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默雲注意到一旁龐初初無處安放的表情,溫和地笑了一下, 提議:“你們在這裏等多久了?晚飯吃了嗎?要不一起到對面吃點東西。”
“嗯, 也好啊。今天第一天是不是要陪夜?”龐初初說着,完全把邊上的莊霁楠當成空氣,拉着他們就走了, “麥教授在這邊還有什麽親戚嗎?需不需要通知他們?”
隋鳶低頭走路, 也不知麥哲茲與那些家人還有沒有聯絡, 真要算下來, 恐怕莊霁楠就是她最親近的人了。
醫院外的風刮得很緊, 天色影影綽綽,慢慢地暗下來, 黃昏過後就更是落入了一片漫長寂靜的黑夜中。
麥哲茲的傷勢導致她不能開口說話,也不能咀嚼食物, 這幾個月都只能進食流質和半流質,前三天基本沒怎麽緩過來, 虛弱地躺在病床上養傷。
看着在世界舞臺上叱咤風雲的女藝術家, 眼下如此脆弱, 隋鳶只覺得心髒被人捅了幾刀, 鮮血淋漓。
她還是不敢相信麥教授突然自殺的行徑, 但也不想觸及到對方的神經, 所以一直憋着沒問。
隋鳶托關系找到了麥教授的心理醫生,了解她這段日子情緒很糟糕,确實有自殺傾向,只是那一天肯定發生過什麽, 才會讓這個行為爆發吧。
直到麥教授的助理找到她,說是那天上午,麥哲茲先去了莊霁楠的公司,然後才折返工作室,中午估計是吃了藥,她和助理說歇一會兒,沒想到轉眼人就摔下去了。
隋鳶想來想去沒忍住,手指噼裏啪啦就發了個消息,把莊霁楠約在附近的一家私人茶館見面,自己驅車前往。
瑪莎拉蒂拐過幾個路口,滑過一小段林蔭道路,在某個街口開進去,沿着窄窄的道路前行,然後靠住花壇停了下來。
這家茶館有玻璃包廂,榻榻米邊上還有流動的池水,之前隋鳶和莊霁楠在這裏約過,所以她們都不陌生。
當過室友、做過夥伴、成為假想敵,最後各自安好,沒想到一路走來,再次在這裏聚首的時候,會這麽狼狽。
隋鳶不是喜歡退縮的人,和莊霁楠對視了一會兒,她神色平靜地問:“是你幹的嗎?”
“……我幹什麽了?”
“麥教授身邊的人都說了,她從你公司回來就不對勁,突然産生了輕生的念頭……怎麽,你真要我報警嗎?我是有這個打算。”隋鳶眼底的笑意冰冷無比,“知名視覺藝術家突然墜樓,說是自殺……可我要是覺得有蹊跷,報警也是可以的吧?”
莊霁楠艱難地回想着,臉上神色陡然一變,斷斷續續地說:“那、那天上午……我在公司開會,也不知道她要來啊,我們在讨論最近的那些事,你也知道了。”
她不知想起什麽,還沒開口,眼淚卻先掉了出來,“我只能猜測,會不會是麥姨聽見了什麽,然後誤會了。”
隋鳶雙手緊緊地拽住自己的衣服,“誤會?”
庒霁楠臉色僵硬,說話也不怎麽流暢:“公司有人向我提議,就說這次質量問題的解決方案是麥哲茲給我出的主意,讓她成為那個始作俑者,利用她的社會影響力轉移大衆目光……”
到時候也不怕別人不信,至少能把攻擊的焦點模糊掉一些。
隋鳶看着眼前的人,那種充滿厭惡和質問的眼神,沒有任何掩飾。
“你還是人嗎?你要把髒水潑到麥老師身上?!”
莊霁楠急的站了起來,雙手往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震得仿佛整間房子都在抖,“我沒有!我沒有答應!我也沒有想答應的意思!”
最後的最後,她已經喊破音了,聲音嘶啞地像要撕開一道口子,“我真的沒有要答應……我不會的!”
她這樣的反應,出乎隋鳶的意料,一時讓人無法懷疑是假的。
庒霁楠展露出的絕望這麽真實,像潮水湧出來,這樣都能作假,那她的演技也太出神入化了吧。
隋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暫且也不知該不該相信庒霁楠的說辭,“所以你的意思是,可能麥教授誤會了你的想法?”
庒霁楠根本不能回答這個問題,她覺得太殘忍了,甚至說不出口,只得低頭捂住眼睛,淚水卻不住從指縫裏滴落,“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現在才覺得,什麽都是假的……”
她懊悔地哽咽,仿佛真的經歷了聲嘶力竭的悲痛。
“我只希望她平安,不要有事,我不會再要求她幫我任何忙,我不會再想要得到什麽……”
莊霁楠仿佛失去了理智,但說出口的話,還算有點人性:“你可以報警,也可以等麥姨醒來,問清楚再報警。但是這幾天我一定會發表申明,我會把所有過錯攬下來。”
她擡頭望着隋鳶的眼睛,放下沾滿淚珠的手指,這一次沒有任何回避:“我會對這批貨進行召回和補償,不惜一切代價,我會承認是我輕率的過錯,是我們公司的責任……”
假如她真的這麽做了,隋鳶才有那麽一點相信,她是真的愧疚了。
盡管這對莊霁楠的品牌來說會是一次重創,也好過讓麥哲茲對她徹底的失望吧。
她們認識這麽久,兩個人都那麽要強,從沒見過彼此這樣的脆弱和惶恐,更沒有在對方面前展露過半分。
隋鳶內心真的希望,庒霁楠對自己這些日子的自私後悔了。
“莊霁楠,但願你真的反省了,雖然已經有點晚了。”
畢竟——我們餘下的人生,又還有多少年能活呢。
過度的追求財富和地位,真的有意義嗎?
隋鳶想起一句話——鬼神明明,自思自量。
要是庒霁楠能通過這次教訓清醒過來,睜開雙眼,看到自己過去對麥哲茲一切咄咄逼人的行為有多令人厭惡,她是不是真的會悔悟呢。
人生有太多加減法,懂得如何取舍,也是一門學問。
庒霁楠再次捂住臉頰,就像是要把這段日子的消極全都宣洩出來,眼淚無聲地滾落,又沒入她的指尖,順着蒼白的手腕落在桌上。
隋鳶沉默無言,安靜地與她相對而坐,久久沒有出聲。
好像夏天快到了,茶館外,長日的光始終閃亮着。
……
晚上回到家,隋鳶窩在沙發裏,只覺得頭暈腦脹,渾渾噩噩,剛準備上樓洗澡,隋涵的小身子擠過來,挨着她坐下,奶聲奶氣地說:“姐姐你不舒服嗎?”
“沒有……只是有點累了。”
他歪着腦袋想了想,很認真地提議:“那我們去找外鄉菇哥哥吧,他肯定有辦法。”
隋鳶抿唇笑了,又反應過來什麽:“哥哥?你不是叫叔叔的嗎?”
“爸爸說以後不準叫叔叔了,差輩了,要叫哥哥。”隋涵其實不太懂什麽意思,不過還是乖乖照做了,“我是聽話的好孩子,當然同意啦。”
隋鳶捧着他的臉頰,嘬了一大口:“你可真是我的小天使。”
說完,突然想起來什麽,立刻拿起面前的手機,很自然地撥了一個電話給簡醫生。
那邊響了幾聲才接起來,簡默雲的的聲音還帶着一絲仿佛剛睡醒的沙啞,摻和着不算太重的鼻音。
“嗯?”
蘇蘇的一聲回答,把隋鳶即刻治愈了:“是不是吵醒你睡覺了?”
“還好,只是休息一會兒……”簡默雲揚起尾音,笑了起來,“怎麽了?”
隋鳶有些悵然地嘆氣,“沒什麽,就是想你了。”
簡默雲知道她去見了庒霁楠,聽上去聲音也悶悶的,不是很有精神。
“明天有空嗎?來傲盧找我吧。”
“好啊,等見面我再把具體的事情和你說。”
那邊靜默一瞬,簡默雲輕輕淺淺的聲音傳過來,掩蓋着一絲疲倦:“隋鳶。”
“怎麽了?”
“雖然我知道……麥教授出了事你很不好受,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振作一點。”男人的音色像淌過月光的光芒,沉斂溫涼:“不要讓我太擔心。”
很輕易就把她撩了個心跳失序。
隋鳶轉頭,目光望向了捧住樂高玩具的小隋涵,輕捏了一下他的臉,嘴裏對着簡醫生說:“好,我知道了。”
……
因為知道隋鳶最近比較煩,龐初初也沒去打擾,只是該關心的還是會關心,需要她的時候,她也會第一時間出現。
她在公司吃着哈密瓜,讀完了莊霁楠在微博發表的一篇申明,有點驚訝:“哦豁,這次轉性了?挺有誠意的嘛。”
辮子姐也啧啧出聲:“話是這麽說,不過這樣一來,她們公司也差不多完了吧。”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還是有忠粉的。”
龐初初說完,放下手機,打算看幾份人事部送來的資料,她們彩妝部的業務要擴大,所以還要新聘幾個員工。
說不定她以後也是率領很多員工的大領導了,嘿嘿。
前臺小妹跑來她們辦公室,因為知道龐初初和隋鳶是好朋友,怯怯地問她:“龐姐,隋總什麽時候回來?外頭有個大哥子,說和隋總約好的,來找她……”
龐初初下意識謹慎:“什麽人啊?”
“姓簡的。”
作者有話要說: 1、徐心同的好友問她:“你整天和周老師針鋒相對、針尖麥芒的,你就這麽讨厭他啊?”
徐心同冷笑:“這男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說不定就是教務處的狗腿子。”
很久之後,某天夜裏,徐心同被周晏北帶到無人的實驗室,對方将她抱起來,箍到懷裏重重地吻。
她的手指抓住眼前高而挺拔的身影,忍不住地想,這男人可真性感啊。
#真香兩人組##香着香着就習慣了#
2、徐心同看到周晏北在樓下等自己,她心裏煩躁,腳步頓了頓,說:“我以為我說的很明确了,我不會答應你的要求。”
說完把對方當成空氣,快步走過他面前。
“徐心同,你要明白一件事。” 周晏北在身後叫住她。
她回頭,看到男人穿着薄薄的風衣,腰背挺直,背着他的單肩包,就像一捧誤入深夜人間的月色,雙眸湛亮,似寒泊冬夜的船火。
“你要看清我的立場,我從來不是你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