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陳嬷嬷替楊氏挽起發髻,挑揀了幾個釵子插在鬓中。
“夫人許久沒有回府上看望老爺和老夫人了,這次回去夫人要打扮的精神些。”陳嬷嬷喜不自禁的替楊氏正着發髻,她今日也換了件紅色的褂子,通身都是喜氣滿滿的模樣。
楊氏雖嘴上不說,臉上的神色卻也是精神不少,嘴角上揚着詢間:“帶給母親和清音她們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麽?”
“早就裝上馬車了,老奴全都打點好了。天人不必擔心。”陳嬷嬷攙着楊氏在桌上坐下。
府上的下人已經擺好了早膳,陳嬷嬷伸手替楊氏舀了一碗她愛喝的蓮子粥,又夾了幾道爽口的小菜擱在碟子裏。
楊氏端着碗,剛喝了一勺粥,便噤了噤鼻,有些不悅的說道:“今日這屋裏的炭火氣怎麽這麽大?”
陳嬷嬷動作一頓,立即擱下手裏的筷子轉身查看,近前陳嬷嬷才發覺今日沒有點香,往日煙氣袅袅的香爐如今只剩下一堆香灰,陳嬷嬤頓時惱了。
她走出房門,尋到管事的丫鬟厲聲問道:“今日夫人屋內的香爐是誰點的?”
丫鬟垂着頭小聲說:“是、是翠玉…”
“她人呢?”
“奴婢也不知道,今天早上就不見人了,奴婢們忙着夫人回府省親的事,就、就沒去尋她。”
陳嬤嬷回到廂房內時,楊氏已經把碗裏的蓮子粥喝完,她手持着絹帕擦嘴,問道:“可問出結果了?”
陳嬷嬷快步上前,“今日換香的丫鬟是翠玉,喜樂說今日一上午不見人了,她們也沒派人去找。”
經了昨日的事,楊氏對翠玉的事情便頗為上心。
她将絹帕放在桌上,沉默了許久站起身來,“走吧,現在時辰還早,我們去瞧瞧。”
楊氏領着陳嬷嬷往院後的丫鬟住處走去。
這個時辰所有的下人幾乎都在前院待奉,院裏一片寂靜。
翠玉的卧房在丫鬟房後面,因為前院的房間住滿了人,便把她單獨撥到了後面的一間小院,原來是當做柴房的。
陳嬷嬷攙着楊氏邁過幾道草垛,來到翠玉房前。
房門緊閉着,楊氏撩起衣袖叩了叩門,連敲了幾聲,屋內都沒有動靜。
陳嬷嬷揮掌用力拍了拍門框,揚聲說道:“翠玉?翠玉!夫人來了怎麽還不出來!翠玉!”
楊氏退了幾步,看着陳嬷嬤叫門,心裏頭莫名有些忐忑。
她神色不耐的揉了揉額角,目光驀地瞥見邊上不遠大敞的窗戶。
楊氏提步走了過去,先是看見了淩亂的空無一人的床榻,楊氏攥住衣襟,又往前走了幾步……
“啊——”
陳嬷嬷喊得口幹舌燥,剛停下要休息,身側就傳來楊氏驚恐的叫喊。
楊氏跟跄兩步跌下石階,頭上的簪子滑落在地。
她面露懼色,身子微微顫抖。
陳嬷嬷大駭,立即奔過去攙她,“夫人您怎麽了?您沒事吧!”
楊氏嘴唇顫抖也不開口,陳嬷嬷也不敢亂動主子的身子,只好不停的出言安撫。
陳嬷嬷說的嘴裏冒煙,楊氏才堪堪回過神,一把抓住陳嬷嬷的手,啞聲說道:“快……快去!快去找個大夫來。再偷偷找個仵作,帶人從後門進來,千萬、千萬別讓人看見!”
陳嬷嬷瞪圓了眼,目光落在身後的小屋,身子猛地顫。
“我先扶夫人回去。”
楊氏拂開陳嬷嬷的手,眼中的神色已經沒有方才那麽緊張。
“你快去,我在這兒守着。”她不容抗拒的将陳嬷嬷推了出去。
陳嬷嬷一路跑着離開侍郎府,花了半柱香的功夫找了個大夫和仵作。
待三人趕到時,皆是大口喘着粗氣,那大夫和仵作斷斷續續的給楊氏請了個安。
“快起來,快點,快點進去看看。楊氏連連催促。
二人上前将房門踢開,雖有準備也不免吓得縮了縮脖子。
陳嬷嬷還不知道房裏發生了什麽,她還沒開口詢間,楊氏便緊跟着二人走進了屋子。
冬日的冷風從房門和窗內灌入,屋內一片冰冷。
仵作和大夫兩人合力把懸在梁上、死不瞑目的翠玉放了下來。
大夫長嘆一聲道:“屍體都僵了,大約是昨夜便死了,沈夫人,此處沒有我用武之地啊。”
死的透透的,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
仵作面目嚴肅,上手檢查了一番,楊氏目光閃爍,強撐着說道:“大夫別誤會,我知道人救不回來,就想勞煩二位一起瞧瞧,她、她到底是怎麽死的?”
“從屍體表面來看,就是被吊死的。”二人一起說道。
陳嬷嬷吞了口口水,“是、是自殺的嗎?”
仵作張了張嘴,起身作輯,低聲開口:“沈夫人,草民是做仵作一行的,這在死者跟前,草民不敢說謊。”
“此人,不是自殺,而是被人勒斃。”
仵作兩指并攏在屍體頸部的一處紅痕上反複示意,“屍體頸部有兩處明顯的紅痕,一處在下,一處在頸部。人在自殺時,繩子是在下颚固定的,所以頸部的傷痕,是兇手殺人時留下的。”
“可是她露長舌,瞪着眼,這是吊死的模樣啊!”楊氏道。
“這恐怕是兇手為了做出自殺的假象,故意如此做的。草民替官府驗屍多年,這樣的手段見了不少。”仵作嘆了口氣,思忖了半啊,又斟酌的說:“也可能是,兇手力氣不足以将死者勒斃,所以才将死者勒暈,再将她懸到梁上。”
“先生這麽說就自相矛盾了。”楊氏皺着眉說:“此人力氣不足以将翠玉勒死,又哪裏來的力氣把她懸到梁上。”
仵作颔首笑了笑,“殺人的可能不止一人,夫人也不能果斷認為,殺人的就是力氣大到足以将她懸上房梁的男子啊。”
“若是兩個女子作案,僅憑一人之力無法将死者勒死,只能先把人勒暈,再與同夥合力将人懸上房梁。若是這樣,就不難解釋死者為何表現出吊死的模樣了。”
楊氏手裏的絹帕皺的不成樣,垂着頭沉默。
陳嬷嬷不敢看翠玉猙獰的面孔,目光往下瞥了瞥,倏地颦眉,指着她的手掌說:“夫人您看,翠玉的手……!”
楊氏身子往後頃了頃。
大夫将屍體的袖口往上撩了撩,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這是何人如此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