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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哭着說道:“是郝嬷嬷收買奴婢。甄姨娘想、想在敬茶時,誣陷夫人故意磋磨于她,才叫奴婢将燒的滾燙的水呈上來的!奴婢知錯了,奴婢不敢說謊!請老爺夫人饒命啊!”

跪在裴甄身旁的郝嬷嬷瞪圓了眼,指着丫鬟罵道:“你胡說八道!我們家姨娘今日才嫁到府上來,我、我今日第一次見你,不過一個上午的時辰,哪裏有時間吩咐你做這樣的事!我看你分明就是信口胡說!故意陷害我們姨娘!”

郝嬷嬷話音剛落,對面的賓客中,方才說話的袁夫人又冷哼了一聲,說道:“裴小姐嫁進侍郎府為妾,既不是正室也非平妻,何人如此大費周章,就為了讓她被熱水燙傷一次手,未免太可笑了!”

“非也,袁夫人此言未免太先入為主了。”站在一旁的侯夫人輕笑了道:“若是尋常妾室,自然不必費這功夫來讓她吃苦頭,可壞就壞在,裴甄是尚書府的人,此番進門,興許……就擋了誰的路呢!”

袁夫人側過身,目光犀利,“侯夫人說話陰陽怪氣的,還想給她推脫呢!沈侍郎府上的妾室本就不多,況且這場合,妾室也不許進入,顧夫人這話不就是隐射沈夫人是動手之人嗎!”

侯夫人退了兩步,擺擺手說:“袁夫人,我可沒說這話,你可別多想……”

“最好是我多想了。”袁夫人長袖一甩,朗聲說道:“沈夫人是太師府的嫡小姐,平素怎麽個為人,姐妹們都心知肚明!為了一個新進門的妾室,耍這樣小兒招數,傳出去都沒幾個信的。更何況這丫鬟已經承認,就是你裴甄讓她保持那茶水的溫度。你想在大庭廣衆之下博得同情,敗壞沈夫人的名聲,休要以為我們看不出來!”

“袁夫人!”裴尚書緊攥着拳,額上的青筋跳了跳,眼尾帶着些許怒色看了一眼袁夫人,聲調低沉,“在事情還未水落石出之前,請夫人慎言!莫要敗壞了你府上的名聲。”

楊氏眯了眯眸,走上前道:“尚書大人,到現在,大人還以為事情沒有水落石出嗎?丫鬟親口承認,是裴甄讓她換水,方才也傳喚了門外的下人确認,她在外等候時,的确離開過院子,如此,還不算是證據确鑿!”

“她是你沈府的下人,焉知是不是為了掩護你,故意陷害我女兒!”裴尚書咬死了不肯承認,一張臉青紅交加。

“尚書大人這話,怕是連自己也說服不了吧。”沈若華慢悠悠的開腔,“我娘今日一整天都與赴宴的賓客待在一起,陳嬷嬷始終陪在娘的身邊,那是誰指使廚房的丫鬟敬茶時換水?”

“無論是什麽理由,始終站不住腳。衆目睽睽之下打翻茶水,任是誰都會懷疑被敬茶的人,我娘若真對裴氏有怨,大可日後徐徐圖之,在這樣的場合動手,焉知能不能順利脫身。”沈若華剝繭抽絲,分析的很是到位。

堂內的賓客經此更是信了七八分。

裴尚書平素在朝堂上巧舌如簧,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女人堵的啞口無言,他目光閃爍,悄悄給了沈正平一個眼色,沈正平會意,伸手将楊氏往後攬了攬,說道:“大喜之日,不要被這事壞了心情。”

“方才的茶水可有濺到你?”沈正平故作關心的拉起楊氏的手,卻被她強勢掙脫,淡淡道:“老爺不必擔心我,幸好華兒方才拉的及時,我并未濺到水,老爺還是關心甄姨娘吧。”

沈正平咽了口口水,尴尬的退了一步,他心裏已然明了,今日的事是裴甄所為。

她才剛進門一日,就鬧出這樣大的動靜,鬧就罷了,還鬧不聰明,叫楊氏鑽了空子,讓他成了這衆賓客的笑柄。

沈正平目光游移,打算找個事兒将這尴尬局面掀過去,他眼尾一瞥,見潑在地上的茶水還未清理,故作惱怒的說道:“你們一個個都站着做什麽!還不将地上的茶水清理幹淨!”

站在邊上的侍女紛紛回神,蜂擁上前打算收拾地上的東西。

沈若華扶着楊氏的手站到邊上,別過頭輕聲吩咐陳嬷嬷,“嬷嬷也去幫忙吧,清幹淨了,也好讓娘坐下休息。”

“是。”陳嬷嬷應聲,上前打算幫着一塊兒收拾,豈知她剛伏下身子,瞧見那黏在地上的物什,登時就愣了。

“這是何物?”

陳嬷嬷呼吸加重了些,掏出腰間的巾帕撚着那東西站了起來。

坐在一旁的沈老夫人嘆了一聲,“又怎麽了?發現什麽了,給老身也看看。”

陳嬷嬷嗅了嗅,并未理會沈老夫人,反而下意識的看向裴甄,而後突然愠怒:“夫人!這茶水之中加了菊花瓣!”

裴甄一臉呆滞,還沉浸在方才被揭發的羞惱中,被陳嬷嬷這麽一吼,驚得下意識往後倒了倒身子。

沈若華眸中陰光一閃,迅速看向裴甄,“甄姨娘,這茶水是你親自泡的?”

衆人的目光齊聚在她身上,裴甄一頭霧水,被現如今的局面弄的心驚膽戰,說話也磕巴起來:“是、是妾身……”

“我們夫人不能喝菊花茶,若是誤飲,必會滿身起紅點,嚴重時危及性命!你烹茶的時候,廚房的丫鬟沒告訴過你嗎!”陳嬷嬷怒急,“你故意在茶中放了菊花,意欲為何!”

裴甄跌在太師椅上,滿臉錯愕,“不、不……我沒有啊!我沒有放菊花瓣……”

侯夫人抿了抿唇,說道:“那茶水不是被換過很多次了嗎!花瓣興許是後放進去的!”

跪在一旁的丫鬟驚慌失措的解釋:“其實奴婢只是,在陳嬷嬷要讀完訓誡時,将燒的滾燙的水倒進杯中,那時杯子裏的茶葉,都是之前甄姨娘當時自己放的啊!奴婢并未動過茶葉,廚房的人皆可給奴婢作證啊!”

裴甄身子顫抖,眼看着衆人看她的目光帶着不加掩飾的嘲諷與厭惡,登時慌了心神,也顧不得手上疼痛難忍,起身便去扯沈正平的衣袖,哭道:“老爺,你、你相信妾身,妾身沒有放花瓣在夫人的茶裏!”

郝嬷嬷撲跪在地,扯着嗓子替裴甄喊冤:“老爺明鑒啊!姨娘真的沒有在茶中做手腳!”

袁夫人轉了轉眼珠,說道:“尚書大人,您的女兒這心眼可是不少。先是收買沈府的丫鬟更換茶水,誣陷沈夫人磋磨她,又在茶裏放了菊花瓣,想要害沈夫人的性命,不可謂不毒啊!”

“老爺!真的不是我!”裴甄哭的雙眼紅腫,哪裏還看得出方才的風情萬種。

她顧不得形象,見沈正平無動于衷,便連滾帶爬的來到楊氏身前,毫不猶豫給她磕了幾個響頭:“夫人明鑒!花瓣真的不是妾身放的!妾身是冤枉的,妾身沒有想害夫人的心思啊!妾身是冤枉的!”

裴甄當然知道,這罪名定在了她的頭上,她會是個什麽下場。

若楊氏喝了菊花茶,真如陳嬷嬷所說的那樣,會危機性命,那她這罪名,已經足以讓她上公堂了。

裴甄大口喘着氣,只思考了幾息,便癱下了身子,無奈的承認:“老爺、夫人,妾身、妾身只讓丫鬟換了茶水,在茶裏放花瓣的不是妾身啊!換水的主意、換水的主意也是郝嬷嬷教妾身的!妾身也是、也是一時糊塗……”

裴甄擡起頭,楚楚可憐的看着楊氏,“妾身現下、已經是、是這樣了,妾身也受到教訓了。夫人就饒了妾身吧!請夫人相信妾身,花瓣真的不是妾身放的!妾身被人利用了夫人!”

裴甄如此,便是承認方才的事,是她派人所為了。

裴尚書臉黑如墨,幾乎是裴甄剛說完,他便忍不住拂袖而去,裴香影忙追了上去,二人就這樣離開了堂中。

沈老夫人焦急的站起身,拄着手杖跑到屋外喊:“尚書大人!尚書大人!”

裴尚書頭也不回的走了,等下人回來禀告時,也是為難說尚書大人已經驅車離開。

沈老夫人氣的眼前發黑,手裏的手杖砰砰敲着,嘴裏喃喃念叨:“這都是、這都是什麽事兒!”

沈正平臉色也很不好看,他看了眼裴甄,擡手喚來仆從,吩咐道:“先把裴氏關進喬院。”

楊氏心知,沈正平打算息事寧人,畢竟今日,他在賓客面前丢的臉,已經夠多了。

楊氏順從的斂下眸,往後退了一步掙開裴甄,“是不是你,查證後自然水落石出。先将她帶走吧。”

沈正平見楊氏如此懂事,滿意的籲了口氣,對着賓客躬身作輯,“今日讓諸位看笑話了。煩請諸位,替在下隐瞞此事,畢竟家醜不可外揚,尚未下定論的事,傳出去對兩家都有損,還請諸位幫忙。”

賓客自當是順着他的話應下,也明白他這是打算送客了。

半個時辰後,賓客陸續的離開了沈府,送走了府前最後一輛馬車,沈正平挂在臉上的笑容垮了下去,扭身回了府。

楊氏命下人關上府門,漫不經心的走下石階,往沉月閣行去。

陳嬷嬷跟在她身後。主仆倆離開正堂的游廊,陳嬷嬷看了眼四下,快步湊近了些,低聲道:“夫人,方才袁夫人身邊的侍女來告訴奴婢,說……今日的事,她可以幫夫人傳出去,給夫人出一口惡氣。”

楊氏輕笑了聲,“她倒是嫉惡如仇,到底是将門出來的女兒。今日她替我說話,還得謝謝人家。過幾日嬷嬷陪我挑幾件首飾送去給她,也算是結個緣。”

“那夫人,裴甄的事要怎麽辦?”

“她而後的表現不像是作假,花瓣大約不是她幹的。”楊氏斂了斂眸,“許是有人想借她的手害人,卻沒想到她自己還留了一手。你多加留意,先去探一探廚房下人的口風,現下權當是默認此事是她所為,先別打草驚蛇。”

陳嬷嬷颔首,眼底滿是精明,“奴婢明白了。”

摘星居

金氏盤坐在內閣的軟榻上,雙眸放空盯着屋內一處,好半晌沒動靜。

忽然間,房門被人推開後合上,金氏猛地回過神來,見方嬷嬷放下珠簾,在一陣嘩嘩聲中來到她身前。

“奴婢給二夫人請安。”她喘着粗氣,打算俯身行禮。

金氏往前坐了坐,放下腿将她拉了過來,焦急道:“不必行禮了。快說,可有把尾巴清幹淨了!”

“夫人放心,都幹淨了。老奴讓她一口咬死是裴氏所為。您放心,她是老奴一個遠方親戚家的,絕對聽話。且此事只要她不招,絕不會懷疑到夫人的頭上!”

方嬷嬷伏在金氏耳邊,小聲的禀告。

金氏跳動的心這才平靜了些,她拍了拍胸口,盤腿坐回榻上。

沉默了幾息,她攥拳輕敲了一聲桌面,緊閉着眼懊惱:“多好的機會!就差那麽一點就……!”

方嬷嬷賊眉鼠眼的看過去,眼珠咕嚕嚕轉了轉,輕聲道:“夫人別氣,雖然這事敗了。但可見,裴甄是個沉不住氣的人,更何況她現在在楊氏手下栽了這麽大一個跟頭。等她回過神,憑她的性子,只會鬧的更兇。”

“夫人大可坐收漁翁之利,此事,并不急于一時啊……”

金氏睜開雙眸,指尖輕叩了幾下桌面,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而彼時,驚蟄樓中。

府醫穿着黑袍站在沈若華身前,緩緩說道:“小人已經按小姐吩咐,給裴甄上了普通的燙傷藥,這藥藥效不足以醫治石灰水造成的燙傷,時間久了,傷口會繼續潰爛,無法痊愈。”

“……很好。”沈若華黛眉輕挑,沖着府醫點點頭,“多謝府醫費心,這些金葉子,給府醫買些酒吃。”

沈若華将手中的金葉子撒在府醫掌心,淡淡一笑,“你可以走了。”

“多謝小姐。”府醫麻利的将金葉子收好,帶上兜帽迅速離開了廂房。

須臾,窗下傳來動靜,楚恒隔着窗說道:“小姐,人帶到了。”

沈若華放下手裏的茶盅,應道:“讓她進來。”

丫鬟推開廂房的門,邁着碎步撩開珠簾,在沈若華面前跪下,“給大小姐請安。”

她緊張的咬着下唇,因為害怕,心跳的厲害。

“起來吧。”沈若華的聲音漫不經心,倒是安撫了她一些。

丫鬟麻利的站起身,垂着頭等沈若華開口。

直過了半晌,才聽身前之人開口:“今日一事,你做的很好,我所承諾的,也不會反悔。”

丫鬟下意識的擡起頭,激動的紅了眼睛,她複又跪下,感激的給沈若華磕頭:“奴婢替奴婢的妹妹,多謝大小姐的救命之恩!”

丫鬟長舒了一口氣,無比慶幸自己被郝嬷嬷收買的時候,毫不猶豫的将此事轉告沈若華。

她很難想象,自己若是按甄姨娘的吩咐陷害了夫人,現在會是個什麽下場。

單單是假設,丫鬟便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對沈若華既感激又畏懼,心裏倒是更忠心了。

“屆時你離開沈府,便領着妹妹走得遠些,除卻你妹妹看診的銀子,剩下的,足夠你們倆在鄉下買個宅子安心過活了。”沈若華示意她起身,“只肖一點。我不想再在京城見到你們……否則……”

“奴婢明白!”丫鬟将頭埋在地上,肩頭一抖:“奴婢一定、一定走的遠遠的!”

沈若華目光溫和了下來,語氣也恢複了往常的淡然,“出去吧。”

丫鬟半點不敢耽誤,起身退出了廂房。

沈若華獨自一人在軟榻上坐了許久,直到有人叩門,習嬷嬷進來禀道:“大小姐,大少爺來了。”

沈若華才回過神來,從榻上起身。

習嬷嬷退出去後,沈戚便撩開珠簾走了進來。

沈若華示意他坐下,笑問:“哥哥這時過來找我,可是事情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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