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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華反問:“娘以為呢?”

“按照規矩,府上還是送嫡女合适,大房獨有你一個女兒,便是無需考慮的。按理說最合适的,應當是二房的嫡女沈蓉。”楊氏美目半眯,扯出一抹輕蔑的弧度,“不過昨日我和沈正平提了,他不同意送沈蓉選秀。”

“皇帝再如何,現如今也以至中年,各個皇子都已封王,太子更是弱冠。這個時候嫁進宮中并算不得什麽好事,皇帝上位的晚,說不定何時就退位讓賢,做不到太高的位子,到頭來說不定連太妃也做不得。”

沈若華低垂着眸,把弄着指尖說道:“沈正平一直疼愛沈蓉,自然不願她小小年紀進宮伺候皇上。不過……皇上應當也有分寸,此次選秀不一定就是入宮為妃,皇帝定也會挑選幾個給諸位皇子。”

“正經的王妃哪裏能是從皇上的選秀出來的人。即便是被選中了,也是能做個側妃,看來沈正平的打算還不小,等着沈蓉嫁個正兒八經的王爺,光耀他沈家呢。”楊氏端起建盞,長袖遮擋抿了幾口茶。

沈若華看向楊氏,說道:“若是沈蓉不行,府上适齡的小姐也只剩沈宜香和沈攸寧了。沈攸寧生母彭氏畢竟是名聲狼藉之人,若是提沈攸寧過去,說不定會落人口舌。母親若實在拿不定主意,那就沈宜香好了。”

“我也是這個意思。”楊氏點了點頭,分析道:“沈宜香雖然有些小聰明,可這麽多年下來為人也安分,況且她姿色不錯,應當能借着這個時候撈個宮嫔的位子當當,也算給她母親一個安慰了。”

沈若華又和楊氏聊了一會兒,才起身離開了辭鏡齋。

陳嬷嬷送完沈若華回來,楊氏正坐在屋內的軟榻上繡花,陳嬷嬷抿了抿唇,走上前替楊氏披上披風,試探道:“夫人方才為何不告訴小姐實情呢?”

楊氏繼續動作,鼻尖哼了聲說:“告訴華兒作甚,平白給她添堵。嬷嬷沒瞧見華兒今日人不大對勁麽?有些恹恹的,左右我是不會同意送華兒去選秀的,他想将華兒推出去給沈蓉擋槍,誰給他的膽子!”

楊氏将圓繃往膝上一砸,緩緩道:“他不願送沈蓉去就罷了,還敢拿華兒做文章,我會要他付出代價的。”

楊氏将銀針插在圓繃中,随手丢在了一邊的案幾上。

驚蟄樓

沈若華端坐在上首,看着立在院中的珠兒,問道:“穗姨娘這陣子可好?我聽說二房出了些事。”

珠兒雙眉緊皺,有些緊張:“不大好。奴婢覺得,一直按兵不動的二小姐好像有什麽打算。前幾日付姨娘去穗姨娘的院子裏探望,結果幾天後就從湖邊摔了下去,人昏了好幾日。”

“三房的顧氏也來看過一回,結果第二日就吃壞了肚子,府醫還診不出是什麽毛病。奴婢覺得是有些蹊跷。二小姐前陣子被二老爺解了禁足,還常來看過姨娘,只是奴婢都沒讓她進門。”

沈若華斂了斂眸,心中漸漸形成猜想,“沈正元這陣子是不是對穗姨娘沒興趣了?”

“沒錯,正與二房的一個丫頭打得火熱,雖沒被被封姨娘,現在也是通房。聽說年紀小還會玩,二老爺寵的很厲害,這陣子很少去穗姨娘院子了。不過穗姨娘的胎漸漸大了,奴婢以為不來也是好事,便沒和小姐說。”

珠兒見沈若華若有所思的模樣,轉了轉眼珠,走上前一步問道:“小姐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沈若華沖她招了招手,“你附耳過來。”

珠兒乖巧的湊了上去,幾息後瞳仁慢慢變大,緊張的攥住了手,“小姐!要不要先先發制人!”

“不必。”沈若華擡手制住了珠兒的想法,緩緩道:“你只管當什麽也不知道,這是個極好的機會,穗姨娘的胎總歸是假的,沈正元對她的心思也散了。不弄出些風波,她便再沒什麽用處了。你只管讓沈蓉作為就是。”

“是,奴婢明白了!”

珠兒和沈若華談完後,就從驚蟄樓後門離開,快速往甘菊院行去。

她剛到廂房外,便看見了幾個陌生的下人,珠兒眉頭一皺,腳下步子慢了一瞬,繼而才走進屋中。

她撩開珠簾,目光便瞧見了坐在穗姨娘對面的沈若華,她垂下眼睫,從容的走上前:“奴婢給二小姐請安。”

“不必多禮。”沈蓉親和的點點頭,笑道:“我今日來送點東西給穗姨娘補身子,這東西我都給大伯母看過了,姨娘盡管放心用便是。之前的事……是母親對不住姨娘,姨娘不要挂懷,若有什麽需要的,可以告訴我。”

“哪能讓二小姐破費,妾身這裏什麽都足夠。”穗姨娘有些拘謹,也有些害怕,和沈蓉虛與委蛇了一陣子,直到看着人離開廂房,才拍着胸口松了氣。

“珠兒,你把她送來的東西,每日都偷偷倒掉一些,注意別讓旁人看見了。”穗姨娘叮囑珠兒道。

珠兒:“是,姨娘。”

沈蓉臉上帶着笑,蓮步款款離開甘菊院,沒成想在院門處撞上了沈正元。

沈蓉一怔,連忙屈膝行禮,“蓉兒給爹爹請安。”

“你怎麽來了?”沈正元厭惡的蹙起眉,粗聲粗氣道:“不是讓你好好在院子裏待着嗎!誰讓你過來的!”

“爹爹息怒,蓉兒是來給姨娘、送些補品的。蓉兒是想替母親對穗姨娘好些,蓉兒沒有別的意思啊父親。蓉兒送的東西都是先給大伯母看過的。”沈蓉越說越委屈,長睫撲閃染上幾滴眼淚。

若是換成以前,沈正元興許會生出幾分慈父之心,但既然知道沈蓉不是他親生女兒,而是沈正平瞞了他十多年的孽種,沈正元就恨不得掐斷沈蓉的脖子。

他冷着臉,毫不留情的呵斥:“你日後不要來了!”

他大步跨進甘菊院,再不看身後的沈蓉一眼。

沈蓉的臉瞬間血色全無,跟在沈正元身後的女子步子慢了一瞬,怯生生的和沈蓉對視了一瞬。

沈蓉沖着她眯眸使了個眼色,女子會意,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扭身提起裙擺,跟了上去。

沈蓉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沈正元離去的背影,跺了跺腳,字從牙縫裏迸出:“走!”

她氣沖沖的趕回存玉軒,看什麽都不順眼,險些砸了屋內的擺飾。

“父親怎麽能這樣!就算母親當初罵了那賤人,可母親罵的難道不對嗎!他趕走母親,對我惡語相加!他怎麽能這樣對我!他不是我父親!”沈蓉啞聲道:“爹爹絕不會這樣對我,等、等他死了,爹爹會對我很好!”

站在邊上的杏仁目光怨毒的看了一眼沈蓉,斂下眸時掠過一絲嘲諷。

她慢慢走上前,輕聲道:“小姐息怒,二老爺許是一時糊塗,二小姐是二房嫡出的大小姐,二老爺有沒有嫡子,有誰能和大小姐争寵呢?只是……奴婢以為夫人此次還是太沖動了,沒能除了穗姨娘,反倒自己被逐出府去,還、還連累了小姐在府上受苦……”

沈蓉開始不說話,眼底也些許贊同,杏仁繼續道:“也不知夫人現在為何突然又着急回來,小姐,奴婢還是覺得,小姐這辦法太過冒險了,要是一不小心被人發現了,豈不是要……”

“不會的!”沈蓉斬釘截鐵的打斷杏仁,堅定道:“我必須要讓母親回來!只有母親回來,才能穩住我們母女在二房的位置,現在裴氏懷了孕,母親若是再不回來,在沈正平那裏也會失寵,我們的一切籌謀就都前功盡棄了!”

“可是小姐……”

“不要再說了!你速去準備東西。”

“是,小姐。”

幾日後,晨昏定省。

楊氏召了衆人進來,吩咐落座後便喊人上了茶,掃過屋中的一張張臉孔,楊氏停在付姨娘身上,緩緩開口。

“付姨娘看着好多了,這幾天怎麽樣?身子可還有不适嗎?”

付姨娘方才剛拿起來的建盞,連忙垂首作答:“多謝夫人關心,妾身已經無礙了。”

“無礙便好。”楊氏啧了聲,眉宇中帶着擔憂:“之前你病着,我還一直沒問過,怎麽好好的就突然落水了呢?這虧得邊上有人,否則不知要出多大的事。”

付姨娘張了張嘴,一臉的後怕:“妾身、妾身也不知是怎麽回事,那幾日妾身一直身子不适,腦袋昏昏沉沉的,喊了府醫來也只說妾身休息的不夠,興許,真的是妾身太累了,沒注意腳下。”

坐在前頭的顧氏收回目光,附和的點了點頭:“大嫂不知道,最近這段日子可是奇怪的很呢!付姨娘無緣無故的掉下水,我也不知怎的就吃壞了肚子,分明吃食都與尋常無二,偏偏就發了作!”

“這可真是好生奇怪!”三房的玉姨娘說道,“夫人可知道,前幾日二小姐病了?”

“蓉兒病了?”楊氏一臉好奇,“我不知啊,二弟并未和我提過此事,怎麽病了?”

沈若華慢條斯理的看向對面,只字不發的聽着她們聊府上的事。

玉姨娘道,“妾身前幾日在府上散步,撞上了給二小姐看診的大夫,妾身就多問了幾句。大夫說二小姐吐血不止,頭痛欲裂,脈象卻十分穩健,看不出半點毛病,十分奇怪……”

“這未免太蹊跷了!”三房的袁姨娘捂着嘴,一臉的驚恐,她擡手看向楊氏,見她也緊皺着眉,試探道:“夫人覺不覺得,此事聽來甚是耳熟?妾身還記得,之前四小姐她——”

楊氏猛地一拍案幾,警告的瞥了過去,“話不能亂說!尚書府已有過幾次巫蠱之事,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老爺的聲譽受到損傷。尚書府決不能再出現這種事!你們都把嘴巴閉緊了,誰也不許亂說!”

衆人順從的颔首:“是,夫人。”

晨昏定省後,楊氏單獨留下了沈若華,楊氏憂心忡忡,問道:“華兒覺得,可是又有人用巫蠱作祟?”

“不管是不是,現在府上已有一小衆人之中流傳是巫蠱作祟,母親若想止住流言蜚語,不如仔細調查一番。”沈若華提議道。

楊氏抿了抿唇,厭惡道:“此事必定沒有這麽簡單,那就按你說的,先查查吧。”

當日晌午,楊氏就派遣了府上的家丁上下搜查,不管是沈正平的院子還是下人房,都仔仔細細的搜查了一遍,礙于之前的教訓,楊氏還命人仔細查探了有松動的地磚。

可是一下午搜查下來,卻一無所獲,沈正平回府後得知此事,特意去了辭鏡齋一趟。

“真的什麽也沒搜出來?”

“妾身連府上的小湖,包括各個院子的池塘都打撈過了,并未查到異物。”楊氏說道,“大約真的只是意外罷了……”

“蓉兒現在還躺在床上,吐血不止。此事定不只是意外這麽簡單!”沈正平有些激動的說。

楊氏捏捏拳,“那依老爺看,該如何是好?”

沈正平哽了哽,沒說出話來,楊氏道:“老爺現在剛剛升尚書,本就是風口浪尖。若再把此事鬧大,老爺的聲名就更受影響,難不成老爺想看見這樣的結果?”

沈正平咽了咽心口的氣,忍耐着問楊氏:“那夫人以為該怎麽辦?”

“先看着。妾身會找大夫替二小姐看診,也會派人調查這幾日府上的事,老爺就專注着朝堂,不要再插手了。”楊氏強勢的說道。

沈正平無話可說,只得默許了楊氏的話。

楊氏本打算次日就找太醫來看看沈蓉的病,豈料第二日她剛醒來,便有丫鬟急匆匆的來禀。

“夫人不好了!二老爺那邊出事了!”

楊氏發髻梳到一半,擰着眉站起身,“出什麽事了?”

“二老爺身邊的通房丫鬟,昨夜死了!”

楊氏命陳嬷嬷簡單的替她挽了發,就快步往二房趕去。

楊氏剛邁入沈正元院子的會客堂,就聽見沈正元指着跪在地上的丫鬟大喝:“将她給本老爺拖出去杖斃!”

“等等!”楊氏急忙喊了停,迅速走了過去,跪在堂中的婢女吓得險些失禁,瞧見楊氏到了,哭着便喊:“大夫人救救奴婢!不是奴婢要害老爺啊!求夫人饒了奴婢的命吧!”

楊氏舔了舔唇,見屋內人都在,沉聲問道:“何人來告訴我,這究竟鬧的是哪一出!”

沈若華腳尖動了動,正打算說話,顧氏就迫不及待的開了口:“大嫂啊,你不知道。二哥昨日險些就沒命了啊!這糊塗東西,将廚房準備殺老鼠的毒草看成了茶葉,竟然泡了送去了二哥的院子。要不是被二哥的那個通房丫鬟誤食了,指不定今早沒命的就是!”

“夫人饒命啊!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昨夜不知為何,腦袋一直昏昏沉沉的,泡茶時一直心不在焉,才會将毒草放進茶水之中,奴婢知錯了!求夫人饒了奴婢!”

沈宜香擰眉道:“這到底怎麽一回事,怎麽這陣子,總有人覺得身子不适,昏昏沉沉的。我記得上回付姨娘也說過,三嬸也說過吃壞肚子那一日昏昏沉沉……”

楊氏站在堂內,周身氣息有些沉郁,沈正元看向楊氏,說道:“不論這丫鬟是個什麽情況,她都害了我院裏一條人命,是決計不可姑息的!還有,大嫂,這一陣府上出了太多的事,一定要找人來看看了!”

“是啊大嫂,要不就找人看看吧。就算沒有巫蠱,興許是別的什麽呢。”顧氏惜命,害怕的說。

沈若華眨了眨眼睛,柔聲開口:“母親若怕傳出去不好聽,便趁夜找個大師……”

“老爺!老爺——”

沈若華的話音被一人打斷,衆人只見一個小厮連滾帶爬的從院子裏闖了過來,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沈正元濃眉一蹙,上前一步道:“怎麽了!”

“二老爺,大夫人,快去看看吧,府前來了個大師,說、說咱們府上有陰晦之氣。”

沈正元目光一閃,心口一慌,楊氏眯了眯眸,冷笑了一聲:“來路不明之人,所言怎能相信,你怕什麽,将他打發了出去!此事我自然會找人來看的!”

“可是夫人,他、他真的是大師!”那家丁一臉苦色和後怕,“他、他能在掌心生火!那火就在他掌心跳來跳去,還會在他身邊飄動!小的說的都是真的!請夫人明鑒!”

家丁此話可是震驚了堂中的所有人,連沈若華都有些訝異,目光帶了幾分思忖。

楊氏斟酌了半晌,領着衆人趕到了尚書府前。

尚書府前的石階上立了個人影,他身着灰色長袍,肩上背着一個包袱,一只手裏拿着幡布,一只手則握着一個卦盤,蓄着山羊胡,看上去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思。

守門的家丁站在他身後,有些瑟瑟發抖,目光膽怯的時不時朝他看一眼。

楊氏步子慢了些,正準備好好打量打量此人,沈正元就已經快步走了過去。

“你就是那個大師!”沈正元直勾勾的看着他,開口問道。

男人側目掃了他幾眼,原本淡漠的目光認真了三分,嘴唇微動,呢喃了一句:“竟有如此濃烈的陰氣——”

那人将卦盤往懷裏一方,手掌一翻——

沈正元和随後走來的衆人都瞪大了眼睛。

沈若華皺着一張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掌心突然竄出的紅火——

那火苗燒的極旺,紅中帶藍,沈正元膽怯的往後退了一步,沒想到那人突然就拽住了沈正元的手,燃着火的掌心貼着他的身子不斷揮動。

“啊啊啊——”沈正元畏懼的大喊了起來。

楊氏大駭,正欲喊人上前制止他,不想沈正元喊了兩嗓子,竟自己停了下來。

他詫異的看着在他四周接觸的火苗,竟沒燃起他身上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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