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前——
晏雪琴這幾天總在拉肚子,臉色差得很。她在想,是不是因為最近大姨媽來了,肚子着了涼的緣故?
她虛弱地扶着牆壁站起來。這姨媽來得真是讓她膽戰心驚……第一天的時候,她正抱着肚子不知所措,兩只妖怪招呼也不打一聲直接闖進房間,剛落地,忽然齊刷刷朝她看過來。
晏雪琴的思維裏早已形成了她的血很好喝、她的肉很美味這樣的概念,心想完了完了,這下真是死定了。
那只黑衣的妖怪卻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疑惑地問道:“你讓她受傷了?”
站在他旁邊的溫醉神色一緊,朝着立在床頭上的黑鳥瞟了一眼,急忙回道:“大人,這不可能,我一直牢牢地看着她。”說着,冷冷地盯着晏雪琴,陰森森地道:“琴琴姐,不是警告過你不要企圖自殺麽?”
這恐怖血腥的眼神令她整個人都特別不好,晏雪琴只覺渾身血液都凍住了,費力結巴道:“我,我沒自殺,我,我來,來,來那個……”說不出口,根本對兩只吃人的妖怪說不出口!晏雪琴臉色發青。
溫醉不愧讀取過她的記憶,瞬間靈光一閃,偏頭對寒宵解釋道:“大人,她沒受傷,這只是人類女子的正常生理現象。我出去捎點東西給她就好了。”說罷,身形從窗戶口離開。
寒宵盯了她幾秒,說了一句令她毛骨悚然的話:“血的氣味果然不一樣。”然後,也從窗口消失了……
此刻,晏雪琴虛脫地扶着廁所的牆壁,無力地揚起頭,忽然眼神一凝,發覺這農房的廁所上頭的縫隙很寬,似乎可以供她爬出去。內心突然湧出強烈的想要逃跑的沖動,于是她也這麽做了。
每次她上廁所的時候,那只黑鳥都很識相地待在門外,沒有跟着飛進來。如今她雖然依舊神經衰弱,但拼着體內尚有一絲力氣,這次決定豁出去了。
趁自己還沒來得及膽怯,她将旁邊一個盛水的大桶倒扣過來,推到牆壁邊,抖着腿肚子站了上去,終于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後從廁所另一邊爬了出來。激動之餘,她只覺一陣貧血,胳膊也抖得厲害,還沒來得及從高處跳下去,忽然聽見一聲響亮的鳥叫:“呱——!”
她一驚,擡頭便見一只通體漆黑的邪鳥停在屋檐上,正垂着顆小腦袋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她。
晏雪琴嘴唇一抖,說了聲“靠”,接着便手腳一軟,直接摔了下去。“啊啊!咝……”她暈頭轉向地趴在地上,抱住擦破皮的手臂,壓根沒力氣站起來,接着就感覺到頭頂一陰,即使嗅不出妖氣,她也知道是哪只妖怪來了。
“嘻嘻……琴琴姐,你還想跑呀?你們人類可真是不老實。”
晏雪琴默默地爬起來,身子朝後縮,驚恐地擡頭看着眼前這只貓妖,從他眼中看出了森森的寒意,直覺他下一秒就會擰斷她的脖子或者剖開她的肚子。
溫醉冷笑一聲,上前一把扣住晏雪琴的胳膊,将她從地上提起來,湊到她蒼白的頰邊,涼飕飕地在她耳邊問道:“你還想不想活?”
晏雪琴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絲毫不敢動彈一下,臉色灰白地問道:“你,你想幹嘛?”
溫醉聳了聳肩,松開她的胳膊,笑眯眯地後退了一步,對她說:“最近我心情好,突然不想殺你來報複那只狐貍了。畢竟,你也被他害得夠慘嘛,與我是同命相連呀,姐姐你說對吧?”
晏雪琴的喉嚨抖了一下,被他笑得渾身發冷,“你到底要說什麽?”
“嘻嘻……”溫醉發出了幾聲滲人的笑聲,貓眼綠幽幽地盯着她,眼底閃過一道陰冷的寒光,緩緩開口:“想要活命?可以,只要你幫我殺了那只狐貍,你就可以活下去。”
呼吸一滞,她就知道沒好事,忍不住苦笑起來,搖着頭道:“你開什麽玩笑,我怎麽可能殺得了那狐貍?他殺我還差不多吧……”
“呵呵……”溫醉又滲人地笑了幾聲,忽然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他左腹部的位置,告訴她:“記住這個位置。”
晏雪琴整只手都在抽筋似的抖,青着臉道:“什麽?”
“這裏是妖怪內丹所在的位置。我要你把他的內丹給我掏出來。”溫醉咧開嘴,笑得異常燦爛。
晏雪琴的臉色更青了,“這怎麽可能,你別開玩笑了……”
“你辦得到的。”溫醉微微眯眼,指尖在她掌心劃了幾下,她的五指指甲蓋上立馬滲出了微弱的紫色光芒。“好了,現在你的指甲已經變得鋒利無比,足以劃破他的肚子。”
晏雪琴頭搖得像撥浪鼓,驚恐地道:“不行不行,他一定會先掐斷我的脖子!”
溫醉笑眯眯地鼓勵她:“別怕嘛,琴琴姐。我保證,那狐貍對你不會有任何防備。”
晏雪琴依舊搖頭拒絕:“不行不行!都說了我不行!我根本辦不到!”
“你肯定可以辦到的,琴琴姐,要相信自己嘛。人類為了自身的生存,有什麽事做不到?”溫醉笑眯眯地又一次拉起她的手,捏住她的手指朝自己腰腹部猛地戳下去。“瞧,我給你做個示範。”
“啊啊啊啊——!”晏雪琴雙腿一軟,跪在地上,驚悚地看見自己整只手都沒入了溫醉的肚子裏,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腹中腸子在蠕動,粘稠腥熱的血液順着她的手腕流進了她的袖子裏。
溫醉滿意地欣賞着她幾乎要口吐白沫暈厥過去的表情,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頭頂,以示安慰。“我這可是在幫你做練習,你就吓成這樣,膽子怎麽就這麽小?不過,我的肚子裏可沒有內丹哦。拜那臭狐貍所賜,我的內丹早就毀了。”
晏雪琴說不出話,只是驚恐地想将手從這個變态手心裏抽出來,眼裏湧出了淚花。
“別那麽緊張嘛,琴琴姐。”溫醉朝她眨了眨眼,終于放開手,滿不在乎地看了眼腹部破開的血洞,毫不在意地道:“雖然掏了他的內丹要不了他的命,不過至少能使他元氣大傷,大人會親自送他上西天。”說着,貓眼裏幽幽地發出了瑩瑩綠光,“呵呵……那狐貍上次只差一點就殺了大人,大人可是對他懷恨在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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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天寒。
鳳還山另一頭的墳地裏,一只鬼魂從墳包裏探出頭來,骨碌碌的眼白目不轉睛地盯着不遠處那個像只受驚的小動物一樣蹲在地上縮成一團的人類女孩,嘴角挂下一串貪婪的涎水。
香……真香……那是什麽美味……好想咬一口她的肉……嘗一嘗皮下的血……
周圍時不時燃起森然鬼火,晏雪琴見一次,臉色就白一次。幸好她沒開陰陽眼,要是見了這周圍圍繞的鬼魂,怕是已經吓暈過去。
墳地裏的鬼魂雖然被她的氣息吸引,卻萬萬不敢靠近,因為在她旁邊正站着兩個它們惹不起的邪物。
“大人,今晚便是第三次響鈴,您說那狐貍會準時赴約麽?”溫醉問道。
寒宵嘴角微勾,唇邊流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偏頭瞥一眼蹲在地上不敢動彈的晏雪琴,淡道:“初一那天他逼我現身談判,說要拿阿白換這個人類。我同他立下約定,今日午夜醜時之前若他不将阿白帶來,我就吃了這個人類。你不是說這人類對他意義非凡麽?你說他會不會來?”說罷,紫眸随即睨向溫醉。
溫醉在他的逼視之下下意識退了半步,幹笑道:“會,當然會……大人,您不信任我麽?”
寒宵沒有說哈,眼眸微轉,留心着四周的動靜。黑漆漆的樹林裏早就布下了無數雙幽亮的小眼睛,時時刻刻注視着墳地周圍的風吹草動。他微眯起了眼眸,心想:那狐貍陰險狡詐,詭計多端,如今竟又不知緣何而成了仙,還不知他會耍什麽花招。何況,他竟注意到了我對封靈塔的企圖。不管他已經知道了多少,他今天必須喪命于此。
“大人!”溫醉仰着脖子,眼底忽然閃過一道興奮而陰險的光,忽然喚道:“您看,他果然來了!”
聞言,蹲在地上的晏雪琴神經一緊,也擡起頭來,望向天空。只見一道白影劃過漆黑的天幕,筆直地墜落下來,離地面越來越近,在不遠之處降落下來。晏雪琴睜大了眼,眼角一抽。真的是那老妖怪!他還真的來了!
越來越害怕,越來越驚慌,晏雪琴猛地站了起來,朝後退了退。忽然一陣貧血使她兩眼發黑,腳步一個恍惚,差點沒站穩。
溫醉眼尖,朝她腰上扶了一把,讓她站穩當了,而後貼近她的耳根,低聲道了句:“一會兒看你的了哦,琴琴姐。”
司空銘抱着阿白落地之後,瞥見溫醉暧昧地環着晏雪琴的動作,狹長的眉眼中閃過一絲殺氣。
這個微表情立馬被溫醉捕捉到了,心覺無比痛快,立刻又貼近了晏雪琴幾分,幾乎趴在她的背上,下巴抵着她脖子,笑眯眯地蹭了蹭,嗲着聲音說:“琴琴姐,你就要走了,我好舍不得你呀……”
見鬼!晏雪琴臉色發綠,掙紮了一下,扭頭見這妖怪一雙幽綠的眼睛裏瞳孔都豎了起來,便僵着不敢再動彈一下了。
司空銘俯身将阿白平放在地,後退了幾步,盯着正前方一言不發的寒宵,說:“放她過來。”
寒宵盯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阿白看了幾秒,不知想着什麽,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淡淡瞥一眼溫醉,示意他放人。
溫醉終于放開了晏雪琴,朝她背後狠推了一把,冷冰冰地道:“過去。”
晏雪琴被推得一個趔趄,摔在地上,哆嗦着膝蓋爬起來,暈乎乎地晃了幾下。
司空銘瞪了溫醉一眼,眼神陰冷,卻見他挑釁地回望着自己,眼裏帶着嗜血的興奮的光。他沒再理會那貓妖,用眼角餘光警惕着寒宵的動作,開口對晏雪琴道:“小丫頭,過來。”
晏雪琴終于站穩了身子,擡眼看向不遠處凝望着她的司空銘,遲遲不敢朝前邁步。
“愣着幹什麽?動作快點,我帶你離開這裏。”司空銘依舊警惕着寒宵,不敢輕舉妄動地迎過去抱住那個滿臉憔悴令他憐惜的小丫頭,只能冷下臉來催她。
晏雪琴機械地朝前走了幾步,視線下移,盯着司空銘的腹部。貓妖說過的話,仿佛還在她耳邊回蕩。只要把老妖怪的內丹掏出來,她就可以保命,真的麽?
寒宵和溫醉皆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默不作聲地盯着晏雪琴的背影,令她只覺芒刺在背。司空銘心中本能地生出了一種不太妙的預感,微微皺起了眉來,見晏雪琴還是一步一晃悠地朝前走,丢了魂一般,于是加重了語氣喊她:“晏雪琴!快給我過來!”
晏雪琴被他喊得一愣,定在原地,緩緩上移視線,看着他的臉,她愣住了。似乎還是頭一次看見這老妖怪露出這樣的表情:焦灼、難過、關心,甚至還有濃得化不開的牽挂。
忽然覺得這老妖怪有一點兒親切,這是怎麽回事?晏雪琴的雙腳定在原地,怎麽也動彈不了,她一個激靈,慌忙後退,驚恐地朝着司空銘搖頭。
不是早就明白的麽?那兩個妖怪是不會讓自己活下來的。橫豎都是死,就讓她死個幹脆好了,再也不想繼續受這種精神折磨了。
司空銘見她忽然面若死灰,搖着頭朝後退,眼看又要退到那兩只邪物身邊去了,急着喝道:“你在幹什麽!還不過來!”說罷不再顧及周圍是否有圈套,身形一動,朝她瞬移過去。
寒宵眸中冷芒微閃。只見周圍忽然竄出幾道黑影,竟是幾只邪鳥,張開鋒利的獠牙,朝晏雪琴撲過去,瞬間一道血光閃過。
“丫頭!”司空銘眼睜睜看着她慘叫一聲,斜着身子倒下去,脖子上迸出一道血柱,灑在土地上,正想撲過去扶住她,卻在半路被寒宵硬生生地截下。
司空銘滿臉寒光,接了他兩招,顧不得自己被暗算,硬将他甩開,轉背朝栽倒在地血流不止的晏雪琴沖去。然而,他還是晚了一步。一個人影比他還要快地抱起了晏雪琴,身形鬼魅一閃,朝林子裏沖去。
司空銘看清楚了那道人影,瞳孔劇烈縮緊——那居然是面目妖化瞳孔鮮紅獠牙畢露的阿白!
空氣中,屬于陰體人的血味四處流竄,引得遠處游蕩的鬼魂發了狂一般不怕死地沖向墳地中央,争先恐後地舔食灑在地上的鮮血。
萬萬沒想到事态會變成這樣,司空銘渾身冰涼,正要朝阿白追過去,卻被寒宵從背後偷襲。肩胛骨被鋒利的風刃戳穿,索性避開了心髒。
溫醉也攔在他面前,暢快地大笑起來,貓眼斜睨着狼狽的司空銘,大聲道:“別去追了,沒用的!阿白體內魔性早已蘇醒,絕對經不住一個陰體人的血液誘惑,待她嘗了那人類丫頭的血味,一定會将她撕成碎片!而你,死期也差不多該到了!”
半空中響起了一片鳥叫之聲,無數黑鳥繞着墳地當空盤旋,張開了長滿獠牙的尖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