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豬
芸翠軒裏，德妃再沒有往日的雍容端莊以及和淑妃掐架時的八風不動，接到父親元太傅的消息，德妃就慌了。
元太傅由于摸不清皇上對心思，心中惴惴不安，于是病急亂投醫的元太傅給了德妃一個任務——去試探皇帝的态度。
接到消息的德妃：“……”這就好像讓新手菜鳥去開地獄模式，直接落地成盒了。
德妃平時還能摸着皇帝的心思一兩分，但關于朝政的事……她猜不着。
只誅首惡，餘黨不論……元太傅屬于餘黨還是首惡，不就還是皇帝一句話的事兒嗎？
皇帝接下來會做些什麽呢？
……
秦元旻在哄小孩兒。準确的說，是哄一個真正的小孩子和一個雖然已經成年，但比小孩子也差不了多少的暴躁小孩。
事情是這樣的：
打算和戚嘉瑤一訴相思之苦的皇帝發現自從秦璘臨時養在神龍殿以後，戚嘉瑤的注意力就完全被孩子吸引去了。
吃飯的時候，禦膳房做了醬鴨子和魚脍，醬鴨子片得極薄，每一片又都肥瘦相間，再搭配上已經去好了魚刺、鮮嫩爽口又沒有一點腥氣的魚脍，可以說是下飯必備了。
此時按照戚嘉瑤的吃貨屬性，她應該埋頭痛吃，直到一點也不剩地吃完，拍拍圓滾滾的肚皮，向秦元旻挑釁地看一眼，那眼神裏的意思也很好懂——怎麽樣？我就是幹吃不胖！然後去榻上歇一會兒，等着秦元旻把她薅起來，去飯後百步走。
戚嘉瑤前面的步驟都按照秦元旻的預料吃完後，卻沒有去榻上鹹魚癱，而是問了句慶忠：“小孩兒吃了嗎？”
慶忠看了眼秦元旻的臉色，連忙說：“吃了吃了，已經有人帶着吃去了。”然後瘋狂地用眼神示意戚嘉瑤去看皇帝沉下來的臉色。
戚嘉瑤現在還會怕秦元旻的臉色？不爬到他墳頭上蹦高都是看在周朝列祖列宗的面子上。
于是不理會眼角抽筋的慶忠，反而自己把孩子抱了過來，用勺子舀了一小勺魚脍，輕輕吹了吹放到秦璘嘴邊，秦璘果然長大了嘴巴，迫不及待地吞了下去。
戚嘉瑤懷疑地看了一眼慶忠：秦璘吃過飯會是這個反應？
慶忠尴尬地站在一邊，不敢去看秦元旻越來越黑的臉色。
秦元旻氣不打一處來，戚嘉瑤什麽時候這麽耐心又貼心喂過他，他怕不是做夢都要笑醒吧？
于是吃醋吃到酸爽的秦元旻舀了一大勺魚脍，吃完了。
戚嘉瑤：不是吧……你好意思和一個小孩子搶吃的？
秦元旻在戚嘉瑤驚訝中又帶着幾分鄙夷的眼神中又舀了一大勺魚脍，很快魚脍被他吃的渣都不剩了。
戚嘉瑤：“……”她現在都懷疑秦元旻是不是個孩子了，還是個叛逆的熊孩子……
見到魚脍沒有了的秦璘開始哇哇大哭。
戚嘉瑤手忙腳亂地哄孩子。
于是戚嘉瑤和秦璘都不理秦元旻了。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秦元旻：“……”
于是就有了秦元旻哄兩個孩子的這一幕。
同時宣告皇帝的睡覺大業再次夭折。
神龍殿裏，秦元旻再一次抱着被子望床興嘆：“……”太難了，這簡直比收回八大柱國公手裏的權力還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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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德妃想出辦法試探皇帝的心意，懸在元太傅頭頂上的利刃就很快落到了實處。
早朝時，平國公的三少爺，侯府四姑娘的未婚夫，辜興明為秦元旻帶回了一個好消息——柔然內亂，柔然可汗的大子和三子争奪王位，大子不敵，向大周朝請求加封其為柔然可汗，同時向大周朝稱臣。
柔然與大周朝的矛盾由來已久。周朝從北地進入中原後，柔然就成為了橫據塞北的草原霸主，時常騷擾中原，還欺負大周朝的屬國大月氏和烏塗等小國。在英林地龍翻身時，柔然就想趁火打劫。但正在柔然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柔然可汗病重。
柔然不得不放棄這一進攻中原機會。不久柔然可汗病逝。
老可汗有十幾個兒子（真能生！），最優秀的是三子戰功卓著，出身也很好。大子則是漢女所生，因為可汗王妃膝下無子，養在了王妃名下，出身也一直為人诟病，在柔然不得人心。
老可汗年紀上來了，三子和大子之間的明争暗鬥也逐漸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
如今大子向大周朝請封，正是大周朝徹底平定柔然，擺脫邊患的好時機。
于是辜興明立刻派人把消息送到了朝中。
秦元旻當即下令，冊封柔然大王子為柔然懷嘉可汗，并派辜興明領兵三萬，支援懷嘉可汗。
又命令尚書省、兵部征集糧草、軍械，運達塞北。
早朝後，心情極好的秦元旻在神龍殿召見了元太傅。
預料到結果的元太傅一時心情沉重，又一時如釋重負，向秦元旻叩首：“老臣愧對陛下。”
秦元旻默了默，道：“太傅可還記得朕小時候，你對朕說的話？”
元太傅愣了愣，畢竟他對皇上說的話多了去了，老人家記性又不好……場面一時尴尬。
想要煽情沒煽起來的秦元旻：“……”
秦元旻：“太傅曾說願意為社稷、為百姓奉獻一生，輔佐朕、教導朕，統一四海，昌盛家邦。”
元太傅是秦元旻的老師，早年春風得意，二十多歲就連中三元，是大周朝百年難得一遇的文曲星，也年紀輕輕就成了秦元旻的老師。
教導年幼的秦元旻時，元太傅意氣風發，也不乏為國為民的雄心壯志，但如今人老成精，卻也失去了當年的雄心和抱負。
秦元旻遲遲沒有處置元太傅的重要原因就是元太傅還曾是他的老師，也在等着元太傅向他請罪。
但他又一次失望了。
元太傅回想了自己那時說這話的樣子，這話他還不止說過一次。但先帝時候，作為太子老師的他在先帝打壓太子時，就被調離了太子身邊，防止太子用他籠絡文臣。
離開太子以後……他雖然博學多才，雖然年少有為，雖然滿懷壯志，卻始終不得重用，又因為祖上在內務府當差而為人诟病，被人罵“奴才出身，也配跻身儒林”。
他也抱着一絲希望，或許還有太子……但他等啊等，始終等不到太子對他伸出援手。
最後他不得不向現實低頭，學會了圓滑，甚至讨好先帝的近臣來求個秘書監舍人官職。
秦元旻聽完元太傅的經歷，問：“朕當時知道你的處境，未能拉你一把，是朕的不是。但朕當時的處境，太傅不是不知道。太傅就沒體諒過朕的苦衷？太傅十載寒窗苦讀聖賢書，經國偉業的理想就這麽抛在了腦後？何況朕登基以後何曾虧待過太傅，朕去陰山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太傅就依附了逆黨？”
元太傅一時無話可說。回首他當年的清直端方，真與現在判若兩人。
秦元旻也不再多言，“太傅告老吧。”
元太傅猛然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着秦元旻，皇帝給了他一個全身而退的機會。
元太傅這才流下悔恨的眼淚：“陛下一代明君，臣愧對當年的諾言。”
戚嘉瑤見元太傅踉跄地回去了，才進了神龍殿。
戚嘉瑤一進去，就能感受到秦元旻由內而外的疲憊。
秦元旻輕輕地環抱住戚嘉瑤，緩緩開口：“朕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了。”
“先是陳尚書，再是安柱國公，現在是元太傅，他們看着朕長大成人，看着朕在先帝面前如履薄冰，又看着朕登基，如今一個一個地離開了朕。”
高處不勝寒，皇權注定是孤獨的，秦元旻為了成為一個好帝王，不得不掃除這些掣肘的障礙。但作為一個年幼喪母、一步步成長到今天的孩子，他心裏實則很難過。
戚嘉瑤被他弄得有些心酸，以前如果有人問戚嘉瑤：皇帝是什麽樣子的？
戚嘉瑤一定會說是高高在上的、威嚴端肅的、冷漠無情的。
但秦元旻不是這樣的。在朝堂上他是九五至尊，像所有帝王一樣高高在上，威嚴端肅，但他也有另一面，有時候憨憨傻傻的，有時候不解風情，有時候又亂吃飛醋，還有時候會難過傷心，就像……河蚌。
戚嘉瑤越看越覺得像，外殼堅硬，裏面卻是軟軟的，說不定還會産珍珠。
秦元旻圈住她，深深吸了兩口她身上帶着的栀子花香，問：“你用的什麽香？”
戚嘉瑤懵了下：“沒用香？不就是神龍殿裏的果香嗎？”
秦元旻堅持道：“不對，是栀子花香。”
戚嘉瑤搖頭：“不可能。”
秦元旻：“我再問問。”
秦元旻就再吸了一口，兩口，三口……
戚嘉瑤一把推開他：“你還有完沒完？”秦元旻簡直是在吸貓？
秦元旻恍然大悟：“是體香！”
戚嘉瑤被秦元旻的一記直球弄得臉紅耳赤，推開秦元旻跑了。
臨走前還不忘把沏好的端給秦元旻的茶一起帶走，不給他喝！浪費茶葉！
她發現了秦元旻不是珍珠（真豬），是真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