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無憂猶豫遲疑的神色, 看在符水雲的眼裏,讓符水雲心裏有了一些煩躁。
如果這不是一個幻境就好了,如果不是幻境, 那麽符水雲就可以沖出幻境裏不能夠碰到幻境任何東西的桎梏, 她甚至想要教訓華無憂一頓。
但其實, 即便符水雲真的能夠打破幻境, 卻依然拿華無憂毫無辦法,因為, 即便是符水雲能夠和幻境溝通,但是這裏仍然是個幻境,改變幻境裏邊的情景,其實對于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來說,沒有什麽意義。
在這個世界上的幻境分很多種, 有一些幻境,是人為制造的, 在幻境裏邊所見到的所有的任務,所有的事情,都是被人固定的設計好的,還有一些幻境, 雖然不是人設計的, 但是卻是能夠照應出自己的內心,有內心映射,然後看自己能不能較量過自己的內心世界,還有一種, 就是符水雲現在看見的這種, 是設置陣法的人,将其他人的一段記憶, 封進了這裏,或者也可以說是,映射進了這裏,變成了一個如夢如幻的幻境。
在這樣的幻境裏邊,對于提煉自己的修行,開拓自己的眼界,和開悟自己的道心之外,對于幻境裏邊的東西來說是帶不來多少影響的,因為幻境,就是幻境,既然是幻境,那麽在幻境裏邊的東西,不論是人,還是物,都是虛幻的……
即便,這個幻境裏邊所能看見的景象,是從前實際發生過的事情,但是,那些事情在幻境裏便也只能當個故事來看了,即便是改變幻境,也就是幻境裏的虛幻改變了其虛幻的劇情,對于故事裏本來的人卻是毫無意義。
符水雲望着華無憂踟蹰的臉,即便是她一個外人,在此時也看出了他在落雪和風花影兩個人之間游移了……
符水雲見過風花影肆無忌憚的樣子,覺的現在風花影在華無憂面前,簡直有些手足無措了。
符水雲雖然自己沒有找過道侶,但是這世界上人和人的感情,都是大同小異的,親情,友情,和愛情,統統都是的,如果真的知道一個人喜歡自己,那樣的喜歡也是真誠的,能夠讓對方信任的,那麽,對方一定能知道你的喜歡,也不會因此懷疑。
這世界上,不論什麽樣的感情,往往都容易存在懷疑,而符水雲都知道,這是為了什麽,但是眼前的華無憂似乎仍然不知道一般。
他的手仍然拉着風花影,眼睛卻在看着落雪。
而風花影一雙眼睛卻是一眨不眨地癡癡望着華無憂,但是再看看落雪,落雪就一副鼻孔朝天的樣子,不論她心裏到底是怎樣的想法,不論在她的心裏,華無憂在她的心裏到底是什麽位置,到底有多麽重要,但是落雪至少能夠做出這樣的姿态來。
但是風花影不能,風花影從小就不能夠欺騙自己的感情,她從小就很真誠,不會撒謊,不論是在平時的生活上,還是在對于華無憂的感情裏,不僅是對待感情,風花影從小到大說謊的次數無根手指都能數的過來,但是,風花影永遠都不會對華無憂說話,她要麽就不說那句話,要麽說了,就不喜歡說謊話,或許,這不僅是風花影自己的魅力,而是風花影他們的南疆,有這樣的信仰,信仰的,就是大自然一般的坦率和誠實。
但是,這樣的誠實,現在看來,卻仿佛有一些不合時宜,因為這樣,反而讓風花影看上去落了一籌,畢竟,落雪是被華無憂注視着的那個人,從這一點上來看的話,風花影已經輸了。
同樣都是女人,同樣都是有着察言觀色的心理,落雪此時,即便是她的嘴上什麽也不說,但是,在落雪的眼神裏,卻已經對風花影帶了深深的鄙夷和譏諷。
仿佛在說,看,你嫁進左相到底有什麽好?雖然左相大人是在牽着你的手,但是左相大人眼睛裏看着的仍然是我。
俗話說,一個人的心在哪裏,那麽他的視線就在哪裏。
華無憂的心在哪裏,在此時竟然不言而喻,連一道謎題都不是了。
但是,風花影仿佛不知道一般,竟然還沒有立即就離開華無憂,符水雲在心裏只能嘆氣,有時候一個人的性格真的太重要的,不同的性格在處理事情的時候,展現出的作風也不相同,如果,現在将風花影的角色換成是符水雲,這兩個站着的一男一女就別想繼續站着了。
此時,落雪望着華無憂看上自己的視線,她也沒有躲避,她只是迎上了華無憂漆黑的眸子,笑意盈盈地道,“左相大人,你這樣看着我,小心你手裏的人要吃醋了呢。”
華無憂眉頭輕輕一皺,這才低下頭,去看風花影。
風花影的眸子漸漸的暗淡了下來,本來,落雪不說那句話的時候還好,落雪說出那句話,提醒讓華無憂去看風花影的時候,華無憂才扭頭往自己這裏看,如果不是落雪剛才那樣說的,還不知道華無憂多久才能夠想起自己呢?
在這個時候,風花影甚至都要懷疑,剛才華無憂拉自己的時候是不是眼看花了?
他其實想要拉住的人是落雪?
或者,華無憂還有其他的原因?反正不是因為喜歡自己?
風花影原本是有許許多多的話要對華無憂提問的,可是在現在,她竟然一句話都問不出來,她根本不知道該問點什麽,該說點什麽……
眼看着華無憂低下來的目光,風花影竟然緩緩地抽出了手來。
華無憂有一些愣愣地望着風花影。
任由風花影将自己的手從華無憂的手裏抽了出來。
如果落雪剛才不那樣提點華無憂,風花影心裏還不像現在這樣吃醋,但是現在,風花影的确有一些吃醋了,這樣的心理真的很難捉摸清楚,就像是天氣,說晴就晴,說天陰,天氣就陰了下來。
“你……”
華無憂看着風花影即将離開的身影,仿佛才反應過來,才意識到了什麽,從剛才望着落雪的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裏邊脫出,此時,才像是如夢初醒。
“你放開。”
眼看着華無憂伸手又将自己給拉住了,風花影就又甩了甩袖子,對華無憂不客氣地說道。
“我不放開,你要去哪兒?”
華無憂的語氣有一些急促。
看在落雪的眼睛裏,讓落雪的眼裏又有了火氣,原本落雪早就想走了,但是,看見華無憂來了,她又怎麽能走?
當初,她跟華無憂誰也不理誰了,根本就也沒有吵架,兩個人可能是落雪先開始的不理華無憂,華無憂以往也都會哄着她,她不理他,沒有任何的關系,只要她還理她就行了。
但是現在,華無憂在落雪的面前別別扭扭,根本看不出來華無憂的心裏是怎樣想的。
說實話,落雪雖然是個很高傲的人,她還有一點的矯情,如果一個人只一個勁的對她好,她也是那種無動于衷的樣子,她喜歡的也就是英雄,能夠在很多人裏邊比較出衆的,不論是容貌,氣概,或者是其他別的,總之,如果說是一個碌碌無名的普通人,也是絕對入不了落雪的眼的。
此時,落雪的眼睛裏,就也一眨不眨地看着華無憂。
華無憂很難,他從來都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情景,有兩個女人同時注視着自己,偏偏還都是兩個,都喜歡過的人……
至于現在,華無憂到底更喜歡誰,他自己也說不好。
“你不需要知道我哪裏。”
風花影賭氣地道。
風花影的眼眸裏有氤氲的水霧,華無憂眯着眼睛看着,他的餘光還在一旁悄悄地将落雪打量了片刻。
只覺落雪也有一些不自然的神色,這在從前從來都沒有過的……
華無憂伸手将風花影拉住了,任憑風花影在他的手裏邊掙紮,他也不放手,他的眉頭輕輕地皺了起來,道,“你當真胡鬧,你要出去,你能去哪裏?你可知,這裏是西蘭國,不是你們南疆,而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你還想去哪裏?”
落雪的眸子狠狠地一閃。
華無憂自然是察覺到了落雪眸子裏的神色,但是華無憂轉過了臉,不想去看。
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去面對落雪。
這個時候,落雪仍然是揚起了嘴角,在她的嘴角,仿佛從來都只能挂着那一抹奇奇怪怪的譏諷,仿佛落雪看不起所有的人,甚至也看不起她自己。
落雪不是一個會武功的女子,她甚至也沒有修行過,她就是一個平凡的不能更平凡的小女人,但是,在這一瞬間,落雪的眼神裏傳遞出來的那種情愫,卻讓身為築基期大圓滿的華無憂難以直視。
華無憂只能夠一個一個的來哄。
至少在此刻,這兩個女人,誰都看不出來誰在華無憂心裏的地位更重要,剛才落雪露出的那勝利的姿态,在華無憂重新拉住風花影的手的時候,便已經消散了。
那是很奇怪的感覺……
仿佛從前,眼前的華無憂,在落雪的眼裏,從來都沒有被落雪正視過,但是在這一刻,或許是因了她看見了風花影的緣由,她的眼睛裏竟然湧起了很濃烈的醋意。
原本,花無憂的眉頭還是緊緊地皺了起來。
但是,在看見落雪對于自己的反應的時候,華無憂的眉頭便又漸漸地舒展了開來。
華無憂其實很難說清楚,落雪對于他的那種感情,如果說有沒有喜歡過,那麽華無憂可以很負責的說,從前是真的很喜歡過落雪,至于現在還喜歡不喜歡了,華無憂其實也不太知道,如果能夠問出一個答案,華無憂願意赴湯蹈火地去問出那個答案,不論是對于自己,還是對于落雪來說,都是一個負責的态度……
華無憂其實不是一個主動的人,或許風花影是他第一次對一個女人主動,但是這樣的主動,也是因為之前在和落雪相處的時候學到過一些,但是,這樣的主動也是需要看人的,對于不同的人,你主動之後,對方有什麽樣的反應,這不是教科書式千篇一律的反應,而是不同的人,他們都有自己不同的反應。
至少,落雪就不吃這一套……
其實這也很難說清楚,因為,落雪吃不吃,華無憂還真的不知道,他其實也沒有怎樣真的去試過,但是落雪給華無憂的感覺就是,落雪很不在意華無憂,她整天不論做什麽事情,都是在等待着華無憂先去找她,但是,她卻極少去找華無憂。
兩個人新婚之夜的時候,由于當時華無憂也不知道主動,落雪自然也不主動,落雪是對于世界上的任何人,或者是任何事情都不會有主動的心的。
畢竟,落雪小時候被保護的特別的好,她根本就不需要去索要什麽,她什麽東西都有,寵着她的人那樣的多,她怎麽可能理解普通凡域之人的心思呢?
有多少人做夢的時候,都在夢着華無憂。
但是,落雪的眼睛裏,卻仿佛對華無憂毫無期待。
華無憂對她好的時候也好,華無憂找她的時候也好,就算是華無憂不找她的時候,她都沒有說主動的來找一招華無憂,他們在洞房花燭夜之後,就莫名其妙的分開院子去睡了……
這個提議,還是落雪提出來的……
自從有了這個提議之後,兩個人的關系仿佛更不融洽了,落雪不知道為什麽,其實華無憂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兩個人都是憑借着自己的心而走的人。
所以,兩人雖然都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也一致的沒有去找為什麽,兩個人彼此都覺的彼此不喜歡對方了,這個婚,對于落雪來說,真的不知道有什麽意義……
這些信息,都是華無憂在落雪的臉上讀到的。
其實……
這兩個人都想錯了……
華無憂是喜歡着落雪的,落雪自然也是喜歡着華無憂的,但是兩個太相同,在某方面,又太不同的人,真的是太讓人們誤會……
兩個人不說話的時候,不但不是在疏遠,反而是在等着對方先說,心裏仍然是有期待的。
彼此之間,誰找誰也是這樣的,根本就沒有一個人要永遠的先找一個人的道理,大家都是一樣的,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沒有誰比誰尊優,誰一定要将自己的熱情全部傾灑出來給你,這兩個人,其實都太不懂如何替他人着想,就是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也是沒有辦法每一天都和諧快樂的,因為,兩個人的做事方法,都很不坦率,高興的事情也就算了,想必這兩個人也都是樂意拿出來給彼此分享的,但是,奇怪就奇怪在,這兩個人高興的事情,也不太好意思拿出來給別人分享,華無憂的理由簡單,華無憂一般很少去說自己的事情的,即便是華無憂對着當初的落雪,或者是對着現在的風花影,甚至是在對待其他的人的時候,也都不太喜歡分享自己的事情,除非是別人問起來,他就會跟那些人談一談,但是也很少提及到自己的內心。
華無憂不喜歡和人談心,華無憂喜歡談的永遠都是權利,或許是一個男人的興趣,即便是華無憂已經修了仙道,斬斷了塵緣,但是他還是喜歡權利,可他喜歡的權利,卻也只是因為讓自己更方便一點,對于至高無上的權利,他也不想。
但是,華無憂卻不覺的自己已經斬斷了塵緣……
相反,華無憂也是一個特別需要被感情安慰的人,他希望他的伴侶,能夠不經過他的敘述,就能夠看懂他臉上的風霜和喜怒,雖然,華無憂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而且,在他的臉上,也是白白嫩嫩又俊俏的,不論怎樣看,都不像是一個他自己說的那樣軟綿綿的人。
華無憂此時仍然拉着風花影的手,但是他沒有多麽用力,只保持着風花影掙脫不出去,但是最好不傷害到她的那種力道,畢竟風花影的手很纖細,又小,素素白白的,讓人也不忍心真的将其僅僅地禁锢。
“華無憂,你到底想要怎樣?你欺騙我還不夠麽?原本這些話很沒有意思,我根本就不想說的,你為什麽要逼我?”
風花影忽然覺的自己委屈極了,剛才強自撐着的情緒,在此時,她也不在意,她任由那些情緒将自己覆蓋,她将那些情緒全部都倒給了華無憂,要不然,風花影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怎麽辦?
一走了之?她本來就是一個修真者,陷入凡域的戀情糾紛,還真是可笑……
但是,自己的修行境界,遠在左相大人華無憂之下,現在走也走不掉,還被他禁锢着。
那如果不走呢?繼續在金殿裏邊被軟禁麽?
然後,看着華無憂和別的女人去卿卿我我?
在那一瞬間,風花影的心裏特別的疲憊,但是這樣的疲憊,卻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體會到的,是身體的疲憊達不到的,心理上的疲憊在風花影此時的疲憊裏邊也不算什麽。
風花影此時,是疲憊,委屈,懷疑。
她疲憊的是,上一世的時候,跟華無憂一起奔赴戀情,是她錯誤的選擇,而且,這段戀情也根本沒有給她帶來一點的進步。
即便是跟人相戀的次數不多,但是,風花影卻也是知道這樣的道理的。
此時,風花影也說不上心裏的想法,華無憂剛才那樣猶疑,都不主動看自己,這如果是在很久很就以前,在風花影還在南疆的時候,風花影根本就是無憂無慮的,她什麽都不用想,周圍的所有人都在保護着她。
但是,自從她嫁進了左相府,跟那些人的聯系都很少的,漸漸的,也沒有傳音信箋的往來了。
風花影忽然有一點郁悶,瞧瞧這重活了一世,怎麽跟上一世好像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呢?的确是有一些小的改變了,但是,拿這段戀情來說,上一世的時候跟華無憂相戀,但是後來華無憂出賣了她,在後來,風花影重新來到了這裏,也算是重新走了一趟前世的故事,但是,風花影能夠改變那些故事的走向,卻還是選擇了和華無憂重新開始。
符水雲看着眼前的這些,心裏根本就說不出是怎樣的滋味。
一個修行者,怎麽可能被這些東西所牽絆住尋求大道的腳步呢?
符水雲真的看的很清楚,這些人之間的情誼糾紛,實在是讓符水雲興致缺缺,但是,符水雲也不知道,這個陣法什麽時候才能夠消失?
到底是等着陣法自己消失,還是陣法會到時間将她送出啊?
如果,如果更難一點的話,可能要自己在這個幻境裏邊找一找出路了。
“你不喜歡在金殿麽……”
華無憂的語調忽然有一點淡淡的憂郁。
“喜歡不喜歡都沒有意義,華無憂,你告訴我,你和落雪的婚事天下皆知,為什麽我們,你就要将我藏起來呢,而且,我也不是左相府的女主人……”
落雪哼了一聲,仿佛自己勝利了,她原本不想走,此時,見風花影問了這樣無趣的問題,便索性站在這裏不走了,倒是要看看華無憂要說什麽。
華無憂瞥了一眼落雪,如果不是落雪在這裏,華無憂肯定要說,你也是左相府的女主人了……
但是現在,華無憂只能夠說道,“什麽主人不主人的,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妻子,這就夠了,你既然是我的妻子,我的左相府,自然也是你的……”
華無憂最後一句話說的聲音很低,但是風花影卻是臉上的神色一松,她想了想,竟然點了點頭,“那你為什麽要騙我?你都有原配的夫人了……我卻不知道……”
“如果我不騙你,你也不會嫁進來……我在意你,想你,才騙你……”
這邊,華無憂為了讓兩個女人原諒他,都不要介意他的種種作法,使盡了渾身的解數,然而……
在蕭丞那一邊,卻也進入了一個幻陣,蕭丞那邊的環境景象,卻是和符水雲的不同……
蕭丞卻是做了一個夢……
他的夢境是在一個叫做大黃村的地方,他竟夢到了,一個女人……
一個,叫做程靜的女人……
蕭丞整個人都有點愣住了,他也知道,這是一個幻境,他更是知道,在幻境裏邊可以看見一切東西,都不奇怪,或許是自己潛意識的記憶,或許是一些心魔的考驗。
但是讓蕭丞想不到的是,這個幻境裏邊什麽和他相關的東西都沒有……
這個叫大黃村的村子像是窮鄉僻壤,這叫程靜的女人……
嗯,或許是叫程靜,在此時,蕭丞也不能确認,只是說這女孩像了程靜幾分……
蕭丞真的是奇怪極了,他根本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麽能夠在幻境裏看見別人?
難道,就因為之前在三千洲麓的時候,曾經遇見了程靜?如果是這樣的話,也不對呀,那也應該是進入了映射了符水雲記憶的幻境才對,是符水雲的環境,蕭丞才有興趣。
現在,竟然莫名其妙進了程靜的幻境,算了……
也只能夠在這幻境裏邊走一走了……
如果不配合這個幻境的話,蕭丞知道自己是走不出這個陣法的了,因為陣法都不會說讓你進來以後,還能夠很人性的給你送出去,一旦進了幻境,要出去,出路就要自己找了,而蕭丞知道,要想破解一個秘境,最好的就是老老實實看這個幻境給你呈現的東西。
所以,現在蕭丞也像是符水雲一樣,兩個人在幻境裏邊,随着幻境裏主人公的視角,随着時間,緩緩地前進着……
即便,是蕭丞看上去毫無興致的畫面,蕭丞也只好認真地看下去了……
那一天,大黃村處處張燈結彩,所有人臉上寫滿了對美好未來的祈盼,那是一種熱切的能夠使人一起振奮的希望。
唯獨程家不一樣。
程家,似乎是在嫁女兒?
那個女兒的樣子,雖然很小,但是蕭丞仍然能夠一眼看出來,那個女孩就是程靜。
許是程靜的小時候麽?
在村民們紮的花車前,程家夫人賴坐在車前,将手伸進車中紙轎子裏,她揉捏着轎子裏七歲女童的手,不斷地叫着:“兒啊,兒啊……”
周圍的人紛紛來拉她:“錦嬸兒,快走吧,被村長看見要生氣了……你家的孩兒被神明選中,該高興啊……”
“是啊,是啊,可別再鬧了,要是神明知道了,我們禮物沒送成,反而被怪罪。這連年大旱,我們都要餓死啦……”
程夫人又悲恸又氣氛,可是周圍沒有一個人能懂她的心情,周圍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餓狼!她不能說,更是将女孩兒的手捏得緊。
此時只聞轎中女孩兒一句:“娘,你捏得我疼……”
程夫人聽到一個疼字,心像是寸寸碎掉,當即哭暈了過去。
七歲的孩兒探出頭來,要下車看娘,可是被人們強塞了進轎子裏。
轎子裏傳出悶悶的聲音:“娘,娘……”
村民連忙将轎子給封了起來!
到了暮色四合,程夫人才從自家院子裏醒過來。
她做了個夢,夢中親親的女兒被投了河,睜開眼,發現是個夢,慶幸得快哭了,連忙叫喚自家女兒。
湊過來的卻是自家相公程老爺的黃臉,程老爺重重嘆了口氣。
程夫人這才想起來,女兒是真的要被投河去了。
程夫人要搶出門,被程老爺抓住了手:“做什麽去?!”
“我要救我的女兒!”程夫人叫嚷着。
程老爺黑着臉:“去什麽去!還怕村子裏笑你笑得不夠嗎?”
“讓他們笑,我只要我的女兒!”程夫人掙脫不開。
程老爺抓着她,道:“将她關進房子裏!不許放出來!”
程夫人捶胸頓地:“你個蛇蠍心腸的,都是你害的女兒!是你抓的阄!都是你害的!”
此時花姨太走到程老爺前,幫他拍了拍胸口,補刀道:“老爺消氣,程夫人也是愛女心切,犯了糊塗。幸好沒有沖撞到神明,不然全村子都拿我們程家撒氣,要如何是好。老爺要女兒,要兒子,都不要緊,還有我啊,我也可以給老爺生……”
程老爺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
這一夜,程家是難眠的了。
程家七歲的女兒,孤苦無依地被投入河中。
程家老太爺一個人坐在祠堂裏,望着祠堂裏列祖列宗的排位,忽而老淚縱橫。
他的這個孫女兒,此時怕是已沉屍河中,又是因為是給河神做媳婦,這祠堂也不可能有她的位置。他記得他的孫女兒最是怕冷。
這個孤獨的老人,就這樣一夜沒合眼,在祠堂站到了天亮。
天邊剛泛出魚肚白的時候,出外買菜的廚房管事李嬸兒忽在院外叫嚷要見老太爺。可因為時候太早,被人給攔着。
程老太爺聽到除了李嬸兒的叫嚷,還有一個娃娃的哭聲。
這聲音多清脆,跟他孫女兒小時候一個樣兒。
程老太爺奔了出去,就見李嬸兒一手挎着菜籃子,一手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娃娃。
李嬸兒見了程老太爺,又哭又笑,道:“老太爺,這娃娃和咱們有緣……昨天,昨天……咱家小姐剛嫁出去……”
說到這個嫁字,她差點沒忍住眼淚,又笑道:“今兒個一早,在咱們大門口,就見着這個娃娃!也是也女娃!在她胸前的玉牌上,寫着一個’語‘字!咱家小姐不正是也叫程靜麽!我看了激動得很,連看大門的蘇大爺都說,這是咱們小姐回來啦!”
程老爺接過女娃,抱在懷裏,“好啊,好啊,我的乖孫女兒回來了……”
程老爺又落下兩行濁淚,但是嘴角卻扯出了笑來。
這事傳到了程老爺的耳中。
程老爺當即來給老太爺請安:“給我看看那撿來的孩子。”
“什麽撿來的孩子?”程老太爺固執地道:“是我的孫女兒回來了!”
望着程老爺臉上有了寄托露出的固執之色,程老爺心中雖不認可,可是也附和着道:“是,是,是我的女兒回來了。”
今天程夫人已經被放出了屋子,小姐已經沉了河,也不怕她鬧場子了。她這會兒就是鬧上天,也不會頂撞到接媳婦的河神了。
程夫人幾乎是連滾帶爬,軟着腳底板到了老太爺院子來的。
只遠遠看了一眼襁褓裏的孩子,就道:“這不是我孩兒。”
這句話又熱了老太爺不開心:“她像,她也叫程靜,她是我孫女兒。”
“她不是。”程夫人哭着搖頭。
程老爺看到自家老爹露出了不開心的神色,擡手就是一巴掌掄在程夫人臉上:“你給我滾出去!瘋婆子!女兒已經回來了,你都認不出!來人,去叫華姨娘來認認!”
華姨娘是小跑過來的。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等程老爺問,一進院子,看見老太爺懷裏抱着個不明來路的女嬰,當即眼波一轉,欣喜地道:“上天垂憐!定是我們程家有老太爺這樣的大善人!竟叫咱們家小姐又回來娘家了!”
老太爺這才又露出喜色,将程夫人攆了下去。
程夫人心裏又悲傷,又痛恨。
在她的印象裏,女兒活着的時候也沒有這般受到重視!
可是為什麽,女兒剛死,就來了一個孽種來替代她?女兒是怎麽死的,你們都忘了麽?為什麽一個孽種,就想要妄圖替代她身上掉出來的一團肉啊?啊?!為什麽啊?!
程夫人想得撕心裂肺!
憑什麽死的不是別人的女兒?不是這個孩子,而要是她生生的乖女兒?
她在心裏邊暗暗發誓,這個孽種,決不能讓她好好兒地活在程家的院子裏!
在所有人沉入在各自情緒的一天裏,還有一個人受到了忽視。
那就是程家十一歲的大兒子,程春。
程春是程家少爺,他從小最愛的東西,就是自己的小妹妹程靜。
他陪了程靜七年,他抱過程靜,給程靜換過尿布,聽到過程靜的第一聲哥哥。
程靜兩個字,在他的心裏,恐怕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名字了……
可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妹妹,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被投進了河裏。
在程夫人氣暈過去後,程春有一路跟随,他想用自己小小的力量阻止将要發生的一切,可是這無疑是在螳臂當車。
當那銅牆鐵壁的人海有意阻隔着他,将他的妹妹沉進了河裏……
又過了整整一個時辰,他們禁锢着他,怕他作亂,強迫他和他們一起進入一個恐怖的婚宴的宴會狂歡。
程春看着他們大吃大喝的時候,吐了一地。
直到人群散去,再也沒有人看他一眼,再也沒有人來束縛他,他才噗通一聲跳進了河裏,将妹妹程靜涼掉的屍體拖出來,抱着不說一句話。
可是被收拾桌椅的農民們看到,又強行将他們分開!
又将程靜身上綁了大石頭,投到更深、更遠的地方去了。
是開着船去的,程春在岸上看着,他無能為力。
他不知道在岸邊站了多久。
當無數仇恨的種子在心裏生根發芽後,他才離開,整個人陰沉沉地回了家。
可是一回到家中,他就聽到人們說,“小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