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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荀搭在桌邊的手敲了敲桌面,狹長的鳳眼一擡,道:“做好你分內之事,手不要伸得太長了……”

玲珑緊咬下唇,“妾只是想多替王爺做些事……王爺不是一直視沈戚為心腹之患嗎?妾應該可以借沈城的手……”

“就憑你們兩個蠢貨?你當真以為沈戚邊關三年,是玩樂去了!”公孫荀不耐煩的打斷了她,“你不用再說了,你便安安分分的留在沈家,想辦法接近沈若華,別的不用插手。”

玲珑吃了癟,臉色鐵青的應了下來,公孫荀坐了沒半柱香的功夫就起身離開了,玲珑失神的坐在桌邊,好半晌沒有動靜,直到廂房被叩響,傳來明月的聲音:“小姐,奴婢給您送糕點了。”

玲珑回過神,“進來吧。”

明月推門而入,撩開珠簾走到桌邊,将手裏的托案放下,“這是二少爺今早給小姐買來的栗子糕,說是香甜可口又不膩,少爺還吩咐奴婢給您泡了花茶,您配着吃。小姐今晚都沒用膳,明日肚子鐵定受不了。”

玲珑本都已經伸手拿了一塊栗子糕,一聽明月說是沈城買的,頓時厭惡的丢了回去。

明月一愣,趕忙抽出絹帕遞過去,玲珑将撚糕點的指尖擦的幹幹淨淨,嫌棄的抿起朱唇,“日後他送來的東西,你都拿去給院子裏的人分了,像吃食這類的別送到我面前礙眼!”

“小姐……”明月遲疑的開口,“奴婢看二少爺對小姐也挺好的,小姐一直這麽冷着二少爺,若是二少爺對小姐失了興趣,不就委屈小姐跟着二少爺來沈家了嗎,奴婢以為,小姐還是……”

玲珑緊攥着手裏的絹帕,姣好的面容很是猙獰,咬牙切齒:“若不是他貪戀我容貌強行跟王爺讨要了我,我哪裏會和王爺分開!無非是個沒用的臭書生!若不是為了王爺的大計,我豈會自降身份做他的妾室!”

明月識相的住了嘴,她一直是玲珑的侍女,自然知曉玲珑其實是獻王安插在紅袖樓的暗樁,紅袖樓是京城最大的青樓,接待過不少的達官貴人,是最好套秘密的地方,玲珑留在紅袖樓,一直是獻王最好的幫手。

她十四歲便是獻王的人,一直癡心于他,獻王還曾允諾過,成事後幫她換個身份留在身邊。

身背這樣大的承諾,玲珑自然是一心一意的為獻王做事,雖說為了套官場的秘密,她也不少和那些貴族子弟虛與委蛇,但還從未獻過身。唯獨那一晚,沈城趁她喝醉了酒趁虛而入,與她共度春宵。

玲珑一點不願回想當時的細節,她只知她恨透了沈城,也明白自己失身沈城,在獻王那邊必定是失了寵,所以她才主動請纓,要幫獻王除掉沈戚。因為唯有得了大功,才能保住在獻王身邊的位置。

玲珑思忖過後,瞥了一眼明月,皺着眉站起身,“明日起早些,我要去長鶴堂見一見沈家的人。”

明月收整好桌上的東西,跟上去替玲珑褪去外衫,放下床帳,立在腳踏下應了一聲:“是,小姐。”

翌日

沈若華換了身紅色大氅,脖間圍着兔絨的圍脖,漫步往長鶴堂走去。

冬天夜晚長,晨昏定省的時間,天還未全亮起,走在侍郎府的環廊上,廊下還的紙燈籠還閃着微弱的光。

習嬷嬷攙着她的手扶她下石階,手裏還打着一盞燈籠,溫和開口:“還有幾日就是除夕了,夫人前些日子說,已經開始準備老夫人壽宴的事宜了。府上這一陣子花銷不少,各房的月銀恐怕要降。”

蒹葭展開紙傘打到沈若華頭上,緊跟在二人身旁,靜靜的聽着。

沈若華搭着她的手走下石階,理了理大氅往前走去,漫不經心的答:“老夫人生在二月二九,這日子特殊,往年都不大操大辦,唯獨今年是好時候,既是生辰,又是六十大壽,自然要好好操辦一回。”

進了前院,再穿過一條抄手游廊便到了沈老夫人的長鶴堂了,沈若華拎着裙擺正要上去,就聽見邊上傳來腳步聲,一位女子穿着青色的錦裙朝這邊慢步走來。

她眉眼上挑,肖似雪山狐,高冷又不失妩媚,梳的是婦人髻,瞧着卻很年輕,大抵是哪個房裏新進的姨娘。

蒹葭覺得眼生,還垂着頭仔細思忖是哪個老爺娶進來的妾室。

習嬷嬷卻認得玲珑,瞥見她後便面露厭惡,伏在沈若華耳旁悄聲道:“小姐,是二少爺新納的姨娘,叫玲珑。”

話音剛落,玲珑便走了上來,打量了沈若華兩眼,欠身行禮,“妾身見過小姐。”

沈若華手插在棉手捂子中,紙傘打在她頭上,落下的陰影遮着她半邊臉,叫人看不清楚她是什麽表情,只聽得聲音悅耳溫柔:“不必多禮,起身吧。”她走上前一步,從傘下出來,垂眸看着她:“你便是玲珑?”

“正是。”玲珑颔首,略顯遲疑問:“姑娘是……”

“我們姑娘是大房的大小姐。”習嬷嬷雖讨厭她,但也沒表現的過于刻薄,出聲點名了沈若華的身份。

玲珑眼底神色一閃,忙假做惶恐的垂下頭:“妾身不知是縣主,方才多有沖撞,還請縣主恕罪。”

沈若華輕笑了幾聲,“我自然不敢怪罪姨娘的,姨娘若是有了三長兩短,我可怕二哥和我拼命呢……”

說罷,她便轉身進了抄手游廊,頭也不回的留下句:“請安要遲了,姨娘第一次來,還是快些進去吧。”

玲珑欠着身,直到沈若華離去,才緩緩執起腰板,方才溫潤的眼神已經漸漸變得兇厲起來。

明月幫她打着傘,畏懼的垂着眼,輕聲提醒:“小姐若再不進去,就遲到了……”

玲珑籲了口氣,拾級而上,往游廊走去。

穿過抄手游廊便是外院,隔着一片四四方方的院子,門內就是晨昏定省的地方。

玲珑邁過門檻走了進去,候在門口的下人扭身進屋禀告,“老夫人,宋姨娘到了。”

玲珑緊跟在她後頭,穿過幾層珠簾疊起的厚厚簾帳,邁進外院房中,立于中央盈盈一拜,“妾身宋氏,給老夫人請安,給各位夫人、小姐請安。”

沈老夫人笑呵呵的臉孔沉了些,揮手示意侍女下去,側坐在榻上默不作聲的打量着她。

讓她跪了須臾,才涼涼發問:“你就是,老二從青樓帶回來的那個妾室?”

“正是妾身,妾身前幾日得了風寒,怕傳給老夫人,便沒來請安,還請老夫人恕罪。”玲珑不疾不徐的說。

三夫人嗐了一聲,暗暗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的開口:“這風寒可不知是真是假,到底是怕傳染了老夫人,還是看不上二少爺,不想來給老夫人請安吶。”

“夫人慎言。玲珑自然不敢說謊,也并未看不起侍郎府。”玲珑扭頭看去,不卑不亢的說。

顧氏冷笑了聲,“你不敢?你若是不敢,是誰剛進府就把孫少爺摔傻了的?難不成是我啊!”她反手指了下自己,又諷刺的扭了個彎,垂下頭将手重又搭回膝上。

玲珑羞紅了臉,若是平日,她興許會和顧氏争吵到底,但她現在還有幾分理智,知道這是在長鶴堂,她身份低賤,沈老夫人若看她不順眼,随便一個理由便能将她打殺,沈城不在,又沒人護着她,她只能咽下這口怨氣。

玲珑跪正了不動,委屈的紅了一圈眼睛,沈老夫人不屑和一個青樓女子費心思,她早已放棄沈城,往日不在意沈城的兒子,現在更不可能在意,她們的事,就讓她們自己去鬧去鬥好了。

沈老夫人:“行了,都別吵了。宋氏你坐下吧,我看你身子羸弱,以後不必日日都來請安了。”

“妾身謝老夫人。”玲珑站起身子,退到末尾的太師椅坐下,識趣的一言不發。

沈老夫人沒再理她,扭頭去看楊氏,“團圓宴的東西我看過了,你做的很好,只是今年府上的進賬不多,除夕宴花銷這麽大,生辰恐會受到影響。今年團圓宴一切從簡吧,往日的賽詩會,今年便不辦了,你好好準備生辰宴的事。”

“妾身明白。今年是老夫人六十大壽,妾身自然要辦的好好的,老夫人放心,相關事宜妾身已經吩咐下去了,請柬不如老夫人來拟吧,畢竟是老夫人六十大壽。”楊氏溫和道。

沈老夫人臉色尴尬,擺擺手說:“算了算了,還是你定吧,我身子乏累的很,不想操心這些。”

楊氏不動聲色的應了下來,“好,那就不打攪老夫人了。”

沈老夫人撚着手裏的佛珠,本是用來靜心的東西,卻是越撚越浮躁。

心想着找個事分一分心思,她一擡眼,看見了正坐在後頭喝茶的裴氏。

沈老夫人清了清嗓子,往起坐了坐,“裴氏看着精神不錯,聽聞這陣子老大常去你那兒,想必好東西是沒少賞賜,身材都比以往豐腴了。眼看你嫁進來有一段時間了,找府醫瞧過嗎?身子可有問題。”

楊氏長睫一顫,眼底略過一抹諷笑,漫不經心的抿了口茶。

裴氏放下手裏的茶盞,有些難堪的咬住下唇:“妾身,妾身身子都好……老夫人不必擔心。”

話落,沈老夫人的臉色就沉了下去,不冷不熱的留下一句:“好就行。”

屋內不少目光落在她身上,都帶了些嘲諷和看熱鬧的意思。

顧氏嘴碎,偏要說一句才舒服:“甄姨娘年輕,這身子要好好将養着,說不定能一次給大哥生個兒子。甄姨娘可得争氣啊,老夫人和大哥的心思,可都在你身上呢。”

“我這裏有備孕的方子,甄姨娘若是想要,我一會兒讓人送到喬院去。”楊氏笑着說道。

裴氏氣的喘息不勻,埋下頭沉悶道:“多謝夫人。”

晨昏定省結束,她便立即離開了長鶴堂,舉步生風,連丫鬟都得小跑着跟上。

一路回到喬院,丫鬟已經喘不上起來了,裴氏也憋紅了臉,胸口劇烈起伏。

她一屁股坐在榻上,不停給自己順着氣,嘴裏零零碎碎的罵些不幹淨的話。

丫鬟不敢觸她的眉頭,趕緊讓人烹了茶,扇到半涼端上來給她解渴。

裴氏牛飲了幾杯,捏茶盞的指骨微微用力,一發狠便把杯子擲了出去。

“賤人,嘴碎的東西!我懷不懷的上孩子,用得着你在那裏說話!自己沒本事把女兒嫁了個商戶,整日在侍郎府游手好閑……”裴氏撫着胸口,眼中兇光畢露。

丫鬟躲得遠遠的,頭也不敢擡,身子打擺子似的搖晃。

正巧此時院外有個丫鬟急匆匆的跑過來,手裏捏着一張紙,邁進屋才聽見動靜,脖子一縮不敢上前。

候在邊上的海蘭快步上去,将她拉到一邊,低聲問:“你做什麽?沒看見姨娘正生着氣麽!”

那丫鬟委屈的将紙給了海蘭,“這是夫人身邊的陳嬷嬷給奴婢的,要奴婢呈給姨娘……”

海蘭剛接過紙,後頭就傳來裴氏的聲音:“切切索索的說什麽呢!給我進來!”

二人身子一抖,趕忙進了內室,齊齊跪在裴氏腳下。

送信的丫鬟将方才的話又說了一遍,前額貼在地上動也不敢動。

海蘭壯着膽子,将信呈了上去:“請姨娘……一觀。”

裴氏伸出手抽出信紙,展開掃了幾眼。

她眯了眯眸,隐隐有些動心,将海蘭喊了起來,将信紙重又遞還給她。

“你去把府醫招來,讓他看看這方子,有沒有什麽問題。”

海蘭不敢耽擱,應聲後便跑去了府醫的住處,将他喊到了喬院。

府醫當着裴氏的面仔細研讀着方子,許久後擡頭禀告:“回姨娘,這方子并無任何問題,沒有傷身子的藥材。”

裴氏眉宇間不掩欣喜,追問道:“那用了以後,真能有效?”

“這方子是專門為沒有生養能力的人用的,而且配的都是極好的藥膳,應該是有用的。”府醫畢竟不是接生的大夫,對懷孕這方面的事,還是不怎麽擅長。

他頓了頓,又說:“若是姨娘,真的生育有礙,不妨再請這方面的大夫看看……”

誰知府醫話音剛落,裴氏就憤怒的将藥方團起砸了出去。

“她分明就是羞辱我!我怎麽可能生不出孩子!這破方子給我拿出去燒了!海蘭!給我拿出去燒了!”

“奴婢馬上去!奴婢馬上去!”

海蘭撲上去捏起藥方,忙不疊的跑出了廂房。

府醫垂首站在房內,有些躊躇。

海蘭離開後,裴氏的情緒漸漸穩定了下來。

她咬了咬牙,起身跑到珠簾旁,沖守在外頭的丫鬟喊道:“蠢貨!還不去把她攔下來!別讓她真燒了!”

看着那幾個丫鬟慌慌張張的跑走,裴氏才憤憤的回到內室,嘀咕着罵了幾句蠢貨雲雲。

須臾,她目光閃爍的看向府醫。

“你過來,幫我看看。我的身子,有無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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