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我想要不一樣的生活
夏日,我找到一處納涼的好場所,旁邊是使館區,經常會有大批金發碧眼和黑臉白牙的外國友人在此經過。劉嬸子告訴我可以去辦個暫住證,這樣能享受到一些“關照”。我準備了文件興沖沖地跑到社區,工作人員告訴我想辦理暫住證必須要有租房合同,而按照租房合同上面的要求,把租房涉及到的稅補交齊全。我傻在那裏,因為我根本沒有那個經濟實力可以繳納如此大額的稅,我道謝後拿着那一堆手續飛也似的逃了。生平第一次明目張膽的逃稅,我滿是失落,不止因為自己作為一個外地人的“特別對待”,更因為這個事件使我想到我來這裏“北漂”的目的,因為此時完全沒有了“目的”。
我心裏極為複雜,一方面享受着首都的便利帶給自己的快樂,一方面又會時常提示自己是個特殊的人群。身邊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了返鄉,我就越是要反思自己還能留下來多久。在我逐漸産生放棄的想法時,謝禮卻給了我更多的鼓勵。有時候事情總是很奇怪,那些鼓勵你的人自己卻先放棄了,那些支持你前行的人自己卻根本沒有勇氣去這樣做。所以,太多時候我們獲得的動力都是虛無缥缈的,是我們自己的意志戰勝了這一切,而我們卻渾然不覺。
這使我想起一個故事。一個年輕人到廟裏求拜觀音菩薩,進門發現觀音菩薩正跪在自己的泥塑前虔誠祈禱。他很奇怪的問菩薩為何自己拜自己。菩薩回答,你們都求我,而我遇到事又能求誰?我只能自己求自己了。這個故事是謝禮講給我的,而我也一直記得,并且用這個故事鞭策自己,任何時候我只能靠自己。
謝禮也是一樣,他什麽事都想自己承擔,對于已去世的鄰居,他兌現了照顧腦癱孩子小童的承諾。父親生病卧床,母親年邁,一家子的經濟來源和精神支柱就只有謝禮一個人。我覺得我明白了他為什麽選擇離職回家,可是他的理想呢?被現實羁絆,還能再談理想嗎?
公司這邊,接替謝禮位置的主管顧雨辰已經逐漸熟悉了這些業務,他時不時會找我請教一些小問題。我發現他做事十分仔細,甚至發現了之前謝禮沒能發現的問題,他把問題集合起來在晨會上向總監做了報告。總監對他十分滿意,肯定了顧主管的工作。每當這時,我偷瞄他嘴角輕微上揚的微笑,就覺得他很邪惡,我認為他是在拆穿謝禮工作的不足。
“小人。”我從牙縫裏輕輕的擠出一個氣聲,卻不想他竟然向我看過來。我迅速的低下頭,不讓他看到我的尴尬。
晚上一個人加班,顧雨辰走到我的辦公室前,敲了敲門。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先開口,“晚上一起吃個飯,我請你。”
嚯,這還用說,當然是你要請我,你是男的,又那麽多金,難不成還要我請你?我心裏默默的這樣想。然後歪着頭看他,“有什麽事嗎?本小姐無功不受祿。”
“溝通溝通感情。”他笑得很好看,讓我一時間不知道怎樣回答。在他面前,我感覺自己那麽不起眼,從頭到腳土裏土氣,都不敢跟他走在一塊。
“好吧。對面麻辣燙就行。”我語氣堅定的回答。
“那怎麽好?我從來不去那樣的地方,而且請你就更不能去!”他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我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晚上,坐着他的車子,那個副駕駛的座位使我展開了無盡想象。這個座位一定屬于一個女孩,她高雅、知性、落落大方,應該是個白富美。旁邊開車的顧雨辰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的走神,一路上不停地向我闡述通路與市場、銷售與企劃的問題。
我被帶到一個豪華的餐廳,進門前還有服務生彎腰問候。我突然就很想找個地縫轉進去,因為我的穿着打扮完全配不上這裏的環境。我更加對自己的處境感到厭惡,這很顯然,不是我努力工作所能換來的。而且我也知道,無論我怎樣努力,我都無法實現這樣的“貴族夢想”。
“來這種地方溝通感情不合适吧。”就坐後,我小聲的問。
“沒有什麽不合适的。這麽晚了,總要出來吃飯的嘛。”他一邊看着菜單,一邊微笑着回答我。
我很享受這樣的環境,卻沒來由的想起了謝禮。曾經我們也需要溝通感情,只是去一些露天燒烤、街邊攤或者小飯店。我跟他天南地北的侃大山,絲毫沒有不自在。而且那個時候,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坐在這樣的餐廳裏跟“高富帥”共進晚餐。突然就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了兩個方向、兩條路,一條是穿梭在市井街頭嬉笑打鬧、一起看市場、一起吃路邊攤、一起讨論人生理想,另一條是坐在高檔的餐廳安安靜靜斯斯文文的就餐、看着窗邊跟自己生活完全不同的路人、享受着服務生對自己的服務、開口說話都要經過大腦反複思考。我想過後者那樣的生活,盡管那可能未必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