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人生若只如初見
人,對現實生活有多少無奈,就會對未來有多少期冀。但無奈總是要有個度的,少量的調劑會變成動力,把我們向更好的方向推進;而一旦這個度超出了承受能力,就會變得可怕,他會使很多人精神崩潰,也容易使一些人走向極端。
最近謝禮遇到的事情太多了,我的擔心就變得更加強烈,我怕他和他的家庭會因此而一蹶不振。雖然我相信他們能堅強的面對,可是這接二連三遇到的各種事,一般人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決心才能挺過去。
我想我多少還是懂一點心理學的,我一定要安慰好謝禮媽媽的情緒,照顧好他的爸爸和小童,代他去看望福利院的孩子們。可是即使這樣,他做過的事情和要做的事情還是太多了,我知道我可能會做不來。
飛機飛抵蘭州中川機場,走下飛機,我明顯感到一陣陣熱浪撲來,有點喘不過氣。不知道什麽原因,随身帶的防曬霜一擰開蓋子就突突的往外冒。原本在我心中期待的西北游,全然不是今天我踏上這片土地的樣子。我在電話裏曾不止一次的告訴謝禮,我會來這裏找他玩,讓他帶我去五泉山,去黃河邊,還要去吃馬子祿的牛肉面。可是現在這樣,我完全沒有了旅行的心情。就好像梁靜茹歌裏唱的那樣,“我終于到達,但卻更悲傷。一個人完成,我們的夢想……”我就開始害怕起承諾,如果沒有承諾,也便沒有我們的向往和期待,也就不會平添失落和無奈。謝禮給我的承諾太多,之前我怕我錯過,而一條條的用本子記下來,作為要求他兌現承諾的籌碼。而我卻沒有敢給予誰承諾,因為我怕自己的能力太小,無法承擔這份沉重。
我手裏只有他留給我郵寄物品的家庭住址,卻不知道他在哪個醫院。可是怎麽打電話給他呢,昨晚之後,每次要給他打電話,都會情不自禁的心慌,我怕他會不接,更害怕他接了卻是氣若游絲。可是我之前根本沒有考慮過這些,既然來了,就一定要見到他。
我嘗試撥打謝禮的手機號碼,還好,很快有人接聽。聲音輕輕的,以至于我沒有聽出來那面是誰。
“喂”,對方又輕輕的說了一句。
此時此刻,我無比緊張,這聲音完全聽不出男女,只是那種非常虛弱非常輕的聲音。我怕是謝禮媽媽或者爸爸接的電話,那麽謝禮此時一定不樂觀。如果是謝禮接的電話,他哪怕輕輕的應答,我都擔心他會損耗太多的元氣。“哦,我……我找一下謝禮。抱歉。”我覺得自己這句話說得牙都要打顫了,心跳加速,呼吸也有些困難,不知道是因為天熱,還是因為緊張。從來沒有想到會有這麽一天,給老謝打電話也會緊張成這樣。
“我就是。你是?”他聲音仍然輕輕的,聽起來好像很喘。
“我……那個……我是……咳……”不知道為什麽,我居然說不出自己的名字。我突然害怕起來,他是沒有看到來電顯示?還是失憶不認識我了?種種猜測讓我害怕,我開始聲音哽咽。“謝禮有一個好朋友,她叫陸塔塔。不知道他還記得嗎?”我突然用了第三人稱,仿佛我們剛相識那時。
人生若只如初見。回憶起多年前的那個午後,我捧着本散文集坐在偌大的培訓室裏。新員工入職培訓,這樣的培訓我曾經參加過。午休時間,好多學員都暫時回到賓館休息。天氣炎熱,我懶得走路,就一個人坐在培訓室裏看書。一個男生,笑得陽光,走過來坐在我前面,讀那本封皮上的字。我驚訝的看他,然後把書扣過去。我并不喜歡這樣的搭讪方式,顯然讓人生厭。
他拿起員工證,出示給我看,“我也是北京的,下午分組訓練咱們倆應該會分在一個組。”
“哦。”我禮貌的應答。
“你叫陸塔塔?我給你算個命。”他誠懇的對我說。殊不知我美好的午後被打斷而産生的那種心煩。
“你還會算命哪?”我淡淡的說,卻不敢表現出對新同事的任何反感。
“陸塔塔,你以後會有個好朋友,他呢,叫謝禮。你要記得我講過的話,會被驗證的。”他笑說。
“謝禮?謝禮是誰?”我愣了一下,發現他笑得那麽不自然,順勢看了一眼挂在他脖子上的員工證。謝禮,銷售代表。“這算是自我介紹嗎?”我瞥了他一眼問。
“不管算不算,反正你記得就是啦。”他大笑着走開。留我在那裏莫名其妙,誰說我一定會和他成為朋友……
思緒想到這裏,我有點難過,所以才會試圖用這種方式喚醒“失憶”的謝禮。
“好朋友?陸塔塔?我不記得我有這樣一個朋友呀。”他聲音仍舊輕輕的,還不時伴着輕微的咳嗽聲。
完了,看來真的是失憶了。我站在馬路邊,進退兩難。如果他失憶了,誰還能證明我的身份,我還要來這裏幹嘛?不過想想也不對,就算這一切真的是這樣,我也不能就這麽放棄,我還要嘗試一下,要讓謝禮回憶起我。更重要的是,我要接起他的接力棒,幫助他實現他還沒有實現的事情。
“你在哪個醫院,我去看你。”我問。
“你是誰呀,我們都不認識。”他再次輕問。
我聲音徹底哽咽了,我坐在路邊抽泣起來。“怎麽會不認識我了呢,是不是之前記得太深了,反而忘得一幹二淨。”
“別自作多情好嘛!”他那邊仿佛笑起來,盡管聲音很輕,我仍然能感覺到。“這麽可憐的小女孩,一會地址發你。”
手機被挂斷,然後傳來短信的聲響。我焦急的戳開看,竟然是總監的短信,神一樣默契的配合。“陸塔塔,周一例會,增加銷售報告。有總部領導過來,十分重要,你主講。”看到這樣一條短信,我頓時傻在那裏,我要不要告訴總監我此時此刻人在哪裏呢。我要是告訴他我現在人在甘肅,他會不會以為我在說瞎話。這種事情拖延不得,既然我完成不了,也不能因為我耽擱。我立刻回撥號碼,給總監打過去。
“領導,我……”張口就不知道該怎樣繼續講下去。“對不起,我周一可能趕不回去,我現在人在外地。”
“哦?跑出去玩啦?”總監問我,聽聲音他情緒還算不錯,我可以跟他解釋一下。
“我到蘭州看一個朋友。”我不好意思的回答到。“他這邊有點事,我呆幾天就回去。也正好跟您請幾天假,我會盡快處理完的。”
“哦,哦。那去辦吧。我把這個工作先交給顧雨辰,他要是有什麽不明白的,就讓他問你。”
“好的,好的,謝謝總監。”我趕快表示感謝。
“嗯,記得給老謝代個好,要是他想回來,告訴他随時。”總監在那邊笑了。
我吃驚于總監怎麽會知道我去找老謝,我有點不好意思的答應着。
等了一會,短信再次響起,我趕緊戳開屏幕,卻發現是顧雨辰的短信。“跑哪去了,竟然把工作都扔給我。”
如此冷冰冰的一條質問,我不知道怎麽回複,只能簡單的發了一個笑臉,寫了兩個字“感謝”。
謝禮的短信終于進來,我按照地址找過去。醫院外面買了一些水果和一束鮮花,心想看望病人總得像樣一點。敲門走進病房,只見謝禮一個人躺在那裏。我放下手中的花,坐在他面前,然後靜靜的看着他。他似乎感覺到有人來,慢慢的睜開眼睛。還好,如我所願,沒有毀容,臉部沒有任何變化。
“您是?”他看見我笑了一下,然後禮貌的問我。
這一句讓我驚呆的說不出話來,我睜大眼睛看着他,用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确定他不是眼睛失明,而是真的不認識我了。
“我是陸塔塔,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我很難過,眼淚已經在眼圈裏打轉。
“哦,你是不是搜狗的記者,之前要采訪我的。”他将身體撐起一點點依靠在床頭。
“不是。你再回憶回憶。”我眼淚已經大滴大滴的落下來。
“別難過,看來是給你說小了。你是日報社的?”他又問。
這時我已經泣不成聲,拼命搖頭,用手擦眼淚。“我不是記者。”我捂着臉,哽咽的再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