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鳶稀裏糊塗被挂了電話。
她握着手機反應一陣子,才接受了簡默雲要來接她的事實。
想想也是應該的,她怎麽說也是他們曾祖父世交的晚輩,又是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頭喝酒過夜,他們肯定不放心。
簡默雲剛回到家沒多久,就想起來要給隋鳶打電話說周末赴約的事,只是聽她的聲音不太對勁,最後竟然還說沒人接就不回去了……
他拿着鑰匙再次出門,外面的雨還是沒停,簡默雲連續幾天在醫院和診所之間奔波,幾乎沒怎麽合眼,先去樓下的便利店買了一杯咖啡,這才發動車子,前往她的定位地點。
快到的時候,他給這個小醉鬼打電話,讓她下樓等着。
熟料,等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只有龐初初和他男朋友在打車,卻不見隋鳶的人影。
簡默雲按下車窗,點頭打招呼,“隋鳶呢?”
龐初初也不似平時清醒,兩頰通紅,看到帥哥醫生,愣了愣,“她早幾分鐘下來的,我以為她已經和你走了……”
簡默雲臉色微變。
好在只是一刻,他就發現不遠處有一抹晃晃悠悠的纖細人影。
“看到她了,謝謝。”
他繼續往前開了幾米,按了按喇叭,對方像是沒聽見,還傻傻地不打傘,就呆呆地往前走,仿佛正在享受這場清涼的小雨。
簡醫生:“……”
什麽情況。
他又脫口而出,喊了一聲:“隋鳶,上車。”
隋鳶喝醉了不吵也不鬧,唯獨喜歡出去瞎逛,雨水涼涼地砸下來,讓她燥熱的臉頰得到舒緩,所以她就這麽一直走着。
眼看空口叫不住人了,簡默雲也不管這邊停車會不會被扣分,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他直接站在她的面前擋住去路,垂眸看着她,倏忽,他身上一絲冰涼的濕氣随即朝她撲過來。
“簡醫生,你來啦!”
隋鳶興奮地拍手。
他難得沒有穿醫生的裝束,而是穿着牛仔襯衫和暗色菱格圖案的西裝,夜色像是融化了他的清淺,露出溫潤的眉宇。
“嗯,我來接你了,所以上車吧。”男人的目光微閃,落在她的臉上。
她的衣服本來就單薄,已經淋了雨黏在身上一層,将曼妙曲線姣好地展露着。
隋鳶一時沒站穩,整個身子朝他懷裏撞了一下。
他雙手虛扶住她的胳膊下方,然後雙臂往後帶了帶,讓她反手抓住自己。
隔着衣物,她的手心還是感覺到對方微熱的溫度,不由得奇怪:“你……很熱嗎?”
簡默雲只是搖頭。
如今真是大姑娘了啊……
溫軟飽滿的手感已經告訴他一切。
不但會喝酒,還會搞事。
簡醫生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二話不說把人往自己車子的方向拎走了。
隋鳶踩着小碎步,亦步亦趨跟在後面。
車門關閉,車廂裏還帶着兩人身上的些許寒氣,她又聞到了他的氣息,好像在他的呼吸間流竄,讓她四肢頓生暖意。
簡默雲的餘光察覺到她安心得像小動物般的神色,不由得微微揚唇,漸漸地,小雨轉成中雨,雨水将深夜的路面徹底淋濕了。
他們的車在水汽裏行駛,室內也包裹着淡淡的水氣。
隋鳶閑得無聊,兩人誰也不說話,她哼哼了一下,故意問道:“這麽晚了,你還過來會不會不方便?還沒休息嗎?”
“本來就因為工作耽擱,加班晚了。”他淡淡地回應。
“那你沒有自己的活動嗎?”隋鳶問完,生怕他聽不懂,還直白地加了一句,“……你有女朋友嗎?”
簡默雲握着方向盤,“現在還沒有。”
……那就是以前有過吧。
隋鳶的思緒千回百轉,還幽幽地嘆了一聲氣:“我們好像比之前關系好一點了。”
他聽不太懂了:“之前是什麽關系?”
“醫患關系?反正每次見到你,不是陪別人看病,就是我在看病。”
簡默雲抿唇,好像有點道理。
“希望我們今後的關系能越來越好。”
男人聽她這麽一說,分出目光看她。
隋鳶自顧自地解釋:“這樣曾祖父們在天有靈也會安息的。”
簡醫生:“……”
說着說着,她突然心裏産生了某種內疚的情緒。
之前在醫院有女人來找簡默雲理論,還暗搓搓地想過是不是他幹了什麽壞事,靠着一張臉和人設到處留情。
但簡醫生身為半個外國人,還能見義勇為,知道她喝醉了,還親自來接人,甚至沒有想着占她便宜,多好的大哥哥啊。
他這樣的男人,怎麽會欺騙小姑娘的感情呢。
隋鳶瘋狂做着頭腦風暴,身體卻在安靜的環境中歇了歇,逐漸起了睡意。
簡默雲的車開得簡直和他的人一樣穩,女孩貼着起霧的玻璃,凝視遠處一盞盞粹亮的小燈,那一點明暗的閃爍,像天上的星辰閃着光亮。
她沉沉地睡着了。
……
沒過兩天就是周末。
天公作美,隋鳶如約去博物館參加活動。
那晚簡醫生送她回家的事情,好像一個夢,但也無疑是千真萬确發生的。
他将她送到家之後,得知隋謹知和夫人都不在家,也不再逗留,就匆匆告辭了。
原本,隋鳶是想今天碰到他當面謝一聲,順便大家一起吃個飯,但今天到場的只有洛河一人。
“日理萬機的簡醫生呢?”
“他病了。”洛河說。
隋鳶微微愣怔,沒想到會是這樣。
“……怎麽會病了啊?”
不會是淋了這麽一點雨就倒下了吧,不是拳打小流氓的英國紳士嘛,身體素質這麽差的?
“估計受涼了吧,怪他自己不注意身體,總是過勞狀态,以前念書的時候我就說過他好幾次……今天早上我聯系他,吃過藥躺着休息了。”
盡管洛河沒怎麽細說,隋鳶更加懷疑是不是那晚他來接她受了寒,不管怎麽說,這種情況和她脫不了幹系。
“等事情辦完,你方便陪我一起去看一下簡醫生嗎?我想去探病。”
隋鳶向來口直心快,有恩報恩,有怨報怨,也不會去想這裏面會有什麽複雜的關系。
她漆黑的眼底波光粼粼,紅唇鮮豔欲滴,真摯地說出一個提議,目光清亮得讓人不能拒絕。
洛河若有所思,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微微蹙了一下眉,良久,才幽幽地嘆了一聲,壓低聲音說:“明白了,等事情辦完了,我陪你去看他。”
簡默雲不是突然病倒的。
而是這段時間本來就累到了,免疫力下降,那晚下雨先是降溫,他就沒怎麽保暖,第二天手術站了幾個小時,還坐診大半天,等回到家才發現自己累得有些虛脫,應該發燒了。
其實博物館的事本就與他無關,是他們的爺爺臨終前交給洛河的差事。
本來他也不想出席這樣的場面,但館方的大領導都來了,還有記者、考古學家、工作人員,縱然不喜面對別人熱切的亦或虛僞的感情,也都看在長輩的面子上以禮相待。
從小父母的教育告訴他,任何舉手之勞都要出手相助。
更不用說隋鳶的事他不能不管。
雖說S市是大都市,也不乏有治安不穩的情況,可那天這麽晚了,她還喝了酒,他實在不放心。
簡默雲勉強自己吃下一點粥,剛要昏昏沉沉地睡過去,家中的門鈴響了。
他不确定是真的有人按門鈴,還是幻覺。
等了一會兒,門外有人不知道說了什麽,然後門從外邊被打開了。
“我差點忘了我有鑰匙……”
洛河笑了起來,擡頭的時候,看到自家親弟弟穿着深藍色的睡袍,袖口略微皺褶着,面容蒼白地靠着二樓的欄杆,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們。
隋鳶眨了眨眼,第一眼就發現簡醫生的狀态果然不太好,臉色憔悴,嘴唇幹燥,不知道是不是還發着燒。
但主要還是帥。
“簡醫生,你餓不餓?我們過來的路上給你買了雞粥、雲吞,還有一點別的,看你想吃什麽?”
簡默雲看着洛河,似有不悅:“怎麽過來也不說一聲?”
她搶先回答:“是我臨時提出要來看你的,Denis是司機。”
洛河攤了攤手,意思是自己确實無辜。
簡默雲走到樓下的客廳,修長的手指拆了一只新的口罩戴上,不等他說什麽,隋鳶竟然遞過來幾張立拍得。
“我給你帶了我們剛才拍的照片。”
簡默雲剛接過來就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快期末了,複習了嗎?”
隋鳶:“……”
怎麽這個人不按套路出牌的。
隋鳶:“我念書很厲害,不需要複習。”
洛河不敢笑的太放肆,把外賣擱到廚房,然後叫住弟弟:“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考試也好,交朋友也好,可以随心所欲。”
“是嗎?”簡默雲似乎挑起一邊唇瓣,“隋同學,那就拜托你,下次不要在街上耍無賴了。”
隋鳶怔了怔,耍、耍無賴??
換作別人她有一百句我這麽美什麽叫做耍無賴頂回去,但面對簡醫生,她啞口無言。
簡默雲低頭正在看她拿過來的拍立得。
一共三張。
第一張,是她和洛河以及博物館負責人的合影;
第二張,是她捧着捐獻文物證書的照片,眼裏的笑意細細碎碎;
第三張,是她和洛河的單獨合影留念。
簡默雲抽出第三張,趁隋鳶沒注意的時候,往口袋裏一放。
然後他走到客廳的櫥窗邊上,打開玻璃門,把另外兩張照片随手放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