這些字全是古今名師的仿體,甚至連曾子昂的字她也當場仿出,一筆一畫精細巧妙,逼真傳神。
當她寫完最後一個字,筆才放下,身子馬上教人緊緊抱住,這人驚喜交加——「珍兒,是你,真的是你!」曾子昂欣喜若狂的看着她的眼睛,這是一雙清亮又帶點不遜的眼睛,不屬于劉瓊,分明是自己那桀骜難遜女人的眼神!
莫亮珍百感交集,熱淚盈眶,「是我,臣妾終于回到陛下身邊了,臣妾以為此生再不可能與您相認的……」
他激動的将她往懷裏揉,像是怕她再度離開,并問道:「告訴朕,這是怎麽回事?」她一邊落淚一邊說:「臣妾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只知當日落水被救起後,靈魂即附在劉瓊身上,真正的劉瓊恐怕已死了。」
他不可思議的搖首,「這世上居然有這樣的事?」
衆人雖很難相信,可他們知道這确實是事實,因為眼前的人無論是說的話、看人的眼神,還是知道的事,無非是皇後娘娘本人,否則無人能模仿或得知,這人确實是皇後娘娘不會有錯!
曾子昂想起方才自己往她身上招呼的那一掌,不禁後怕,關切的問:「你吃了朕那一掌,身子可還好?要不要朕立刻喚來禦醫?」
她紅着眼眶氣憤地說:「堂哥一家與張起灰他們明日就要被處斬了,他們連腦袋都要沒了,臣妾吃一掌算什麽!」
他沒想到她會提起他們,解釋道:「他們雖沒害你,但都是辦事不力之人,這樣的人,朕留他們何用?」
「到底是誰說陛下是明君的?您這分明是暴君!」她指責。
「朕做的一切都是為你——」
莫亮珍氣憤的道:「別說了,臣妾之所以名聲這麽壞,您也使上了不少力,好好一個明智的君王,卻因為臣妾變成殘暴不仁之人,臣妾能翻身才怪!」
他臉色奇差,「得了,你一回來就要跟朕算帳嗎?」
她鼻子一吸,淚漣漣地道:「臣妾能重生是福報,您要清算那些人是替臣妾造孽,萬一老天不給臣妾福分了,臣妾連劉瓊也當不成。」
他神色驟然慘變,再無半句啰嗦,立即道:「馬松,去,先行快馬回皇城将人放了!」
馬松應命後馬上離去,因為這離皇城還有段路,遲了那些人就真的沒救了。
馬松一走,莫亮珍忽地捂着心口往地上蹲去,一副疼痛難忍的模樣。
「珍兒!」曾子昂吃驚。
「都是您不好,臣妾若內傷是您害的!」他這一掌可打得不輕,方才她為了救人硬擦着,這會可撐不住了。
他臉色發青,「是是是,都是朕不好,朕該死,朕的錯,王偉,快快快,讓禦醫過來給珍兒瞧瞧!」
「這個……陛下,這趟出宮,奴才請示過您是否帶禦醫同行,您說皇後娘娘都死了,要禦醫醫啥,所以咱們沒帶禦醫來……」王偉不安的回禀。
曾子昂一臉難看,其實誰不知道帶禦醫是照顧活人的,可當時他的心思只糾結在莫亮珍死了,王偉這一問,他就莫名其妙暴怒了。這會他惱羞成怒,罵道:「該死的奴才,禦醫沒同行,那還不趕快起駕,咱們盡速回宮醫治珍兒的傷!」他說着已抱起莫亮珍,三步并兩步往自己的銮駕跑,急着帶失而複得的她回宮去。
被丢下的這幾個人表情有些抽搐。方才皇後娘娘說自己戳過、咬過還打過陛下,原本他們不是全信,可這會是完全信了,陛下這正邁向妻奴之路而不自知啊!
這裏頭最五味雜陳的莫過于蘇志清,他苦笑一陣,自己終究還是将這女人送回給皇帝了,合該不是自己應得的,就別多想了吧,做兄弟要比做情人好。
他收起苦笑,恢複潇灑。
而外頭一幹人見曾子昂抱着一個女人匆匆而出要回宮,正不解是怎麽回事,就見早些還悲痛萬分、堅持要穿上白服為莫亮珍送行的曾子昂将白服丢出銮駕外,還大聲吩咐——「讓人先行一步回宮,命禦醫接駕,還有這些亂七八糟的白帳喪簾全給朕丢了,晦氣的東西一件也別給朕帶回宮去,另外讓人備好酒菜,朕回去要沐浴飲酒!」
衆人傻眼,這……這莫不是皇帝摧心剖肝悲過頭,瘋了吧?!
尾聲 金蟬脫殼換新生
寝殿裏,莫亮珍整個人暈沉無力,掙紮也很沒有力度,因為曾子昂為了确定劉瓊身子裏的靈魂是莫亮珍,反覆要她,從她的呻吟聲、動作以至于被愛撫到極致時的表情中一一去确認,導致她都快被蹂躏得虛脫了。
「禦醫說……臣妾傷雖不重,但得多休養,不得勞累……」她無力的提醒他。
他吻着她,失而複得,令他仍處在極度的欣喜中,愛着她欲罷不能。他道:「禦醫也說,适度的運動有助于內傷複原。」這是不願結束的意思。
她咬牙,「臣妾換了張臉孔,您不會不習慣嗎?」
正如癡如醉吻着她的曾子昂挑眉擡頭,「是有些不習慣。」
她酸氣十足的說:「臣妾可瞧不出您哪裏不習慣,這副劉瓊的身子,您可是嘗遍了,而您這賣力的樣子,像是渴望劉瓊很久了,想一次嘗個夠。」
「朕嘗的哪裏是劉瓊,是你莫亮珍。」
「可您抱的并非臣妾的身子,是劉瓊的!」
他驀然笑開了,也終于松開她的身子,仰靠在榻上,眸光定定看着她,「老實說吧,朕很高興你變成劉瓊。」
這話她聽了哪能高興,小臉馬上沉下來,「陛下早就嫌棄臣妾了,那當初又何必讓劉瓊離宮,在臣妾死後,更不該假惺惺說要殺劉瓊為臣妾報仇!」
聞言,他笑得更加開懷,「你吃什麽醋,朕喜愛的是你,不管你換的是誰的軀體,只要靈魂是你莫亮珍即可,只不過這人剛好是劉瓊,老天這樣安排,可說是天助咱倆也。」
「天助?什麽天助?」她不解。
「日後你便明白了。」他賣個關子不願多說。
她擰起了眉,相當不滿,既然他放了她,她便趕緊下床去,免得又慘遭摧殘。
一下床,莫亮珍這才發現寝殿內四處是鏡子,陛下由皇陵将她帶回後,即讓禦醫替她瞧傷,聽禦醫說只是皮肉傷,立刻安心的叫人替她沐浴更衣,接着就将她丢上這張寝床胡天胡地起來,她根本來不及多看四周,這會才看清殿內有什麽。
她訝然問:「您什麽時候這麽自戀,在寝殿裏擺上這麽多的鏡子?」
曾子昂取來龍袍将她的身子裹住,抱在懷裏,「這陣子鏡子是朕最好的朋友,因為朕哭的時候它從來不會笑。」
這話說得委實令她心酸,她将臉埋進他胸膛,「對不起,臣妾不知會發生這樣的事,讓您生離死別傷心了一回。」
他在她額上印上一吻,「朕失去過你一次,才知那滋味多麽可怕,也才明白你在朕心中何等重要,簡直是超乎想像,你一死,朕宛如活在地獄中,只想殺盡天下反你的人,心想着這些人都死了,你大概就能安心待在朕身邊了。」
她淚如雨下,只覺得痛徹心扉,「臣妾也是在離開您以後心痛如絞,當下才體會什麽是痛失、什麽是今生無望,臣妾再也不要離開您了!」
「嗯,永遠也別離開朕啊!」他猛然閉上雙眼,盡情去感覺抱着她時那真實溫熱的體溫,這不是一具屍體,這是活生生的人。
她伏在他懷裏,釋放多日來的煎熬,盡情地哭泣。
他撫着她顫動的肩,滿懷不舍。
此時,外頭傳來王偉的聲音——「陛下,國相到了。」
莫亮珍止住淚,十分驚訝,「臣妾正打算向您請求去看祖父的,可這會祖父重病,怎麽可能進宮?」
他解釋道:「他是你最親近的人,朕怎麽可能讓他一病不起,自是讓禦醫住進國相府,日夜照顧着,只是你現在的身分是劉瓊,不好光明正大地去探望,朕本想明日私下帶你回去,但為了讓國相能提早得知你未死的消息,朕讓聞鶴先過去說一下你的事,令他安心養病,可他知道你活着後高興不已,非得馬上入宮不可,此刻人已經來了。」
「祖父既然來了,那可不能讓他等!」她立即急着要去見莫負遠。
曾子昂将人拉住,笑問:「你衣服不穿了,就這樣去見你祖父嗎?」
她臉上瞬間熱辣辣的,不覺地紅到耳根,害羞地道:「綠兒呢?好久沒見到她了,讓她來幫臣妾更衣吧!」
莫亮珍死後雖被追封為皇後,但曾子昂的中宮依舊空懸,他終究順應臣民的心意,解除對劉瓊的通緝,并且将她接回宮。此時朝野再次敦請他立玉妃為皇後,他立刻順從民心,讓「劉瓊」當了自己的皇後。
莫亮珍因身子換成劉瓊的,身體健康,不再不孕,不久即懷有皇嗣。消息一出,舉國歡騰,各地大肆慶賀,這歡聲雷動得就連在宮中的曾子昂和莫亮珍都能感受到。
皇城上,莫亮珍瞧着民間炮竹連連,不禁感嘆道:「臣妾已知道您為何希望臣妾是劉瓊了。」
曾子昂摟着她,心滿意足的輕笑,「有些人不需多做什麽就能輕易得到認同,可有些人一旦名聲受損,就難再補救,劉瓊是你的對比,她的存在凸顯你的叛逆,可也因為有她,你才能金蟬脫殼,重新活過,不再飽受罵名。」
她嘆氣,「唉,臣妾欠劉瓊許多,若不是臣妾,她也許不會死。」
「你代替她活也是一樣的,至少,朕曉得她是希望留在宮裏的。」
她露出驚訝的表情,「您知道她的心意?」
「當然,一個女人看喜歡的人是什麽樣的眼神,朕又不傻,怎會不知,只是朕心裏只有你,絕不想有人不斷拿你二人比較,只好讓她走,當時她若不走,朕便準備殺了她。」她一驚,「您真會殺劉瓊?」
「若要你安心做朕的皇後,唯有掃除異已。劉瓊雖無意與你争,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是她的命運。」
莫亮珍沒想到他為了自己,會對劉瓊痛下殺手,倘若那時莫芷萱沒動手,自己硬留下劉瓊,那劉瓊也是死路一條,因為這男人根本不會放過劉瓊。
曾子昂後怕的說:「那劉瓊注定該死,不用朕動手她便讓莫芷萱先殺了,之後朕不知你附身在她體內,仍想着殺她為你出氣,所幸沒成功,不然朕要悔不當初了。」
她深吸一口氣,心情複雜至極,「其實……有一件事臣妾未曾告訴過您,在臣妾出事的當夜,遇見了一個人,這人告訴臣妾,臣妾有雙命,前命潇灑,後命至貴,死而後活,先苦後甘。
「而今想想,完全應驗,劉瓊的存在像是為了讓臣妾重生而生,就是臣妾肚裏的孩子也是因為她才能擁有,這孩子是劉瓊的,也是臣妾的,将來這孩子臣妾依然要取名有個瓊字,既是紀念她,也是感謝她。」
他點頭表示同意,「名字的事就依你了,對于劉瓊,朕也是虧欠的,不過你遇見的是什麽人?說的話竟然半點無差。你的前命是莫亮珍,後半生是劉瓊,你做莫亮珍時,活得自我卻聲名狼藉,成為劉瓊後,順利成為朕的皇後,是大燕最至貴的女子,你前頭活得苦澀,後頭甘甜平順。」
「這人……據她自己所說,她年紀有一百多歲了,是個眼睛看不見的女巫——」
「你們談論的可是老太婆我?」皇城上赫然出現一名黑衣老妪。
「您來了?」莫亮珍驚喜。
曾子昂見到一人憑空出現,頓時詫異不已。
老妪微笑,開心的道:「我奉命讓三對帶天命的男女各有依歸,前兩對已圓滿,如今你二人也順利了,我任務算是完成了。」
曾子昂不解的問:「你是誰?說的話又是什麽意思?」
老妪心情很好,笑容越來越大,「我本是莫氏一族的族人,當年誤入歧途愛上了一名男子,可這男子并不喜歡我,天神告訴我,若我做女巫,讓三對帶天命的男女完成累世的姻緣,那我的姻緣也能如願達成。」說話間,她身上的黑衣突然化去。
莫亮珍與曾子昂驚訝地一再眨眼,老妪轉身成了明媚的白裳少女。
「我也有自己的故事,換我去尋回自己的幸福了,祝你二人白頭偕老!」老妪——不,少女幻化而去。
兩人目瞪口呆,莫亮珍驚問:「這……她是人還是仙?」
他目色沉下,「不管是人是仙,應該是她幫了咱們,咱們才有今日的緣分。」
「所以說,無論如何,咱們都該謝謝她?」
他說:「嗯,謝謝也許她不稀罕,就祝她早日得到自己心愛的男人吧。」
她仰頭望着他,黑得透亮的笑眼極為燦爛,「說的是,得到自己心愛的男人才能成為這世上最幸福之人,陛下,您定要愛臣妾長長久久啊!」
他俯下身來,輕輕含住了她的唇,「一定……」
全文完
後記
心中自有一把尺 淺草茉莉
繼《妒行天下》、《蛇行天下》之後,《媚行天下》終于出爐了,而且幸虧還能趕上2017臺北國際書展問世,灑花再灑花,能在書展當首賣書怎能不灑花,各位說是不是?
淺草我可是喜孜孜的,因為不僅出書趕上了,這次書展上我還可以開心見各位老朋友們了,太——太——棒了!
情緒high完後,回頭還是要聊聊《媚行天下》這本新作,女主角的個性非常鮮明自我,特立獨行,極有主見,這種我行我素的性格向來是我最羨慕的,可惜一般人很難不在意別人的想法與看法,總生活在別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