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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家

踩着正月的尾巴,晦日來臨了。這原本是江南的習俗,家家戶戶要到水邊洗浴或洗衣服,以祛除晦氣,保佑新的一年萬事順遂。

然而這一習俗傳到江北後,就無法進行下去了。因為江北的天實在是太……冷了。洗完以後,晦氣在不在不知道,病氣一定會來。

于是人們改變了這一習俗,把到水邊洗浴改成了在水上游船。嗯,不能說是一模一樣,也可以說是很不想幹。

但這一習俗卻狠深受未婚男女的喜歡,畢竟游湖私定終身就很……話本子的劇情,白娘子聽了也會直呼內行。

嫔妃們也踏上了龍舟,在禦池上乘船泛游,大家心情都很好,德妃心情尤其得好。不是因為乘船多有意思,而是因為淑妃不能來乘船——淑妃禁足了。

德妃家世也很不錯,但比淑妃還差了一頭。進宮來,淑妃又處處要強,德妃是個聰明人,懂得避其鋒芒,韬光養晦。

但泥人尚有三分火氣,而淑妃……就是個火藥桶啊。和淑妃一起共事久了,德妃心裏的火氣也越來越大。

如今淑妃落入下乘,德妃痛打落水狗,風風光光協理六宮,等淑妃禁足出來,六宮的事情她還能插上手?想到此,德妃更是心裏一陣痛快。

而此時,淑妃的結绮閣則一片死寂。淑妃本來就是不好伺候的主,如今正月裏禁了足,更是火藥桶一般,每天都有宮女太監被打板子。

淑妃禁足,除了德妃高興,戚太妃也高興,于是高興過頭的戚太妃根本沒明白皇帝對她的厭惡程度,反而精心打扮了一番,準備了精致的牛乳梅花糕,直接來到了神龍殿。

是的,直接來了神龍殿,不是戚太妃對皇帝的行蹤有多了解,而是因為秦元旻除了早朝去文昌殿以外,基本一年到頭長駐神龍殿。皇帝的行蹤,狗都猜得到。

小太監連忙攔住戚太妃,戚太妃身旁的蔣公公如上次一般遞了銀子,但小太監根本不收。不是因為他清高,而是上次收錢的已經被退回內務府了,誰敢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戚太妃與小太監僵持了半天,幹脆大喊:“本宮有要事要禀告皇上。”

小太監聽說是“要事”,進去回禀了慶忠。

慶忠不是戚太妃三言兩語能糊弄的,來到殿門口,問:“皇上忙着呢,您有什麽事和奴才說。”

戚太妃趾高氣揚:“事情是你能聽的?”

慶忠:“太妃不願意說,奴才就不聽了。”說完,轉身回了大殿。

戚太妃氣急,“事關先帝,本宮要見皇上。”

慶忠一聽,覺得還真可能是要事。太妃當初是先帝寵妃,如今馬上就要挪出宮去了,坐不住,把底牌亮出來了。

慶忠連忙回禀了秦元旻。

秦元旻揉了揉額頭,“讓她進來。”

戚太妃不緊不慢道:“請陛下屏退左右。”

秦元旻揮手讓衆人下去。

戚太妃這才走上臺階,來到龍案前,放柔了嗓音道:“陛下,這是本宮親手做的牛乳梅花糕。采了院子裏新鮮的帶着露水的梅花,和上牛乳,清甜不膩,陛下嘗嘗。”

秦元旻沒耐心和她胡扯,“什麽事直說?”

戚太妃:“本宮夜裏得先帝托夢,說可憐我膝下單薄,要送我一個孩子。”

戚太妃語氣越發的輕柔,也離得越來越近,快要貼到秦元旻耳側時才道:“陛下可願意幫我實現這個夢。”

秦元旻一擡手,直接把戚太妃摔飛在地,頭搶在臺階上,血直接流了下來,吓得戚太妃驚叫一聲昏死過去。

秦元旻喊了慶忠,說出口的話卻是冰冷無情,“太妃思念先帝得了癫症,帶太妃回宮好好醫治。”

于是治病就致命了。

在淑妃還沒出來的時候,德妃就又經手了一件事——給戚太妃操辦喪事。

德妃深知戚太妃是怎麽死的。從神龍殿出來好好的人就瘋了,沒多久就死了,要說這裏面沒鬼,德妃打死都不信。

所以,她也不會給戚太妃大辦喪事,囫囵過去就得了,叫戚家人進宮來哭一場已經是恩典了。

接到消息的林氏直接昏死過去。她好好的女兒,如珠似玉,才不滿二十五歲就死了,這讓她如何接受的了。

戚嘉瑤接到消息後,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她和大姐一向沒什麽感情,“賜宮衣”這件事又讓戚嘉瑤在侯府的處境每況愈下,所以她實在提不起什麽傷感的情緒。

更何況,人都是要死的,大姐這一生已經經歷了旁人沒有的風光,也算值得了。

但戚太妃給皇帝留下的深刻印象,卻給以後的戚嘉瑤造成了一點不大不小的困擾。不過這是後話。

如今的戚太妃之死對戚嘉瑤來說只是蜻蜓點水罷了,但接下來的一件事則讓她死水一樣的人生徹底掀起來萬丈波瀾——鎮國侯府因鹽場貪污案被抄家了。

秦元旻早在幾年前就先後派了幾批巡鹽禦史去查了海鹽和井鹽的貪污腐敗問題,不過只是查一下表面問題。幾次下來,地方上掌管鹽務的官員也就懈怠下來,再有巡鹽禦史來,也不過作作表面文章。哪想到這次皇帝動了真格的?

鹽政是秦元旻早就盯上的,巡鹽禦史就是他給地方官員埋下的釘子。

他剛繼位時,派了巡鹽禦史下去,但奏報上來的東西讓他眉頭緊鎖。

當時北有柔然虎視眈眈,周朝又民生凋敝,國庫空虛,沒有打仗的錢(再次感謝他的好父皇),所以他只能按下這些證據,草草了事。但每年幾次的巡鹽禦史卻成了慣例,成功麻痹了地方官員的神經。如今休養生息已久,國力初步恢複,他的根基也已經穩固,是時候動一動鹽政了。

于是鹽政相關的一千多名官吏撤職,為首的五十三人處斬。據說處斬時百姓拍手稱快,飽受壓抑的鹽丁和不得不買高價鹽的百姓恨不能沖上去生吃了他們的肉。

所以那些官員處斬之後,家裏很多都找不全屍首——被百姓踩了剁了的都有。

而鎮國侯府的侯爺偏偏因為侯夫人管的嚴,銀子有時候不湊手,在狐朋狗友的鼓動下打起了販賣私鹽的歪主意,低價買高價賣,再和聯絡好的官吏一分成,簡單。于是侯爺缺錢,官吏背靠大樹好乘涼,兩人一拍即合。

本來侯爺還心存顧慮,但等到拿到銀子的時候,才發現這,這……這也太多了,徹底被金錢蒙蔽了雙眼的侯爺就帶着全家喜提牢飯了。

原本看着老侯爺立下汗馬功勞的份兒上,秦元旻會給侯府幾分面子。但秦元旻正在氣頭上,侯爺偏偏往秦元旻的逆鱗上踩。如果不懲處鎮國侯府,鹽政的問題就不能徹底解決,甚至會為功勳權貴開方便之門。

秦元旻思慮再三,不顧朝中大臣的求情,下達了最為嚴酷的命令——鎮國侯處斬,十五歲以上男丁流放北地,女眷沒入宮廷為奴。

戚嘉瑤就這樣經歷了人生的起起落落落落落,從官家女眷到宮廷婢女,這就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皇權的威力。

戚嘉瑤表示:威力太大,吃不消。

與戚嘉瑤感受相同的還有侯府養尊處優的諸多女眷。

侯府男丁入獄,被關押在男囚,女眷則關押在女牢裏面。

在女牢住的第一天,侯夫人還算鎮定,威嚴地說:“我侯府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陛下必定會寬恕——”

但侯夫人的聲音很快被一只兩個拳頭大小的碩鼠打斷,并以尖銳的嗓音“啊——”收尾。

侯府衆人也都亂作一團,大家都是養尊處優、呼奴使婢慣了,哪裏見過這種陰溝裏的老鼠。

女眷開始厲聲尖叫,企圖用聲音吓走老鼠,但老鼠在牢房待慣了,不但不怕,反而跳上了侯夫人的胳膊上,緊接着鑽進了侯夫人的衣服裏面,最後侯夫人不顧儀态,扯下外襦。

這樣的騷亂很快驚動了獄卒。獄卒得知只是因為一只老鼠時,很快當着衆人的面,踩死了這只老鼠。

因為侯府的判定結果還沒有出來,獄卒态度也算不錯,甚至還笑着對侯府衆人道:“待會兒有事您叫我就行。”

但這粗犷又原生态的滅鼠方式成功的讓侯夫人肚皮一翻,吐了出來,吐出來的還有早上吃下去的燕窩粥。

女牢第一天的牢飯是窩頭和水,侯府女眷因為硬的咽不下去的窩頭而選擇不吃。

戚嘉瑤……吃了。畢竟有口吃的總比餓着肚子強。

但她的行為很快招致了四姑娘一聲嗤笑,“這東西你也吃的下去?真不愧是小門小戶出來的,難不成在家你也吃這個?”

四姑娘比其他的人更有底氣,她是平國公府的準兒媳,即使鎮國侯府靠不住,平國公府也會撈她一把的。

但四姑娘的嗤笑在見到第二天的牢飯時就有些維持不住了——還是窩頭和水。

四姑娘堅持到第二天的晚上,昏了過去。還是世子夫人掰碎了窩頭,用水浸軟了一點給四姑娘塞進去了。

随着時間推移,侯府女眷的希望已經越來越渺茫,伴随而來的還有獄卒越來越差的态度和越來越少的食物。

就在食物已經不夠分的時候,侯府的判決結果出來了——

鎮國侯處斬,十五歲以上男丁流放北地,女眷沒入宮廷為奴。

侯夫人一聽直接昏死過去。

一向孝順的李氏卻沒有第一時間查看侯夫人的情況,而是坐地痛哭。

最後,女眷們的牢房體驗卡到期,獲得了浣衣局長期體驗卡。

戚嘉瑤……洗衣服她真不會啊,要命。

但很快她的鹹魚屬性再次上線——戚嘉瑤發現洗衣服好像也沒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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