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陽光大好,難免有些晃眼。我眯着眼看向不遠處,樹下正站着一個身着金色華服的人,只是那陽光晃得教我一下子看不清他的樣貌。
那人動了動,似是瞧見了我,忽然轉身朝我走來。只是他逆着光,除了他那身金光閃閃的衣服,其他的我便是什麽也看不清了。直到他走到我身邊,我才終于分辨出來人。
“清栩?”
如同當日初來這青蓮峰一樣,崔清栩一身明黃的衣衫。只是今日不同往昔,那明黃的衣衫,卻比當日的更加華麗,無論是胸前那條金絲所繡的金龍,還是他頭頂上的金冠,無一不彰顯着他的身份。不過幾年的時間,他依舊是那個面帶桃花的少年,卻又不是。如今的他,早已不是當年眨着鳳眼騙她箱子裏都是金子的少年太子,而是當今凡間身份最高的男人,當今的皇帝。
崔清栩見我呆呆地望着他,忽然湊到我耳邊輕輕一笑,道:“莫不是師父見到徒兒豐神俊朗,一時迷了心性,後悔莫及?”
我尴尬地咳了兩聲,急急後退兩步。崔清栩見到我的窘态,似乎很滿意,鳳眸眯了眯,終于還是大笑起來。只是待他看到我發尾系着的發帶,似乎愣了愣,随即又将那絲情緒小心地掩蓋了下去,從腰間取下一塊金色的令牌遞給我。
出于職業習慣……咦,我好像并沒有職業……唔,總之我剛抓住那塊金燦燦的令牌的時候,第一反應便是打算塞到牙間以便真僞。好在崔清栩強忍着笑意攔住了我,指着那令牌說道:“師父,你若是将它咬出了牙印,那知縣要是不認了,你以後可不能怪我。”
我捧着那寶貝令牌,小心地咽了口口水:“知縣?”
崔清栩笑了笑,從我手中拎起那令牌的穗子晃了晃:“我已命人通知了知縣,師父你要多少銀子,那這個令牌問那知縣要便可。唉,只是師父你以後要當心,千萬別再被人騙了銀子……”
這小子,不過剛剛當上了個凡間皇帝,便敢公然戲弄為師。我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令牌,就像來錢盯着蓮花池裏的魚。罷了,看在他身後那些公公宮女的份上,為師便暫且給他留些面子吧。
崔清栩好笑地看着我,忽然執起我的手,再次将那令牌放入我的掌中,只是這次他拉了許久也不曾放開。我挑着眉,有些疑惑地擡起頭看他。只是崔清栩一雙帶笑的眸子裏,眼底帶着無盡的悲傷,盡管他掩飾的很好,可是我依然能讀出他心底的落寞。我任他執着我的手,心中不由得想起他生辰之夜所講的話,沒來由地一陣苦澀。
他……并不想走吧?
只是他不得不走,不僅僅因為他是那些凡人的信仰。我緩緩地将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來,不帶一絲情感。
乘他還未陷得太深的時候離開,于他,會是最好的結果。
“師父。”
身後傳來雲蓮的聲音。雲蓮望着我的發帶,臉上帶着我從未見過的溫柔表情,朝我輕聲問道:“師父,師弟這是要走了麽?”
我直愣愣地看着雲蓮,卻見他已經側過身看向崔清栩。方才的表情早已消失的幹幹淨淨,一時竟讓我恍惚覺得剛剛的一切不過錯覺。
崔清栩掩去了剛才我抽手的一瞬所流露出的失落,此時卻帶着兩分探究的神情盯着雲蓮。為師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瞧瞧那個,無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猜不透二人這無聲的對視是何意味。唉,到底是徒兒長大了還是為師老了?罷了罷了,若認真說起來,即便是幾年之前,為師好像也從來沒猜透過這二人的心思……
“雲蓮,今後師父便由你照料了。”崔清栩意味深長地拍了拍雲蓮的肩膀。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我的發帶:“你……好自為之。”
未等雲蓮說話,崔清栩便轉過身去,再也未看我一眼,任由那些太監侍衛簇擁着坐上了轎子,沒多久便消失在本仙的視野裏。我望着崔清栩消失的方向,呆立着,思緒亂作一團,一時竟不知道自己的心裏究竟是如何想法。明知道我不可以将他留下來,明知道我不可能将他留下來,可真正當他離去的時候,本仙的心裏卻難免覺得心傷。無關情-愛,并非是男女之間離別的情傷,而是覺得,好像一直很珍重的一朵蓮花,敗了一般。
即便知道自己做出了最正确的選擇,卻依然覺得自己失掉了一份很珍貴的東西。那個少年,不,應該是男子……直到離開,也并未說一句再見。
他會恨我麽?
“師父。”雲蓮輕輕地将一件披風披在我的肩上,柔聲喚道:“師父,進屋吧,好像要下雨了。”
我愣愣地擡起頭,方才還晴空萬裏的藍天,不知何時竟已烏雲密布。我幽幽地搖了搖頭,本仙是該嘆聲風雲多變,還是該贊句龍王真會營造氣氛?難得本仙失落一回,龍王也不忘來湊個熱鬧,即便是我當年确實是害的煞顏被抓,但是好歹誘拐我進瑤池的是煞顏,龍王也不至于如今還記恨着吧?
我拍了拍雲蓮的肩,習慣性地拉起他的手道:“算了,進屋吧。”
雲蓮輕輕顫了顫,我面帶疑惑地扭頭看他,他卻早已恢複正常,朝我笑了笑,快步走到我前面,牽着我進了屋子。我望着前面早已高出我一個頭的雲蓮,禁不住有些恍惚。是啊,待到過客離開了,從此以後,這青蓮峰上,便又只剩我和雲蓮兩個人了。是吧?
“大仙!大仙!”
這日我睡得正香,外面卻是一陣吵鬧。難得我最近終于将凡間的玩意兒研究了個遍,無聊之極便整日酣睡,竟有不要命的敢來擾本仙清淨,倒教本仙很佩服來人的膽量。
我掀開被子,一腳将來錢踹下床去,從始至終眼睛都未睜開:“來錢,快去開門。”
來錢伸了個懶腰,嗚嗚地埋怨了兩聲,便慢吞吞地踱過去用爪子費力地搗鼓着門上的插鎖,費了好大的勁才将門打開。來人一件門開,便激動地闖了進來,完全沒有注意到腳下的來錢,可憐睡得迷迷糊糊的來錢一下便被門扇到了一邊。
我半撐起身子,将長發撩到身側,有些不耐煩地看着一下子熱鬧起來的屋子:“急急忙忙地什麽事?”
來人“砰”的一聲跪在我的面前,“咚咚”磕了兩個響頭,那聲音脆的連我聽着都覺得疼:“大仙,救命啊!”
我輕輕地揉了揉眼睛,睡意方才去了一半。仔仔細細在記憶裏尋了半天,我才忽然想起來來人的身份:“你是小地仙?”
“正是小仙!”那小地仙胡子顫了顫,布滿皺紋的眼角緊緊地皺成一團,急的好像要哭出聲來:“大仙救命啊,救命啊!我這地仙之職還有幾年就要卸任了,大仙若不幫我,只怕我晚節不保啊!”
我嘆了口氣,揉了揉額頭:“小老頭,你只在這兒拼命的喊救命,我怎麽知道該怎麽幫你?”
小地仙掬了一把淚,這才斷斷續續地說起了原委。
原來他所負責的地界上,幾百年來一直都封印着一頭饕餮。那饕餮原是玉帝的神獸,只是當年犯下了錯,才被玉帝懲罰,封印在凡間,命它思過。誰知不久之前,不知道是時間太長使那封印失了效,還是有人故意為之,那饕餮竟從封印它的山洞中逃了出來。按道理說,神獸一般并不會襲擊人,可那饕餮好像被關得太久,似有怨氣,最近竟隐于山中,專門襲擊進山的人。那饕餮本就是神獸,又積了怨氣,如今凡是被它襲擊過的人,均無活口。本來那饕餮從封印之地逃出來就是大事,如今又襲擊了人,若是被玉帝知道,必然大怒。而這小地仙雖然仙階不高,但好歹是這片地界的管轄人,到時候若問起責來,他必然逃不了幹系。所以才如此慌張,來求助于本仙。
我本以為自我奪了他的老巢,他是不敢再見本仙了,如今竟親自找上門來,看來也真真是慌不擇路了。
我慢悠悠地從床上坐起來,自言自語道:“饕餮啊……想當年二郎神座下的哮天犬都差點被它咬死……不好對付啊不好對付……”
那小地仙聞言,險些就要不顧形象的大哭起來,我一陣頭疼,連忙勸阻道:“小老頭,你也一把年紀了,在場的都是晚輩,好歹注意些形象……”
一直站在小地仙身後的白耳忽然上前一步,我擡眼看過去,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白耳身旁的夢雲影。白耳将小地仙扶了起來,朝我柔聲道:“師祖,饕餮太過兇猛,此次便由我和白翼、白薩、白武代替您去吧。”
“不用。”我理了理睡的有些淩亂的頭發,随意地用發帶綁好:“你們鬥不過它。此次便由我親自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額……昨兒沒更。。我錯了_昨兒跑出去逛街了回來就無力更了。。小崔就這麽走了不知道大家又神馬感想。。後面應該會有小崔的番外~大家是想下一章看呢還是到這一卷最後再看呢?由你們決定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