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
街上寒風凜冽。
拿着一把找零錢,應曦走出火鍋店，面無表情摸出手機，再将謝采洲號碼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手指輕觸屏幕幾下。
順利撥通。
“嘟——嘟——”
兩聲過後,那頭已經飛快接起。
謝采洲聲音裏那點驚喜，隔着電波、都能昭然若揭,完全隐藏不住。
“曦曦寶貝兒？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了？”
應曦捏了捏鼻梁，無語凝噎。
半晌,才低聲開口問道：“……是不是你幹的？”
“什麽？”
應曦懶得聽他裝傻,一字一頓地說：“結賬，是不是你？”
謝采洲笑了一聲。
“這事兒啊……”
應曦打斷他,“謝采洲,你是不是有病？”
誰要他莫名其妙跑來買單啊。
誰又差他這幾百塊錢了？
除了讓人尴尬、下不來臺之外,簡直毫無意義。
而且在應曦看來，這種行為，幼稚、且很像跟蹤狂魔。
自然，她大概也能猜到，多半是因為正巧遇上倪珈、去通風報信,并不是謝采洲刻意跟着他們。畢竟KTV那次，他也是順着倪珈朋友圈找來的。
“……”
應曦雖然說不上怒氣沖沖。
但很顯然,說話态度并不算太好。
通話氣氛也随之一凝。
終于,謝采洲輕輕笑了一聲,沉沉答道：“談戀愛的時候,不是該請你室友吃飯的麽？那時候沒來得及，現在補上而已。曦曦，你不要生氣。”
一般來說，女生寝室裏有人脫單，請全寝吃個飯、算是某種習俗。
說是帶來給室友們看看,主要也能秀波恩愛。
只可惜，應曦和謝采洲正經戀愛時間太短。
加上那會兒，謝采洲骨子裏又帶了點倨傲氣質，和普通大學生稍微有點格格不入。應曦自己也是平淡疏離款，本就一貫不怎麽吭氣，本質又活得自我、不愛在旁人面前秀些什麽。
兩人都沒有提起過這麽接地氣的活動。
甚至，連一塊兒去食堂吃飯，好像都沒有過。
細細想來，确認關系後，他們倆大部分時間、竟然都是在錦洲都府裏度過。
現在這時候再說什麽補上。
實在顯得有夠可笑。
應曦嗤笑一聲，“你人在哪裏？”
“實驗室……怎麽啦？”
她沒再作聲。
幹脆利落地切斷通話，再将號碼拉進黑名單。
動作一氣呵成。
旁邊，陳亞亞站在稍遠處。
見她已經收起手機，才走到她身邊，小聲問道：“謝采洲？”
“……嗯。”
陳亞亞推了一下眼鏡，想了想，說：“這種小恩小惠還蠻……啧，說不上來，感覺好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謝采洲這種桀骜不馴的男生，只消一眼，就能看透他平日行為處事邏輯。
本質來說，壓根就不能伏小做低、默默付出。
這是從小養成性格決定。
所以，這偷偷跑來買個單、也不露面，非要當回匿名雷鋒，實在是很神奇。
從陳亞亞這個局外人角度來看，謝采洲大抵也不是故意想叫人難堪，就是想……小心翼翼付出點什麽？打算用點小驚喜小意外、讨好一下應曦？
總歸，還蠻搞笑。
應曦垂下眼。
默不作聲。
兩人肩并肩、往寝室方向走去。
一同穿過操場時。
倏地，應曦開口：“丫丫，你知道他們實驗科室在什麽地方嗎？”
陳亞亞愣了愣，“唔，咱們那個實驗樓？應該在後邊吧？”
“近思學院也用那個？”
“實驗室給他們做項目的話，應該不分學院吧，都在一起的。”
應曦點頭，“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陳亞亞扯了一把她衣袖，面色有點擔憂，“曦曦，你要做什麽呀？”
總不能是去打人吧？
謝采洲這身高将近一米九、一大男人，應曦這種羸弱小姑娘對付不了吧？
陳亞亞生怕她腦袋發熱、沖動起來。
應曦笑了笑，安撫性拍了拍她手背，慢聲道：“去還錢呗。總不能真讓他請客。”
謝采洲倒是不差這五百塊錢。
也得看她受不受這個情。
陳亞亞：“轉賬也行吧……”
應曦嘆了口氣，“不是還有什麽公仔啊、書啊之類的麽，正好趁這個機會全還給他。”
“但是……”
“丫丫，你放心。”
她平靜地說，“我們碰不上面。”
……
冬夜涼，兩人步子不慢，但到底是落後一步。
回到寝室。
周薇和楊珮菱都已經上了床。
應曦外套都沒脫，放下包，去拉櫃子。
那個什麽冠軍紀念公仔、早就被雜物壓到底下去了。
翻了好一會兒，才将東西找出來。
她從旁邊随便拿了個紙袋，将公仔和那兩本書一塊兒塞進去。
獨自一人，再次離開寝室。
從女寝到實驗樓、距離不算近，要走上一段。
這個點、又是周末。
整個校園都比平日要安靜幾分。
間或看到幾個學生，大多是步色匆匆。
好似這環境、十分适合思考。
對于謝采洲，應曦實在懶得費心，從分手一開始傷心、解脫，再到後來被他不厭其煩騷擾後的憤怒，都是因為平日生活裏沒什麽事、庸人自擾。這會兒，本來每天就夠忙碌，雜事一大堆。所以各種情緒，好像都已經不複存在，徹底變成了“事不關己”的局外人。
再加上謝采洲各種操作，越來越孩子氣、越來越讓人無語，卻也沒有十分得寸進尺。
應曦單純抱着“看他玩到幾時”這種心态。
反倒不會耽誤自己狀态。
吃好喝好玩好，學習交友打辯論，樣樣都能做。
就算謝采洲非要創造點無意義交集出來，只要應曦自己不搭理，那都影響不到她。
她沒再多想。
抿抿唇，繞了一小段，轉去學生中心的ATM機、拿了五百塊現金出來。
漫不經心地數了數，也一同塞進紙袋中。
再走十來分鐘。
轉個彎。
實驗樓就在前方不遠處。
哪怕是周六，這裏依舊是燈火通明。
衆所周知，江大那些棟梁之才，幾乎都聚集在這棟樓，研究着一個又一個項目，為學校履歷增光添彩。
應曦刷學生卡進去之後，在樓梯口停下腳步。
她并不知道謝采洲在哪一層。
不過這也沒什麽。
等了三五分鐘。
一個女生沿着樓梯、快步走下來。
應曦深吸一口氣，喊了一聲：“學姐！”
女生動作一頓。
轉身看向她。
應曦朝着她客客氣氣一笑，禮貌問道：“不好意思，打擾學姐了，請問您知道芯片實驗室在幾樓嗎？”
那女生有些戒備，上下掃視她幾眼，沒有馬上回答。
“你有什麽事嗎？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怎麽進來的？”
應曦：“是的，我找近思學院的朱巍同學。他讓我幫忙送點東西過來，但是他手機好像是沒電、打不通了。”
……
五分鐘後。
紙袋成功到達朱巍手中。
朱巍在打游戲，被人打斷之後，看着屏幕上的“DEF”，表情有些惱怒。
念念叨叨，“誰呀？誰給我送東西啊？”
他将紙袋拎過來，随手翻了翻。
視線當即微微頓住。
趕緊把手機丢到一邊，又将書倒出來，翻了一遍。
終于确定，确實是曾經由他跑腿、送到應曦手上那兩本。
朱巍瞪大了眼睛，飛快拉了隔壁謝采洲一把。
“老謝！你看看這是什麽！”
謝采洲眼神往他這邊一瞟，落到桌上那個公仔上。
倏忽間。
表情變得難看起來。
他站起身，翻了一下紙袋，厲聲問：“誰拿來給你的？”
朱巍：“隔壁科室的一個學姐。就剛剛啊，兩分鐘之前。”
謝采洲二話不說，手機沒拿、外套也沒有穿，直愣愣地往門外沖去。
留下朱巍在原地摸不着頭腦。
“錢！還有錢呢！錢飛地上了！哥你錢都不要了啊俊
……
謝采洲人高腿長。
三兩步一邁，跨完樓梯，跑出實驗樓。
夜風瑟瑟。
視線在周圍轉了一圈。
還哪有什麽人影？
謝采洲沒有絲毫猶豫，沿着去女生寝室樓方向，大步走去。
果然。
轉過三五個路口。
熟悉背影出現在正前方，速度不緊不慢，似乎心情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謝采洲追上去，從身後牢牢抓住了應曦手臂，往自己這裏用力一拉。
四目相對。
應曦蹙起眉頭、看着他。
“……松手。”
謝采洲沒動，沉聲道：“你是什麽意思？”
眼神裏帶着一絲執拗。
仿佛非要和她争出個子醜寅卯來。
應曦差點被氣笑了，“什麽什麽意思？還給你錢。”
“我說了請你們。”
“用不着。”
頓了頓，又補上一句，“就算要請，也自會有我正經男朋友來請客。”
這個前男友請客，算怎麽一回事啊？
從來沒有這種道理。
“……”
這話一出，謝采洲看起來好像更加生氣，渾身僵硬、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連手指都不由自主地更加用力。
好半天。
他像是洩了氣般，肩膀輕輕垮下來。
整個人瞬間失去了所有光。
“應曦。”謝采洲喃喃，“你要我怎麽樣才可以……我給你下跪可以嗎？”
這一刻。
她是黑夜裏的神明。
徹底主宰了他。
應曦面不改色、淡淡答道：“怎麽樣都不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要做個小手術，更新看情況。
不好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