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默雲胸前像火燒,肌肉不自覺地繃緊, 她的手軟軟地碰着他, 似春風拂面,殺人不償命。
簡醫生先是輕推開她,折身回進去拿了一塊雪白的大毛巾, 再将她整個身子裹起來, 一并抱出了池子。
他将小姑娘放在浴室裏, 擡手先摸了一把她濕乎乎的額發, 聲音低啞, 道:“先洗一下,還有什麽想知道, 可以繼續問我。”
片刻,隋鳶沖了把澡出來, 神清氣爽,她在屋子裏将頭發差不多吹幹, 出來的時候看見簡默雲在一樓客廳拿着Ipad, 應該是在看專業相關的書籍。
隋鳶剛才還挺嚣張的, 這會兒倒是溫雅起來。
她細茸的眉毛一皺, 坐到他邊上, 低聲說:“簡默雲, 我能不能再問你一件事。”
“你說。”
“你母親……是怎麽去世的?”
簡默雲按滅ipad,他認認真真地側過頭,看着她回答:“剛才和你說,我來你們家的時候, 是一個暑假對吧。我母親就是在之前的那個冬天去世的。”
簡默雲的母親年輕時是一位著名的小提琴家,在世界古典樂壇上聲名顯赫,然而,有一次她去劇院的路上遭遇車禍,傷了腦子,做完手術之後,顱骨上的肉都凹下去一塊。
清醒的時候還是溫柔的美人,有時卻會整個人性情大變,還會記性差、記憶混亂,有點喜怒無常,就像老人年的阿茲海默症,沒法根治。
好在白天有醫護人員照料,喬斯達太太在生活上衣食無憂,三個兒子也難得貼心,兩個大的已經有自己的學業和事業,小兒子還是她的小棉襖。
而她離開的那天夜晚,就下了雪,是倫敦二十七年來最冷的冬天,如果說霧中的倫敦是開膛手傑克和福爾摩斯的世界,那麽雪中的倫敦,充滿了狄更斯小說中悲傷的氣氛。
簡家門前的道路兩旁,松樹挺拔的枝幹上粘滿了白茫茫的雪花,一根根的樹枝都被壓彎了腰。
簡默雲的大哥簡自山,與二哥洛河的關系從小就很緊張,兩人性格不合,一點屁大的事情都能争執起來。
那一晚也同樣,為了公司的一點決策争執不休,誰也不肯讓步。
簡默雲也是長大以後才理解,經商也要靠天賦,大哥在這方面的才能不如洛河,又因為是長子,在這個半大不小的弟弟面前不願低頭,兩人誰也不肯讓步。
但其實他無需這樣,因為在藝術方面的造詣,大哥無人能及。
兩兄弟在晚餐之後大吵一架,不歡而散,簡洛河說要出去散散心,拿着一件單薄的衣服就跑了。
這麽冷的天,萬一凍着了怎麽辦,別說是簡爸爸,簡默雲也為二哥擔心不已。
晚上他回到屋子裏,看一本有些深奧的中文書,很多生詞,要慢慢地理解含義,而他看了大半天,心裏卻靜不下來,琢磨着吃飯時母親格外擔憂的神色,就放下書去找她。
當簡默雲看見家中大門竟然就這麽敞開着,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少年的瞳孔在這一刻收縮,立刻拉響整個家的“警報”,派人到外面四處搜索,在冰天雪地裏尋找一切足跡。
瀝青路上被白雪鋪滿,雪下的很大,又有白霧,所以腳印也很快就被埋沒,外頭甚至沒有車輛劃過的輪胎痕跡,沒有車,也沒有人。
母親應該走不遠,但他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凍僵了,地凍路滑,她應該是滑下了陂,被樹枝刺傷了肺部。
很多時候,人們都是靠着頑強的精神撐過死亡,但對一個本來就精神不穩定的病人來說,一場風寒都可能會要了命。
喬斯達太太就是在這場意外中香消玉殒。
簡自山在接受了母親離世的現實後,更與洛河惡化了關系,要不是因為他挑起這場“戰鬥”離開,母親也不會再大雪天去了林中找他。
兩人都陷入極大的自責,情緒一度崩潰。
很快,簡自山一言不發地收拾行李,搬離了簡家。
至此,簡默雲忽然從一個本來家庭美滿幸福的貴族少爺,變成了失去母親和大哥的可憐少年。
而隋鳶覺得胸口又一股強烈的漲悶感,因為他沒有做錯任何事。
兄弟的争吵、母親的疾病……
這都是他小小年紀無法控制的天災人禍,他沒有任何能力來挽救,只能眼睜睜看着一切發生。
他和他的父親,或許是這場悲劇中最束手無策的兩個人。
隋鳶真的越想越難過,她看向簡默雲,他始終有一種成熟溫潤的男子氣息,已經看不出任何受傷的陰影。
隋鳶俯身過去抱他,簡默雲呼出的熱氣噴在她的頭頂,他們就像任意一對普通的情侶,互相慰藉地擁抱。
“過去好多年了,暑假來你們家之前,我狀态消極,內心像有一個無人知曉的黑洞,但我真的得感謝那個小女孩,讓我重新振作起來。”
簡默雲眉眼含着溫意,也有一種經歷過人生聚散的人才擁有的平和,隋鳶碰了碰他的眉心,笑着說:“不要緊,我以後會好好對你的,我知道你現在已經愛上我了。”
簡默雲很自然地接話:“是啊,畢竟隋老板說過要養我的。”
他笑的一如既往,性感撩人,辣度十足。
往後有她在,就多了數不清的酸甜,日子會一天比一天更好。
簡默雲在她耳邊輕輕地說:“以後還有很多事,我們可以從頭到晚,慢慢地做……”
隋鳶正想答應下來,想想不太對勁,閉了嘴,轉而問道:“你是不是在帶我節奏?”
話音剛落,她仔細考慮了一下告白的經過,突然發現,也是他對自己說“我得吻你”,然後他們就順理成章過渡到吐露心聲的階段,然後在一起了。
他們兩個相處的時候,他到底悄悄的帶過多少次節奏??
是不是每次只要冒出一個明确的目标,這男人就開始打腹稿了。
簡醫生的腹黑面果然是……不好惹不好惹。
簡默雲卻正襟危坐,告訴她:“我可以每天早上監督你刷牙,高興嗎?”
隋鳶:“……”突然一點都不高興甚至壓力好大啊。
她睜大眸子,漆黑的大眼睛彎彎地亮着,轉來轉去動着壞腦筋,好像随時會蹦出什麽驚人之舉。
他俯身吻住了她。
……
談完合作方案的隔天,兩家公司的員工陸續驅車回到S市,隋鳶剛進隋家,就被小涵涵迎面抱住大腿。
孩子睜着濕漉漉的大眼睛,撒嬌說:“姐姐姐姐,涵涵想死你啦!你想不想我呀?”
隋涵對隋鳶這麽親近,其實與隋謹知的教育不無關系,隋機長是出了名的寵女狂魔,而小兒子隋涵又對爸爸無敵崇拜,時淺還開玩笑說過,涵涵是爸爸的小舔狗。
隋謹知有時候事務繁忙,對男孩子的照顧偶爾敷衍,隋涵就轉去纏着姐姐,享受自己被寵愛的感覺。
“我看你不是想姐姐,是想要姐姐的禮物吧。”隋鳶蹲下來,将手裏拎着的一盒樂高模型給他,“喏,這是給你看牙的簡醫生給你買的玩具,下次見到他,記得親自說謝謝,知道嗎?”
隋涵歪着腦袋,不解:“叔叔?……為什麽叔叔會送我禮物啊?”
小東西不知敏銳地感覺到什麽,多問了一句:“那他們說的外鄉菇呢?”
隋鳶揉了揉他圓鼓鼓的小臉,說:“你怎麽什麽都知道,小人精,叔叔是為了讨好你,知道吧?”
“為什麽要讨好我呢?”
果然這個小機靈鬼,是不能輕易敷衍的。
“因為他喜歡姐姐啊。”隋鳶說完,準備轉移他的注意力,“我們去那邊把模型拆開來,姐姐幫你一起搭,好吧?”
隋涵歡呼着,尖叫了一聲,抱着大盒子就像一支小火箭般蹿了出去。
隋鳶有無奈又好笑,揉了揉眉心。
其實她這邊手頭積壓的工作也不少,主要就是為了明年三月早秋的東京服裝周大秀,從設計款式到秀場布置,從展示目錄到挑選模特,每一樣都得精心計劃,所以提前幾個月就得準備起來。
雖說東京服裝周的逼格比不上巴黎、倫敦和米蘭這些,但對于初次試水的他們來說,還是得做足準備,确保萬無一失。
隋鳶看着弟弟把火山探險基地的盒子打開,手機在這時候震動起來,她瞄了一眼,是麥哲茲打來的電話。
還以為是學校這邊有什麽安排,或者麥教授又給她布置了哪些課題,但聽見對方有些疲憊的聲音,她微微詫異:“麥教授,怎麽了?你的聲音聽上去不太舒服,這幾天沒有休息好嗎?”
“隋鳶你回來了是吧。”麥哲茲聲音啞啞的,大概是感冒了,還有點鼻音,“有沒有空見個面,老師有些話和你談談。”
隋鳶不住地咬唇,怎麽搞的,她不是已經和莊霁楠攤牌,說不會再找她麻煩了嗎?
莫非她不相信自己,還真去找了麥哲茲來說情?
“我明天都有空。”
“那好,我們明天見面再詳談吧,關于我和楠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