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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正平領着金氏繞小路去了書房,金氏雙手置于腹間不停按壓,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無措漸漸變得冷靜。

十多年前她和沈正平私下來往就隐瞞的滴水不漏,就算有什麽端倪,這十幾年過去,任沈戚有通天的本領,都查不到這所謂密辛,查不到當年的事,沈蓉的身份自然也就不會暴露,只要沈蓉的身份無人知曉,她的處境就是安全的。

金氏把事情想通,總算有了些心理安慰,她看了一眼沈正平的背脊,眼底溢出一抹狠厲。

她把籌碼全都壓在沈正平身上,這舉動着實有些蠢,十多年了,沈正平和她說了無數次,有朝一日會除了楊氏扶她上位,可是這一日她等了十幾年也沒等來。

倒是楊氏的一對兒女,如今漸漸羽翼豐滿,她若再放任下去,就算她真等到了那一日,不還得看着沈若華兩人的臉色過活,那她豈不還是被人踩在腳下!

金氏捏了捏拳,忍氣吞聲十多年,她不是為了換個高貴身份繼續忍氣吞聲的!

二人邁進府上的書房,沈正平在案前坐下,疲憊的抹了把臉,幹澀開嗓:“日後,你我不可再走的如此近了。”

金氏颔首沒有出聲,沈正平瞧着有些心疼,啞着嗓子繼續道:“不過,這些年你我隐瞞的很好,沈戚現如今沒有深思,此事暫時還不會鬧大,你只管放心。”

金氏收斂了眸中的野心,乖巧的點頭:“好,那我等着老爺。”

沈正平起身想要去抱她,金氏垂下眸退了一步,躲開了他,溫聲道:“如今夫人已經懷疑了,老爺日後切勿再對我做這樣的舉動,若是事情暴露,我死了無所謂,可是蓉兒還怎麽做人。”

金氏哽咽了一聲,“妾身先走了,大哥保重。”她收回眼中的淚水,裝作無事發生的迅速離開了書房。

沈正平心口揪成了一團,他憤憤在案前坐下,一手成拳狠狠砸在桌面——

沈正平雙目赤紅,胸口上下起伏,過了須臾,管家叩響了書房的門扉:“老爺,老奴給您送茶來了。”

沈正平坐正身子,理了理亂了的衣襟:“進來吧。”

管家端着托案走了進來,彎腰将托案上的茶盞奉上了桌,沈正平睨了眼那茶,出聲道:“去把婁大人喊來。”

沉月閣偏院

佩姨娘坐在搖椅上,在門外曬太陽,丫鬟眉蘭端着托案從一邊走來,将托案放下,捧了湯藥過去:“姨娘,該喝藥了。”她将手裏的藥碗呈了上去。

佩姨娘眉眼之間有些抵觸,卻仍是乖巧的端了過來,一飲而盡,眉蘭從一邊的小碗裏拿了個蜜餞給她。佩姨娘将蜜餞咬爛,撫摸着小腹,嘆道:“眉蘭,你說我的肚子都要兩個月了,怎麽還不顯懷呢?”

眉蘭收拾茶盞的動作一頓,笑着回道:“這就是姨娘不懂了,這孩子一兩個月都是看不出來的,起碼要三四個月呢。姨娘放寬心,婁大人不是說了,姨娘肚子裏的孩子好着呢。”

佩姨娘被她哄得眉開眼笑,“這就好,眉蘭,你幫我把屋裏我織的東西拿來。”

眉蘭起身,喊了個丫鬟把屋內的東西取了出來,看着佩姨娘給孩子繡東西的模樣,眉蘭眼底略過一抹諷刺,出聲道:“姨娘,這小少爺出生,衣服鞋子老爺和老夫人肯定會給的,姨娘繡這東西,不傷眼睛啊。”

佩姨娘喜滋滋的,“這是我第一個孩子,總要給他繡點東西。”

眉蘭挑了挑眉:“那姨娘少繡些,免得傷了眼睛。”她捧着桌案,轉身離開了偏院。

剛走出去沒幾步,眉蘭就撞上了帶着藥箱走來的婁大人,她微微一愣:“婁大人,今日也是請脈的時候嗎?”

婁大人身後沒跟人,他四下看了看,對眉蘭道:“老爺迫不及待等着小少爺出生呢。”

眉蘭眉頭一擰,轉瞬又松了,“好,那婁大人慢走。”

眉蘭将托案送到廚房,又回了偏院,婁大人正在屋內給佩姨娘把脈,他收回手,說道:“姨娘放心,姨娘肚子裏的孩子很好,我每日開給姨娘的藥,姨娘都要按時喝。”

“我知道了,謝謝婁大人。”佩姨娘對婁大人很是客氣,臨走前給了他一些賞錢。

眉蘭瞥了一眼婁大人,俯身對佩姨娘道:“姨娘,奴婢去送送婁大人。”

佩姨娘撫着肚子,朝眉蘭擺了擺手。

眉蘭走出偏院,繞出去沒多遠,就看見了正等着她的婁大人。

她快步跑了上去:“婁大人,怎麽了?老爺怎麽這麽急,不是說要再等等?”

婁大人搖了搖頭:“我也不知老爺是怎麽想的,總之,你做好準備就是了。”

“老爺可有說,是什麽時候?”

“就在明日晨昏定省。”

次日

眉蘭伺候佩姨娘穿了件舒适的衣裳,便留她一人在屋內等候,須臾,端來了一晚藥膳。

那藥膳黑乎乎的,泛着難聞的氣味,佩姨娘聞了反胃,臉色很是難看:“今日的藥膳怎麽如此難聞?”

眉蘭不動聲色的斂眸:“昨日婁大人說,雖然姨娘胎像穩固,可畢竟是前三個月,還是要多多照顧着,所以今日的藥膳量多了一倍,姨娘快喝吧,馬上要到晨昏定省的時候了,今個兒可是要和夫人一道去的。”

即便佩姨娘不想喝那苦哈哈的藥膳,但眼看着要到時間,她也只好一閉眼,仰着頭喝了下去,眉蘭嘴角抿成了一道彎弧,爾後又不動聲色的斂了下去,她把藥碗端了回來,給了佩姨娘一個蜜餞。

眉蘭捧着托案,掀起裏屋的珠簾正要離開,沒成想正巧撞上前來找人的楊氏和陳嬷嬷。

眉蘭心口一顫,忙不疊的跪下行禮:“奴婢見過大夫人。”

楊氏輕飄飄的看了她一眼,“起來吧。”

眉蘭戰戰兢兢的站起身,掩飾似的把托案往自己身前攏了攏,楊氏沒有出聲,越過她進了裏屋。

眉蘭松了一口氣,急匆匆的離開了。

佩姨娘瞧見了楊氏的身影,從裏屋的鏡臺前站了起來,俯身行禮:“妾身給夫人請安。”

“免了。”楊氏擡了擡手,“你懷有身孕,胎像沒有穩固之前,不必同我行禮了。”

楊氏擰了擰眉,嗅了嗅這屋內的氣味,說道:“你懷有身孕,怎麽還用這麽重的香?聞得撲鼻。”

佩姨娘暗暗撇了撇嘴,罵楊氏沒有見識,解釋也稍帶點得意的味道:“這是老爺給妾身的香,說聞着能平心靜氣,安胎的效果極好,可能是老爺擔心妾身的孩子,熏得重了些,不過這好東西嘛,總是不怕多的。”

楊氏聽出了佩姨娘話中的驕傲和諷刺,她毫不動怒的笑了笑,“你聞得慣就好,索性也不是我在這住,之前還擔心你在原先的丫鬟房住的不安心,如今看,你倒是适應的很好。”

這是拐彎抹角的罵她沒有當主子的福呢,佩姨娘悻悻的癟了癟嘴,不再開口了。

眉蘭回來時,楊氏已經帶着佩姨娘出來了,眉蘭連忙上前攙人,随楊氏一道去了長鶴堂。

老夫人卧病在床,按理說晨昏定省該免了,但她又怕這一卧病,家裏的人看她老了輕視她,故而就是躺在床上起不來,也要楊氏領着府上的女眷每日來看她。

衆人在長鶴堂前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梁嬷嬷從內打開了大門,将她們迎了進去。

老夫人躺在坐在床上,身後倚着枕頭,白發一絲不茍的梳起,帶了一個暗金色的抹額。

“給老夫人請安。”

衆人半蹲下身,齊聲說道。

老夫人點了點頭:“都起來吧。”

她看了眼站在後頭的萬靜娴和元寶,“你們倆,是沈城的妻子和兒子?”

萬靜娴承受着衆人的目光,覺得十分憋屈,之前沈城好的時候,老夫人見她和元寶,一口一個孫媳、乖孫。現在沈城不好了,老夫人就翻臉不認人了。”

萬靜娴忍着屈辱俯身點頭:“是,妾身是沈城的妻子。這是妾身的兒子,小名叫元寶。”

元寶還不會說話,但之前見過老夫人,又對他極好,他大概是記住了,盯着老夫人看了一會兒,就咧開嘴笑起來,舉着藕節似的小白手沖着老夫人揮。

這麽個唇紅齒白的小家夥兒,衆人看了心裏都熨帖,唯獨老夫人陰沉着臉,厭惡的別過頭:“你還不給他擦擦嘴,流的一地的口水,你是故意惡心老身嗎!”

萬靜娴一愣,她手忙腳亂的從腰間抽出手帕,把元寶垂在嘴邊的涎水擦幹淨,臊的臉上通紅,連眼角都紅了。

楊氏有些不忍,她走上前,詢問梁嬷嬷道:“老夫人今日的藥吃了嗎?”

梁嬷嬷知道她是想幫萬靜娴解圍,遂點頭應聲:“大夫人放心,老夫人已經喝過藥了。”

“一日日的提醒我喝藥,是告訴老身,老身再不喝藥就要死了嗎!”老夫人繼續無理取鬧,楊氏沒好氣的抿了抿唇,幹脆沒有理會她。

沈若華站在後面,身側是多日未見的佩姨娘。

佩姨娘怵沈若華,見了她和見了鹌鹑似的,聲也不敢出,今日正巧站在她身側,不知為何竟覺得肚子疼痛,佩姨娘只當是緊張所知,也沒放在心上,只是趁着衆人不注意,隐晦的揉了揉腹部。

沈若華站在她身側,看似心不在焉,實則注意力一直在佩姨娘的身上。覺察到她的動作,沈若華敏銳的偏頭看去,微笑詢問:“姨娘身子不适?”

她并未壓低聲響,這麽一問,屋內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佩姨娘一怔,縮了縮脖子,怯生生的回道:“是、是有些不适,興許是站久了。”

坐在前頭的老夫人遙看過來,吩咐道:“給佩姨娘端個椅子過來。沒眼力見的東西,不知道佩姨娘有孕?”

丫鬟端了椅子上來,眉蘭想要攙着佩姨娘坐下,沈若華側了個身,幫着扶了一把,佩姨娘受寵若驚,連忙抽出手:“多謝大小姐。”

沈若華直起身子,看着她道:“姨娘身上的熏香忒濃了些吧。”

眉蘭笑道:“大小姐有所不知,這熏香的秘方,可是老爺給婁大人,婁大人再配出來給姨娘的,說能平心靜氣,是安胎的好東西,姨娘帶了有一個多月,身子可好了。”

沈若華若有所思看了看眉蘭,“用得好就好。”

沈若華漫不經心的往後退了一步,狀似無意的念叨:“這麽濃重的香氣,想必什麽氣味都壓得住。”

楊氏眸子微顫,下意識的看了過去。

她心底騰起一股疑惑,後面都一言不發,兀自沉默着。

老夫人今日與其說是讓她們來晨昏定省,還不如說是病期積攢了火氣,陰陽怪氣的将她們一頓訓斥,衆人心裏都積了怒氣,手裏的絲帕被揪的稀巴爛。

金氏的目光時不時的落在佩姨娘的身上,她是第一個察覺到佩姨娘眉眼神色有變的人,她關心的湊上前,問道:“佩姨娘,你可是哪裏不舒服,怎麽臉色忽而變得如此難看?”

衆人都随着看了過去,老夫人坐在床頭,冷笑了聲:“縱然是做了主子,那也是丫鬟的身子,老身給你賜了座,你還坐不安穩,兩個月的孩子,能出什麽……”

梁嬷嬷的驚呼打斷了老夫人,“老夫人,佩姨娘見血了。”

楊氏當機立斷,“快去喊府醫!”

眉蘭跪在地上,哭的正傷心,聽楊氏這話,連忙直起身子反駁:“不!請婁大人!”

楊氏擰眉瞥了過去,眉蘭自知失禮,放軟了語氣:“姨娘的胎,一向都是婁大人在照料的,若是請了旁人,怕是無法準确看出,姨娘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楊氏舔了舔唇,“那就去叫婁大人。”

陳嬷嬷颔首應是,眼神奇怪的看了一眼眉蘭,轉身跑出了長鶴堂。

沈若華俯下身子,“佩姨娘哪裏不适?”她借着身子遮掩,用力一扯。

佩姨娘只覺得小腹下墜,疼的她欲要昏死過去,恍惚間聽見沈若華這麽一問,下意識答道:“我、我肚子好痛,好像是孩子,她一直往下墜……救救我的孩子。”

眉蘭幹嚎了一嗓子,打斷了沈若華的問話,金氏看似着急的摟住佩姨娘,将沈若華擠到了一旁。

屋內亂成了一團。

沈若華右手背後,臉色不變,緩緩倒退了幾步,順勢把手裏的東西,給了身後的習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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