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采洲：“為什麽？”
應曦笑了一聲。
不可以哪還有什麽理由。
她曾經将謝采洲視為黑暗中的一道光,哪怕深知前方就是深淵，也決心要與他同生共死、形影相随。
最後，什麽都沒能剩下。
只留滿腔失望。
到這會兒,應曦早就已經不需要什麽光了，自然,也不再想為謝采洲分什麽神。
她可以做自己的太陽。
……
沉默之中，謝采洲漸漸讀懂她眸中深意。
他緊緊咬住後槽牙,抑制着本能怒氣。
勉強才能平心靜氣下來。
謝采洲：“我不管你怎麽想……曦曦,拜托你不要做這種和我劃清界限的姿态。”
應曦嘆了口氣。
想後退一步，但手臂被人抓着,掙脫不開。
只得勉強仰起頭,與謝采洲對上視線。
她淡淡開口：“車轱辘話,其實，我們之間都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很沒意思。”
翻來覆去。
膩煩了。
兩人壓根不在一個頻道，說再多也沒有用，都是雞同鴨講的廢話。謝采洲這種男人、習慣了自我主義，壓根就聽不進去。
因為感情立足點、對愛情追求和需求完全不相同。
說得誇張些,那就是價值觀差距。
所以死結就不可能解開。
這點，應曦心如明鏡。
謝采洲：“我不想聽你說車轱辘話。”
“但是要說的我都已經說過了。謝采洲,雖然我們之間開始于一個玩笑,但是我真的沒有在記恨你。我只是很确定一件事,我不喜歡你了——也不會再喜歡你了而已。如果你覺得我做得絕情,是因為我不想和你開玩笑，想用行動來明确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說完。
應曦又輕輕笑了笑，“況且，你扪心自問，真的有那麽愛我嗎？我們都才二十幾歲,還在上學，有什麽感情是能銘心刻骨的？難道我現在答應和你複合，你就能一輩子都只喜歡我一個人、不會變心了嗎？謝采洲，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
應曦理智起來、叫自己都忍不住嘆息。
更遑論腦袋發熱的謝采洲。
她擡起另一只手，溫柔卻堅定地将他手掌桎梏撫開。
這次，謝采洲沒有繼續用力。
輕輕一推，倏忽間，她已經後退了一大步。
應曦：“聽說你ACM拿了冠軍，恭喜你。回去吧，謝大少這腦子，應該用來做科研、而不是在莫名其妙的兒女情長裏，止步不前、一蹶不振。以後別再做這些事了。”
一字一句，都是心裏話。
她無意将謝采洲天之驕子的傲氣磨砺殆盡，也做不了那個調.教他的人。
他阖該去其他地方繼續耀眼。
那樣也還是很帥。
應曦還是能客觀欣賞他的樣貌和氣質的，能站得遠遠的欣賞。
總歸，不該低聲下氣、為了點莫須有的好勝心，追着她跑來跑去，形象盡毀。
謝采洲：“曦曦……”
她将大道理說得冠冕堂皇、振振有詞。
又絲毫不留餘地。
宛如在勸說一個小孩子，誤入歧途之後、迷途知返。
這時候，似乎無論他再說點什麽來表白心跡，都像是在無理取鬧。
實在叫人無可奈何。
沒了牽制，應曦轉過身，潇灑離開。
剩下謝采洲一人。
伫立在原地，默不作聲。
……
夜風襲人。
寂寞無邊。
良久。
才有一對情侶相偎相依在一起，不緊不慢，從謝采洲身邊經過。
兩人都戴了帽子，面容模樣不甚清晰。
只能看到、白色耳機線從毛線帽檐裏延伸出來，一人挂了一只。
似是親密無間。
謝采洲不自覺緊緊捏住了拳頭，面色僵硬，在夜色裏、宛如羅剎鬼。
那對情侶沒有發現他。
依舊旁若無人地膩在一起。
擦肩而過時，謝采洲聽到那女生還在輕輕哼着歌，旋律熟悉。
是周傑倫電影裏的同名插曲《不能說的秘密》。
發行距離現在，已經有些年頭。
但好像是足夠應景。
對謝采洲來說。
女孩聲音柔柔軟軟，尾音有點像應曦，“你說把愛漸漸放下會走更遠/又何必去改變已錯過的時間……”
或許命運的簽/只讓我們遇見。
只讓我們相戀/這一季的秋天。
可是。
他不甘心。
聖誕前夕。
江城作為南方城市，氣溫竟然也早早逼至零下，天寒地凍起來。
而後，下了今年第一場雪。
一般來說，江城的雪不比北方，不是書裏描述那種鵝毛大雪，沒有密密實實、銀裝素裹。大多只是細粒冰渣子，合着雨水，懶懶散散、飄落到地上，馬上就會化成水漬。
但或許因為今年是極寒之年。
下了一夜雪之後，難得，地上、屋頂上竟也堆起了銀白色積雪，将整個江大校園都染成時髦白頭。
應曦早上沒課，在寝室裏賴床好一會兒，才勉強撐着坐起身來。
陳亞亞還是十年如一日勤奮，老早就起床去了自習室。周薇要幫着社團弄聖誕慶祝裝扮，也只得踏雪出門。
只有楊珮菱在。
聽到應曦下床動靜，她仰起頭，“曦曦，你醒了？”
“嗯。”
“午飯要我幫你帶回來嗎？”
應曦揉了揉頭發，想了會兒，答道：“我一會兒上課前自己去買好吧。謝謝零零。”
“好。”
楊珮菱抿唇、輕輕一笑。
拎着包站起身。
很快，想到什麽般，整個身體都頓了頓。
她回過臉來，看向蓬頭垢面的應曦，開口道：“聖誕節咱們要不要組個局一起玩一下？”
應曦立馬明白她言下之意。
踟蹰一瞬，“我問問他們吧。但是零零，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說。”
楊珮菱笑了笑，“你說讓他跟謝采洲裝男朋友的事？你之前講過了呀，我知道的。”
“不是。還有個事。”
應曦咬了下唇，面露一絲猶豫，但語氣倒是一如既往淡然，“因為你們倆都是我的朋友嘛，我約他的時候，得稍微透露一點點，你介意嗎？”
這件事拖了有幾個月。
前頭是因為考試，最近也主要是沒什麽機會。
既然楊珮菱主動提出，應曦也已經答應過她，自然不會推拒。
當紅娘，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既然不得不趟這個渾水了，個人原則還是要提前明确才好。
她不想因為沒能成事，傷了和宋千禾的友情。
之前也已經和楊珮菱交過底。
同等的，也理應和另一方交底才是。
“……”
楊珮菱輕輕“啊”了一聲，說：“也可以，但是你說得委婉一點哈，我這人還挺要面子的。要不是你這個同學實在符合我的審美，我都不好意思跟你開這個口。”
再沒什麽問題。
應曦默默松了口氣。
坐在椅子上，拿起手機，沖着楊珮菱笑了笑。
“那我約約看吧。聖誕節。”
……
楊珮菱離開寝室。
只剩應曦一人。
她點開三人微信小群。
群名“西貝千明村”已經很應景地改成了“聖誕老人們[聖誕樹][鈴铛]”，無聊得要命，可見是丁志明手筆。
應曦琢磨了一下措辭。
打字：【@丁志明@宋千禾聖誕節要不要和我們寝室一起吃烤肉？】發送不過幾秒之內。
丁志明：【妥。】
宋千禾：【[ok.jpg]】
答應得十分爽快。
她立刻關了群，切到和宋千禾私聊界面。
畢竟，總歸不好把楊珮菱的私事、大庭廣衆拿出來，在小群裏讨論。
應曦：【宋千禾，我有個室友對你蠻有好感的。你有什麽想法不？】宋千禾秒回：【什麽想法？】
“……”
第一次做這種事，應曦頗有些無措。
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想了想，只得小心翼翼試探：【一起吃飯，可以的吧？】宋千禾：【我當然沒問題。】
宋千禾：【這次是你室友拜托你組了局嗎？】
應曦讪笑一聲，随便回了個表情包過去。
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宋千禾心知肚明，消息來得飛快：【怪我，我以為不回複她就懂我的意思了。不好意思啊西貝，讓你為難了。】倏忽間。
腦內靈光突顯。
應曦臉色變了變，盯着屏幕、許久沒有回複。
除卻那天那個奇怪眼神——細細想來，宋千禾并沒有表現出過什麽端倪來，所以她那時候也沒有想得太深。
從高中起，宋千禾就一直沉默寡言，和丁志明就像是兩個極端。加上應曦自己雖然說不上悶油瓶、但也并非樂觀開朗性格，兩人對上一塊兒，除卻基本交流，好像也不足夠親密無間、暧昧頓生。
但有丁志明在活躍氣氛，情況就會好一些。
所以三個人一向是一起行動。
後來，應曦去複讀，和他們倆失聯一整年。
再聯系上之後，也沒有變好多少，還是老樣子、那種相處模式。
這也是三人微信小群存在的意義。
三個人嘛，哪怕其中兩個人不擅言辭，也不會冷場尴尬。
一直到現在。
回想起過去點點滴滴。
一時之間，她有點迷茫起來。
就在這種情況下，要說宋千禾暗戀她……應曦是真不敢相信。
尺度和分寸，都在正常好朋友範疇內。
除了那個眼神。
唯獨那個眼神。
……
應曦遲遲沒有回複。
沉默半晌。
宋千禾：【西貝，你生氣了嗎？】
宋千禾：【對不起啊。我現在就跟她說清楚。】
應曦抿了抿唇。
努力斟酌一番措辭。
終于，她開始往輸入框裏敲字。
【宋千禾，這是你們倆的事情，我為什麽要生氣呢？你想多了。楊珮菱是我的室友，我們倆關系也不錯，所以我才會接受她的拜托。但是因為你也是我的好朋友，我才會先給你透個口風，免得你覺得我約你們吃飯、是另有所圖，在騙你們。至于其他事，我只是旁人，不會插手、也不會随意評價。你知道的，這就是我一貫的處事原則呀。】沒有人教過應曦，要如何處理這種奇怪可能性。
在應橙光芒下，她一直就是默默無聞那一個。小學、初中、高中，不會有人喜歡她、追求她。因為姐姐太漂亮太優秀、而她又低調又平庸。有珠玉在前，哪怕是有人靠近，應曦也當做是來借她當跳板，想去認識應橙的人。
宋千禾和丁志明是她、且只是她的好朋友。
應曦把他們視為很珍貴的人。
哪怕現在，她已經不會再在心裏和應橙計較個沒完、也不覺得自己只是背景板了。他們倆依舊還是她不甘心分享、不甘心失去、也不甘心疏遠的朋友。
就像雪中炭火一樣，就算雪停後，灰燼也依舊顯得彌足珍貴。
所以，她盡量将話講得委婉。
妄圖宋千禾能明白深意。
“……”
良久。
宋千禾：【我知道了。】
宋千禾：【我會處理好的，周三見。】
周三。
聖誕節當天。
江大北門外熱鬧非凡。
所有店面都貼上了紅色聖誕老人、金色鈴铛，還有“MerryChristmas”标語和店內綠色聖誕樹。
顏色缤紛，将嚴寒氣氛襯得熱烈起來。
随便走進哪家店，裏面位置都幾乎全部坐滿。
去年聖誕，周薇他們動漫社就遇到了這種情況。
所以，她很有先見之明，熟門熟路，将聚餐地點定到了離學校有一段距離的商業區裏、就是她平時打工的地方。
地處江城市郊，離大學城也不近。
哪怕是這種節日，也不會有很多人。
其他人自然沒有意見。
寝室四個女生，再加上丁志明和宋千禾，一共六個人。一輛車坐不下，幹脆拉兩趟，先到的去烤肉店排隊等位。
恰好，應曦和陳亞亞都要填國際交流申請表，就留到第二批出發，讓周薇和楊珮菱先去。
陳亞亞動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将表格提交到院內學生系統上。
關了電腦，坐到應曦旁邊。
也沒看她屏幕，輕輕靠在衣櫃上，自顧自看書。
應曦每一欄都填得仔細，直到最後檢查錯漏時，才慢吞吞開口：“丫丫，你怎麽這麽快啊。”
陳亞亞輕輕“嗯”了一聲。
輕輕道：“我感覺拿全額沒什麽希望，其他方案都不考慮了，我查了一下，就算單免住宿費，我這邊也有點困難。”
“……”
“反正，本專業履歷只是有備無患啦。暑假的時候我想了想，主要還是跨專業考研比較關鍵。能不能交流，也就沒那麽執着了。大方向不能錯。”
陳亞亞一直目标明确。
轉專業不保險，就努力考研。
怕考研失敗，本專業也要學得好，免得萬一失敗、就業困難。
學霸心态叫人嘆服。
應曦不知道該說什麽，笑了笑，“可以的，你別灰心。”
陳亞亞：“我真沒什麽。倒是你，你和家裏商量過了嗎？雖然只去大半年，那也是異國他鄉，你爸媽放心嗎？”
在所有人認知裏，江城有極強地域特色，就是孩子矜貴，得捧在手掌心才能放心。
一般來說，江城本地學生，極少有考去其他地方學校的情況，大多都會留在本地上學。
出國麽，那不就更遠了嗎？
應曦這麽羸弱嬌小一個小姑娘，人生地不熟，家裏人總會擔憂吧？
陳亞亞從沒聽她說起過。
這才有這麽一問。
哪成想，應曦淡淡答道：“沒什麽好不放心的。就怕是德國不太能讓他們滿意，去意大利或者英國才好呢。”
“啊？為什麽？”
這回。
應曦沒再作答。
将申請表提交完成後，她站起身，輕聲對陳亞亞說：“走吧，周薇他們都到了，車應該也快要過來了。咱們出去等吧。”
“好。”
陳亞亞沒有繼續追問。
……
這種節日，女寝樓小道外面等了不少車，五花八門。
看得人眼花缭亂。
應曦挽着陳亞亞手臂，才站定不過數秒，老遠，就聽到有人喊了一聲：“西貝！”
循聲望去。
丁志明将車停在最入口位置。
應該是徹底被堵住、沒法再往裏開。
兩個女生就往外走了一段，走到旁邊，拉開車門。
迎面一陣暖風襲來。
頃刻驅散寒氣。
丁志明笑着先和陳亞亞打了個招呼，又說：“這是什麽心靈感應嗎？我才停車，打算給你們打電話呢。沒想到兩位美女就出來了，真的巧得讓我心動~”
應曦：“……你好煩哦。”
丁志明哈哈大笑，手一伸，從前座丢了兩個麋鹿發箍給她們倆。
“可愛嗎？本來打算送給女朋友的，但是沒有女朋友，我就多買幾個送給朋友和朋友的室友們，讓大家一起可愛過節。怎麽樣？是不是年度暖男？”
應曦無語。
倒是陳亞亞笑了一聲，輕聲說了句“謝謝”。
不過，兩個人都沒戴這個發箍，只捏在手上。
車一路停停走走。
十來分鐘後，才駛出江大。
丁志明倒是不着急，開得穩穩當當，全程嘴都沒停下過，一直在和她們說話。
“說起來，我本來打算讓老宋開回來接你們倆的。畢竟他這個人比較冷漠，周薇和楊珮菱倆學妹都和他不太熟，三個人坐一塊兒，也不知道會不會冷場。”
應曦手指微微一頓，擰起眉，“那怎麽沒讓他一起回來？”
丁志明：“因為老宋說有事情呀，可能是要買東西，所以就讓他和倆學妹一塊兒逛商場了。”
“……”
應曦沒接話。
倒是陳亞亞悄悄瞄了她一眼，表情有些擔憂。
宋千禾能有什麽事、連丁志明都不知道？
應曦大概能猜到。
他是和楊珮菱去說話了。
但到底會怎麽樣……其實也沒什麽可擔心，又不是她可以幹預的事情。
能做得都做了。
她從來沒給過宋千禾什麽錯誤暗示。
哪怕是裝男朋友這件事，也因為謝采洲沒有再繼續拉扯什麽，就沒有必要繼續成行。
問心無愧。
應曦松開眉，靠到椅背上。
“……說起來，你們學校獎學金多少錢？”
話題就此被略過。
……
冬日，天色暗得很早。
正值下班高峰期。
高速有點堵。
開了好一會兒，才遠遠看到商場大樓。霓虹燈閃耀，外牆上也貼了聖誕标語，氣氛十足。
丁志明把車停進底下停車場。
三人一同坐電梯上樓。
這會兒，另外三個人都已經坐進烤肉店了。
店面裝修風格是韓式，中間拼了好幾條長桌，一桌可以坐七八個人。
宋千禾他們坐在最裏頭那桌。
老遠，周薇就看到他們，站起身，招手，“這邊！”
三人落座。
正好是應曦和丁志明宋千禾坐一邊，面對着三個室友。
楊珮菱在斜角位置。
應曦默默望了她一眼。
她垂着眼，表情看不分明。
總歸，和開心好像沒什麽關系。
應曦抿了抿唇。
還未來得及多想。
手機在口袋裏輕輕一震。
她将菜單推給對面的陳亞亞，從大衣口袋裏摸出手機。
崔穎星學姐：【小學妹，聖誕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想和大家一起過聖誕，所以回來啦。
雙更合一。
本章300個紅包，感謝你們不離不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