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
戚家衆人被突如其來的聖旨砸暈了。
戚家在侯府出事後,就避之不及,對入宮的戚嘉瑤更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就當沒了這個女兒。
戚嘉瑤又只和在書院讀書的戚榛通了書信。而戚榛因戚嘉瑤的事情見證了家裏的冷漠,和家中生出了隔閡,常駐書院,根本不回家。
所以戚家根本不知道戚嘉瑤從浣衣局到了神龍殿這件事,還以為她和侯府衆人一起被放了出來,或是死在宮裏了呢。
侯珉被皇帝派來太醫看病的事情,倒是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說什麽的都有,但具體發生了什麽,侯家的人都諱莫如深。
侯家現在無權無勢,在京城倍感艱難,再把這事兒宣揚出去,嫌死的不夠快嗎?
在宮裏待了幾個月吃夠了苦頭的女眷即使在家裏還是不和,但出去就一致對外了。
就在戚家一頭霧水的時候,早已經門可羅雀的戚家大門口,突然多了好些打聽消息的人。
畢竟誰也不知道戚家怎麽被皇帝突然想起來了?更不知道,這個安排是好是壞。讓戚家撫養一個皇室血脈的養子,是擡舉,但養子差點成了皇帝就……一言難盡了。
而且戚家這樣的五品官,沒實權,沒背景,京城一個牌子被風吹的倒下去能砸死仨,皇帝是怎麽想起來戚家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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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龍殿裏,不知道外界風風雨雨的戚嘉瑤也不太高興。
她和秦珉相處有了感情,舍不得是一回事。戚家的情況她再清楚不過,有聖旨在秦璘受委屈倒不會,但秦璘可能會……被戚家被教壞了。
秦元旻不是無的放矢的人,收養秦璘也是為戚嘉瑤鋪路。戚家除了還在念書的戚榛就沒了出彩的人,這樣的家世……實在有些拿不出手。
所以秦元旻不是想把秦璘養廢。
但能把小崽子扔出去的秦元旻嘴角瘋狂上揚。
戚嘉瑤:“……”你這算盤珠子都崩到我臉上了。
戚嘉瑤難得認真起來,從頭到尾把戚家的情況說了一遍,這還是她頭一回和別人如此細致地講戚家的情況。從她爹和林氏的品性,講到戚家的家風,還講了她爹那些數都數不過來的妾室。她爹的妾室都快趕上秦元旻了。
這也就是她爹實在沒出息,禦史都懶得參他一本,不然就妾室數量嚴重超标的事情就夠她爹喝一壺的。
周朝納妾明文規定幾品官能納多少妾。當然,這事兒規定是一回事,實際執行起來,除了有實權的官員要小心謹慎不被人抓住小辮子以外,幾乎家家都超标。
所以說當大官也不是好當的,睡幾個小妾都能被禦史盯着。咳咳,扯遠了。
了解到戚家情況的秦元旻被震驚了一臉:“……”
她爹還真是……老當益壯,咳咳。
秦元旻事從權宜,只能把秦璘繼續交給戚嘉瑤養,養到上學的年紀再放回戚家。上了學,出住都在學院,自然不怕被戚家教壞了。
但這事兒的結果就是,長籲一口氣終于能把這個礙眼的小崽子扔出去的秦元旻竹籃打水,空歡喜一場。
見證了秦元旻從歡天喜地敲鑼打鼓到愁眉不展頻頻嘆氣的戚嘉瑤:“……”活該!
于是二人世界再次變成三人行。
看着恨不能把大寫的“不高興”三個字刻在臉上的秦元旻,慶忠也有點繃不住了。
以前似乎不知道他伺候了十多年的皇帝還有和小孩子較勁的幼稚屬性啊?
但忠心為主的慶忠吐槽歸吐槽,還是想方設法把秦元旻“争寵”,把戚嘉瑤放在秦璘身上的注意力轉移到秦元旻身上來。
比如慶忠好似嘆氣一樣,說:“陛下今日晚膳似乎用得不多啊”,然後瘋狂看向戚嘉瑤。
正在給秦璘喂飯的戚嘉瑤:“……”他往常也只吃七分飽啊?
比如“陛下身上的香囊似乎舊了?”
戚嘉瑤:“……”他香囊尚織局新做的好嗎?
比如“陛下的衣裳似乎有些緊了?”
戚嘉瑤:“……”是因為晚膳用多了嗎?
慶忠頻頻出招,戚嘉瑤總能巧妙地躲過。
慶忠:“……”累了,毀滅吧。
到了五月底,慶忠還真告訴了戚嘉瑤一件大事。
慶忠神神秘秘拉住戚嘉瑤。
已經逐漸被慶忠整麻了的戚嘉瑤:“……”毫無感覺。
慶忠:“皇帝的生辰快到了。”
戚嘉瑤懵了:“宮裏也沒有布置啊?”
戚嘉瑤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嗎?侯府侯爺過壽,都是提前一個月準備的。皇帝過壽,提前三個月布置不過分吧?
但宮裏都好像沒這回事?
慶忠:“皇帝的生辰就是孝惠太後的忌日,皇上從來吩咐不許過壽的。”
戚嘉瑤愣了愣,年幼喪母的滋味她體會過,但一出生就失去了母親,還在宮裏,日子只會比她更加難過。
但秦元旻從來不說,表現得又十分正常,戚嘉瑤才沒想過這個憨憨原來還是個小可憐。
有了一點同病相憐感覺到戚嘉瑤在五月底,親自下廚給秦元旻做了一碗長壽面。
吃貨當然不只會吃,在家家以食譜秘方為榮的周朝,戚嘉瑤更是廚藝精湛。面是她叫了揉面的小太監反複摔打揉搓而成的(戚嘉瑤沒有那麽大的力氣),吃起來筋道彈牙。
一碗長壽面用一根連而不斷的面條配上一個煮的恰到好處的荷包蛋,熱氣騰騰的,看起來十分誘人。
下了早朝的秦元旻看到難得早起的戚嘉瑤從小廚房端了一碗長壽面出來,驚訝的表情就沒從臉上褪下去過,嘗了一口長壽面的湯,燙的差點不顧帝王威儀吐舌頭(戚嘉瑤表示:帝王威儀不存在的,你只有憨憨磁場)。
這樣的面,對秦元旻來說是奢侈的。騰騰的熱氣熏得他眼眶酸酸澀澀的,腦子也昏昏沉沉的。
他不禁回想當初——
孝惠太後因為生他難産而死,宮裏就流言四起——說他生而克母。
這些流言當然是不懷好意的人傳出來的,但年紀尙小的秦元旻從此懷着對母親無盡的哀思和愧疚。
他不能過生辰,也不敢過生辰。過了,就是對不起生母。
先帝不喜歡孝惠太後,連帶着也不喜歡他這個兒子,甚至太後的忌日也不放在心上。但他不能,他每年都要手抄一卷佛經,放入太後的靈位前,是在表達地生母的哀思,也是在贖他自己的罪孽。
自然也沒人給他送上長壽面。長壽面代表着長壽的祝福。他是先帝厭惡的兒子,多少人恨不能他早點死……
“吃啊!”戚嘉瑤的催促把他從回憶帶回了現實。
秦元旻尚未從難過的情緒當中掙脫出來,把面往戚嘉瑤身邊推了推,道:“一起吃!”
戚嘉瑤:“你生辰,你吃長壽面。吃了活一百歲。快吃,快吃!”
秦元旻笑了:“你也吃,咱倆一起活到一百歲。”
戚嘉瑤:“到時候你就嫌棄我老了。”
秦元旻:“到時候我也老了。”秦元旻沒有再用“朕”這個稱呼,“朕”代表着皇權的至高無上,也代表着無邊無際的孤獨。
兩人吃一碗面,有點肉麻兮兮的。戚嘉瑤想到這個畫面,就覺得雞皮疙瘩起來了。但今天是秦元旻的生辰,戚嘉瑤也看出來他心情不好,所以沒有拂了他的意思。
兩人一點一點地把一碗面分食幹淨。秦元旻意猶未盡,連湯都喝光了,感慨道:“面做的真好吃!”
戚嘉瑤就仔仔細細把作面對過程告訴了秦元旻。
聽到大半的工序都是小太監做的的秦元旻:“……”你還真好意思說這是你做的?
小騙子!
戚嘉瑤跳腳:“我指揮的啊!我還親自盯着他做的!怎麽不算我做的?”
秦元旻:“……”好像沒毛病?
不服氣的秦元旻:“你還盯着朕批折子呢,你怎麽不說是你批的折子?”
戚嘉瑤:“批折子這麽無聊的事兒,我怎麽可能盯着?”
日日批折子的秦元旻:“……”內心好像受到嘲諷。
于是剛剛還溫情脈脈、肉麻兮兮的兩人再度陷入小學雞鬥嘴。
慶忠看得直搖頭。甚至內心還生出了一點懷疑——
皇帝不去後宮,是怕嫔妃發現他的沙雕屬性吧?
兩人小學雞鬥嘴一會兒,各自去幹各自的事情——秦元旻繼續去批折子,無聊但不得不幹。戚嘉瑤繼續去看話本子,非常有趣且很愛看。
秦元旻的內心甚至生出了一點動搖——為什麽?憑什麽?朕為什麽就不能去看話本子,讓戚嘉瑤來嘗嘗批折子的苦?
戚嘉瑤不知道,她的鹹魚精神已經讓卷王秦元旻心生動搖,甚至産生了躺平的念頭。
如果戚嘉瑤知道,一定會瘋狂搖醒他。
我躺不要緊,你躺是會亡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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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龍殿裏,氣氛祥和。
後宮裏,氣氛也十分核善。由于皇帝的雨露遲遲不來,後宮旱死了一大片花花草草。一些嫔妃希望破滅,轉而走上躺平之路。
一些嫔妃則十分不甘,比如康婕妤。
康婕妤家世比不上德妃、淑妃,但也不差。但皇帝不喜歡她,準确的說,皇帝就不喜歡女人。這一結論稍稍撫平了康婕妤內心的不甘。
但皇帝把秦璘送到戚家撫養的消息傳出來,康婕妤很快坐不住了。
外邊不清楚怎麽回事,她可是看着淑妃把人送進神龍殿的,她怎會想不明白?
難怪皇帝不幸後宮,這是被戚嘉瑤這個小浪蹄子給勾引你住了。
長此以往下去,後宮豈不成了擺設?
康婕妤想想戚嘉瑤的家世,還是嫁過人的,卻被皇帝留在神龍殿,萬千寵愛集于一身,她怎麽能不嫉妒?
她得想個辦法,不能叫戚嘉瑤一個人得意。
想什麽辦法呢?
康婕妤發現……她想不出來。
神龍殿不是她能插進去人手的,而且她也不敢。
她沒有淑妃那麽虎,萬一被發現了,窺伺皇帝寝宮這罪名可就大了。
她也沒有淑妃那麽蠢,把人直接送進神龍殿,自己沒落着好,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她該怎麽辦呢?
正在康婕妤愁眉不展的時候,想打瞌睡的康婕妤拿到了有人遞過來的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