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階上的匕首, 閃耀出的光芒猶如無言的召喚。
“寶物不可輕取。”
符水雲緩緩啓唇,她用神識探查水底,可是水底根本就沒有通往別處的空間, 她的眼睛, 也看不到陣法的痕跡。
人就憑空消失在她的面前, 可是毫無頭緒。
“棘手。”
符水雲沉思片刻, 将焦慮的情緒壓制下去,她擡起頭來, 望向匕首,目光忽然堅定了起來。
在來的時候,她和程靜相安無事,來到了寶物面前,程靜連着後邊的楊枝一同失蹤了, 很明顯,她們的忽然消失絕對是和匕首有關。
符水雲将防禦符和攻擊符, 對自己用了個全,又将所有的靈力鉚足在手上,提着滄海劍,一步一步朝着白玉階踏去。
若見諸相非相, 必有虛實之争。探其實, 破其虛,必須入其門。
那白玉階所在的水殿,在湖水的正中心。
而中心的水越來越深,那湖水起初只沒到符水雲的小腿, 後來沒到了符水雲的肩膀, 及至後來,水深不可見底, 符水雲只能夠朝着水殿游過去。
在快要接近水殿外的白玉石階時,符水雲漸聞水殿裏一陣古琴的聲音緩緩傳入耳畔。
琴音低沉,猶如空谷的溪水,以極緩的速度流淌,時而有微風拂過,琴音傳達出的風聲,有極北雪山上的寒意,使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符水雲在水中擡起頭來,水霧迷蒙間,只見水殿上的一座一層小閣樓裏,恍惚有人影在內。
那人影綽約地透過一層一層的紗幔映入符水雲的視線,看不清晰,又隔着水煙,符水雲也難辨其內是一個男人,還是一個女人。
符水雲心下一驚,在剛才,所有人都只注意到了匕首,根本就沒有人看見水殿裏竟然還有其他的人在。而此時琴聲淙淙,在剛在也無半分入了耳畔。
撫琴者何人?
主人?
幻相?
還是,和她一樣進入秘境者?
顯然不會是第三種可能,來探索秘境的人,所要都只是寶物而已,即便是那人手撫的古琴是寶物,那也不可能直接坐下來撫琴,引人競争,肯定是藏起來尋找其他的寶物。
“前輩?在下符水雲,不請而來,不知可有打攪到前輩。”
符水雲微微眯着眼睛,看似誠懇,滄海劍卻随時準備出鞘。
一時間,琴聲的節奏竟似乎有些紊亂。
水殿內,久違的聲音使藍羨游的手指有些微微顫抖,透過紗幔,朝着水殿外浸在湖水裏的符水雲望了一眼,藍羨游并沒有說話。
符水雲只聞“铮”的一聲,一道幽藍色的弦光從水殿的紗幔裏飄出,直直飛向白玉階上的匕首!那弦光推着匕首,飛懸到符水雲的面前!
琴聲戛然而止。
藍羨游沒有動,他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住,那匕首裏,有确認符水雲身份的關竅。
他既迫切地想要看到符水雲面對舊物的反應,又不敢去看。
是或不是,眼前的人,都并非他熟悉的樣子。
“前輩!這……”
符水雲愣住了,如果這匕首,好好兒地挂在白玉階上,她憑借自己的努力獲取,她一定很開心。
可是,被一個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人的“影子”送到面前,焉知這期間有沒有詐?
正在遲疑間,忽然想起,來時路上所見的牌坊是“不情天”。
有心無心,心不動。
有情無情,情無衷。
難道這又是一趟問心之路?!
修者,鍛體而修心,漫漫的長路,鍛體往往付出汗水和艱辛便可以獲取,相對來說,修心之路便難之又難,需要機緣,又需要悟性,在更多時候,自身性情對于機緣做出的反應,也能夠影響一個機會是抓住還是錯過。
越是大乘的修士,對于道心的要求,則更是嚴苛,很多修士往往修為高深,卻因為道心不明,而在修行之路上行差踏錯。所以,修者之路,對于道心的考驗無處不在,在宗門,會有作業、考試、比賽,在秘境裏,也往往能遇見秘境主人有意無意設下的道心考驗。
這些考驗,許是他們自己的心魔,又許是別的。
會是心魔的考驗麽?
接,還是不接?符水雲凝望匕首上的幽幽光澤。
劍者無所畏懼,不必猶豫,又何必猶豫。
在握住匕首的剎那,一道幽光将符水雲渾身籠罩,符水雲眼前忽然一花,周圍的景色,似都化作虛無,在她的面前,是一片混沌,混沌之中,仿佛有無數通道從身邊掠過,又仿佛有無數扇門在她的面前被一一打開……
耳畔傳來一個明明倨傲,卻又底氣不足的聲音:“劍者,你愛寶物麽?”
“愛。”
“你愛劍麽?”
“愛。”
“你,愛人麽?”
“嗯?愛人?”符水雲遲疑道。
“敬愛,寵愛,情人之愛,長幼之愛,衆生之愛,都是愛人,這是曾經一個故人對我說的,你認為對麽?”
“對。”
“那麽,你,愛人麽?”
“我想我是愛的。”
“寶物與劍,劍與人,若只能三選其一,你作何選擇?”
“我優先選劍或人,不同的劍,不同的人,在我心裏的分量不同,我現在答不了你。”
“若是分量相同呢?”
“我選人。”
“你撒謊。”
“我沒有撒謊。”
“她從前,選擇了劍。”
“她?是誰?”
“匕首出鞘,你就能看到她了。”
符水雲低頭朝匕首望去,緩緩拉出了匕首。匕首上寒光流淌,如月如水,竟又是讓人看不出的材質。
透過寒光,匕首上映出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有幾分符水雲的模樣,卻是符水雲不曾有過的英氣。
符水雲倒吸了一口涼氣,眨眼時,匕首上的倒影卻不曾眨眼,那雙明眸,似乎攝魂奪魄,頃刻間,便将符水雲的三分神魂吸了進去!
水榭紗幔內,頓時一道弦光打出,包裹着符水雲,呈防護罩的模樣。而藍羨游,素白的手終于撥開了紗幔,朝着一動不動的符水雲走了出來。
符水雲此時神游太虛,半透明的身子落在了一處平坦的山腳。
落地就看見面前的一棵大榕樹上,坐着一個高瘦的男人,他抱着劍,噙着樹枝,在樹上晃蕩着雙腳。
“第十個人了,怎麽都是樵夫……不是說這是劍者大會的必經之路麽……一個劍者都遇不見……”
山腳處林蔭連綿,正午的暖陽吹的幾個樵夫打了個哈欠,在最後一個樵夫也離開的後,山間出奇寂靜。忽然一陣窸窣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
只見一個身着束袖道袍的女修,背着劍,踩着樹蔭緩緩走了出來。
榕樹上的男子登時坐直了脊背,他有些遲疑。
“是個女劍者,還是單身……”他歪了歪腦袋,“如果我打敗了她,算不算欺負女流之輩?可是我坐了三天三夜,也沒有一個劍者來陪我證劍,倒不如就她好了。”
男子的聲音倨傲,符水雲懷疑這個男人就是剛才和她對話的人。
正思索劍,眼前劍光一閃,榕樹上的男子,将懷中的抱劍擲出,堪堪貼着女子的腳尖,插在她身前堅硬的石頭地上。
透過正午的陽光,符水雲擡頭望着女子,只覺女子和自己竟有七分想象,可是在女子身上,那種孤高如雲的劍意,以及光風霁月的氣質,卻是符水雲無法企及的存在。
女子并不正眼去看腳下的劍,只是擡腳一踢,那把劍竟然斜飛到榕樹上,貼着男人的臉,插在他臉側壯碩的樹枝上。
男子“噌”地一聲拔劍而出,飄落在女子面前。
“劍者,你遇見敵人了,拔劍吧。”
“你不配。”
男子羞紅了臉,一道劍花便朝着女子的面門撲去,女子揮手打散,并未拔劍。
“拔劍!”
女子側了側臉,“執着與人拔劍的劍者,是自卑的劍者。”
“你撒謊。一個自卑的劍者,安敢在此攔路以證心中的劍道?!”
“你若心中有道,何須他處求證。”女子嗤笑。
男子用劍纏上了女子,試圖逼她出劍,可是她游刃有餘,又似乎在逗一頭自取其辱的猴子。
“我的劍芒,有北極光的附着,你定時怕我的劍,打折你的劍!”男子莫名其妙地自信。
“你自負又自卑,你的劍,華而不實,劍聲亦傲慢無禮。我可以容許你的放肆,卻不能容許你的劍,對我的劍放肆。小子,你看好了。”
那女子語畢,身後寶劍飛入手中!
是黑金之色的玄鐵寶劍!寶劍上刻着書法篆字組成的符文,并無太多寶石來裝點劍的美麗,它古樸,卻流動着光彩。
“轟!”
劍出時,仿佛地動了片刻,山搖了片刻,就連正午的天光,也似乎晦暗了片刻。
天地間唯一的光彩,就是黑金寶劍流動的光芒!
“嘶……”
那男子倒抽了一口涼氣,就連符水雲,也被眼前女子的劍氣震動,有一種發自心底的臣服之感。
而那男子已經單膝朝着女子拜了下去,連通他懷裏的劍,也朝着女子手中的劍臣服傾斜。
“你,你使了什麽妖法!控制我的身體!你放開我!”
男子保持着屈膝的姿勢,頂着無比迫人的威壓,嘴上罵罵咧咧試圖反抗。
“我沒有控制你,但凡卑微的劍者,見此劍無一不拜。”
“我不卑微!”那男子急出了眼淚。
“你自卑又不承認,極度的自卑,呈現出極度的自負。可惜,劍道巅峰,不容蝼蟻,你執迷于借外途證劍,劍在懷中卻不在心中,劍意之中無劍,皆是你的戾氣,劍聲之中也無劍,皆是你心底的迷茫和怨氣。”
“我不卑微,我不卑微……”
“卑微者從來不是因為人,而是因為心。我想你正心正劍之後,總能踏入真正的劍途。”
“我該怎麽做?”
“和你的劍談一談,看它說些什麽,再聽一聽自己的心,想要追逐什麽。劍本凡鐵,因心而動,劍道循心,勿循形。”
“你的劍,為什麽能使我的劍折服?”
“因為我有至強的劍意。”
“什麽劍意?”
“太虛劍意。”
太虛劍意?!
符水雲瞳孔倏然縮起,太虛劍意,太虛劍意……
難怪剛才女子出劍的瞬間,符水雲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只是,她對那劍意的反應不似男子強烈,想來是因為這裏對她來說只是一方幻境的原因。
再看女子手中的寶劍,那是黑金玄鐵打造的寶劍,和插在天劍門太虛峰的九霄玄凰劍是一樣的顏色!雖然太虛峰的寶劍,已使人看不真切,但是這樣的材質和劍色,很難找到相同的。難道眼前的女子,是天劍門的太祖奶奶,傅語欣?!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夥伴們,今天掉落三連更,這是第一更~[1/3]
不知道大家還有沒有在等更新,大家要好好照顧自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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