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黃斬,淩家家傳的至強絕技,觀塵北向來只是聽說過,卻沒有真正見過。他知道,當年淩雲格就是憑着這一招,擊殺了觀家為了給自己報仇,而派去追殺淩家的大長老,從而成功帶着族人逃出了帝都,消失于風天帝國之中,對于這一招的可怕,他多少有些了解,但此時他已修到了坎級上爻,只差一點就可以将這一爻完成,不免有些自大,自然沒有将這招放在眼裏。
然而此刻,他卻開始感覺到了這一招的可怕。
看着淩雲格身上散發出的氣勁将雨幕生生撕開,看着那長刀上盤旋的氣勁,有如實質般地纏繞在長刀上,竟将刀的長度、寬度、厚度都增加了兩倍有餘,觀塵北和他的随從們的臉色,都不由自主地變了,他們絕對想象得出,這一刀斬下之時,必将是天地為之變色!
“我就不信,你這個受了重傷的老家夥,還可以憑這絕技打敗我!”狠狠咬了咬牙,觀塵北右手握住長槍中央,慢慢将槍舉起對準了淩雲格,澎湃的水屬性天合之力順着他的掌心狂湧到長槍之上,天空中落下的雨幕,在撞到長槍上之後,便不由自主地被其上的水浪氣勁卷入其中,遠遠看去,只見那長槍附近的雨絲都已經改變了方向,變得扭曲起來。
兩個人站在院子中央,遙遙對峙着,兩股強大的力量在兩人身上醞釀着,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沒學過武的人,都看得出,當這兩股力量積蓄完成,轟然相撞之時,必是驚人心魄的大場面!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疾,在水簾包裹下的世界,變得極是朦胧,每個人目力所及,只有不達丈許的範圍,在這大雨之中,兩方人再也看不清院中那兩個人影。
然而這雨來得快,卻得也快,不片刻工夫,大雨就變成中雨,再轉成小雨。在那細弱的雨絲世界中,所有人都忍不住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擡頭向院子中央望去。
淩雲格橫舉着長刀,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雙眼遙遙瞪視着觀塵北,一眨也不眨,而觀塵北的身子,卻微微地顫抖着,拿着槍的手臂,也因用力過度,而有些哆嗦,他盯着淩雲格的兩眼,心中暗想:“這老家夥的氣勢已積累到了頂點,怎麽還不攻過來?”
而在這時,淩無譽卻慢慢地跪倒在地,沖着淩雲格磕了一個頭。
沒人注意到他的舉動,每個人,都将目光集中在淩雲格身上,等着他用那把刀刃變大了兩部有餘的長刀,發出那威力無比的一擊。
但,淩雲格始終一動不動。
觀塵北終于不耐煩了,他猛地将右臂一振,大吼一聲,單足點地沖着老人疾沖而去,大叫道:“淩雲格,你不過來,那我便過去好了,且看是你這招玄黃斬厲害,還是我這招邪雨天突厲害!”
驀然間,他的手臂向前一伸,在澎湃的天合之力推動下,手中的長槍猛地旋轉起來,仿佛一個水浪漩渦一般,帶着漫天斜飛的雨絲,狠狠刺向淩雲格的胸膛。而淩雲格,卻始終一動不動。
那水浪之鑽的尖峰,在離淩雲格胸前一寸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漸漸的,那水浪退了下去,顯露出長槍的原本形态。
觀塵北單手持槍而立,身上的氣勁緩緩消退,他怔怔地看着淩雲格,慢慢地将長槍撤了回來。
氣勁,在淩雲格周身盤旋着,仿佛留戀着家鄉的游子,不舍立刻離去一樣。然而,游子終要遠行,再留戀的家鄉,也必将成為回憶。片刻的工夫裏,淩雲格周身的氣勁化為虛無消散,而那把長刀,也在氣勁消散後,恢複了原本的樣子。淩雲格的姿勢不變,仍微低着頭,注視着前方,但眼中卻已沒了光彩。
“淩雲格!”觀塵北憤怒地吼了一聲,“二十七年啊,我等了二十七年!就要了等這一天,能親手報仇!可你為什麽不給我這個機會?”猛地,他擡頭向天,怒吼一聲:“老天,你為什麽要帶走他?為什麽不給我親手報仇的機會!”
這時,所有人都已經明白了,那位勇猛無比的老人,在将要使出那驚天動地的一招前,便已經耗盡了生命之力,死了!
“爺爺!”淩自若忍不住悲呼一聲,一下跌坐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觀塵北仰天咆哮半晌,随後,陰沉着臉望向淩家人,緩步向這邊走了過來。
大夫人強忍着淚水,大步向前,二夫人看了她一眼,也快步向前,與她并肩而行,擋在觀塵北與淩家三位小姐的中間。
“觀塵北,我爹已死。淩家眼下,再無男兒能與你過招。”大夫人毫無懼色地面對着這坎級上爻的強大戰師,緩緩說道:“但淩家人絕不會怕你,絕不會退縮!如果你覺得沒能親手殺人報仇,無法平息怒氣的話,那就來吧,我韓素梅雖不曾習武,但也願意與你一戰!”
“我林月與大姐同生共死,也願與你一戰!”二夫人身子顫抖着,聲音也顫抖着,但她的意志,卻絕沒有顫抖!
用力一捶地面,淩自若呼地站了起來,叫道:“淩家還有我!大夫人,娘,你們退開,我淩自若雖只是坤級二爻戰師,但一樣不會怕這坎級的惡人!”說着,大步向這邊走了過來。
“回去!”二夫人回頭厲喝一聲,此時她眼中閃爍的,已不再是那種狡猾多智的光芒,而是堅定、抱着必死決心的剛毅之光。看着要強出頭的女兒,她皺了皺眉頭,轉向觀塵北:“姓觀的,你要是個男人,自認為是英雄,就別去欺負孩子!我們是淩易的媳婦,你們觀家人要找,就找我們兩個好了!”
看着一臉決絕的大夫人和二夫人,觀塵北哼了一聲,倒退兩步:“觀某可對你們這些娘們兒沒什麽興趣!淩雲格既然已死,我和他之間的恩怨,就算了了!”說完,轉過身去,大步向外走去。
“師父,他們家還有一個繼承人啊。”尹吉輝急忙迎了上來,低聲對觀塵北說,“斬草要除根,不能留後患啊。”
“我可沒心思幫你讨回丢掉的面子!”觀塵北哼了一聲,“一個小小的禦獸師算什麽,我若是出手殺了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傳出去,還有臉見人麽?你若想對付他,回去和我好好學習本事,将來自己殺他不就成了?”
“可是……”尹吉輝看了看淩家人,“我一走,我家裏怎麽辦?”
觀塵北冷哼一聲:“你們有我們觀家做後臺,還用怕什麽?再說,淩家厲害的人物就只有老頭子一人,現在老頭子已經死了,高手,也只剩下一個半老不死的老奴淩無譽。你們尹家有一位艮級上爻的族長,又有三位艮級地才的長老,還用怕這幾個沒練過武的寡婦,和這個老奴才嗎?”
尹吉輝看了看淩家衆人,不由一笑:“那也是。”
“尹吉輝!”一直沉默的淩夢別,終于大叫一聲,手指着尹吉輝,一字一頓狠狠地說道:“姑奶奶這輩子記住你了!我發誓,上天入地,不管用上何種手段,我都要親手殺了你這個混蛋東西!”
尹吉輝聽到這話,身子不由一顫,但看了看觀塵北後,膽色随即一壯,冷笑一聲:“好啊,我随時歡迎你來。到時你可得練得厲害些,否則殺我不成,反被我擒住,嘿嘿,那可就不妙了。你這個假矜持的女人,往日我那麽巴結你,你卻就是不讓我動你,以為我多稀罕你麽?不過是看中你淩家的勢力罷了,如今,我已是帝國內大世家,觀家三爺的弟子,再不用把你們這個小家族放在眼裏了!你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會在全鎮人面前,将我丢的臉再找回來,讓你家那個野種小子洗淨脖子,好好等着我!”
“別多廢話了。”觀塵北一皺眉,手費力地擡起來,在手腕處一摸,手中長槍立刻化為一道黃光,收入其袖中。觀塵北手捂着左臂的傷口,一揮手,帶着衆人向外而去,淩家的家丁對他們怒目而視,卻沒人敢沖過去。
“爺爺!”這時,淩自若才痛哭一聲,沖了過去,撲倒在淩雲格的屍體前,淩夢別和淩夢童也都流着淚撲了過去,跪倒在淩雲格面前。
緊接着,大夫人和二夫人也走了過去,默默無言地跪倒,而淩無譽,則緩步走了過去,慢慢地将淩雲格手中的長刀取下,扔在一旁,然後伸出手去,将主人的屍體抱在懷中。
淩雲格的身體,在淩無譽懷中漸漸軟化,眼睛也慢慢地合上。淩無譽看着主人那張蒼白的臉,眼中淚水滴落,他低聲自語着:“主人,您放心去吧。您交待給我的事,我一定會盡全力辦好。小主人是天縱之才,淩家在他的帶領下,一定會重新崛起!”
随後,他擡起頭,對一名心腹家丁吩咐道:“立刻趕往敦臨村,告訴村裏人,小主人如果到了村裏,就轉告他,一定不要回鎮上來!我們現在鬥不過尹家,要忍、要等!”
“是!”家丁應了一聲,含着淚匆匆地去了。
陰雲密集的天空中,雷聲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