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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菊院正堂之內氣氛僵持,衆人分坐在堂中,各自垂着頭一言不發,各有所思。

半刻鐘過去,方才侍候在穗姨娘身旁的丫鬟才焦急的從堂外進來,行了個禮說:“老爺,姨娘她已經醒了。”

沈正元迅速起身,馬不停蹄的往內閣趕去,沈老夫人也急匆匆的跟上,屋內一行人皆尾随其後,一道來到內閣,進了穗姨娘的廂房之中,沈老夫人一幹女眷跟着進入內室。

穗姨娘面容憔悴的躺在床上,沈正元一個箭步沖到她床邊,關切的看着她的肚子,複又擡頭看了眼她的臉,心疼的抹去黏在她臉邊的秀發,“穗兒,你怎麽樣?身子沒事吧。”

穗姨娘虛弱的笑了笑,搖搖頭道:“老爺寬心,我身子無礙……只是……”穗姨娘有些驚恐的捂住自己的腹部,擡眸看向沈正元:“老爺,咱們的孩子……”

站在邊上的府醫上前一步,說道:“姨娘寬心,您腹中的胎兒無礙。攝入的毒素不多,對您腹中的小少爺,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府醫正要繼續說下去,就見沈正元一臉驚喜的轉過頭。

“小少爺?府醫能知道她腹中孩子、是男是女了!”

府醫笑了笑,“在下行醫多年,更何況姨娘的孩子已經到了月份,方才替姨娘診脈,在下便得知,姨娘腹中,十有八九是一位小少爺,且生長的強健,一定會健健康康!”

站在一旁的沈老夫人欣喜不已,雙手合十不斷念叨着佛號,念了須臾,她才擡頭有些驚慌的問道:“方才你說,穗姨娘攝入了毒素,這、這會不會對她腹中的孩子有影響啊!”

沈蓉緊挨着沈老夫人,眸中滿是怨怼:“祖母,之前彭姨娘在護國寺用紅花和麝香陷害大伯母,只此一次腹中的孩子就成了殘缺之人,若是那補藥裏真的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穗姨娘喝了這麽些日子,腹中的孩子,恐怕早就……”

“住口!”沈老夫人轉過頭,紅着眼斥了她一句,“你巴不得老身的寶貝孫子命喪黃泉是不是!”

“來人!把她給我帶出去!關起來!”沈老夫人對外喊了聲,守在外頭的下人闖進了幾個,麻利的将沈蓉拖了出去,沈蓉掙紮無果,悔恨的認錯聲傳了老遠。

沈老夫人雖訓斥了沈蓉,但沈蓉方才的話她卻記得清清楚楚,心下也十分忐忑,府醫看出了她的疑惑,出聲解答:“老夫人放心,姨娘藥膳之中,放的并不是紅花和麝香一類的藥物,而是極易對胃腸造成影響的草藥。”

“這種草藥造成滑胎的可能不大,若想成功滑胎,起碼要兩三個月長時間服用。姨娘的身子太過虛弱,所以不可像尋常人那樣判斷,所以喝了不出一個月就有了反應。索性及時,不會對腹中的小少爺,造成太大的影響。”

沈老夫人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拍着胸脯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穗姨娘,你好好的養着身子,日後所有送給穗姨娘的補品,都要到老身和大夫人那裏走一遭,不論是誰送的都一樣!”

穗姨娘倚靠在床頭,颔首低眉,恭敬道:“是否太過麻煩老夫人。此事也是妾身太過疏忽的緣故,是妾身的不是,若是因為妾身,讓老夫人和大夫人如此受累,妾身的心怎能安的下啊!”

沈若華上前幾步道:“老夫人,這終日防賊的道理,您要比我懂得多。再怎麽防,也會有百密一疏的時候。與其防賊,不如将賊先揪出來,解除了後患,日後穗姨娘也能過得安慰些。”

沈正元坐在床榻旁,嚴肅的點點頭:“說的極是。來人,将金氏帶上來!”

“夫人……”穗姨娘緊張的揪住了沈正元的衣裳,雙目含淚,“老爺,您沒把夫人怎樣吧……”

沈正元看的心疼,揩去她的眼淚說道:“你就是太善良、太容易相信她了!她一直對你抱有不軌之心!”

沈正元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一臉的後悔:“我合該知道!她就不是良善之人!我居然相信,她會悔改!”

沈正元話音剛落,金氏便被人從外頭架了進來,方嬷嬷一路跟在後頭,一邊捂着腰一邊哭嚎着夫人。

沈老夫人擰眉:“方才拿藥膳過來的丫鬟呢!”

而後,那丫鬟便也被帶了進來,扔在了金氏身旁。

她狼狽的趴伏在地上,見身邊是金氏,忙起身上去攙她:“夫人、夫人您沒事吧……”

付姨娘居高臨下的看着此景,冷冷笑了笑:“好一幅主仆一心的畫面。二夫人,原來這丫鬟對您如此忠心啊……”

金氏被她拉起,繼而又甩開了她,“你是誰!本夫人根本就不認識你!你休要陷害我!”

她扭過身,連滾帶爬的來到沈正元身前,苦着臉道:“老爺,老爺你相信妾身,妾身不認得她啊!妾身給穗姨娘的東西,都不經妾身之手啊!那都是廚房裏的下人熬的,和妾身沒有半點幹系啊!”

沈正元額上青筋暴跳,一腳将她踹了出去:“你這毒婦!她對你如何我們全都看見了!你還敢說不認得她!她是你院子裏的下人,若不是你指使,還有旁人能買通她害穗姨娘嗎!”

沈老夫人也信了是金氏所為,氣沖沖罵道:“你這賤貨!自己生不出兒子就算了,還敢對妾室的兒子動手!果然是下人出身!沒有眼見的東西!來人!将她給老身拖出去!掌嘴二十,關進祠堂禮佛去!”

“不要啊老夫人!不要啊!”金氏死死抓住腳踏不肯放手,一頭青絲淩亂的披散在肩上,沒了半點高門夫人的矜貴,活像個瘋子似的,口中不斷高喊:“妾身是冤枉的!冤枉的——”

眼看金氏被拖到門檻處,那跪在地上的丫鬟哭嚎了一聲,撲跪在地上,一個勁兒的磕頭:“求老爺老夫人放過夫人吧!這事、這事都是奴婢一個人做的!是奴婢在藥膳裏放的草藥,和夫人沒有幹系啊!”

穗姨娘哭着問道:“你為何要害我?我與你無冤無仇……”

丫鬟目光一厲,臉上還帶着眼淚,就指着穗姨娘破口大罵:“要不是因為你這賤人!我們夫人會像現在這般痛苦嗎!你不過是青樓的娼妓,出身煙柳之地!你憑什麽懷上老爺的孩子!你不配!你腹中的賤種更不配!”

沈正元一腳将丫鬟踢了出去,暴跳如雷的喊人将丫鬟拖走,那丫鬟猶在不停的叫嚣。

付姨娘摸着手中的暖爐,諷刺一笑:“要不說,夫人身邊都是忠心耿耿之人,連夫人都諒解了穗姨娘的出身,肯定了穗姨娘腹中的孩子。但夫人身邊的丫鬟卻不肯諒解,唉,果然是忠仆随主啊……”

屋中無人回應她的話,穗姨娘坐在榻上嘤嘤的哭着。

既然此事做了了結,沈老夫人也不想再繼續糾纏下去,吩咐了衆人離開。

沈若華跟在最後走出內室,習嬷嬷替她撩開珠簾,沈若華一腳邁出去,身子稍頃扭頭看了一眼床上。

穗姨娘伏在沈正元肩頭,含淚的目光對上她,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

沈若華埋下頭,嘴角彎起一道弧度,轉身離開了甘菊院。

入夜

甘菊院內閣紙窗上映出兩個人影。

丫鬟手裏捧着一碗藥膳,正一勺一勺的喂給穗姨娘。

沈正元坐在一邊的繡凳上,直勾勾的盯着穗姨娘。

穗姨娘喝下一碗藥膳,含羞的垂下頭:“老爺一直盯着妾身作甚……”

丫鬟端着碗退下,沈正元順勢坐到了床邊,拉住了她的手,“今日真是吓死我了,孩子差一點就沒了。我這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明日我求大哥,多派些人來你這,也好叫我安心。”

穗姨娘垂首,指尖勾了勾沈正元的掌心,輕聲問道:“老爺打算……怎麽處置夫人?”

沈正元本還算和善的面孔霎時陰沉了下去。

“她險些害了府上的子嗣,按母親的意思,要她在祠堂日日念經禮佛,日後不許再來甘菊院,她院子裏的丫鬟也不許前來。離孩子出生,還有七八個月,這陣子要委屈你了。”

送藥膳的丫鬟正巧邁進內室,聽了沈正元的話,她似是不滿,大步上前,先跪下磕了個響頭,而後說道:“老爺,奴婢覺得,此事老爺斷斷不可從輕看待!姨娘的身子興許不是要事,但姨娘肚子裏的小少爺,可是千金貴體啊!”

穗姨娘目光一閃,假做薄怒的訓斥:“你這妮子,胡說什麽!還不和二爺問罪!”

“诶!”沈正元擡手制止了穗姨娘,看着丫鬟道:“我覺得這丫鬟所言,有些意思。你不必害怕,繼續說。”

“奴婢并非一時頭暈腦熱,實在是跟在姨娘身邊這些日子,奴婢見慣了太多。老爺可知曉,夫人端給姨娘的藥膳,姨娘本是不願意喝的!但那丫鬟說是夫人所贈,姨娘為了不影響和夫人的關系,才不得不喝下藥膳。喝下的幾日姨娘都提心吊膽,那丫鬟等姨娘喝完藥膳,就立馬端走,也不肯給姨娘查驗的機會……”

丫鬟說的雙眼通紅,磕了幾個響頭說道:“求老爺給我們姨娘做主!姨娘因為出身卑賤,不得不在院內忍氣吞聲,為了不讓老爺分心,半點不敢惹夫人的不痛快。可是夫人……夫人處處為難姨娘,怎麽也不肯放過姨娘和小少爺!就是奴婢看了,也十分焦心啊!”

沈正元沉默了半晌,擡眼看了看丫鬟,“我看你是個機靈的丫鬟,那此事,你可有什麽主意?”

丫鬟下意識的看了眼穗姨娘,埋下身子,“奴婢不敢說話,但憑老爺做主。”

穗姨娘狀似松了口氣,立即拉住沈正元,求道:“算了吧老爺。妾身是青樓的人,哪裏敢和夫人硬碰硬,老爺就不要再為妾身的事頭疼了,妾身受點委屈沒關系,只求腹中的孩子,能平安降世……”

沈正元擰着眉沒有開口,穗姨娘心裏七上八下,險些繃不住時,才見他擡起頭,安撫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背,繼而扭頭對丫鬟道:“你說便是,若是你能想得出好辦法,金銀財寶少不了。”

丫鬟目光晦澀,埋着頭說道:“奴婢不想要什麽金銀財寶,只願姨娘和小少爺能平平安安。”

丫鬟深吸了一口氣,“奴婢以為,夫人在府上的親信太多,摘星居數不勝數的下人,哪裏個不是對夫人忠心耿耿,今日的丫鬟不止一個,興許還有許多藏在暗處。此次夫人受挫,她們或許要如雨後春筍一般的往外冒,等着替夫人報複姨娘,夫人留在府上一日,姨娘……就多一日的危險。”

穗姨娘美目微微瞪大,“你胡說什麽!難不成還能為了我和孩子,将夫人趕出去不成!還不掌嘴!”

丫鬟麻利的揮了自己一個巴掌,咬了咬牙解釋道:“姨娘誤會奴婢了,奴婢并不是想老爺将夫人趕出去。而是……而是想要老爺,将二夫人暫時搬出去住一陣子,等姨娘腹中胎兒穩定了,再将二夫人接回來……”

“夫人是老爺的發妻,老爺,您千萬不能信這妮子的話,否則的話,夫人便要恨死妾身了。”穗姨娘淚眼婆娑的說道:“老爺還是想夫人留在府上吧,日後妾身多多注意便是,定不會再有今日的事了……”

“姨娘!就怕咱們防不勝防啊!您現在胎兒不穩,但凡有個丫鬟狠心些,給您煮一碗紅花,您腹中的孩子還能保得住嗎!姨娘,您從不肯為自己想想,二夫人害了您多少次,您怎麽就不肯狠心些呢!”

她二人一人唱紅臉、一人唱白臉,配合的可謂是天衣無縫。

穗姨娘悄悄打量着沈正元的臉色,見他已經有動心的模樣,埋在掌心的臉上勾起一抹滿意的笑容。

次日

長鶴堂

“什麽!”沈老夫人手中端着的茶盞狠狠一抖,險些撒了出來。

“不行!”沈老夫人冷着臉說道,“為了一個妾室,将正妻趕出府,虧得你想得出來!這要是傳出去,咱們府成什麽了!絕對不行!”

“母親——”沈正元焦急道:“不是趕她,我特意讓人在京城買了一處宅院,那是個大宅子,住她和摘星居的仆人可謂是綽綽有餘,不比在府上差!再說,您要是不讓她搬出去,在穗兒生産之前,都得讓她待在院子裏,日後她難道不會更加怨恨嗎?”

“那你讓妾身搬出去,不是也好!”

“穗兒腹中懷的,可是您心心念念的大孫子啊!”沈正元一句話就戳中了沈老夫人的心坎,他繪聲繪色的說道:“您想想,現在府上您的孫子,合您心意的,一個也沒有吧!您原先對沈城寄予厚望,但那小子現在連科舉都參加不了,難道百年以後,大哥這偌大的家業,您真舍得交到沈戚的手上!”

沈老夫人心咯噔了一聲,瞥了過去,“你的意思是,穗兒這孩子生下來,就是老身期盼的寶貝孫子了?”

“兒子和穗兒商量好了,孩子生下來,就交給您老培養。您養出來的孩子,還不肯放心嗎?”沈正元笑着說。

沈老夫人目光閃爍,顯然已經動心,一手端起邊上的茶盞,喝了幾口。

沈正元也不着急,靜靜的看着她。

過了須臾,沈老夫人放下茶盞,抿唇道:“行!此事,我便聽你一回!但你可得記住,在外頭,不能苛待了金氏,得好好将養着,為保京城沒有閑言碎語,将她迫害妾室的事傳出去,先別牽扯到你。”

沈正元大喜,拱手作輯:“兒子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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