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園區的一棟高樓中,莊霁楠脾氣暴躁地摔了杯子, 臉色陰沉沉地看着會議室的幾位主管。
“你們知道我一天要做多少事?公關整天幹什麽吃的?這種錄音爆出來不應該及時止損?搞到現在這樣的地步, 要怎麽收場?”
不管他們公司怎麽解釋,都會充滿争議,現在不知多少QQ群、微博、微信群……都在擴散他們品牌的這則社會新聞了。
這陣子莊霁楠忙得要瘋, 一天要開三場會, 還要搭配新品, 監督美妝、日用品的生産線……手下還都是一批不中用的人, 不像隋鳶有左右手, 個個都是幹将。
眼下正是法國奢侈品公司對他們觀望的階段,沒想到還被爆出這種“醜聞”, 恐怕連注資都要受到牽連,面對下屬, 莊霁楠将她的壓力悉數發洩出來。
等到人都散了,她獨自待在會議室, 桌上的手機不斷瘋狂震動, 顧不上這些騷擾電話, 只能哭着給麥哲茲打電話:“麥姨, 我怎麽辦啊。”
麥哲茲也是頭疼, 從創作工作室走出來, 一邊接她的電話,一邊揉眉心。
“我還沒有做成的事這麽多,你讓我怎麽辦……我真的不想功虧一篑。”莊霁楠低聲嗚咽,這陣子巨大的壓力也終于将她壓垮了, “我還想上四大時裝周,也想在紐約時代廣場放廣告……為什麽我要遇到這種糟心事……太不公平了……”
她只有一句話沒說,她想要比隋鳶更成功,隋鳶有的她也要。
麥哲茲沉默半天,最後才說:“不能徹底消除,還是要制止影響,好好打點上下關系,質檢部門和媒體都要擺平,其他我能幫的會幫。好了別哭了,打起精神,接下來聲明是必要的,你的微博幾百萬粉絲,不可能不給一個交代,可以從幾個角度說明,這個消息之所以轟動,是因為大家看認為牽扯到電商內/幕,市場大環境龍蛇混雜、公司人員調動和鬥争,這些都要提到……”
麥哲茲把能教的都教了她,莊霁楠無疑在極大的悲怆情緒中找到了主心骨,這才總算好了一些。
而麥教授自身在時尚圈沉浮多年,早練就了喜怒不形于色。
只是,偶爾在深夜裏感覺到的一下恍惚,才更讓人覺得無奈。
……
簡家兩位兄長早不是學生時代的年紀,這麽一場馬球打下來,也是體力透支,兩人躺在休息區有遮擋的椅子上,簡自山癱得跟個死人一樣,洛河還死要面子地維持着公子風範,但還是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簡洛河冷笑,開動嘲諷技能:“你不是號稱野外攝影師?……體力也不怎麽樣。”
“再怎麽樣也比你這個整天坐在辦公室吹空調的少爺要猛,你們這些人,成天就知道剝削大衆,萬惡的資本家!”
“你本來就不适合幹這行,早就應該去找真正喜歡的事業,我當初也是為你好,你沒覺得?”
“放你的屁,你就是自大狂妄!”
簡洛河也不惱了,還慢騰騰地說:“你能說不喜歡現在的生活?”
“你怎麽這麽不要臉啊。”簡自山做出一個誇張的表情,“敢情你關心過我了?”
簡洛河低頭,稍微緩過來一點,汗也被風吹幹了,聲色沉靜,實話實說:“你是我哥沒錯,當初也是你一走了之,我們之間關系這麽僵,始終沒機會和解,我怎麽會關心你呢?”
簡自山涼涼地笑了笑,其實,這次突然回家,連他自己也搞不懂在想什麽。
兩人嘴上吵歸吵,這場馬球就像是互相打了一架,反而釋然不少。
郊外視野開闊,天公作美,陽光時而被雲朵遮擋,時而露出臉來,也不會太曬,馬匹奔跑起來的時候,就會揚起陣陣塵沙,襯得藍天白雲更美。
其他人才不管他們兄弟恩怨,隋謹知陪老婆散步過兩人世界,隋鳶和簡默雲則帶着隋涵去騎一匹小矮馬。
小隋涵嗲嗲地擡着頭,還問他們:“我是不是王子?這是王子騎的馬對吧?”
“是是是,王子都是騎這種馬的,涵涵超帥的。”
簡默雲眉眼低斂着,看向隋鳶眼中閃爍的光,她大把烏黑的長發都紮起來,露出光潔美好的面頰。
男人的嘴角勾起來,心底的喜意成群結隊,在陽光下流轉。
隋鳶扶着涵涵的小身子,還一個勁地誇他:“我們小王幾都騎這種小小白馬,不要太厲害!”
隋涵把腦袋擡得更高了,“我們幼兒園的小朋友說了,王子都是要去拯救公主的,我也要努力學騎馬!姐姐,那我長大就能救公主了,對嗎?”
簡默雲擡手揉了揉小舅子的腦袋,“隋涵從小就是讨人喜歡的好孩子。”
“就像簡醫生?你以前也是這樣吧。”
“我以前沒有那麽多‘鬼主意’,比較內向。”
隋鳶噘嘴:“那要是以後我們的孩子像我,肯定鬼主意巨多。”
簡默雲微微笑着說,清俊的眉宇纏着深意,久久不散。
“像你才好,鬼主意多着呢。”
“你到底誇我還是損我?”
簡默雲望着她小巧的鼻尖,唇角往後仰起,“那就見仁見智了。”
他的手指纏着她肩畔的發絲,當着隋涵的面,熱情又紳士地吻了吻隋鳶的唇瓣。
然後擡頭告訴小朋友:“王子就是這樣親吻公主的——不過前提是你得到了公主的默許。”
隋鳶摸了摸唇瓣,看見隋涵捂着嘴在偷笑。
……
兩家人共同度過了愉快的大半天,到了周日,簡默雲要去加班,早上就有一臺手術,接着還要忙上一整天,隋鳶不想打擾他,就讓他晚上到家睡覺前再給自己發條消息。
她的工作和學習也安排的特別滿,暑假之前還得專心做一個專業相關的概念稿,所以一大早就讓助理買了咖啡,到公司做作業。
幾個小時過得很快,隋鳶想着午飯吃什麽好的時候,有一個陌生電話進來了,她以為是騷擾電話,先按掉一次,接着對方又馬上打過來。
“喂,您好,請問哪裏?”
“是隋小姐嗎?你好,我這邊是久院的……”
隋鳶心裏發怔,對方是一個柔柔的女聲,顯得很陌生。
“我是急診室的護士,簡醫生讓我聯系您的。”
“嗯你好,簡醫生是有什麽事?……你說吧。”
原先,隋鳶還在對着電腦鍵盤敲敲打打,直到聽完對方的陳述,陡然間渾身發寒,如墜冰窖。
“你……你說什麽?”
“麥哲茲女士是被救護車送到醫院的,簡醫生剛好結束一臺手術不久,立刻就接手病人了。”
麥哲茲被人發現倒在工作室外的花壇,身邊、嘴邊全是大灘的鮮血,好在人還能動,意識也還有一些,有人打了120,她被搶救到了最近的久院。
聽到這裏,隋鳶的眼裏瞬間落下了淚。
那些在國外獨自求學的歲月裏,都是麥哲茲無微不至的關心。
曾經,她有過質疑自己為什麽要如此辛苦的階段,也有想要輕輕松松混個文憑的想法,也有對麥哲茲的過分苛刻不滿的時候。
但老師告訴她——你的成功是必然的,但究竟能有多成功,還是要看個人實力。
麥哲茲是她的恩師,讓她那樣尊敬。
當初,她執意選擇從國內起步,做國內原創的品牌,還要沖擊國外市場,本來就是反而來走的一條路,是很難的,可是麥教授告訴她,只要做的漂亮,就能成為內衣品牌的一個标杆,成為獨一無二的“Lisa”。
隋鳶也不再去想與莊霁楠誰對誰錯,做國內第一的內衣品牌,和做國內第一網紅,又有什麽高低貴賤。
她确實有太多地方占了便宜,比莊霁楠努力也是應該的,但可惜她放下了,但莊霁楠并沒有。
隋鳶不知道麥哲茲突然受傷是不是和莊霁楠有關,但她真的不想麥教授受到任何傷害,更不用說是現在這麽嚴重的傷勢。
就像一個□□,她壓抑的憤怒和悲傷全部都被誘發了出來。
“目前初步診斷是下颚骨右側粉碎性骨折,身上也有多處骨折……但這些都是外傷,具體情況還不清楚,我們這邊幾位有威望的主任醫師都在會診了,隋小姐你放心……簡醫生進手術室前還讓我給你帶一句話,他讓我對你說……‘隋鳶,沒問題的’。”
隋鳶用力擦了擦眼睛,眼淚還是止不住流下來,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沒問題,也許這只是簡默雲為了安慰她才留下的口信。
但想着這樣緊要的關頭,他還不忘給自己留下這樣一句話,她的內心盈滿了力量。
“謝謝你們……謝謝,請一定救救她,好嗎?救救我的老師……”
眼淚如決堤了一般。
對面的小護士身經百戰,對這些直面生死的事情已經看淡麻木,只不過對象裏牽扯到了她平日裏仰慕的簡默雲醫生,她還是有點動容。
“好的,隋小姐,你放心吧,簡醫生這麽自信,肯定沒問題的。”
其他暫且不提,單單是下颚粉碎性骨折,就需要相當精妙的手術能力,而簡默雲親自動刀,無疑是給她最可靠的一劑強心劑。
隋鳶放下電話,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